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马云龙并没有去金顶。

刘牧之与柳生比武的胜负,与他没有更大的关系。

与他关系更大的是:龙脉图。所以,金顶那里维护秩序的事情,他交给毛驴儿去办理。毛驴儿带领的队伍,大部分是原来巡防营的老兵,只有二十个人是从山上的土匪改编过来的。那么,马云龙的那些个土匪兵在哪呢?他有一个警卫排的兵力,在县城里,这些人没有出动,留在他的身边。

上午,他派出的探子回来报:“佐滕山木带着柳生他们出发了。”

马云龙把腿从桌子上收起来,然后,拿上他喜欢用的长刀,又把手枪别好,来到院子里,那些个土匪兵围过来,马云龙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点点头,这些人就知道有行动了。

这些真正的土匪出身的士兵,他们说话办事不张扬,时刻保持着一种神秘的匪气。

马云龙问:“人都在?”

土匪说:“司令,人都在。”

马云龙说:“去鬼怒川几个人,把张铁桥弄出来,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要神不知鬼不觉。”

“司令,您放心。”几个土匪低声地说。

马云龙调皮地一笑,说:“得谢谢佐滕山木,替我们把张铁桥的病治好了。”

鬼怒川公司的门口,来了四五个人,这些人带着各种生猪、面粉。他们敲打鬼怒川公司的大门。出来一个日本武士,给他们打开大门。这些人吆喝着将食物放到了厨房,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洪亮的嗓门,之后开始跟武士要钱,由于语言不通,他们交流起来很困难,日本武士不知道关于钱的事情,摇着头表示不能给钱,几个人吵起来了,一会儿其他武士也过来看热闹。

鬼怒川后院的墙头上,迅速地爬进两个人,他们快速地钻进屋里,推开一个房间,张铁桥正在看地质图,手里还拿着一支铅笔。张铁桥惊讶地看着来人,那人一猫腰转到他的背后,捂住张铁桥的嘴,张铁桥睁大眼睛说不出话。另外一个人低声说:“我们是马云龙的人。”

张铁桥伸出右手,指着桌子上的那张地图。

一个人抓起地图,把它卷起来插在后背上,张铁桥又指指一个工具箱,那人又把工具箱提上。两个人拉着张铁桥快速地从后院的院墙上爬出去,喘着气向山里跑去。

山岭上有一片小树林,三十多个匪兵携带着枪支或坐或立,马云龙头枕双手仰面躺在一床军用地毯上,两眼看着天空。他眼前的天空有一片白云。两只黑色的大鸟在空中滑过。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张铁桥和几个土匪跑过来了。

马云龙盘腿坐起来,挥了一下手,两个土匪把肉和白酒端上来。“过来坐。”马云龙说。

张铁桥不屑一坐,斜着眼看马云龙。马云龙把酒倒上,问:“卧龙居到底有什么秘密,你我都清楚,但是,你不挑明,我不敢下手。”

张铁桥问:“咱们如何分配?”

马云龙说:“二八分,我八,你二。”

张铁桥冷笑,说:“五五开。”马云龙说:“笑话,我一大堆兄弟呢,哪一个不得照顾。”

张铁桥说:“佐滕山木答应跟我五五平分。”马云龙说:“佐滕山木跟你平分,你的那一半最终也是他的,因为他早晚要杀了你;你跟我合作,只要你少要点儿,我不会杀了你,我说的是实话。”马云龙笑了笑。

张铁桥也笑了,说:“你这句话是实话,那我就少要点。”

马云龙说:“那就喝酒吧。”张铁桥拿起酒一口干了,啊地张开嘴,马云龙给他一块肉。张铁桥打了一个哆嗦,忽然两眼愣愣地看着马云龙问:“你是谁呀,跟我一起喝酒。”

马云龙哭笑不得,冲一个土匪说:“给他两耳光,长长记性。”

上来一个土匪,吧吧两耳光。张铁桥醒悟过来,又一本正经地说:“咱们刚才说到哪了?”马云龙说:“你打算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我,你知道卧龙居的矿脉。”

张铁桥说:“不可能吧,我怎么会随便答应你呢?”马云龙眨了一下眼,笑着说:“因为,我答应你,咱们二八分,你拿大头,你八,我二。”张铁桥说:“不错,你比佐滕山木厚道。”他伸了一手,问:“地图呢?”一个土匪把地图拿过来,张铁桥从口袋里掏出口铅笔,说:“龙脉图有一个起点在卧龙居,那是杨忠山发现的,这是一条狗头金的矿脉。”

马云龙问:“佐滕山木知道吗?”

