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小楼到达单位的时候,正好是八点钟整,他刚把警服换上,马上有人前来报案,就好像是故意跟他约好的一样,并且这个报案人他还认识——刘超的家庭保姆张曹兰,也就是刘超口中的“张姨”了。

张姨也认出他来,一边抽泣着一边拉着他的手不放。“小楼,你帮帮阿姨啊,我女儿小春失踪好几天了,哪里都找遍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又一宗失踪案!蒋小楼暗地皱了皱眉头,外表仍旧沉着冷静地对张姨进行劝慰,将她领到接待室里,找刘默默给她做笔录。

听过一番询问,蒋小楼基本明白了张姨的女儿王春丽失踪的经过——与前几个失踪者一样,都是毫无征兆地突然间消失无踪,且都是在晚上失踪的,于是他脱口问道:“张姨,您女儿的出生年月方便说一下吗?”

“哦,她今年二十三岁,属虎,八六年农历七月初七生的,问这个干什么?”

蒋小楼与刘默默对视一眼,两人都暗暗叹了口气:连出生日期都与前三名失踪少女一样,显然,她是第四个了。虽然大家都预料到早晚会有第四个失踪少女出现,但是,事情也发生得太快了吧?

蒋小楼让刘默默再向张姨询问一些情况,自己到办公室去找高飞,将情况给他说了一遍,高飞也是头疼不已,当下打电话向省厅领导汇报情况——因为案情重大,省厅早就盯上这宗连环失踪案了,要他们事无巨细统统汇报上去。

“是、是、是,请放心,一定照办。”

蒋小楼在旁边听着,晓得老高一定是又挨训了,接下来当然就轮到他们这些当小兵的了,果不其然,挂上电话后,高飞点了一根烟,在缭绕的雾气中盯着蒋小楼说道:“你在大学时不是号称神探、福尔摩斯第二吗?怎么真当警察了脑子就不够用了?”

“那是同学给起的外号,我又没承认过。”蒋小楼摊了摊手,不想跟他争辩,半年的从警经历让他觉得很累,是心累,有再大的力气也使不上,一句话职位太低,在他上面有组长、副组长、副队长、队长等等一干领导,在办案过程中对任何问题都插不上嘴,如果硬要表达自己意见,往往会被人认为爱出风头,假如不是高飞一直暗中给他支持的话,他大概早就辞职不干了。

蒋小楼故意酸溜溜地说道:“再说,案子破不了也不能怪我,平时布置工作的都是组长和副组长,破不了案他们当然要负全责了,我只是一个惟命是从的小警员。”

“你的意思是说,我没给你机会表现了?”

“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那好,你从今天开始,到二组工作吧,去查8·3溺水案,我跟老李打个招呼,让他多给你提意见的机会,这样行了吧?”

蒋小楼想了想,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了,说道:“上头是不是要来人接手失踪案?”

“你脑子反应还是不慢嘛,”高飞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说道:“你猜的没错,省厅马上会派人下来成立专案组,领导都是省厅的人,更加没你表现的机会了,与其在这里凑数,还不如去干点别的要紧事,那宗溺水案也比较复杂的。”

“这对我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随你认为吧,破案最重要。”高飞走过来,伸手帮他整了整肩章,“于公于私,我都是看好你的,你争口气,如果有立功表现,我马上给你升职,怎么样?”

“希望你到时还能记得你今天的话。”

“当然,不过你得先有所表现吧?”

“这还用说吗?”蒋小楼看着他微笑起来。

下午,省厅的人果然下来了,就“连环少女失踪案”成立了直辖专案组,来的那个“京官”任组长,高飞任副组长,负责实际工作,除了留下几名有多年从警经验的老警员,原本专案组中的一些年轻警员全被抽调出来,去跟别的案子了。刘默默也被分到了原刑侦二组,与蒋小楼一起刚去报道便被派了外差,前往死者崔波家中了解情况。

尽管两人都觉得这样做没什么意义——死者家属能够汇报的情况早就汇报了,何以现在还会有新线索提供?但是领导认为这样做有必要,他们也只有执行的份。

因为两人是刚到的,为了帮助他们快速掌握案情线索,组里发给他们一份案情材料,让他们在出发之前先恶补一下。出警局后,刘默默慢吞吞地走路,一边翻看材料一边给蒋小楼做讲解:“……死者崔波,二十三岁,无业,家住许由市金华大道蓝天小区,父母离异,父亲是某服装公司老板,家境富裕——”

“别读这些没用的,这些情况我早就了解,”蒋小楼打断她说道。“你就说说最近都查到些什么了吧,例如人是怎么死的。”

“嗯,我看看,”刘默默将材料翻到后面,看了半天说道:“这人死的好奇怪呀——法医鉴定说是因心脏停跳造成猝死,但具体原因没有检查出来,而且死者并没有心脏病史……”

蒋小楼皱眉想了想说道:“据我所知,很多情况都能造成心脏突发性停跳,比如人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经历或者看到什么极度恐怖的场面,严重者就会产生昏厥或休克,抢救不及时很容易就挂了,这并不奇怪。”

刘默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看了会儿材料,说道:“这上面还说,死者是死亡或假死之后沉入水中的,从现场情况来看,应该是人为造成的,所以才会当成凶杀案来查。”停了一下又说:“这组人好笨啊,查了这么久一点进展都没有,唯一的线索还是包括你那个朋友在内的几个人提供的,说是死者生前屡次见到黑衣人什么的,别的就全是死者生前的人际关系、生活状况一类的介绍了,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蒋小楼有点吃惊地看着他:“他们没有按我朋友提供的那条线查下去?”

