老师的声音让我清醒了过来。

昏死过去的我一开始还不知道自己置身于何处,只觉得四周一片漆黑,然而没多久,我就察觉到自己在浴室里。灯光透过门上的毛玻璃朦胧地照射进来,头发黏附在眼前干爽的瓷砖上。头部的一阵剧痛让我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闯进羽田老师家里的我被痛殴了一顿。老师在那一瞬间的表情,宛如看到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他也许立刻就理解了我的意图在于复仇吧?激动不已的老师对我挥拳相向,直到我倒地而头部则猛烈的撞击在地板上为止。

此刻逐渐恢复意识的我,想摸看看自己的头却无法动弹,才发现自己的手脚被捆绑住了。

“你认为那家伙为什么立刻就了解你是来复仇的?”我听到小绿稚嫩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倒在浴室的我困难的扭转过身体看着他,小绿蹲着俯视着我,他的身体缩在浴室的黑暗当中,只有白色的眼珠发出璀璨的光芒。

“那家伙心中某个角落一定一直在害怕,对于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感到不安,罪恶感使得他一直担心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惩罚他,所以他才会立刻就知道你是来找他报仇的。”

苏醒之后,听到门外隐约传来老师说话的声音,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借由声音的远近来判断,他的位置可能是在走廊或是客厅里。

“老师在跟谁说话啊?”我问道,小绿歪着头,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对不起,今天不太方便……”我模糊地听到老师说话的声音。除此之外,几乎听不到任何说话的内容。

“好像是有人想来找他,他正在打电话回绝。”小绿说。

老师一定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在这里吧?他绑住了我的手脚,待会儿打算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小绿用力地咬着几乎要流出血的嘴唇,憎恨的目光瞪着老师所在的方位。

突然间,老师说话的声音停止,脚步声朝着浴室走来,头顶上的日光灯无预警地亮了起来,浴室里顿时充满刺眼的白光,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晕眩。老师打开浴室的门,把头探进来,手上拿着无线电话。

“醒过来啦?”老师的声音让人觉得很恐怖。

“喂,正雄,你知道吗?擅自闯进别人家是犯法的!”

“我……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支支吾吾的。

“我要把你交给警察!”老师语带威胁的说。

小绿把脸凑近我,站在我跟老师之间,只有我看得见他。

“正雄,别听他胡说八道。听着,不能哭,也不能道歉。他说的每句话都别听进去,狠狠地瞪着他。”小绿眼珠凸出,像是要吃掉我似的对着我大叫:“犯罪也好,警察抓去也罢,什么都无所谓,想象杀掉那家伙的样子吧!”

老师带着讶异的表情看着我。我想因为我双眼盯着小绿可怕脸孔的关系吧,所以老师眼中的我,视线总是固定在空中某一个定点。

我决定将小绿交待的话付诸实行,把视线转向老师,想象着自己拿着菜刀割他的脖子,想象着把钉子刺进他的两眉之间。想起之前我经历过的所有痛苦,想着我不希望再那样生活了……原先以为我会哭着求饶的老师发现我不但没哭,还狠狠地瞪着他,露出觉得很不爽的表情。

“随便你!”他骂了一句便离开了浴室。

“这样就够了。”小绿很满意的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老师拿着毛巾塞进我嘴里,让我不能说话。浴室有一扇小小的窗户,虽然是关着的,当夜晚来临时,淅沥的雨声透过玻璃传了进来。我知道雨真的开始下个不停。

看来我得在监禁的状况下度过漫长的夜晚了。虽然不愿去想,但是意识自然而然的飞向在家里等待我的家人们。

家人一定会很担心,我没有告知家人外出的目的地,所以他们也许会乱成一团,不知道妈妈现在在做什么?我回想起勉强留住一条命的那次意外,想起自己曾经告诉自己绝对不要再让妈妈难过的,然而现在事情却变成这样。姐姐和小野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夜深了,老师打开浴室的门。手上拿着无线电话。

“请镇定一点,正雄的妈妈,他一定没事的。”老师以诚挚的声音对着话筒说:“正雄没有在朋友家吗?”

我发现老师的电话对象是妈妈,便拼命的想发出一点声音,可是嘴里的毛巾让我发不出声音。老师拿着话筒,把脸凑了过来,眼中带着笑意。仿佛在告诉我,我企图发出声音挣扎的样子很可笑。

“嗯,我真的很担心,不要紧的,一定可以找到人……我也会到几个可能的地方找找看。”老师当着我的面挂断了电话。我好懊恼……老师喜孜孜的看着无助的我,犹如看着一个玩具。

老师房里的灯一直到深夜还是亮着。其实只要他将房门关上,灯光就不会泄出来,然而老师却刻意打开房门,使得浴室门的毛玻璃上有属于他房内的白色灯光断断续续的流泻进来。

“那家伙一定还没睡,他要看你逃不逃得出去。他打开了卧室的门,方便监视着浴室的动静。”小绿很愉快似的笑了。

拼命的想让自己入睡,但是浴室里坚硬的地板害得我迟迟难以入睡,只能听着窗外的雨声。天气闷热使得密闭的浴室笼罩着热气,不断从身上冒出的汗水,让我几乎快要窒息。我紧紧闭上眼睛,忍住想哭出来的冲动。

