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不安详的气氛,也笼罩着刘家大院。

原本,刘爱生和衣而睡,他是为了等刘牧之回来;但是,日本士兵摩托车的突突声把他吵得不得安睡,他只有坐了起来。

正在这时,院门外突然起了一阵吵闹。刘爱生披了衣服赶紧去客厅。

竟然有十几个家丁簇拥着而来,有人举着火把,有人提着灯笼,他们押了一个人,这个人是管牲口的长工马丁。刘爱生打开门,杜管家抢在了前面,施礼说:“老爷,这个畜生是土匪马云龙安插的钉子!”

刘爱生似乎并不吃惊,看着马丁,问:“是吗?”

马丁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看来有两天没有刮胡子了,他口齿不清地喊:“老爷,老爷,我没有干什么坏事,没有对刘家怎么着了,真的老爷!”马丁磕着头,恨不得把地上的方砖碰碎。

刘爱生看着杜管家,杜管家清了清嗓子说:“我已经注意他很久了,他一直跟土匪有来往,今天晚上,马云龙的人来了,一定是又取什么信了。”

刘爱生问马丁:“马丁,我对你如何?”

马丁又机械地以头砸地,喊:“老爷,真的,我没有干什么坏事。那个人只是问我大院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他了。”

正说着,刘牧国和刘牧栋来了,看着眼前的情景。

杜管家说:“老爷,我看还是把他送官府吧,他这是通匪呀。”

刘爱生想了想问:“马丁呀,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马丁答:“老爷,我就跟他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无非是今天有什么事情,什么人来了,什么人走了,再说,刘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侍候牲口的下人所能知道的。”

刘爱生又问:“你跟他们都来往多长时间了?”

马丁答:“老爷,才两年的事情。”

“放屁,你蒙谁呀?”杜管家冷笑。揍他一顿,看他说不说实话。杜管家骂道。

马丁屁股上已经挨了一棍子,噢噢地叫,刘爱生说:“够了,不要打了,他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马丁这才求饶,喊:“老爷,老爷,我说实话,有十年了,有十年了,您就惩罚我吧,好让我心里痛快。”

刘爱生说:“杜管家,明天让他去账房支两个月的工钱,让他回家吧,不管怎么说,他也在刘家干了这么多年。”

杜管家有些不解恨,请求:“老爷,怎么说也得惩罚他吧,就这么放了他?”

刘爱生说:“让他走吧,听我的。”

于是,杜管家招呼着其他人悻悻地散去,马丁知道自己做了对不起刘家的事情,后悔得哭,念道:“俺怎么就这么糊涂,丢了这么好的营生?”他踉跄着离开了。

刘牧国和刘牧栋围着刘爱生,刘牧国问:“爹,怎么土匪的眼线安插到我们家里了?”

刘爱生淡淡地一笑,说:“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世道这么乱,怨不得他,你们都回去睡吧。”

刘牧栋忿忿地说:“真应该把他抓起来,送到官府。”

刘爱生笑,说:“你们以为官府里没有马云龙的人?”

刘牧国低头不说话,刘牧栋不屑地说:“这都是什么官府啊,早就该换个新的。”刘牧国说:“小妹,不要乱说。”

刘爱生没有对他们的讨论作评价,说:“你们都回去睡吧,没有什么大事情。”

兄妹俩走了,刘爱生关了门,正要上床,却又听到敲门,便来开门,只见马丁站在门口,刘爱生问:“马丁,还有事情吗?不要担心,你就安心走吧,我不追究了。”

马丁听了,反而哭了,跪下,说:“老爷,我对不起刘家,刚才我隐瞒了一点儿事情,今天晚上,那个黑衣人又来了,他问我二少爷带着什么人出去,我告诉他了,带了一个小孩。”

刘爱生的心咯噔一声,问:“那个人,你见过他的模样?”

马丁张口刚要说,只听嗖地一声,刘爱生看到马丁的脖子震了一下,向前扑倒了,他瞪着眼,看着刘爱生,全是后悔。

刘爱生向院子里看去,只见一个黑影倏地飞走了,像一只大鸟从空中划过。

“快来人,快来人!”刘爱生叫道,一会儿杜管家带着人来了,顿时灯火通明。

“死人啦,死人啦。”这个消息在大院里快速地传开,一些胆大的人小心翼翼地来到堂屋。这次,刘牧国的那个精明的伙计也跟上来了,王迎春也出来了。

王迎春上前来摸了一下马丁的鼻息,尚有气,再看他的脖子,有一支袖箭从后向前贯穿脖子,喉咙已经被穿透,血从嘴里吐出。

好厉害的身手,却要对一个手无寸铁的乡下人动杀心,一定是为了特别重要的事情。王迎春倒吸一口冷气。

“快点儿去叫郎中。”有人跑出去了,但是很快回来了,他们这才知道,郎中都被日本士兵带走了。

来了几个人把马丁抬下去了,地上留了碗口大的一滩血。又来了一个人,把血擦了。

刘牧国问:“爹,不会出事吧?”

刘爱生淡淡地一笑,说:“不会出什么事情的,让他们去找些自备的药,先给马丁处理一下,眼看土埋半截的人,却要受这罪。你们都下去吧。”

刘牧国说:“爹,事态这么严重,我们还是守在这里吧。”

刘爱生哈哈一笑,说:“这些歹人图谋什么,我自然清楚,你们放心吧,我会平安无事的。”

这时,老太太出来了,唉地长叹一口气,手捏着念珠说:“真是一个无辜的人呀,二十年,一个人接着一个人,都会遭受报应。”

刘牧国说:“娘,你也起来了。”老太太说:“你们都小心为是,福祸天定,是祸躲不过。”

刘爱生说:“你们都回去吧。”

刘牧国带着几个人出去,伙计问:“老板,老爷怎么就这么镇定?”刘牧国没有吭声,他心里着急呀,二弟牧之怎么还不回来,若是有他在,刺客岂能得手!

王迎春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老同学,你家老爷子真是处变不惊呀。”

刘牧国负气地说:“你以为,大清的文举那也不是浪得虚名。”王迎春只好笑。

其他人都走了,刘爱生对老太太说:“要不咱俩休息一会儿吧。”老太太说:“我总觉得大限已至。”刘爱生说:“与杨兄弟相比,我比他多活几十年呢。”

两人并肩去卧室,却听到街上一阵汽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