张铁桥说:“他问过我,我没有告诉他。”

马云龙问:“你没有告诉他?”张铁桥说:“我当然没有告诉他。”马云龙很怀疑,冲旁边的土匪使一个眼色,那个土匪上前给张铁桥倒了一杯白酒,让他喝下去,然后,吧吧两耳光,张铁桥莫名其妙地看着马云龙,摇摇头,又似乎恍然大悟,问:“咱们说到哪了?”

马云龙问:“你把卧龙居的龙脉的起点是否告诉了佐滕山木?”

张铁桥肯定地说:“没有告诉,他是日本人。”马云龙点点头,问地上的地图:“这是你画的?”张铁桥说:“我把数据修正了一下。”马云龙点点头说:“我们去卧龙居。”

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张铁桥靠近了问:“马司令,你答应了分给我多少黄金?”马云龙随便说:“五五开。”张铁桥点点头,说:“不错,我有了那么多黄金,也招集一帮人,带枪的,我让他们打谁,他们就打谁。”

刚才负责扇耳光的那个土匪,低声问马云龙:“司令,他的脑子还没有全好啊?只有揍他才恢复正常。”

马云龙幽默地说:“有一种人,奴才,天生欠揍。”

马云龙带着人刚走了几步,就听见金顶那里传来枪声,立刻吆喝大家停下。“过来一个人,你去看看那边怎么了。”马云龙安排一个探子前去打探,他和匪兵们或坐或立地就地等消息。那边的枪声很激烈,后来还响炮了,看来还挺热闹的。马云龙焦躁不安等着,坐在石头上用马刀敲着鞋帮,一个匪兵把酒和肉送上来,马云龙喝了一口,对张铁桥说:“来点。”张铁桥说:“算了,不喝了。”马云龙撕了一口肉,说:“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张铁桥想了半天,说:“我应该还有一个女儿。”马云龙说:“如果挖出金子,你可以给你的老婆孩子。”张铁桥想都没有想,说:“你会让我活着出去吗?”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你要是能够让我跟我的女儿见面,我可以给你干到死。”

马云龙不耐烦地说:“什么婆婆妈妈的,这样你也得干到死。”

这时那个探子回来了,说:“司令,刘家跟日本人打起来了。”马云龙说:“好,打吧,你们使劲打吧。对了,是不是刘牧之赢了?”探子说:“好像是。马司令,巡防营的那些老兵反水了,把枪口对着日本人开了,是不是投奔共产党了?”

马云龙不屑地嘁一声,骂:“投奔共产党,他们脑子进水了,投奔共产党,那有什么油水呀,还不如跟着我呢,上山开矿挖金子。”

马云龙为那些巡防营的老兵改投他人而愤愤不平一会儿,但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说:“这些人跟咱们不是一路货色,走吧,我们去金蛇谷。”马云龙踢了一脚还坐在地上的一个匪兵,然后喊:“快点。”

马云龙带着队伍快速地向金蛇谷进军。翻过一道山岭,就看到了通往金蛇谷的山路。路的两边长满了树,从树边经过的时候,一个匪兵高声喊:“司令,土蛇出来了。”只见一边灰黑色的蛇,约有两米多长挂在一棵树上,看到马云龙的人,吐着长长的信子。

马云龙看到那蛇,毕恭毕敬地拍一下衣服,给蛇行了一下礼,然后对众人说:“不要动,给它让路。”那条蛇看看马云龙等人,游走了。

马云龙沉思一会儿,说:“我就觉得刘牧之不会这么轻易地交出龙脉图。”一个匪兵上来问:“司令,怎么办?”马云龙说:“让我想一想。”正在这时,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马云龙急忙看去,只见毛驴儿带着二十多个匪兵跑过来。

“司令,司令,我是毛驴儿。”毛驴儿跑过来,说:“我可找到你们了。”

马云龙用马刀敲击着鞋跟,问:“刘家有什么新情况吗?”