“上面写着查了,但是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表明死者跟什么黑衣人有关,所以放弃了,现在还在按常规途径来查,连死者生前最后一次去过哪家公厕都查到了,但一无所获。”

蒋小楼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照这样下去,只怕到我们退休也破不了案。”

刘默默看着他眨了眨眼睛:“那你意思现在怎么办呢?”

“怎么办又不是我说了算,你先打个电话给死者家属吧,就说我们要再去拜访。”

刘默默耸了耸肩,掏出手机,输进组里交给她的号码,拨过去等了一会儿,放下手机说:“没打通。”

蒋小楼想了想,说道:“那算了,我带你去找我那个朋友,看能不能打听出点什么。”

“啊?先头不是有人跟这条线了吗,说是什么都没查到。”

“没准是查得不够深入,走吧。”蒋小楼快步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刘默默追上来说道:“可是……上头给我们的任务不是这个呀!”

“就说找不到死者家属,又不想闲着,就自己做事去了。”蒋小楼一只手扶着打开的车门,回头对刘默默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默默只好上了车,嘟着嘴说道:“好吧,但愿咱俩这一趟没有白跑。”

“如果不是那把枣木剑的话,你们现在没准就在参加我的葬礼呢。”老马面带苦笑地看着刘超和秦纳兰说道,这是在刘超家别墅三楼的书房里,老马刚讲述完自己如何在家中遭遇黑衣人的经过。

“现在我是彻底相信了,这些家伙的确不一般,竟然可以让我全身不能动弹,”他一只手抚摸着自己那头凌乱的黄色长发,叹气说道,“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假如不是亲身经历,实在很难相信会有这种奇事。”

刘超看了秦纳兰一眼,说道:“我跟纳兰最近也又见到一次黑衣人,他们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老马沉吟着点了点头,“对了,我让你查封门村的资料,你查得怎么样了?”

“我正要跟你商量这件事呢。”刘超先道出自己在网上结识宋青一事,包括她男友如何因为调查封门村秘密而丧命。“资料肯定是被人恶意删除了,”最后他说,“所以,宋青提议我们亲自再去一趟封门村……”

他话刚落音,秦纳兰便摆起了手:“不不,我打死都不想去那地方了。”

“不需要你去。”刘超看她一眼,将目光转向老马,“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觉得还是去一趟的好,咱们可以先不进村,到周边地区打听打听,以前那个男的就这么做的,虽然他最后死了……但是我们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干,跟等死也没什么区别,即使黑衣人不动手,我们每天这样提心吊胆的也不是办法呀,老马,你说呢?”

“你说得对,我跟你去,什么时候出发?”

“什么时候都行。”

这时,楼下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刘超走到窗前往下看了一眼,院门外站着的居然是蒋小楼,身边还跟着一个穿警服的美女,不禁感到奇怪,转头对二人说道:“你们先聊着,我下去一趟。”

下到一楼,前往院子里开门时,刘超听见一个语气很夸张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小楼你不够朋友呀,有这么有钱的朋友也不早介绍我认识,对了,他结婚了没有?”

刘超暗自好笑地耸了耸肩,打开门。

“同学,在家忙什么呢?”蒋小楼率先打了招呼,微笑着看着他。刘超一向极其讨厌(倒不如说是害怕)他这个样子,他微笑时的表情,好像已经看透了对方藏在心里所有秘密似的,有点玩世不恭,又有点深藏不露。

“没干什么,”刘超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女警,的确是个美女。“你们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进去再说吧。”蒋小楼毫不客气地推来他,向女警招了招手。经过刘超身边时,女警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我叫刘默默,我们来找你里了解点情况,很高兴认识你。”

找我?了解什么情况?

转头看蒋小楼已经进客厅了,连忙追进屋里。蒋小楼丝毫不生分地往沙发上一坐,然后招呼那个叫刘默默的女警坐下。

“你先给我们倒点水来行吗,走了半天路,好累。”刘超白了他一眼,去厨房泡了两杯绿茶端出来,一边说道:“我家保姆从昨天下午就失踪了,电话也打不通,我不会弄果盘,你们就将就喝点茶吧。”他这话主要是说给那个美女听的,大凡男人都是这样,不管心情如何,在美女——尤其是陌生美女面前总是忍不住想表现一下自己,这是雄性动物的天性。

“她没失踪,是她女儿失踪了。”蒋小楼将张姨早晨去警局报案一事、以及她女儿失踪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把个刘超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说道:

“不会的吧,好端端一个人怎么突然失踪呢?会不会……是你们误会了,没准是跟家人怄气,离家出走了之类的?”

蒋小楼摇摇头:“与前三个失踪者一样,她出生日期也是八六年农历七月初七,这是个连环失踪案,你平时都不看新闻的吗?”

“命都快保不住了,我还有时间看电视?”

“哦?”蒋小楼掏出烟递给他一支,慢条斯理说道:“还是跟那个什么村子有关的事情?”

刘超也不想隐瞒什么,点点头说道:“当然了,自从崔波死后,那些黑衣人就陆续出现骚扰我们——不止是骚扰,我有个朋友多亏有人送他一把能辟邪的枣木剑,不然的话……哎,说出来你们也不信。”

蒋小楼与刘默默对视了一眼,然后看着刘超说道:“你是不是怀疑这些事情跟崔波遇害有关系?那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在查这个案子,这次来找你就是想了解点这方面的情况,对你来说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吧?”