玄关处的铃声唤醒我浅浅的睡眠。从小窗口射进来的微弱光芒是来自外头的晨光,也许是天气仍然不好吧?我听到老师客套地和某人应答着,好像是住在附近的人来找老师。我想出声求救,可是被塞了毛巾,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当客人离去之后,获救的希望立刻就烟消云散,我不禁感到悲哀。

我感到非常饥饿,老师表现得就像我根本不存在,当然也就连一点食物都不给我吃。他时而打开浴室的门俯视着我。

“喂,你不会把老师所做的事跟大家说吧?”有一次他这样问我。

因为嘴里塞着毛巾,我根本没办法说话,只能不断地点着头表示不会。老师看着我好一阵子,眼中尽是思索事情似的色彩。

“信不过你。”他不屑地咕哝着。

“你一定会跟大家说,对不对?你只不过是想骗我松懈警戒而放掉你。喂,你就是打这种小算盘,对不对?”

我看见汗水从老师的额头上冒出来,眼神就像害怕着什么似的,他一把抓住我的头发,一再反复的质问我,“你就是这么盘算的,对不对?”他窘迫的样子几乎近似恳求。

老师的态度让我感到害怕。我从来没有看过老师不知所措的样子,他现在的样子让我觉得好讶异。

“那家伙完了。”当天晚上小绿说。

老师不知道怎么处置我,捆绑和囚禁都还是小问题,可是他却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做才好。我就在不能动也不能出声的状态下过了一天。从昨天开始下起的雨似乎渐渐转弱了。虽然我没办法确定,不过雨应该很快就要停了吧。

时间刚好到了深夜零时的时候,我弯着身体望向浴室里唯一的小窗户,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突然亮了,刺眼的光线让我眯细了眼睛,世界顿时一片白茫茫。老师过来拿掉我口中的毛巾。

“这样你就可以说话了。”老师说:“你听着,不准出声。只要你乖乖不出声,就放你自由。听到了吗?我会送你回家。回去之后就跟家人说,这两天你都在隔壁的城镇四处游荡。”

老师没有发现,不过小绿就在他背后对我摇着头。我虽然感到害怕,还是按照小绿的建议,拒绝老师的提案。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吗?”羽田老师很焦躁似的抓住我的头发甩动着。

“告诉他,你要把被他监禁,还有把他在教室里的所作所为都跟大家说!”小绿对我说,那是潜藏在我心底的想法。

“我要把老师的事情告诉每个人……”我一说出口,老师便激动地叫骂着。歇斯底里的踢着浴缸,还痛殴了我一顿。之后,我依然坚持要把这件事跟大家说。

“这种皮肉之痛会过去的。这家伙对你施暴是因为他怕你。”当我被打得遍体鳞伤,小绿对我这样说。老师的怒骂声在浴室中回响着,可是只有小绿的声音静静地灌入我的脑海。虽然身体真的很痛,心里却仍不想让老师如愿。而我每每被打,小绿身上的伤口也就跟着增加。

过了一会儿,老师喘着气离开浴室,对着毛玻璃对面的洗手台,不知道在做什么。一开始我以为他在洗脸,又好像听到洗手台上的门开关的声音。不久,老师一副放弃似的表情回来,憔悴的他眼底泛着黯沉的色彩,老师向我走近,将我身上的绳子解开,把放在洗脸台旁边的毛巾沾湿,然后塞到我手上。

“擦掉鼻血……”

我用毛巾擦掉了脸上的血,从鼻子里面流出的血始终没有停止。

羽田老师低下头,怯懦的说:“是我不好,我会好好反省。”

“我竟然打小孩子,简直是疯了。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待会儿我就送你回家……”他的声音中几乎带着哭意了。

手脚被松绑之后,我依然倒在浴室的地板上没有站起来。我一边用毛巾擦着鼻血,一边听着老师诉说着忏悔。老师凝视了我好一阵子,然后离开浴室,过了一会儿手上拿着一杯柳橙汁回来,什么话都没说就把杯子递给我,整整两天没吃东西的我接过来立刻一饮而尽。

“说你要上厕所。”小绿对我提出忠告。

“对不起,请让我去上一下厕所。”我说道,老师点点头,扶我起来,厕所就在浴室外头的旁边,我走进里面关上门。

“把手指头伸进喉咙深处。”小绿说。

“那杯果汁里一定放了安眠药,倒果汁之前那家伙打开过洗手台上的柜子,我记得里面有安眠药。”

虽然有点抗拒,我还是将食指伸进喉咙深处,让胃里的柳橙汁倒流,橙色的液体吐满白色的西式马桶。我第一次这样催吐,感觉很难过,但是我只能相信小绿。

“你听着,他刚刚给你吃下去的可能是分量足以致命的安眠药,不过我想真正致命的可能性并不高,因为服用安眠药自杀必须服用比我们一般人想象中更多更多的份量才行,溶在一杯果汁当中的份量应该死不了人。那家伙企图让你沉睡,从厕所出去后就装出想睡的样子。”

我走出厕所之后,又被老师推进浴室。

“你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准备要送你回去了。”老师充满歉意似的说道。幸好这一次他没有把我绑起来。

“那家伙认为不需要再绑你了。”小绿说:“那家伙松懈警戒了。快装睡吧!”

小绿算准药效发作的时间,要我装出想睡的样子。鼻血仍然不停地流着,但是我不去理会。不久之后,老师打开门,我知道他正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