毛驴儿说:“刘家的人,去拦劫日本人的卡车去了。”

马云龙得意地点头,说:“去吧,酒井等着他们呢。”毛驴儿颇有体贴人的好意,说:“司令,让他们打吧,咱们等着看热闹。”马云龙摇摇头说:“这热闹可不好看。对了,毛驴儿,你没有发现刘家的人有什么异常?”毛驴儿兴奋地说:“有啊,我发现了,他们把水缸埋在地上,蒙上牛皮敲打。”

马云龙长喘一口气,说:“怪不得呢,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一定是武冬梅搞的。”

毛驴儿问:“司令,他们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马云龙说:“这是一种制蛇之术,他们通过敲鼓,唤醒在地下生存的那些蛇类。”

毛驴儿说:“有那么神奇吗?”马云龙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说过。”马云龙站起来走了几步,对众人说:“大家一定要小心,刘家的人一定是使了什么歪门邪道的妖术,把地下的蛇给唤醒了,你们见了蛇千万不要打,卧龙居这里,他们一定有阴谋。”众人说好。

马云龙带上张铁桥和十几个匪兵先进卧龙居试探一下,命令毛驴儿带着一部分匪兵守在树林里,如果发现什么意外,及时前来接应。安排妥当,马云龙带着人从山岭上下来,直奔卧龙居。

卧龙居的大门虚掩着,马云龙的脚步声惊动了里面的狗,狗的叫声越来越激烈,马云龙朝两个匪兵点点头,两个匪兵一人一扇门,把门推开,这时,看见狗是被拴着的。

马云龙微笑地点点头,说:“看来刘牧之是真诚待客的啊。”马云龙大大咧咧地进来,其他人都挤进院子里。一个匪兵把堂屋的门推开,只见里面的东西摆放整齐,八仙桌上的水壶还温着,看来守卫的人故意让开了。桌上有一张纸,马云龙识字不多,让人来看,上写:“马云龙,墙上的画,你可以拿下来看,但不要带走。”

马云龙笑笑。他贴近了画,仔细地看一会儿,又看看画的四周,确信没有机关,让人把画取下来,让人举着,他看了看。然后,他用手使劲摸了摸了画,对身边的一个匪兵说:“把舌头伸出来。”那匪兵把舌头伸出来,马云龙用手摸了摸匪兵的舌头,过了片刻,他说:“看来没有毒。”

他向后挥了一下手,张铁桥走了过来。马云龙说:“你看看这里面有什么门道?”

张铁桥站在画前看了一会儿说:“这应该不是杨忠山留下来的,但是里面有杨忠山要传达的信息。”他用手指了一下画上的卧龙居和道观。

张铁桥说:“当年,杨忠山把总图纸分成两部分,这两部分如若合成一张图,需要有两个基点,这两个基地就是卧龙居和道观,你看,这图上都标注了这两个点。”

马云龙说:“这些我们都清楚了。多年以前,我爹就已经有了一份龙脉图,据说,杨忠山的所有勘测就是在那张图的基础上进行的。”

张铁桥沾沾自喜地说:“外行人不懂,过分夸大了龙脉图的神秘,如今我也把矿脉图重新标绘了一下,照样也能找到罗山的黄金嘛。没有必要过分地抬高杨忠山嘛,他已经死了。”马云龙点点头,说:“是,老张你的水平不在杨忠山之下,只在杨忠山之上。”

张铁桥满意地点点头,大声说:“这还差不多,来人,把我的那张图打开。”

两个匪兵把张铁桥的那张图纸打开。几个人将图纸与卧龙居的那幅画重叠在一起,放在阳光下,背对阳光,影影绰绰的两张图的一些信息显示出来,张铁桥大声笑道:“我画的这张图嘛,可以顶替杨忠山的龙脉图。”这时,马云龙隐隐约约看到了那张画上的线路,说:“怎么还有这些线条?”张铁桥这时说:“刘牧之还算可以,让你看到了这幅图,其他信息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太多的用处,我们只要找到龙脉就行了,也许其他信息是故意误导我们的,你想一想,他们怎么会把秘密轻易告诉你呢?”