刘超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缓缓说道:“你们终于肯相信我说的那些了?”

“这倒不是,我还是那句话,这世界上没有鬼,但是不排除有人装神弄鬼。”

刘超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熄灭了,冷哼一声说道:“那你给我说说,发生在我们身上那些怪事如何解释呢?”

“我没有亲身经历过,不好做评价。”

这时从楼梯间响起一串脚步声,三人一起抬头望过去,只见一男一女比肩从楼上走了下来——老马和秦纳兰。

老马径直朝客厅这边走来,秦纳兰却站在楼梯口不动了,两眼直愣愣地望着自己身边,刘超顺着她目光看去,发现蒋小楼也同样是一副吃惊不已的表情。对了!他突然想起来,秦纳兰不久前才刚跟他说过,她跟蒋小楼曾经是恋人关系……

蒋小楼率先打破僵局,冲秦纳兰微微笑着说道,“好久不见,纳兰,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与蒋小楼简单打了招呼,秦纳兰便声称要出去办点事情,刘超到院子里给她开门。

出门前,刘超发现她隔着玻璃窗偷眼望了望坐在屋里的蒋小楼,尽管表情平静如水,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刘超从她眼神里看出一种复杂的情结——这种感觉无法形容,总之刘超觉得她似乎对蒋小楼还是有些感情的,难道她还喜欢着他?

两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

刘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别人的私事这么感兴趣,他自嘲地笑了笑,回到屋里,老马正在跟蒋小楼聊日本推理小说,好像很投缘的样子。

“你们还有心情聊这些?”刘超也不避讳蒋小楼在场,转头向老马说道:“咱们还是讨论一下正事吧,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最好尽快就过去。”

老马点点头,“我什么时候都有空,不过走之前我还要跟那个道士朋友见一面,他希望我能把木牌带去给他看看,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们就一起过去。”

“我当然放心,不过我也想当场听听他说些什么,我还是跟你一起吧。”

“好的,”老马看了看手表,“我跟他说好三点半过去找他,差不多了,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们现在就走?”

刘超有些为难地看向蒋小楼和那个美女警察,不等他开口,蒋小楼便抢先说道,“如果你们不介意,也算上我一份怎么样?我刚才说了,我目前在查这个案子,任何线索可能都会用得上。”

“当然没问题。”老马笑了笑说道。

一行人出门之后,蒋小楼让刘默默自己先回单位,刘默默有些迟疑地说道:“这样不合适吧,老李那里怕不好交代。”

“我又没闲着,你就说我自己查案去了,回头亲自去找他汇报情况。”

“可是——”

“别可是了,总没有枪毙的罪,他要是怪你,你就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说劝我回去不听,这样哦了吧?”蒋小楼笑着拍了拍她的胳膊,钻进刘超那辆“比亚迪”里。

“这女的是你搭档?”刘超终于有机会问这个问题了。

蒋小楼耸耸肩膀,算是表态了。

“真不错,怪不得你每天这么认真工作了。”刘超戏谑地笑了笑,将钥匙插进去,启动了车子,刚开出不到一百米,老马突然大声叫起来:“哎,你们看那边——”

刘超回过头,发现老马正瞪大眼睛望着汽车的左前方,连忙将目光移过去,看到一片人工修建的树林,旁边挨着一栋别墅,大热天的树林里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了?”

老马定了定神,说道:“我好像看到黑衣人了,往树林中间去了,你们没看见?”

“不会吧?”刘超愣了愣,再次转头往树林那边望去,还是不见一个人影,想了想说道:“要不要下车过去看看?”

“算了,这里四通八达的,如果人家有心躲藏,累死你也找不到。”蒋小楼淡淡说道。

“你也看见了?”

“应该是看到一个黑影,一闪就不见了,不敢确定是不是你们说的黑衣人。”

“不会错的!我见过他一次,装扮得那么奇怪,化成灰我也认得!”

老马说出这句话,车厢里的气氛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少顷,刘超打破僵局说道:“可是……鬼魂不应该是黑天才能出来的吗?”

“你又不是鬼,你怎么知道?况且那边树木这么密集,中间一点光亮没有,跟黑天也没什么区别了。”

刘超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树林深处喃喃说道:“看来,他们一直都在暗处盯着我们呢……”

一个模样白白嫩嫩的男青年将门打开,三人还没有进去,便有一个女孩子捂着嘴两眼通红地跑了出来,老马呆呆地目送少女离去,问那个男青年:“老陈,你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我们这正好有警察……”

被称为“老陈”的男青年瞪了他一眼,“别胡说,这是我同学,刚失恋了,过来跟我哭诉来了。”说着目光往刘超和蒋小楼脸上扫去,“都是帅哥啊,你们俩有女朋友没有?”

“我就快结婚了。”蒋小楼不带表情说道。

“老陈”没回答,却把目光转向刘超:“你呢?”

刘超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出秦纳兰的影子来,只好含混答道:“我……暂时没有这方面打算。”

“这个不怕,你感觉刚才那个姑娘怎么样?”

“啊?”

“老陈”笑起来,露出一口标志的白牙,“她刚失恋,要我介绍个帅哥安慰安慰他,你要是能看上她的话我帮你们介绍一下?”

