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来的火车上我就已经作好了决定,完全依照冒顿侍者的指示去办。我仔细回忆着和他见面的所有细节,没有找出一丝一毫的漏洞。咖啡馆落地窗外被他摸着短刀召唤而来的大队匈奴骑兵依然在脑海里浮现着,心中不禁大加慨叹这大千世界果然是无奇不有。我甚至有一些受宠般的惊喜——肉眼凡胎却有机会见识如此惊异的奇景,算不算上天的一种眷顾呢?耳边回响着他最后的那句话:“从我发你口谕后第一个正子时算起,在第七个正子时,准时把东西放在相应位置。你将看到奇异之景,便可。”
我甚至对他口中的“奇异之景”充满了期待。
乘这列车的人少得可怜,整节车厢只有三个人。另外两个是一对小情侣,他们正在几个座位外热火朝天地卿卿我我,乘务员也没见着影子。我把那个圆盘拿出来仔细看着,盯在上面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但我坚信这里面有名堂,我又用手不断调转方向细致地看着,心里面出于职业本能地为这玩意儿估着价。正在手里不断调转着圆盘的方向,我的手不禁停了下来。我感觉到,托在它背面的手指肚被一块凹凸不平处顿了一下,极短极短的停顿过后,我把它迅速翻转过来,向方才摸到的地方看去。我这才发现,那东西的背面正中央的位置,横向写着两长串手写体字母,那下面还标注了一个时间。我凑近些仔细辨识着,也不认识那字母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认得后面的时间——A.D.1712,也就是公元1712年。虽然认识这时间,但对于这个时间在历史上发生过什么,我一无所知。来时手机信号一直非常好,这会儿却非常糟糕,费了半天劲儿我才用手机连接上网络。我在搜索引擎里输入这个年份,查了半天只查到当时中国是康熙皇帝在位,没什么突出的可能和这事扯上关系的实质内容。我又把那两大串我压根儿看不懂的字母逐一对照着输入搜索栏——Giuseppe Castiglione。
点击“搜索”后,我才讶然地发现,这两串字母代表的竟然是一个人的名字。
Giuseppe Castiglione(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
中文名:郎世宁
郎世宁(1688—1766),意大利人,生于米兰,清康熙帝五十四年(公元1715年)作为天主教耶稣会的修道士来中国传教,随即入宫进入如意馆,成为宫廷画家,曾参加圆明园西洋楼的设计工作,经历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在中国从事绘画行业五十多年。他的代表作品有《聚瑞图》《嵩献英芝图》《百骏图》《弘历及后妃像》《平定西域战图》等。
手机屏幕上的这些内容让我不禁有些纳闷,此人竟然是一个画画的,画画的能和匈奴大单于有什么关系?又能和“天脐”有什么关系?抛开这些不说,单说这个怪异的圆盘和这画画的又能有什么联系呢?我心想,总不会类似于那些烂俗的所谓悬疑小说里,拿某个已故的著名画家的名画作为噱头,把画作意淫成一张藏宝图,瞎掰里面暗含倾国宝藏之类的信息吧。
我继续翻了几个相关的网页,接下来查到的内容,才让我意识到这怪异的圆盘和此人的背景确实有些联系。与此人相关联的词条里,竟然有一个“圆明园十二生肖兽首”。
圆明园兽首铜像,又称圆明园十二生肖铜兽首、圆明园十二生肖人身兽首铜像。圆明园兽首铜像原为圆明园海晏堂外喷泉的一部分,是清乾隆年间的红铜铸像。1860年英法联军侵略中国,火烧圆明园,兽首铜像开始流失海外,现仅有少量得以收回,因此已经成为圆明园海外流失文物的象征。
圆明园兽首铜像由欧洲传教士意大利人郎世宁(Giuseppe Castiglione,1688—1766)主持设计,法国人蒋友仁(R.Michel Benoist,1715—1774)设计监修,清宫廷匠师制作。
