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着火把,在千尸屋里转了几个圈,除了满地的杂草和几块烂石块外,剩下的就是被火烧过的焦黑的木头了,连根人类的骨头都没有找到。可当他看清断壁残垣下面的屋基时,登时变了脸色。
与外界极少联系的抬棺村本身就是一个谜。八路军派一个精通玄学的人住在村里一年多,目的就是要揭开抬棺村和皇帝谷内的秘密,但其真正的目的,一般人无从知晓。
苗君儒早就知道,崔得金属于那种深藏不露且又心狠手辣的角色。在抬棺村的时候,崔得金刚和他探讨完推背图上的玄机,转身就捏造罪名要将他枪毙,若不是肖司令及时赶到,他说不定已经丧身乱葬岗了。
崔得金要置他于死地的真正目的何在,苗君儒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不过,从此人刻意隐瞒某些事情,以及种种不正常的迹象上分析,此人似乎有难言之隐,背后仿佛有一双无形的黑手在操控这些事。
当守金花叫出“不要”两个字的时候,崔得金手中的枪口似乎动了一下。
匕首就搭在左手上,苗君儒并没有割下去,他的眼睛一直都看着崔得金。他可以不防备其他人,但不得不防备这个阴险而毒辣的角色。如果崔得金的枪口移向守金花,而眼神又充满杀机的话,他会在对方扣动扳机之前,飞掷出匕首。
崔得金也望着苗君儒,眼神充满了自信,却又有几分得意。两人的眼神就那么交织着,面部都浮现一抹微笑。
他们的举动看得其他人一愣一愣的,李大虎忍不住说道:“你们俩唱的是哪一出呀?”
苗君儒微笑道:“大当家的,崔干事手里的枪容易走火,我担心会伤了谁。”
李大虎听明白了,哈哈笑道:“苗教授,你放心吧,他的枪要是走火,我的枪也会走火的。”
崔得金的嘴角抽搐了几下,说道:“苗教授,你可别挑拨我和李大当家,还是想想怎么用你的血把石棺抹满吧。”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老地耗子,你身上到底有多少僵尸粉?全拿出来吧,好及时给苗教授止血。你们大当家的可舍不得他死呢。”
老地耗子翻着白眼对李大虎说道:“大当家的,刚才给你的是最后一包,要是不信,你搜我身上好了。”
苗君儒笑道:“不仅仅是大当家的舍不得我死,还有人舍不得我死呢。”他对走到他身边的守金花说道,“我说的对吧?”
守金花说道:“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会帮你的。”
苗君儒笑道:“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出去,你就绝对不会跟着我进来。”他的目光转向大家,继续说道,“在魔塔的边上有一块石碑,石碑上记载着建武元年,光武帝刘秀为光烈皇后治病,派人寻找仙药的故事。这么一两千年来,进入皇帝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而碰巧来到这里的人,肯定也不少。你们注意到没有,在这四具石棺的周围,除了这三具尸骸之外,居然没有一具古代人的尸骸。原来的尸骸去了哪里呢?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有人定期进来这里,清理死在里面的尸骸。”
李大虎哈哈笑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守金花是皇帝谷的人,她肯定知道怎么出去的。哈哈,不用死人了。”
守金花低声对苗君儒道:“虽然这次我能够救大家出去,可是在谷里,你们是逃不过死亡诅咒的。”
虎子走过来,对守金花说道:“苗……苗教授说……说你能让大……大家出去,还……还等什么?”