刘超压根没想到一来就遇到这种事情,正不知道说什么好,老马在一旁说道:“行了老陈,拉皮条的事以后再说,我们找你有正事。”说着朝刘超努了努嘴,“他就是刘超,我跟你提过的。另外这位叫……蒋小楼是吧?是刘超的哥们,是个警察。”然后又转身向二人介绍这个“老陈”:“他叫陈沛其,就是我刚提到那个朋友,人是不坏,就是喜欢开玩笑,你们别见怪就好。”

蒋小楼冲陈沛其露出他那招牌式的微笑:“真看不出来,你是个道士。”

“我是学中医的,我爸才是道士,文革时候被整死了,留下不少医术给我,我所以干了这行,自古巫医不分家。”说完,他盯着蒋小楼额头部位看起来,“你思维能力很强,聪明,就是有点自命不凡,我直说你别生气。”

“你会看相?”

“相由心生,显于外表,其实这是一门科学的技术。”陈沛其往旁边让了让,“先进屋再说吧。”

安排几人在客厅坐下后,陈沛其去厨房倒了几杯水端过来,然后老马直奔主题,将木牌掏出来递给他看,陈沛其翻来覆去看了一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这个的确是道家的东西,通过这上面的文字判断,应该是茅山教的没错。”

刘超上前向他指出双鱼图中的秘密,将木牌打开,那行篆体小字再次显露出来,“正一天师威盟。”陈沛其读了一遍,说道:“肯定跟下茅山有关了,但光是这块木牌也看不出太多东西,我还是告诉你们一点别的事情吧。”

说着看了老马一眼,“自从这个白痴跟我说了你们的事之后,我就托一个师兄——我爸以前收的一个住在河南的徒弟到封门村走了一趟,当然没有冒险进村,只是在远处看了看村子的地势和风水,昨天他给我回话了,说这个村子的风水是‘五阴一字格’,也就是远远看起来建筑群像个‘一’字,你们去过的,有没有这种感觉?”

老马看了看刘超,说道:“我们又不懂风水,当时哪注意这些,你直说好了。”

陈沛其便侃侃说道:“五阴一字格是很另类的一种风水布局,一在术数里代表的是阳,但是又不完全是阳,因为九九不尽,一阴独生,所以看似纯阳,实际至阴。”他将木牌翻到背面,指着双鱼图说道:“在太极双鱼图里,黑中有白,白中有黑,白为阳,黑为阴,所谓至阴就是在白里的这一个黑点,至阴者,风由西北方向进入,出东,树木生长缓慢,水者渊潭而不寒,伤胃不利子孙,日头西照而余热,人畜心情不平,月华普照而聚阴,肾水盈满而亏损……”一抬头望见几人呆如木鸡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我一口气说这么多,你们听懂没有?”

刘超与老马面面相觑,后者耸了耸肩,说道:“简直就是天书,小牛鼻子,你能不能说的直白简单一点?”

“好吧……简单来说,这种风水格局是墓葬吉穴——因为至阴,生为阳,死为阴……但是对活人来说就非常不好了,用这种风水格局来建村庄,很容易出问题,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这种风水格局是道家秘传的,一般风水先生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用的。”

“什么意思?”老马问。

“就是说,这个村子从一开始建造就跟道家扯上关系了,可是……”他摇摇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很多道士都会给人看风水,但是再二逼的道士也不会拿这种格局给活人建房呀,除非跟人有仇……”

“这个的确不能够,”老马抢过来说道,“我听说,过去的人很讲究风水的,不管盖房子还是什么都会请风水师来看,东家按照风水师的要求盖好房子,人住进去后假如出什么问题,风水师是要负责的,所以,即使风水师真跟东家有仇,也不至于敢这么干吧?再说了,如果是你家盖房子请风水师,会请个自己的仇人来吗?”

陈沛其瞪了他一眼:“我就随口一说,你啰嗦这么多干嘛?我也知道这不可能,现在问题是,从资料上来看,这个村子的房屋是外来人口迁入时统一建造的,这么大的工程,绝对不会不照顾风水,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这个村子早先就是故意这么建的!”

“啊,为什么?”

“也许是有什么特殊目的吧,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又没去实地考察过。”

老马笑说:“这好办,你跟我们跑一趟不就行了。”

陈沛其一惊:“你们打算再去封门村?”

“没错,你也一起来吧。有个道士在旁边跟着,我们也多点安全感,怎么样?”

陈沛其笑着摇了摇头:“这肯定不行,再说,我也不是道士。”

陈沛其叮嘱二人,此番去封门村应该多在周边地区打听情况,最好不要进村,如果非进不可的话也要赶在天黑之前出来,因为从该村的风水格局来看,晚上阴气过重难免会有异事发生。两人唯唯答应着,起身告辞了。

陈沛其将他们送到店门外,突然又叫住蒋小楼:“同学,你最近小心一点。”

蒋小楼回头看了看他,“什么意思?”

陈沛其手背在后面,微笑着看他。

“你黑云罩顶,近期必有厄运。你可以当我是乌鸦嘴,但不管你信不信,未来两个星期内你定会有一场大灾,不是你就是你身边亲人。”

蒋小楼沉默了一下,无表情地说了句:“多谢你的提醒。”然后打开“比亚迪”车门率先钻了进去。很显然,他对陈沛其的话压根不相信。

但刘超却听在了心里,迟疑着问陈沛其:“你刚说的……有没有办法化解?”

