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道水流极快,秦昀蹲在“簸箕船”内,在小白身后急速下漂。越往前,河道顶部越是低矮,到后来,人只能躬身趴在“簸箕船”里才行。河道顶壁倒挂了大量佛像,不知道是镀了金,还是纯金打造,在火光中闪闪发光,晃得人眼花缭乱。它们或张牙舞爪,或合什静坐,在急速水流中如同正在倒带的电影胶片。文殊菩萨、观世音菩萨、弥勒菩萨、虚空藏菩萨、普贤菩萨、金刚手菩萨、除盖障菩萨、地藏菩萨等等,一个接一个飞扑过来,秦昀左右躲闪,弄得“簸箕船”摇摇晃晃,几欲翻倒。身后,醉得很厉害的渡边雄、内田竣正在高声呼救,他们的平衡性很差,又落在最后,波涛更大,两人险象环生。洪水引发的一道强流像魔影一样跟在内田竣身后,浪花带动“簸箕船”不时飞出河面,撞上侧壁,激起无数强酸液浪花,打在他身上。内田竣已被强酸腐蚀得面目全非,不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就在这时,惊惶失措的内田竣躲闪不及,撞上一尊倒挂佛像上,“簸箕船”受阻减速,身后一波大浪打过来,浇得内田竣全身湿透,内田竣立即成了被淋湿的柴火棒子,冒出一股黑烟,“哧哧”声和一股焦糊味扑至他前方不远的刘虎面前,刘虎惊觉,回头一看,只见烟雾消散时,内田竣已被强酸腐蚀得不成人形,眼眶里的眼珠已经化成一滩黑水,鼻子、嘴巴上的皮肤被一层层撕下来,露出鲜红色的血肉,颈部以下全部成了焦黑色。
“啊——”内田竣发出绝望的惨叫,站起身,在“簸箕船”里“手舞足蹈”,一头撞上一尊佛像,“簸箕船”翻转,飞了出去。内田竣“扑嗵”掉进河水,如同烧红的铁杖被探入冷水,“哧”的一声,冒出一股浓烟,不见了踪影。当浪花消退,刘虎看见几根白骨跃出水面,白森森的刺眼。他的心一缩,慌忙回转头,专心驾驭“簸箕船”。
渡边雄受到惊吓,将火把举在头顶,像条死狗一样趴在“簸箕船”里一动不动,随波逐流,这反而保护了他,船也稳当了许多,浪花虽不时溅上来,但只烧伤后背,不伤及生命。
往前漂出五六里地,河道突然变宽,水流顿时平缓很多,前方出现一个急转弯,大转角有一个很大的河滩,滩涂上方,似乎有一个巨大的洞穴,但火光照不过去,无法看到全貌。
“快靠过去!”秦昀对小白大喊。
他的喊声是多余的。“簸箕船”在水流的冲击下,全部自动飞上滩头。大家跳下船,向前狂奔,几乎在同时,洪水奔涌而至,粘着他们的脚后跟涌到滩头,追出十多米,终于力穷势竭,慢慢退回到河道,流向下游。
大家全都跌坐在地上,每个人都被灼伤多处,渡边雄后背更是烂了一大片,皮开肉绽,血水淋漓。黑泽治也为他扯掉上衣,将他疼得嗷嗷惨叫。黑蝙蝠因为强酸灌入“簸箕船”,将他的鞋烧成了黑炭,有两个脚趾也被腐蚀得现出了骨头。小白体形娇小,又通水性,受伤最小,只有手臂和脚踝有三四处小伤。其他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轻伤。大家为彼此包扎好伤口,休息了半个多小时,才爬起身继续前行。
队伍又少了一个内田竣,现在只剩下九人了。大家虽然各属不同组织,互相敌对,但看见同类惨死,依然不免伤感。现在,从人数来看,秦昀一队最占优势;但从火力来看,依然是收缴了全部武器弹药的黑蝙蝠把持整个局面,不过,他的脚受伤严重,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这让日本人对他的恐惧少了很多;秦昀依然是当之无愧的精神领袖,他拉着小白,往前走去。大家全都跟在后面。
爬上一道矮坡,大家看见前方又出现用平整的石板砌成的通道,只是这条通道要气派得多,宽达十米,高约三米,笔直向前延伸。石壁上有大量佛教浮雕,袁真和凑上去看,它们都是些在敦煌壁画中时常出现的佛教故事画,像“五百强盗成佛”、“沙弥守戒自杀”、“善友太子入海取宝”等,它们如同连环画,长篇累牍,绘满石壁,壮观庄严,这让袁真和直觉他们离藏经地已经不远了。这让他激动不已,急步向前走去。
越往前,气温越高,现在估计有45度以上,没有饮酒的人原本很渴,现在更是又热又渴,不时用舌头舔舔干巴巴的嘴唇。走了大约五十米,前路被一道巨大的石门堵住去路。石门雕刻有两尊麒麟,挂两副吊环,门顶有一方匾额,上书:“无色堂”三个金色大字,虽经千年,金字依然金光灿灿。九人走到石门下,只听“轧轧”巨响,石门竟然自动开启,两扇门缓缓缩进两侧石壁,现出一方直径约二十五米的十边形石厅来。