守金花走到那具使李大虎失去右手掌的石棺前,她的手在石棺侧面的一个地方轻轻按了一下,只听得一阵巨响,沉重的棺盖缓缓移开来,棺材内部是一排向下走的台阶。
还没等苗君儒细看,崔得金已经抢先几步,跳入棺材之中,顺着台阶走下去了。其他人都鱼贯而入,唯恐落在后面。
李大虎捡起那只断手,塞到衣兜里,嘀咕了一声:“身子是父母给的,就是死,也要留个全尸。”他在经过苗君儒身边的时候,低声说道,“他奶奶的,如果他不是肖司令的人,我早就一枪崩了他了。”
太行山周围一带的土匪,习惯打劫百姓,袭扰国军和日伪军,却从没有哪股土匪,敢和八路军过不去,究其原因,说法有很多种。有的说八路和土匪有关系,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也有的说,八路的组织纪律很强,土匪打了一支部队,说不定会遭到几支八路的围攻,偷鸡不着蚀把米的事,土匪是不干的,更有人说,八路和土匪一样,都在山里面转悠,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都是熟人,不好下手。究竟哪种说法是真的,谁也说不清。
苗君儒最后一个跨进棺材,他扭头看了一眼躺在边上的鲁大壮的遗体,脑海里蓦地冒出一个疑问,鲁大壮是游击队长,可身为八路军干事的崔得金,在见到鲁大壮的遗体时,居然没有半点悲哀的神态,完全违背八路军那种血浓于水的同志情怀。
他的手扶着棺材边沿,感觉触手处有些凹痕,低头一看,发现棺材的内壁上居然有一个刻出来的字,当下心中大惊,想不到导师林淼申也是从这里出去的。
托开头顶的一块石板,崔得金就看到了那座熟悉的石牌坊,动作利索地跳了出去。其他人都学着他的样子,手脚麻利地冲了出去,唯恐落在别人的后面。
站在石牌坊的下面,大家相互看着,有种劫后余生的兴奋。众人衣服上的薄霜已经化去,原本冻得青紫的嘴唇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之前,若不是死亡来临的感觉冲淡了寒冷和饥饿,说不定已经有人饿趴在里面了。
老地耗子望着不远处石塔顶端那刺目的亮光,心疼地说道:“可惜,可惜,说不定是一块比磨盘还大的金刚钻呢。”
李大虎踢了老地耗子一脚,说道:“命都没有了,还想着金刚钻?”
齐桂枝叫道:“咦,那个女的呢?”
苗君儒这才发现,守金花不见了。在通道里的时候,守金花走在他的前面,出通道的时候,她却转到他的后面去了。出了通道口,他以为她会跟在他的身后,没想到她居然没有出来。
虎子冲到通道口,弯腰朝里面看了看,说道:“没……没人。”
老地耗子说道:“不用看了,她一定从其他地方走了。”
通道内肯定还有其他的出口,守金花既然已经选择离开,众人觉得没有必要再回去找她。
苗君儒让虎子将通道口的石板重新盖上。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李大虎说道:“肚子已经饿扁了,得找些吃的才行。”
老地耗子说道:“要是能抓到几只猴子,烧猴子肉吃也好。”
苗君儒说道:“我在独木桥那边吃了几个桃子,树上好像还有一些,要不大家一起过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崔得金说道:“弄不好桃子没吃到,倒成了那条大蛇的晚餐了。”
苗君儒笑道:“要是你们不敢回去,就在这里等吧,我一个人去,我吃饱了,会给你们带点过来的。”
除了虎子外,其他人都不愿意跟苗君儒前去。
看着苗君儒和虎子的身影消失在芦苇丛中,崔得金转过身对其他人说道:“我们没有必要等他们,我们往前走,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
没有人对他说的话有异议,各怀心思地跟着他往前面走去。
经过石牌坊的时候,石塔那边又传来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像是一个人发出的惨叫。大家听得头皮发麻,情不自禁地朝那边望去,可是谁都不敢再朝那边移动脚步了。
从石牌坊往左,是一条崎岖不平的小道,道路上都是沙石,间或有一两块石板,两旁都是齐腰高的杂草和矮树丛。
崔得金走在最前面,手里的枪口低垂着,不停地左右晃动。他的眼睛除了看脚下的地面之外,还不停地看着道路两边,期待里面窜出一只兔子或是别的动物。能吃到火烤野味也不错,总比饿着肚子强多了。
走了约莫一里多地,右侧出现一堵断崖,断崖上岩石呈红色,那种红色,红得十分刺眼,像是有血从石头里渗出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在断崖的边上,有一条宽约两丈的深沟。深沟下面不断有白色的雾气冒出来。站在沟沿边,只感到阵阵的寒意。老地耗子往沟下探了探头,丢了一块石头下去,半天都听不到响声。
李大虎笑道:“当心下面出来一个什么怪物,把你吃了去。”
深沟的下面传来几声干咳,随即传出一个声音来:“有人在上面吗?”
听到深沟下面传来的声音,几个人登时吓得变了脸色,有一次教训还不够,还想来第二次吗?