“这道关得他自己闯过去,别人帮不上忙。”

刘超还想说什么,陈沛其朝他们摆了摆手,回到了店面里。刘超只好上车,这时老马声称要去街上采购点东西,一个人徒步离开了,刘超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蒋小楼:“你去哪?”

“我回单位,你给我带到电影院门口就行。”

车子往前开了一段,刘超感到有点闷,于是打开空调,试探地问道:“刚才那个道士说的话,你好像不相信吧?”

“当然,”蒋小楼想都没想说道,“他也不是道士。”

“反正……你最好防备一点,有备无患嘛。”

蒋小楼没回答,却将话题引到别处:“你跟秦纳兰什么时候认识的?”

刘超断然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愣了愣说道:“上次去封门村,我们几个是一起的,怎么了?”

“没怎么,我好久没见到她了。”

“哦,听说……大学时期你跟她谈过恋爱?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等了好半天蒋小楼才淡淡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嘛,对了,那个木牌呢?”

刘超摸了摸牛仔裤口袋,“在里头呢,干什么?”

蒋小楼将手伸到他面前:“拿来给我。”

“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崔波就是因为这东西被黑衣人杀害的吗?那你把它给我,让那什么黑衣人过来找我好了,我正发愁不知道上哪去找他们,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刘超有些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查案归查案,可别跟他们结怨,崔波就是个例子,他们……不是人,我们惹不起的!”

“是不是人我不知道,但我是警察,我得破案,况且你把东西给我,你就会少一分危险,是不是这样?”

刘超无奈一笑:“说老实话,如果换成别人,我巴不得赶紧把木牌送出去,可是你不一样,我不想让你掺和这个事情。”

蒋小楼耸耸肩膀,没说话。这时候刘超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电话是秦纳兰打来的,他下意识看了蒋小楼一眼,然后接通电话。

互相问候之后,秦纳兰约他去地铁站一带吃烧烤,刘超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挂上电话,他有些迟疑地对蒋小楼说道:“秦纳兰叫我去地铁站找她吃饭,你去不去?”

“不去,你把我放在前面十字路口吧,我打车回去。”

“其实……一起吃顿饭也没什么关系吧?”

“是没关系,但我没时间,我哪有你们这么有空,又不用做事,每天吃饱等饿。”

刘超懒得跟他斗嘴,早在学生时代,他就已经习惯了蒋小楼的戏谑和奚落,他将此当成与他交朋友必须付出的代价;尽管两人是多年好友,但刘超内心里对他一直充满敬佩,时常为他在一些事情或现象上表现出的睿智和独特的观点所折服,在他看来,蒋小楼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一个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好色了,或者说过于随性,对于女孩子的追求向来不懂得拒绝,这导致他在外头欠下了一屁股桃花债。

想到这里,刘超随口问道:“你跟萱萱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本来说好近期去她家谈结婚的事,结果接连着发生这么多大案,精力全耗在这上面了,只好等破案再说。”

“我相信你有办法破案!”

“我也相信,可是单位制度太坏,不允许你一个小警察有多少动脑子的地方,”蒋小楼无奈一笑,“好了,就在这停吧,别因为送我耽误你的正事。”

“哪有什么正事。”刘超讪讪笑着,还是将车靠边停下了。

蒋小楼走下车,回身关门时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对纳兰好点,这女孩比你那个李婕可单纯多了。”说完重重关上车门,刘超愣了愣,将脑袋伸出窗外说道:“你可别误会,我跟秦纳兰什么关系都没有!”

“管你呢,快走吧!”蒋小楼朝他摆了摆手,向远处走去。

一盘小龙虾,一盘田螺,两只烤鸡腿、两串青椒、一条草鱼、两串……“这是什么来着?”刘超指着那两串样子有点像猪肝的东西问道。

“猪腰子。”秦纳兰说着拿起一串吃起来,“这东西味道不多,东北很多人都爱吃。”

“怪不得那谁说自己是猪腰子脸了,呵呵。”

秦纳兰也笑,“你不常吃烧烤吗?”

“我朋友不多,很少出来吃东西。”

“哦,我以前最爱吃烧烤了,可是从那地方回来还一次没有吃过,今天实在耐不住了,现在不工作了也没什么朋友,所以只好找你了。”秦纳兰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你最近不打算找工作了?”

秦纳兰放下吃了一半的猪腰子,撩了一下头发,说道:“最近实在没有心情上班,想等这件事结束了再说吧。”

刘超点点头,“我也是,本打算再选个项目做点生意,现在计划也搁浅了。”

这句话之后,场面沉默了片刻,秦纳兰拿起一串烤猪皮递给刘超:“不说这些了,吃东西吧,这个是你点的,你负责消灭。”

这一晚,两人吃了不少东西,啤酒也喝掉几瓶,期间秦纳兰表现的比较活跃,频频跟他碰杯,这一点让刘超比较意外,才知道原来她也有活泼开朗的一面,不过这样挺好,假如一个人每时每刻都绷着张脸的话,乍一看挺好、挺矜持,而真正相处起来,难免会有一天觉得这个人过于沉闷。

吃完饭,两人又在广场附近的花园里走了走。其时明月当空,身边凉风习习,一对对情侣扎推在青草深处窃窃私语,有感如此情景,身边又有美女陪伴,刘超免不了有些心情悸动,偷眼看秦纳兰,见她眼帘低垂,一脸惬意表情,半张侧脸在月光下焕发着灵动的光彩,刘超突然有种想伸手把她娇弱的身体搂在怀中的冲动,当然他不敢这么做,只是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今晚可真漂亮。”

“啊,是吗?”秦纳兰微微低下头,伸手拢了拢头发。这个动作更引起了刘超的怜惜,为了不让自己越陷越深,他刻意将脸转到了另一边,不料看到远处草丛里一个男的正将手伸进女的衣服里……

“有点冷了呢,我们回去吧。”这句话对刘超此刻来说真是一种解脱,连忙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去。

回到自己那辆“比亚迪”上时,刘超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点感伤起来,并且无端地想起一个他最不愿意想起的人:李婕。

此时此刻,这个曾经与自己深深相爱过的人,她在什么地方,在做些什么?是不是也毫无道理却又割舍不下地想起了自己?