原本郎世宁是要建造西方特色的裸体女性雕塑,可是乾隆皇帝觉得这有悖中国的伦理道德,所以勒令重新设计,后来才有了这十二生肖铜像。
十二生肖铜像身躯为石雕穿着袍服的造型,头部为写实风格造型,铸工精细,兽首上的褶皱和绒毛等细微之处,都清晰逼真。铸造兽首所选用的材料为当时清廷精炼的红铜,外表色泽深沉、内蕴精光,历经百年而不锈蚀,堪称一绝。据考证,当年十二生肖铜像呈“八”字形排列在圆明园海晏堂前的一个水池两边,因为是按照我国十二生肖设计的喷泉时钟,每到一个时辰,属于该时辰的生肖钟就会自动喷水,正午12点时,十二生肖则同时喷水,设计极为精巧,被时人称为“水力钟”。
闲翻着网页,我觉得这水力钟挺有意思,于是便有意查了一下这东西喷水的原理。可连翻了几个网页,除了某些所谓教授、所谓专家的猜测外,能查到的确切一点的说法只是:由于机械装置早已被毁,因此水力钟如何达到轮流喷水的报时效果,成了一个谜。
我放下手机,又在那圆盘上仔仔细细前前后后看着,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心想这不会就是一个纪念品吧,见老外修了水力钟这么神奇的玩意儿,乾隆一高兴,就找人做了这么个纪念品,很理所当然的事。但如果真是一个普通的小纪念品,冒顿侍者说的“当你到达既定位置附近时,你手上这个宝贝会产生特殊的反应”,听起来就有点唬人了。可冒顿侍者,我是坚决没办法怀疑的。那一大队匈奴骑兵从咖啡馆外列队而过的情景依然在脑子里浮现着,连这种不可思议的事都能出现,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懒得想太多,我准备把那圆盘收起来装好,眼睛扫在那签名下面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时间问题。
Giuseppe Castiglione后面的时间是A.D.1712——公元1712年,而郎世宁来到中国时就已经是清康熙帝五十四年(公元1715年),更不要说修建水力钟的时间了。
很显然,他是在来中国之前就做好了这个附有十二生肖头像并且中间隐藏暗线的圆盘。如果说他是专门为乾隆修建水力钟才做的这个,又与“原本郎世宁是要建造西方特色的裸体女性雕塑,可是乾隆皇帝觉得这有悖中国的伦理道德,所以勒令重新设计,后来才有了这十二生肖铜像”相冲突。
这样看来,他是另有所图。
同样是这个怪圆盘,四百年后的今天,冒顿侍者让我借此寻找存放“天脐”之地的所在。
这两件事之间的微妙关系,我一时还想不透彻。当然,即使我研究得再明白也没啥大用处,我只需要把这圆盘存好,等着它的“特殊反应”,找到“天脐”,完成使命就是了。我只是觉得,这件突如其来的事越发地奇妙了起来。
下火车后,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欧阳那儿。身边最可信、最能信的就属欧阳了,也只有他。
我把整件事的经过,甚至连细枝末节都不漏掉地和他讲了一遍。他只是表情极为认真地问了一句:“真的?”我笃定地点了点头。之后他原地转了几圈,没有明确表示是否相信,倒是饶有兴致地把我从那个冒顿侍者手里得来的几件东西逐一研究了一番。
短刀:欧阳把短刀的四个部件拆卸开来,充满好奇心地研究着,嘴里还不断念叨:“这大单于那么威风八面,随身的佩刀就长这孬德行?”随后他竟然在当时分给萍姐的那个刀鞘上发现了问题,确切地说,问题出在刀鞘正中位置镶的那颗蓝色石头上。欧阳发现那蓝色石头上有明显的划痕,那划痕像锯齿般整整齐齐的一排,并且只有在逆着灯光时才能看得见。同样的划痕,随后又在被老沈率先抓走的那个环玉刀佩上发现了。也许是材质不同和有铜锈遮盖,生满铜锈的短刀和那小块连环状金属刀挂上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破手机:这东西徒有手机的形状,连一个充电器、数据线的插口都没有,甚至连电池后盖都没看见,就是一个四面封闭的手机模型。只是屏幕、键盘和正常手机一模一样。欧阳逐个键按了下去,试图把手机打开,却未能如愿。