崔得金朝深沟内“啪啪”开了两枪,拔腿就跑。其他人跑得并不比他慢,唯恐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沟。
大家跑了一段路,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刚停下来休息,就听深沟那边仍有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会……打枪的,一定……是从……来的……哎,你们别走……救救……救救……我们……我们是……”
李大虎坐在地上,喘着气说道:“我实在跑不动了,不管深沟里出来什么怪物,我先给他一梭子再说。”他望着坐在旁边的齐桂枝,有些愧疚地说道:“妹子,其实你不应该跟着我们进来的,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哥真的对不起你。你放心,只要哥还有一口气在,绝对不会让妹子受到伤害的。”
齐桂枝说道:“李大哥,你这是说哪里的话,能够和大哥一起,是妹子的福气。”
老地耗子说道:“大当家的,一帮子弟兄,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得找点东西吃才行,要不然,饿都饿死了。”
崔得金叫道:“大当家的,前面好像有人。”
在朦胧的夜色下,前面不远处似乎有人影在晃动。
李大虎爬起来,朝前面吼道:“前面是什么人,不吭声我就开枪了。”
人影晃了几下就消失不见了。
李大虎刚要举枪,就听老地耗子上前道:“大当家的,在这种地方千万不要冲动,看清楚再说。”
李大虎并没有开枪,他枪里的子弹已经不多了,要留在关键的时候用。老地耗子扯了一些杂草和枯树枝,扎了几个火把。
点燃了火把,几个人小心地往前走。崔得金照例走在最前面。李大虎让齐桂枝走在中间,他和老地耗子殿后。
道路两边的树丛中不时传来声响,像是有人躲藏在里面,却又像夜出寻食的动物。但是动物不会发出像人一样的喘息声,那种很奇怪的喘息,时缓时急,就像是一个快要断气的人临终前的挣扎。
尽管天气有些寒冷,可几个人的额头都已经冒汗。路是没有尽头的,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他们实在走不动的时候,隐隐看到前面有一栋房子。
有房子肯定就有人,几个人的脚下顿时来了劲。他们来到所谓的房子跟前时,登时傻眼了。
这确实是一栋房子,只不过现在只剩下几根被火烧过的断梁,还有几堵坍塌的石头墙壁。但在靠近路边的门口,却有两根直立的石柱,左边石柱上刻着一条盘柱大蛇,右边的石柱顶上则盘着一只大石龟。
齐桂枝一屁股坐在左边石柱下面的一块石板上,揉着腿肚子说道:“李大哥,我实在走不动了。”
“我也走不动了。”李大虎也坐了下来,对崔得金说道:“崔干事,你要是想走,你一个人走吧,我们不走了。”
见李大虎实在走不动了,崔得金只得说道:“好吧,先休息一下。”
老地耗子端详着那两根石柱,低声道:“蛇龟镇宅,屋主人一定是位奇人异士。只是蛇龟镇宅一般都镇阴宅,极少有镇阳宅的。”
齐桂枝问道:“什么是阴宅,什么是阳宅?”
崔得金说道:“阴宅是死人住的,阳宅是活人住的。”
齐桂枝摸着屁股下面的石板,说道:“这上面有字呢,快拿火把过来照照。”
老地耗子举着火把过去,见石板上果真有三个字,他看了一会儿,说道:“这是古代的字,它认得我,我认不得它,要是苗教授在这里就好了。”
崔得金凑过来看了一下,说道:“这是隶书。”
老地耗子说道:“那你说说,是什么意思?”
崔得金看了齐桂枝一眼,说道:“我说出来,你们可不要害怕。”
老地耗子拍了几下干瘪的胸脯,说道:“嘿嘿,老子活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害怕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呢。”
崔得金说道:“是‘千尸屋’。”
李大虎骂道:“妈的,连名字都这么邪门,这破屋里真的有过一千具尸体吗?就算有又怎么样?老子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死尸见得多了。可怕的不是死人,而是活人。妹子,你不用怕,有大哥在。”
老地耗子说道:“建得像阳宅一样的阴宅,我从未见过。一蛇一龟乃至阴之物,阴上加阴,生人回避。呵呵,我倒要好好见识一下。”
他举着火把,在千尸屋里转了几个圈。除了满地的杂草和几块烂石块,剩下的就是被火烧过的焦黑的木头了,连根人类的骨头都没有找到。可当他看清断壁残垣下面的屋基时,登时变了脸色。
他回到李大虎身边的时候,用一种颤抖的声音低声说道:“大当家的,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李大虎问道:“为什么,难道你害怕了?”
