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顶壁并非难事。
刘虎放下轮船前后铁锚,将船舱中的木条、铁架全部找出来,用绳子绑,或用焊枪焊接起来,只用了三天就成功搭建起一个直达顶壁的施工台。袁真和、秦昀、刘虎戴上小白折的尖顶纸帽,负责挖掘泥土,小白、孙雪丽当拉拉队,不时送水,加油打气。
棺材掉落后,露出一个较大的空洞,里面没有岩石,挖掘难度不大。
“考古学家、盗墓贼开墓都是从上往下挖,这次倒了个个儿,希望有所收获。”袁真和边说边将铁镐扎进泥土,往下一扒拉,大块大块的泥土掉下来,弄得全身都是。
“上层空洞的人见我们戴着这种‘无常帽’从泥土中爬出来,非得吓死!”秦昀想象那种情形,自己都觉得好笑。
墓坑不大,乃是普通人家的墓地。在棺材掉落位置附近有两个小墓坑,摆放着铜镜、大型细嘴瓮、陶壶、陶钫等陪葬品。秦昀被铜镜吸引住了,拿出它来擦干净,仔细辨认。它呈椭圆形,边缘雕刻着黑红色的复杂花纹,十分精美。镜面因埋葬年代太久远,生了一层铜绿,已经照不出人影来了。从颜色、做工来看,铜镜显然出自西汉或唐代,这证明秦昀的碳14放射性测量结论是准确的。
秦昀用力擦去铜绿,总算能照出些人影来,他就着船尾灯光,照了照自己,戴着纸帽、沾满泥土的他显得十分滑稽,他不禁好笑起来。正在这时,他看见铜镜里,自己身后现出一张狰狞的面孔来,就像曾在驾驶舱玻璃窗顶倒挂的那张脸。他抖了一下,迅速回身,身后无人,只有上方湿漉漉的石壁和下方“咣当咣当”晃动的船尾灯。一定产生幻觉了,秦昀暗想,他再次举起铜镜,里面只有自己绷紧的脸,他知道这是被吓的。自进入地底,小白的脸、船厂死人的脸、疯和尚的脸、相片里的脸都给过他极度恐惧的心理感受,仿佛他就跟脸过不去了。秦昀突然产生一个极度不唯物主义的想法,所有的脸都在暗示答案,关于佛祖顶真骨和佛经存放地的答案。
秦昀爬下施工台,举起铜镜说:“西汉文物,价值不下十万,谁想要?”
孙雪丽一把抢过来,说:“我正需要一面镜子。”
秦昀双手叉腰,抬头望着忙得满头大汗的袁真和与刘虎,他已几乎肯定他们将劳而无功。他将目光转向船尾的牵引装置,以及落满灰尘的玻璃盒子,心里明白答案就在湖底,只是日本人在拍摄到答案后,为什么不去解开谜团,反而要大规模撤离呢?难道湖底存在可怕威胁?还是他们在得到答案后,受到了某种攻击?不管怎样,秦昀都想去湖底看看,西方有一句谚语“好奇心杀死猫”,猫明知有危险,还是按压不住好奇心要去尝试,这是猫的天性,也是秦昀的天性。
果然,刘虎不断加高施工台,往上挖了七八米,碰到了巨石,再也无法往上挖掘,他和袁真和只得放弃,跳下来对秦昀说:“你是对的,答案可能在湖底,但问题是既然在湖底,日本人也去探查了,为什么依然没有找到?”
“是啊,不管怎样,我们都得逐一排除各种可能性。”袁真和说。
秦昀说:“我仔细观察过这套下潜装置,玻璃盒子有电源和语音线接口,牵引装置有复杂的机械控制系统,应该由驾驶舱内的控制台控制入水深度;牵引索链长达上千米,说明湖水极深。”
“湖水越深,压强越大,今年五月我国‘蛟龙’号载人潜水器曾在南海下潜到3000多米深度,据说当时舱壁每一平米要承受370万公斤的压力,稍有不慎,舱壁爆裂,里面的人将会被压扁。这个玻璃盒子显得很单薄,顶多下潜三四百米,我们操作时一定要小心谨慎。”袁真和说。
秦昀点点头,沉思片刻说:“袁教授知识丰富,为人稳重,就由你来操纵下潜装置吧,我和刘虎随玻璃盒子下潜。”这是唯一合理的方案,大家都没有意见。
方案一定,便是做准备工作了,包括将玻璃盒子连上索链,在盒子底部安装压铁,为牵引装置上润滑油,检查控制系统,准备数码摄像机、氧气瓶、手枪、照明设备等等。所幸科考船一应俱全,牵引装置虽然锈蚀严重,但足堪使用,氧气已过期多年,但还能应付,大家用了十多个小时,终于全部准备妥当。为了确保安全,袁真和反复试验驾驶舱右侧控制台上的操控系统,确认已熟练掌握后,才决定正式下潜。
秦昀穿上潜水衣,背上氧气瓶,不住搓手跺脚,他在排解心中的恐惧,自地下河道进入地下湖所经历的一切让他对这一片水域充满恐惧。这时,小白走过来,为他戴上防水镜,不住用手比划,秦昀不懂手语,但能猜出她在叫他小心点,不禁心里一暖,说:“我不会有事的,你在上面照顾好袁教授和孙雪丽,知道吗?”
小白点点头,她乖巧听话的样子几乎洞穿秦昀的心,“要命,我太经不起邻家小妹妹的温柔攻势,真是没用!”秦昀在心里暗暗自责。袁教授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遇到危险立即给我示警,如果线路出现故障,可以通过晃动玻璃盒子摇响挂在索链上方的警铃。”
秦昀“嗯”一声,跟刘虎钻进玻璃盒子,关上了玻璃门,这是气密门,双层防护,液体和气体都无法灌入。
玻璃盒子十分狭窄,高度不足二米,但站在里面可以无障碍观察四周。袁真和、孙雪丽返回驾驶舱操纵下潜。小白担心秦昀,站在玻璃盒子外面眼巴巴地盯着他。这让秦昀很苦恼,他越来越抵制不住这位纯净的,心事总写在脸上的神秘女子对他毫无遮掩的喜爱,但是,他从高中到大学,再到参加工作,从没设想有朝一日会爱上一个哑巴,还是个身世诡异,生存在原始环境中的哑巴,要让他从心里完全接受她需要时间。正想着,索链“呛呛”响了起来,玻璃盒子缓缓被吊起来,机械手臂转向甲板外侧,小白的脸色愈加苍白起来。秦昀将自己的脸贴紧玻璃,做了一个鬼脸,小白噗哧笑出声来。
当压铁也被吊到船外侧后,索链开始下放,玻璃盒子摇摇晃晃贴向幽深的湖面,带有丝丝寒意的水气立即让玻璃生了一层白雾,但很快,只听“嘭”的入水声,玻璃盒子沉入湖水,四周顿时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