沉默了有几秒钟,刘超打开车载音响,播放起一首十分另类的歌曲,歌名叫《我不能悲伤的坐在你身旁》,尽管歌词和唱腔十分雷人,但是每一次心情不好时听这首歌,刘超都能感觉到一种释放情绪的快慰,从而静下心来。

歌放到将近一半时,秦纳兰终于忍不住怯怯地看着他说道:“这、这歌谁唱的,怎么个样子?”

“难听是吧,大家都这么说。”

“也不是难听,就是感觉……我说不好,反正不太像歌。”

刘超笑道,“这歌是蒋小楼推荐我听的,本来我也不爱听,但听习惯了之后还真是别有一种味道呢,一种……心灵上的抚慰吧。”

秦岚兰点点头,表情变得有些不太自然,刘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准确说是提到了不该提的人名,正在想法子补救,突然听见秦纳兰一声惊叫:“啊,快停车!”

刘超连忙踩下刹车,“怎么了?”

秦纳兰傻了一样瞪眼望着汽车正前方,抖抖索索地说道:“你……你轧到人了,快、快下车!”

怎么可能!刘超暗叫一声,飞快打开车门,来到汽车前头一看,并没有人,他又不放心地弯腰往轮胎下面望去,只见左前轮后头压着一件大红色的衣服,好像是一只夹袄,刘超伸手想拽出来看看,但被车轮压的太紧,没拽出来,他只好回到车上,望着一脸紧张的秦纳兰说道:“只有一件衣服,没有人,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是啊,我明明看到一个小孩从路边冲过来,被你轧在车下面了……那小孩穿的是一件红色衣服!”

刘超一惊,一种凉丝丝的感觉爬上心头。“真的没人,你不信自己下去看看。”这句话更像是自我安慰。

“我不下去。”秦纳兰连连摇头,“也许真是我看错了,赶快走吧!”

刘超也不想在此地久留,于是加大马力往前开去,大约行进了半个车身的距离时,车子不太明显地晃了一下,刘超凭经验知道一定是车左后轮轧到什么东西了,难道是那件衣服?但是,一件软软的衣服又怎能将汽车硌得晃动起来呢?

刘超紧张地瞅了眼后视镜,但见后方路面上的确只有那一件小小夹袄,在月光映照下焕发着血一样的色彩。

躺在自家卧室床上,刘超仍在为路上发生那件怪事耿耿于怀,他实在想不通纳兰为何会把衣服看成是人,而且还是个小孩,难道真的是她看花眼了?还是另有什么原因?更难以解释的是:这件红衣服是从哪里来的呢?

刘超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内心里已经认定这件事不同寻常,没准……是跟那些黑衣人有关呢?这个猜想让刘超陡然感到一丝紧张,目光在空荡荡的卧室里来回巡视起来,虽然不大的空间能够一览无余,但他还是隐约觉得屋里有人,或者说有一双隐形的眼睛,正在不怀好意地注视着自己……

当然也可能是心理作用,为了赶走这种想法,刘超下床打开了电脑,打算借上网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连上宽带后,他刚把QQ打开,便收到了妖妖发来的信息:你来了,吃过饭了?

刘超点了一根烟,然后回复道:是的,好几天没见你了,听老马说你出院了?

不到一会儿,妖妖发信息说道:抱歉,这几天一直没联系你们,因为我真的怕了,我这几天老是梦到崔波……

刘超一惊,等着她往下说,但却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打字问道:然后呢?

又过了五、六秒钟,那头回复了:把东西交出来吧,你别无选择。

刘超:这是他跟你说的?

妖妖:是我在跟你说。

刘超:什么意思?

刚发过去信息,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忙问:你是谁?

片刻之后,那头回复了一句话:一个打算要你命的人。

刘超缓缓张大嘴巴,他已经明白了,与自己说话这人不是妖妖,而是……他努力控制着情绪,用颤抖的手指在键盘上输入道:你不是妖妖,你是谁?

“妖妖”没有回答,反而说道:快没时间了,我在地狱等着你们。

刘超嘴角微微抽动起来,怔怔地望着屏幕上最后出现的这句话,尤其是“地狱”这两个在平时看起来很平常的字眼,此时此刻,却令他浑身发冷。

他想要逃避似的用力按下了电脑电源,看着变成漆黑的电脑屏幕,终于缓缓透过一口气来,拿起手机,给妖妖拨去了电话,连着响了好几声,电话才被接通。

“喂?”

是妖妖的声音,刘超长出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在上网?”

“是啊,”停顿了一下,她接着说道:“不过刚才突然停电了,也不知怎么回事……”

“那……你现在还在线上?”

“停电了啊,我怎么在线,我用台式机上的,你问这干嘛?”