他认识老地耗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到老地耗子像现在这么害怕过。
老地耗子点了点头,说道:“这地方很邪门,如果今晚真的在这里过夜,我怕会出事。”
李大虎说道:“你的僵尸粉不是要用完了吗,要是真有一只千年僵尸跳出来,我们一起抓住僵尸,你……”
老地耗子喘着粗气说道:“大当家的,听我一句劝,再熬一下,到前面再休息吧。要是真有一具千年僵尸倒还好办,只怕……”
李大虎问道:“只怕什么?”
老地耗子看着石板上的字,说道:“千尸屋,尸气冲天,尸气逼人。我虽然会一点驱邪的小法术,只怕在这里不管用。”
崔得金问道:“老地耗子,你看到了什么?”
老地耗子说道:“千尸阵。”
李大虎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问道:“什么是千尸阵?”
老地耗子找了一根棍子,拨开齐桂枝身后的杂草,露出一段残破的屋基来。只见最下面靠近土层的屋基,是用一个个黑色的圆滚滚的“石头”垒成的。
建房子的基脚,一般都是用平整的大石块,哪里有用圆石头的呢?当老地耗子将火把凑近了一些,李大虎等人才看清那些圆石头的样子。
原来那一个个黑色的圆滚滚的“石头”,并不是石头,而是一颗颗人头,人头上面的皮肉并没有腐烂,而是干枯发黑,两个眼眶深深地陷下去,形成两个看不见底的小窟窿。有的人头的嘴巴张开着,像是临死前发出绝望的呐喊,有的嘴巴紧闭着,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在人头的下面,有一层黑色软乎乎的东西,都是寸把长,长得像蚂蟥一样的蛆。
大家当即觉得背脊发凉,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老地耗子说道:“整座屋子的基脚,都是用这样的人头垒成的,上下三层,我粗略算了一下,不下一千颗人头。而房子的构造则是外方内圆,隐含天地阴阳两极之术,却又颠倒阴阳。那些被火烧过的梁木,一头大一头小,为棺材型,所以这座屋子……”
老地耗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齐桂枝扯着李大虎的衣服,惊恐地说道:“别说了,李大哥,我们还是快走吧!”
千尸屋后面传来脚步声,隐隐有几个人走了过来。崔得金举着枪叫道:“什么人?不说话我就开枪了。”
那几个人越走越近,崔得金见对方不吭声,对着人影的脚跟前开了两枪,子弹射在石块上,迸出一些火花。那几个人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
崔得金依稀看到第一个人的样子,只见那人浑身的衣服破破烂烂,沾满了泥土和杂草,有些地方被撕成布条,披在身上,露出黑褐色的肌肉。这个人表情呆板而木然,两眼无神,却充满着诡异的凶光。他的双臂挥动有力,下肢行动僵硬,两只脚上缠满了干枯的藤条,走起路来哗哗作响,且走动时根本不避开脚下的障碍物,一根碗口粗的梁木,被那人一脚强行踢断,一端被藤条缠住,拖着走。
崔得金惊道:“是僵尸!”
“要是僵尸还好办,这是行尸。僵尸乃是人死了之后,喉咙中还有一口人气未散,尸体吸收了阴气之后,形成僵尸。而行尸则是人为控制的,会邪术的妖人将死尸变成行尸,妖人的法术越高,行尸就越厉害。江湖上有‘僵尸易躲,行尸难缠’的说法。行尸一旦出现,不见人血是不收手的。”老地耗子说着,像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拿出三支香,几张用朱砂画了符的黄表纸,还有一个罗盘。
他把香点燃,呈三角形插在地上,罗盘放在三支香的中间,右手往背上一操,居然又拔出一把桃木剑。
崔得金不敢再开枪了,和李大虎他们一起,站在老地耗子的身后。
老地耗子用桃木剑挑着黄表纸,迎风一晃,黄表纸自行烧着,火团射向第一具行尸,悬浮在距离行尸面部两尺的地方。
第一具行尸停止了前进,但其他行尸却一步步朝前走来。
老地耗子用这种方法接连控制住四具行尸后,他额头上出现豆大的汗珠,因为在这几具行尸的身后,又出现了几具行尸。
罗盘中间的指针滴溜溜地转动得很厉害,其中一支香突然从腰部折断,香灰掉在罗盘上,指针也断为两截。
老地耗子像被人推了一下,后退了两步,嘴角溢出血丝。他大叫一声:“我跟你拼了!”