马云龙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说:“老张啊老张啊,我看你比以前更聪明了,脑子更清醒了。”张铁桥奇怪地问:“我以前脑子不清楚吗?”旁边那个负责扇耳光匪兵说:“这个傻瓜。”张铁桥怒不可遏地转过头,怒瞪着匪兵,大声质问:“你个王八蛋,你是干什么的?”

那个匪兵想不到张铁桥会如此发怒,说:“你小子欠揍。”

马云龙过来给那个匪兵一脚,骂他:“你招惹他干什么?”那个匪兵后退了一步,朝马云龙陪笑。张铁桥指着那个匪兵骂:“你是干什么?”马云龙笑着对张铁桥说:“老张,咱们继续说。”张铁桥看着马云龙,一副茫然的样子,问:“咱们这是在什么地方?”

马云龙气得脸都青了,低下头,忍无可忍地命令刚才那个匪兵,说:“两耳光。”

那个匪兵上前使劲地两耳光,把刚才马云龙踹他的冤屈都发泄了。张铁桥晃了晃头,看着马云龙,用力地回忆,想不起来。马云龙说:“你不用想了,我们说到如何找到龙脉之首。”张铁桥低下头走了几步,然后说:“那个龙脉之首,我也不知道在什么位置。”他开始打量房屋的构造。

马云龙看看这房子的四壁,说:“恐怕,我们还不能在这里大动干戈,我们总不能把这卧龙居拆了吧。”张铁桥笑笑说:“他们武家、刘家都是有智力的人,不会轻易让你找到龙脉之首的。走,去院子里。”

张铁桥来到院子里,得意地一伸手,说:“把设备箱打开。”

几个人帮助他把设备箱打开,里面是一个经纬仪,又有一个匪兵,帮助他把地图打开,他们有条不紊地开始测量,这时,卧龙居的狗狂叫起来,马云龙警惕地说:“不好,可能有人要来了,快点。”

一个匪兵嫌那只狗叫,跑过去喊:“别叫了,别叫了。”然后从墙角捞起一根棍子挥舞着打过去,那狗惨叫着,后退在墙角,那匪兵再一棍,狗拼命地撞墙要跑,突然一根暗箭从墙上射出来,扑地扎在那匪兵的腿上,他噢噢地叫起来。马云龙过来瞪他一眼,说:“自作自受。”马云龙一使劲把箭拔出来,匪兵又噢地叫一声。

那匪兵受伤嚎叫,丝毫不影响张铁桥的测量,他趴在那里观察一会儿,突然指着习武台命令:“把那些砖扒开。”

几个土匪看着马云龙,不敢行动,马云龙指着一个匪兵命令:“你去。”那匪兵害怕再有机关,小心翼翼地拿着镐头扒下一块砖,没有看到什么。

“快点扒,这里肯定有东西。”张铁桥着急地说。很快,那个习武台最外层砖扒开了,还是没有看到什么。“再扒。”张铁桥命令。几个人又扒去一层,这时,看到里面的砖垒得跟外面的有区别,是用青砖交错垒搭起来的,有许多缝隙。

张铁桥等不及了,抢起镐头使劲一撬,几块砖掉下来,看到一个面盆大小的黑洞。他弯下腰探头一看,突然大叫一声,身体向后弹去,紧接着听到嘶地一声,一条孩童胳膊粗的蛇头弹了出来,那蛇的速度极快,弹出后,又立刻缩了回去。

张铁桥双手向后撑着地,两眼发直,看着那黑洞,呆了一会儿,猛地跳起来,大声叫:“有长虫,有长虫。”挥舞着手跑出卧龙居。

马云龙也愣住了,不敢向下进行,不知是否还要刨开这个习武台。马云龙下了狠心,说:“把这条神虫请出来!”“司令,真的?”几个匪兵犹豫着,马云龙骂道:“快点。”他们又拿起镐头去刨砖,突然听见轰轰地几声炮响,那炮弹正落在卧龙居的外面,马云龙知道只有日本人才有迫击炮,伸着脖子听了一下,说:“快点撤,日本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