“没什么……”刘超整个身子都缩在了椅子里,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刚才使用妖妖的号跟自己说话的确是那个鬼——那个从封门村出来、无时无刻不在纠缠自己的鬼,可是……鬼也会上网吗?

手机听筒里不断传来妖妖焦急的声音,她似乎也意识到一丝不对,一个劲地问刘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刘超明白如果把实情说出来的话,妖妖今晚肯定要失眠了,于是撒谎说道:“没什么事,我看你突然不说话了,怕出什么事情,就打电话问一下,你睡觉吧,我挂了。”

放下手机,刘超对着漆黑的电脑屏幕怔怔地发起了呆,思维又回到先头那个问题上面:刚才妖妖那头不是停电了吗?那个黑衣人——那个鬼,他又如何能通过妖妖的号与自己联系的呢?鬼是无形的,他用什么东西在键盘上打字呢?看不见的手也能打字?

这些诡异的问题早已超出了科学能够解释的范围,刘超当然想不明白,于是不得不放弃思考,心烦意乱地从电脑桌上拿起香烟,刚要点火,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一个下午才见过面的人,假如自己认识的人中真有人能对那些问题做出解答的话,那非此人莫属了。

这个人不是蒋小楼,尽管蒋小楼是个了不起的侦探,但对于一切“怪力乱神”的事情,他也无能为力,更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相信鬼神。所以,刘超根本不指望他,他所想起的是老马那个叫“陈沛其”的朋友,那个道士。尽管他一直不承认自己是道士,但他的一言一行,无不让刘超觉得他是一个对鬼神之事了如指掌的“高人”。好在下午分手时刘超记下了他的手机号,抱着病急乱投医的心态,刘超拨通了他的电话。

陈沛其略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刘超?”

刘超急忙说道:“是我,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你,你睡觉了?”

“是的。”

“啊,你睡得挺早。”

“困了就得睡觉,没什么早不早的。”停了一下又说:“你找我有事吗?”

“嗯,是这样的……”

刘超战战兢兢地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陈沛其听罢久久没有开口,刘超生怕错过任何字句似的,一只耳朵紧紧贴着听筒,紧张而耐心地等待着。少顷,陈沛其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这东西太可怕了。”

“……怎么说?”

陈沛其叹了口气,“你会武功吗?”

刘超一愣,“当然不会,怎么了?”

“你不会,但有不少人会,但会跟会也不一样——世界上只有一个李小龙,是不是?”不等刘超回答,他又接着说道:“所以,鬼跟鬼也是不一样的,说什么修炼都是扯淡,一个鬼有多可怕,取决于他自我意识觉醒的程度。”

“自我意识?”刘超越听越糊涂了。

“比如婴儿,刚出生时什么都不懂,一切事情都要从头开始学,这就是他作为人的自我意识的觉醒,当他认识到自己是一个人时,他已经学的差不多了;鬼魂也一样,一个鬼魂如果能够通过网络与人对话,甚至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说明它的自我意识已经觉醒到了一定程度,所以我才说这样的鬼可怕。”

刘超握着手机那只手已经微微颤抖起来,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做鬼也有这么多学问,沉吟良久,他道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可是,它们究竟是如何上网的呢?难道跟我们一样用键盘打字?”

“当然不是了,简单说来,它们是将自己的意识转化成数字形式的信息,通过网络传递给目标人,电脑只是一个媒介,无论开着关着都是一样的。”

刘超深吸一口气,喃喃说道:“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不可思议的事情多了,比如咱们现在之所以能够通话,是因为无线信号的存在,但你能看见这信号长什么样子吗?你看不见,但是它确实存在。”

刘超想想的确是这样,怯怯问道:“那这个……它是不是很厉害?”

“我不想骗你,的确是这样,因为自我意识觉醒到这一步的鬼魂并不多。”

刘超一颗心完全凉了下去,耳中听见陈沛其接着说道:“不过,它既然通过网络与你联系,虽然是威胁,但也说明它暂时不会找你麻烦。所以你还有时间。”

刘超叹气道:“有时候真想把木牌交给他们算了……”

陈沛其轻笑一声:“也许他们要的不止是那东西呢?”

“嗯?”刘超愣了愣:“什么意思?”

“我也是随口一说,因为我感觉木牌应该不是什么多么重要的东西。”刘超张了张嘴,刚想开口,陈沛其又接着说道:“不管怎么样,木牌现在不能给他们,你把它藏好在一个地方,然后你跟老马就进村吧,没准真能发现什么秘密。”

“是吧,眼下也只好这样了。”待心情稍稍有些平复下来,他便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又没有……”

“我又没有当过鬼,”手机那头传来陈沛其的笑声,“我家老爷子当年留下不少关于玄学的书,当然那时候还没有电脑,所以我告诉你的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和推测,事实未必一定就是这样,你姑妄听之吧。”

沉默片刻,刘超缓缓说道:“我相信你。”

“无所谓的……”陈沛其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声音却突然中止,过了五、六秒钟之后才再次开口,但声音变得十分低沉:“我家门外好像有东西来了……”

“啊?”刘超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心在瞬间提到嗓子眼。

“我过去看看,挂了啊。”

“哎,你——”

“别担心,我倒希望来的是不是人……”

刘超一愣,瞬间已明白了——这深更半夜的,有人来到你家门口站住,此人多半是不怀好意,一旦发生冲突,凭陈沛其那副羸弱的只怕难以对付,但若来的不是人……陈沛其是道士,随便一把枣木剑就能将“黑衣人”吓走,他本人自然还有别的对付这些东西的办法,所以,他根本就不用怕。

可是,令刘超想不通的是,如果来的真是那些黑衣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仅仅因为陈沛其帮助了老马和自己等人,而对他有所记恨吗?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既然敢上门找麻烦,自然是有备而来,想到这里,刘超又开始为陈沛其担心了,正要提醒他小心一点,那头又传来陈沛其冷静淡然的声音:“来的不止一个人,但已经走了。”

“……走了?”