他咬破左手中指,将血抹在桃木剑上,桃木剑上立刻出现一道金光。他用尽力气,缓缓将桃木剑朝前面刺出。
桃木剑往前移了一尺多远,像是受到很大的阻力,再也无法前移了。
老地耗子口中喷血,大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来帮我!”
崔得金和李大虎冲上前,拼命帮着老地耗子往前顶。齐桂枝走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踢倒一支香,把香头踩灭了。
老地耗子手里的桃木剑出现一团火光,在金光消失的时候,桃木剑烧得只剩下剑柄。他们三个人的身体腾空飞了起来,滚落到杂草丛中。
崔得金和李大虎很快就爬了起来,但是老地耗子却吐出一大口鲜血,爬了几次都未能爬起来。
崔得金从衣服内拿出几张画了符的黄表纸,冲到一具行尸面前,避过行尸的攻击,手脚麻利地将黄表纸贴在行尸的额头上。
行尸的脚步并没有停止,继续往前走。
老地耗子喘着气说道:“你那是镇……僵尸的符,对行尸没有用。大……当家的,我们几个……都要死……在这里了。用……火……火和童子尿可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晕了过去。
大家手里还有几个火把,可童子尿去哪里弄去?要是虎子在就好了。崔得金点燃了火把,递给李大虎和齐桂枝。他这才发觉,他们的身前身后都出现了行尸,就像一个包围圈,将他们紧紧地包围在中间,想逃都没有机会。
行尸一步步地往前走,包围圈在缩小。
崔得金绝望地连连开枪,可是子弹射在行尸的身上,如同打在破棉絮里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大虎骂道:“都怪你这么急着赶路,若是在石牌坊那里等苗君儒和虎子回来之后一起走,就不会这样了。”
他说着,将枪口对准崔得金,正要扣下扳机,就听不远处一个声音叫道:“是大当家的吗?”
李大虎听出是苗君儒的声音,扭头看到来的路上出现一个火把,登时百感交集,哽咽着叫道:“苗教授,救命呀!”
却说苗君儒和虎子离开石牌坊后,顺着芦苇荡里的那条淤泥路,很快来到独木桥边,见桥那边的河沿上,成熟的桃子在桃叶间随风晃动,空气中都仿佛有一种桃子的味道。
站在桥边,苗君儒朝对面望了望,并没有看到他所期待的身影。那个谜一样孩子,此刻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他打心底感谢丑蛋,若不是丑蛋送给他这串七彩贝壳,守金花不可能帮他的。
两个人过独木桥时,那条护桥蛟龙并没有出现。饱餐了桃子之后,苗君儒才脱下衣服,将摘下来的几十个桃子打成包裹。
虎子走到苗君儒身边,有些神秘兮兮地说道:“苗教授,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跟着来吗?”
苗君儒问道:“他们不是怕这条护桥蛟龙吗?”
虎子说道:“那是其一,主要是怕你。”
“怕我?”苗君儒有些听不明白。
虎子说道:“你不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崔得金对大家说,你这个考古学家好像对什么都懂,进谷的目的,恐怕不是为了寻找你的导师,而是另有企图。他还说你有可能就是日本人派来的奸细,说不定日本鬼子的大批军队已经跟在我们后面了。你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连李大当家的都有些怕你呢。”
苗君儒微微一惊,问道:“崔得金还说了什么?”
虎子说道:“就这些了,他和老地耗子好像有一腿,两人背着李大当家的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崔得金和老地耗子之间的那层微妙关系,苗君儒早有察觉,在没有弄明白真相之前,他是不会捅破的。他问道:“为什么你不怕我呢?”