九人小心弈弈地走进去。
石厅空空荡荡,除了在每一面石墙上挂着的一块高逾二米的铜镜外。铜镜全都沾满了灰尘,表面也都有裂纹了。
秦昀通观全室,没有发现其他通道。
这时,又传来“咣当”巨响,石门突然闭合,将九人关在石厅之内。正当大家不知所措时,头顶冷不丁地吹来一阵疾风,火把熄灭,石厅陷入一片漆黑。大家发出一片惊呼。惊惶失措的黑蝙蝠拔出手枪,大叫:“不要过来!我有枪!”接着,石厅内传出尖锐的“砰砰”开枪声。其他人掏出手电筒,正要拧开,又听见四周响起“篷篷”声,每块铜镜旁边突然亮起一盏深蓝色的油灯。火光不大,跳腾着妖谲的舞蹈,将整个石厅映照得如同阴凉的地狱幻境。石厅根本不存在其他人,黑蝙蝠老脸一红,收起了枪。
“难道这里就是终点?藏经在哪里?”刘虎问。
秦昀绕室一周,看不出机关所在,整个房间最抢眼的便是那一块块被尘埃蒙蔽的铜镜。他走到正北一块铜镜前,站上铜镜下方的一个矮石墩,扯起衣袖从上至下抹了一把,灰尘扫去,现出裂纹密布的镜面来。灯火映出秦昀蓝墨色的脸,像开了裂的瓷器,一缕缕蓝光在上面游走,如同死人脸上的青气。秦昀看向油灯,它钉入石壁,有铜质汕管深入石墙,供应燃料,在灯芯上方,有一个精密的火石击打器,当石门关闭时,它会在机关牵引下自动击打火石,爆出火花,从而点燃油灯。油灯下方有一块磨打得十分光滑的石面,秦昀擦干净它,现出字来:“佛法界”。秦昀灵光一闪,低头去看脚下的石墩。它高出地面约十厘米,与地板接触处裂口很明显,这说明它的用材不一样,或下部结构与地板并非一体。
“快!每人站在一块石墩上!”秦昀喊。
大家见有线索,都选了一面铜镜站上去,小白和袁真和站在秦昀右侧,孙雪丽和刘虎站在他的左侧。孙雪丽已做下决定,接受在危难之际唯一舍身救护她的刘虎。两人历经患难,终于走到一起,反而少了些激情,多了些恬淡,站在石墩上,他们彼此深情对视,淡淡的微笑在脸上游走,心底洋溢着浓郁的幸福。黑泽治也和渡边雄站在袁真和右侧,阿嘎哈、黑蝙蝠站在刘虎左侧,渡边雄与黑蝙蝠之间多出一个石墩。
大家擦试干净身前的铜镜,它的旁边都有一块石碑,小白面前的石碑写着“菩萨法界”,袁真和面对的是“缘觉法界”,孙雪丽面对的是“声闻法界”,这三界与佛法界并称四圣法界。佛法说,四圣法界的众生,已断烦恼,了生死,跳出三界,不受六道轮回,超凡拔俗,所以称之为圣。
刘虎面对的是“天法界”,黑泽治也面对的是“人法界”,渡边雄面对的是“阿修罗法界”,阿嘎哈面对的是“畜生法界”,黑蝙蝠面对的是“饿鬼法界”。渡边雄又去擦干净第十面铜镜及旁边的石碑,石碑上写着“地狱法界”。这六界在佛法中称为六凡法界,六凡法界的众生随他所做的善业,上下升沉,循环不定,所谓:“三恶报穷来善道,六天福尽下尘寰”,普通所说的六道轮回,生死不息,就是指的六凡法界的众生。
渡边雄回到原来的位置,大家站了一会,石厅不见任何异常。“秦老弟,你让一帮爷们学那些骚娘们照镜子,有什么用?”黑蝙蝠在一旁喊。
秦昀摇头说:“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我们得去尝试,才能找到答案。大家快将背包全部堆在第十个石墩上。”除了黑蝙蝠,所有人都将自己的背包放了上去,再回到原位,又站了几分钟,石厅依然没有异动。
“一定是重量不够!吕兄,你的背包也放上去吧。”秦昀说。其他人的背包里大多只放了些衣服和探险用品,比较轻便,但黑蝙蝠背包里存放有几把手枪、十多枚炸弹和数千发子弹,重量足有五十斤左右。
黑蝙蝠大骂:“你打老子枪的主意吧!秦老弟,你的花花肠子可真不少啊!”
秦昀冷冷地说:“快点!除非你想被困死在这里。”
黑蝙蝠不满地取下背包,指着两个日本人说:“你们老实点,把脸别过去,要是敢看一眼我的背包,我就打烂你们的脑袋。”
黑泽治也、渡边雄不悦地背过脸去,对着铜镜。黑蝙蝠脚上有伤,行动不便,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他磨蹭了半个小时,将全部背包搬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他则站上“地狱界”铜镜前,这样他的背包位于自己与阿嘎合中间,就安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