“对,没事了。”

“是不是……黑衣人?”

“不知道,我没开门。”

刘超本想问你没开门怎么知道他们走了,但想到陈沛其能这样说,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于是便换了个问题:“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睡觉去呀,我快困死了……”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真的,我要睡了,你也睡吧,放心你目前不会有事。”

“嗯,你也小心点,今晚麻烦你了。”

“没关系,我喜欢跟你们这些小孩打交道。”

“小孩?你不比我还小?”

“小不小不是看年龄的,呵呵,不说了,我挂了,再见。”

放下手机,刘超还沉陷在刚才那番长达二十分钟的通话内容里,他越想越觉得,这个陈沛其真不是一般人,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好朋友蒋小楼,陈沛其与他虽然性格、所在行业,甚至信仰完全不同,但刘超觉得他们身上共有一种不同于常人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刘超也说不清楚,但他已决定了,如果自己能够安然无恙地活到这件事情结束,他一定要交上陈沛其这个朋友,并且撮合他跟蒋小楼交朋友。但是,自己真的能闯过这一劫吗?

想到这里,刘超似乎感到身边的黑暗渐渐浓了起来,夜到了最深的时候,却离天亮还远着。

即使没有刘超那通电话,妖妖仍感到今晚上有点不大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也许仅仅是女人特有的第六感吧,从入夜起她就感到房间里的气氛有点沉闷压抑,先前上网的时候,她甚至觉得有人站在自己身后,但是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除了自己,卧室里当然不会再有别人,但这奇怪的感觉却一直纠结在她心里,直至停电之后,这种感觉竟尤为强烈起来,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妖妖的身体竟然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双眼圆睁,目光在漆黑一片的室内来回转动。

忽然,她的目光触及了位于卧室另一侧的卫生间,此刻它的门开着,里头那小小的空间更是一片漆黑,妖妖不知为何突然对它产生一种强烈的恐惧感,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那里头,并且随时会跳出来似的。

妖妖甚至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声响从卫生间里传出,像滴水声,又像是脚步声,一声声敲打在妖妖心上,她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就在这时,她听见客厅方向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妖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这套房子的钥匙除了自己就只有两个人有,有可能这么晚过来的,就只有一个人,来的到底是不是他呢?如果是,为什么之前不通知自己一声?如果不是……那又是谁呢?

妖妖伸手按了按电灯开关,没亮,还在停电中,她咬咬牙下了床,轻手轻脚地来到客厅——不管来的是谁,她都想要在对方开门后的第一时间内看到他。终于,黑暗中响起门锁打开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推开。

妖妖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看见敞开的门外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面对自己站着,一动不动,似乎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马……”声音轻得连妖妖自己都听不清,但对方没有答应,还是那么直勾勾地站着,妖妖一下就明白了——此人并不是自己心中期待的那个人,他绝不会有如此奇怪而可怕的表现,但是,明明只有他才有自家房门钥匙,不是他又是谁呢?难道……妖妖的心猛地颤了一下——难道自己心中的他出什么意外了?

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后背擦着光滑的枪毙一直往下,直到坐在地上,这一刻,也许是过分恐惧到身心麻木,也许是别的事情出现挤占了恐惧的空间,她反而不为自己的命运担心了,面对黑影幽幽叹道:“你是谁,你把他怎么样了?”

黑影终于缓缓向前走来,但即使在万籁俱静的深夜,他的脚步也是无声无息的,像是一个幽灵——不,他本身就是幽灵!

妖妖看着他靠近自己,又问了一句:“你究竟是谁?”

来人还是没有开口,但妖妖已经用不着他回答了——黑影已一步步来到自己对面,尽管屋里漆黑一片,使妖妖看不到他的容貌,但是,她明明看到了他身上那宽大的衣袖和能够遮住头脸的连衣帽子,妖妖瞬间便认出了来者的身份,是的,正是那些来自无人村的无所不能的黑衣人,他们不是人,而是勾魂使者……

黑衣人在离她四、五米处停住,缓缓抬起左臂,指着她,一阵飘渺低沉、不似人声的声音紧随而来,妖妖听在耳里,感觉像是一串诡异的咒语,她一个字都听不出。莫非,这并就不是人所能听懂的语言?

眼前突然一点点明亮起来,但只是一个人脸大小的光点,等有足够亮度的时候,妖妖才看清那的确是一张人脸,就在黑衣人身边,她看到了死去多年奶奶的脸,她皱纹遍布的脸上带着一抹慈祥的笑容,眼睛里带着怜爱的光芒,望着她昔日的孙女。

妖妖幽幽叹了口气,她曾听人说过,人在濒死前能够看见已经死亡的亲人,她现在算是相信了,并且明白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但奇怪的是她此刻没有一点悲伤,也没有恐惧,怀着无比平静、安详的心情,她缓缓站起来,朝奶奶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