虎子嘿嘿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两人顺着原路往回走,来到石牌坊下面时,却没见到李大虎等人。
虎子说道:“他们一定以为我们回不来,往前面去了。”
苗君儒不经意地问道:“你就没有想到,会死在这里面?”
虎子笑道:“苗教授,你不也一样吗?”
苗君儒说道:“我不同,我是考古学者,解开历史的谜团,还原真实历史,是我的职责。而你不同,你是一名战士,就算要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
虎子说道:“对我而言,皇帝谷何尝不是战场呢?小鬼子能进来,我就不能进来吗?”
苗君儒说道:“别忘了,你和老地耗子他们不同,你是有组织的,如果不是上级派你来,你不能单独行动。”
虎子说道:“不错,是上级派我来配合崔干事的。”
苗君儒微笑道:“别把我当小孩,我看得出来,你和崔干事,好像也不是一路人。”
虎子说道:“我和他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苗教授,在收魂亭那里的时候,难道你没有看出他的后面还有人吗?”
苗君儒大惊。在收魂亭那晚发生的事情,他以为虎子并不知道,没料想虎子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虎子接着说道:“苗教授,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在这种地方,就你我两个人,不怕泄密出去。”他深深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当前的国内形势你应该知道,就不消我多说了。自去年的百团大战以来,鬼子多次对我根据地进行反复扫荡,造成我根据地军民重大的伤亡,不少伤员就是因为药品短缺,躺在病床上疼死的。虽然有民间老中医帮忙,以草药代替西药,可草药终究比不上西药好。有不少伤员在鬼子扫荡的时候,因伤势未愈未能及时转移,而惨遭鬼子的毒手。三年前,肖司令带队奉命执行任务时,遭到大批鬼子和伪军的包围。肖司令冲出包围圈时,身上受了重伤,身边只剩下三个人。其中的一个人背着肖司令到了抬棺村,他们不知道用什么药水给肖司令清洗了伤口,结果第二天早上,肖司令的伤就好了,连伤口都结了疤。肖司令把这一重大的消息向上面汇报,于是上面派人到了抬棺村,想讨要那种神奇的药水,可抬棺村的人居然不承认。我们八路军有铁的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人家不愿意给,我们绝不会强夺。于是上级就派工作组进村,和村子里的群众拉好关系,让群众知道我们八路军是人民的队伍,和天下穷苦人是心连心的,让村里的群众从思想上觉悟,把神奇药水献出来。可没有想到的是,第一批进村的工作组,在进村五天后,不是自杀就是变成疯子,此后不管什么人进村,长则一个月,短则四五天,就出现和第一批工作组的情况。上级经过调查,得知了抬棺村的奇怪之处。一年前,上级派来了这个崔干事带队进村,到现在为止,除崔干事外,工作组的其他人换了好几批,和以前的人一样,不是疯了就是死了。我听肖司令说,崔干事是个能人,是上面为了调查抬棺村的事,从别的地方调来的,他来了一年多都没出事。就在上个月,上面得到消息,说他曾经被日本人抓过,怀疑他投靠了日本人。在收魂亭那晚和他接头说话的人,应该不是我们的人,我们的人没有必要那么鬼鬼祟祟的。”
时值抗日最艰苦的阶段,举国上下投敌当汉奸者不计其数,八路军队伍中也不乏其人。
听到这里,苗君儒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审问呢?”
虎子说道:“可能是别的原因吧。再说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上面不想错抓好人。不过就我看,他不像是好人。他来抬棺村没多久,日本鬼子就进谷了。还有你,要不是肖司令及时赶到,你都被他莫名其妙地杀了。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要杀你?”
苗君儒笑了一下,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暂时找不到答案而已。
虎子说道:“我总感觉他的身上有许多秘密。”
每个人身上都有别人不知道的秘密。苗君儒把话题岔开,问道:“当年背肖司令进村的那个人,是不是守金?”
虎子点了点头。
苗君儒说道:“守金是守春的儿子,他不可能不知道抬棺村的秘密,你们问他不就明白了?”
虎子说道:“守金是个哑巴,而且连字都不会写。”
苗教授问道:“难道你们游击队里面就找不出一个能够和他沟通的人吗?”