圆盘:在我给欧阳讲整个经过的时候,我就已经把这圆盘后面的郎世宁签名、时间差问题都讲了出来。欧阳看了一会儿圆盘,又开了电脑查着资料,之后便大胆到不着边际地揣测了起来:“如果郎世宁教士1715年7月抵中国,11月才进宫。当时康熙爷对外来使者异常欢迎,有老外进国门,一般都是到了中国就进宫,直接接见了。可根据这史料,怎么还有四个月的空当?会不会他7月进宫后,又出去了一趟呢?待到11月办完事后,再回到皇宫。那个冒顿侍者给你这个圆盘,是让你寻找存放‘天脐’的圣地,那么当年他来中国有没有可能就是为寻找这个地方呢?不对不对,从那个大单于口谕的意思看,打开这个圣地需要冒顿单于的佩刀,那么当年应该也是需要的。这个佩刀又是从哪儿来的呢?他刚来中国,人生地不熟的,何况又是这么名贵的东西,他从哪儿得到的呢?最大的可能就是从康熙爷手里。康熙爷不让这先生传教,却逼着人家画画,后期乾隆帝还让人家设计修建圆明园。从资料看,郎世宁本意不想用兽首头像,想用欧洲裸女,但乾隆责令他修改,他就用了?他如果真不想用,不提这茬儿或者把圆盘藏起来不就可以了?唯一的可能是乾隆小时候随康熙爷召见郎世宁时见过这罗盘的十二生肖,甚至见过这罗盘的神奇。当时他就是用这东西打开或者关上那个圣地的,现在冒顿侍者找到你,是要取得‘天脐’,凭着他们的力量,他们又拥有这些东西,肯定是确认了‘天脐’还在里面,这么说,当年郎世宁就是用这个东西找到‘天脐’,并且定是让乾隆帝见识了它能带来的非凡景象。”
“天脐”,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我让欧阳找来了一张地图,先是让这小子帮我确定了木牌上经度、纬度所对应的大致位置,在地图上找准几个地理坐标点后,确定在内蒙古锡林郭勒盟行政区域内。我们将木牌上的地理坐标标注了出来,发现四个点之间的径直距离并不算远,本以为四个点圈出来的地方会是某个丘陵或者山地的边界位置,最起码也是一个大土包的边缘地带吧,可出乎意料的是,由这四个点圈画出来的只是高地平原上的一小部分。这地方明显属于植被高比例覆盖区,由此向四周延展,海拔高度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欧阳歪着脖子在地图上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了起来,他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地图一动不动,并咧着嘴吩咐我道:“铅笔铅笔,快!”我从书桌上抽了根铅笔递给他。只见他把四个点用力描画出来,再沿着临近的经纬线描出一个图案来。随后他抓过我的短刀放在那个图案旁边。我的眼睛顿时愣住了,他用那四个点竟然勾勒出和这把短刀一模一样的形状,就好像是这把短刀被同比例缩放所得到的结果一般。
我虽然已经决定去归还东西,但就凭我的这点能耐……不说别的,单说对地理一窍不通这点,人家的要求都精确到具体的地理坐标了,我还一片茫然,等我摸到准确的地方,恐怕我的胡子都花白了。
虽然担心自己会出问题,但我并不主张欧阳随我一起出发,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让好哥们儿陷入困境甚至面临生命危险。可经过几番分析,外出经验丰富的欧阳认为我绝对不能自己去,最好组成一个三四个人的探险小队,以自助旅游的形式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