虎子说道:“他除了作战勇敢外,从来不愿和人交流,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和他沟通。无论我们怎么跟他交流,他都是摇头。”
苗君儒问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要他带你们的人回抬棺村吗?他既然能够救活肖司令,一定可以将抬棺村的秘密告诉你们。”
虎子说道:“肖司令几次带他回抬棺村,当走到离村子不远的地方时,他就不走了,跪在地上朝抬棺村磕头,还拔出枪要自杀。”
苗君儒问道:“为什么他又愿意跟鲁队长进皇帝谷呢?”
虎子说道:“刚开始,我们只知道皇帝谷的传说,肖司令几次想亲自带人进去,上面都没有同意。百团大战之后,上面考虑到诸多方面的原因,终于同意鲁队长带人进谷,并派人在谷口等候。守金原来被安排在谷口等候的,不知怎么,他居然跟鲁队长进去了。肖司令得到消息,是守候在谷口的同志出事之后,听崔干事汇报的。鲁队长带人进去一年多都没有出来,无论肖司令怎么要求,上级都不愿有人再进去冒险了。苗教授,事情就是这样。”
苗君儒笑道:“从收魂亭的那晚开始,我就知道你不简单。若你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游击队员,恐怕不可能知道那么多事,对吧?”
虎子说道:“我是肖司令的警卫员,所以知道那些事。”
苗君儒笑道:“肖司令能有你这样的警卫员,是他的福气。我还想知道,当年跟随肖司令逃出包围圈的那三个人,除了守金和你之外,还有谁?”
虎子说道:“那个人在两年前的一次战斗中牺牲了。”
苗君儒问道:“为什么当着大家的面,你说话结巴,而现在,却连一句话都不结巴了呢?”
虎子的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说道:“我也不知道。是呀,我以前都是结巴的,怎么就不结巴了呢?是不是这些桃子?”
苗君儒只听说过有语言障碍的人在经历诸如从空中落下却没有摔死的特殊遭遇后,言语会恢复正常,也有通过中医的针灸刺激神经系统,让哑巴说话的事,却从没听过吃几个桃子就能使结巴不再结巴的奇迹。莫非皇帝谷里面的桃子,都与外面的不同?可再怎么样,总不可能是仙桃吧?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苗君儒身上原本有电筒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两人动手捡了一些枯枝败叶,扎了几个火把,过了石牌坊,往左边的那条路走去。
走了没多久,虎子说道:“苗教授,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身后好像有人?”
苗君儒点了点头,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隐约传来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人。
皇帝谷内一定有一群与世隔绝的人,守金花就是最好的证明。千百年来,这群守卫着皇帝谷秘密的人,是绝对不允许外人侵入的,而他们保护皇帝谷的最好方式就是杀死每一个入侵者。经历过多次入侵之后,这群人也知道入侵者的厉害,所以他们在暗中监视,选择最佳的时机出手。
苗君儒终于看到了丑蛋说的那条深沟。
他记得丑蛋说过,有两个人就困在沟内。
站在沟沿,完全能感觉到沟内冒出的冷气,吹得火把呼呼作响。
苗君儒朝沟内喊了一声:“林老师,我是苗君儒,你在下面吗?”
过了半晌,下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谷外进来的人吗?”
虎子叫道:“是的。你是谁?”
苗君儒叫道:“是林淼申老师吗?我是你的学生苗君儒。”
那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把我们救出去,你们就知道了。”
虎子低声骂道:“还卖关子。”接着大声吼道,“我们连绳子都没有,怎么救呀?要不你们先等着,我们找到其他人,明天一起想办法救你们。”
苍老的声音说道:“原来前面那拨人和你们是一起的?他们一定往千尸屋去了。这么晚去千尸屋,一定会遇上那个老家伙的阴阳行尸大阵,他们死定了。”
苗君儒叫道:“老前辈,什么是阴阳行尸大阵?”
过了许久,无论苗君儒怎么问,下面都没有声音再传上来。
如果林淼申在下面,不可能不回答他。下面的两个人中,有一个人应该是何大瞎子,而另外一个不是林淼申的人,会是谁呢?
虎子说道:“阴阳行尸大阵真的那么厉害吗?崔干事和老地耗子都会些法术,他们应该能对付吧?”
“那可不一定。”苗君儒说道,“快走,希望能救出他们。”
两人刚走出不远,就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尖厉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