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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门赌业有一百多年历史,自1847年起,已有赌博合法化的法令。1937年出现了专营赌场。1961年2月,葡萄牙海外省颁布法令,准许澳门以博彩作为一种“特殊的娱乐”形式存在。70年代后,澳门政府的财政收入30%、税收50%都来自博彩业,这个行业直接维持了近万人的就业,并承担了港澳水上交通的大部分客运量,以及公共工程和社会慈善、文化事业的部分开支。作为一个资源贫乏,连粮食都不能自给的小海岛,能有今天的发展赌业功不可没。目前澳门的游客中,有九成来自大陆。
澳门的威尼斯人度假村是目前澳门规模最大的酒店,完全复制了拉斯维加斯的威尼斯人度假村,酒店内部有着弯弯曲曲的小桥和清澈见底的人工河,还有外籍船夫驾着的贡多拉船。在中国的风水学说中,水主财,源源不断的水从四面八方包围住这座富华宫殿,象征滚滚财运被围进了这里。酒店的天顶被画成蓝天白云,就算半夜进来,也如同白昼一样,赌性大发的客人们可以不分昼夜地豪赌。酒店内部有三千多间客房,足可容纳九十架747波音珍宝客机,秀场也有一万五千个座位,所有金色的部分全都是用真金装饰,总造价超过二十四亿美元。无法复制的华丽奢靡,诱惑着每一个进入这里的人。
酒店位于远离市区的机场附近,几乎每个下飞机的游客都会看到。这简直不是一家酒店,而是一座小镇。
和澳门所有大赌场一样,威尼斯人生意兴隆日进斗金。除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观光客,其中也有少数别有用心的人。比如说,在内地要想行贿可能有些麻烦,但在赌城,赌桌上刻意输掉几百万甚至上千万,那都是理所当然。就算是趁人不备,往对方的筹码里放进两枚价值百万的,不过饼干大小,谁也不会注意。用这些办法行贿可谓巧妙至极,几百万的筹码可以直接兑换现金,上千万也可以二十四小时直接划账,如果在瑞士开个秘密账户,那就最理想不过了。不过正因为如此便捷,我国每年落马的贪官中,有相当大一部分都是澳门的常客,这个刺激的游戏,甚至会输掉无量的前程。
真正让酒店赚钱的还是赌桌上那些输红了眼的赌客,多少男人赌上鲜血和命,女人赌上身体和青春,但谁都不是最后的赢家。这把赢到的,下一把会输掉,小赌赢来的,大赌会输掉,自认为可以见好就收的人,也难逃贪婪的惩罚。赌钱得来的钱不是正财,按照赌客们的传统,这种钱要花天酒地稀里糊涂地花掉,所以酒店里的娱乐场所也人满为患。
傍晚,威尼斯人度假村来了四位游客打扮的人,一位老人,三个年轻人,其中还是一位身材窈窕的靓女。门童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这四位都衣冠楚楚相貌堂堂,手边的旅行箱也全是LV,一看就是豪客,一会儿帮他们开门时说上一句“老板精神”,没准会拿到大面额的小费。
门童没失望,那位风度翩翩的老人给了他一张五百面值的港币,他们在酒店里开了四间客房。按说住在这里,应该也会在这里的赌场玩才是,可那位风度翩翩的老人却跟门童打听附近的小赌场。
“喂,那边很黑的,小心啊。”门童善意地提醒道。那种小赌场背景复杂,通常有黑社会罩着,专黑不懂套路的大陆客。
澳门很小,一共就那么几条街,一天就能逛完,找一家地下赌场并不算难事。如果这家赌场旁边还连着一家臭名昭着的小酒店,就更好找了。
“怎么样,谁去那家酒店?”司徒颖叉着腰站在路边,指着对面那家“怡凤阁”的招牌。
“当然是凯子哥了,他这副打扮,一看就像嫖客。”梁融嘿嘿一笑,别有用心地打量着单子凯。
“拜托,有我这么帅的嫖客吗?最起码也可以当个拉皮条的吧。”单子凯今天用发蜡把头发抹得铮亮,还戴上了墨镜,嘴里叼着根牙签,迈开三七步,双手插兜看起来坏坏的。
“还是梁融去吧,他没那么显眼,上去看看形势,尽快下来。一会儿回酒店再碰头。”老韩发话了。
“哦。”师父有令,梁融不得不从。
梁融走进小楼梯,老韩带着司徒颖和单子凯则去了旁边的小赌场。
说来是小,那也是相比起葡京之类的大酒店来说,其实内里也有好几百平方米,各种赌局一应俱全,大赌场通常不设麻将,这种地下小赌场却还摆了几张麻将桌,另外还有几间贵宾包房,本地的大小古惑仔们常来光顾。
华灯初上,这间小赌场虽不像大酒店,有免费的酒水饮料供应,但有穿着性感的荷官(侍者),还有黑导游带过来的大陆客,大小赌台前已经围满了人。老韩和司徒颖、单子凯假装不认识,三个人分开行事,在各赌桌边流连一番,偶尔堵上两把小的,不为赢钱,只为寻找那个千术了得,逼死了神叨叨儿子的古惑仔。
转了一圈,司徒颖在角落里一桌玩麻将的边上站定,坐在南首的,是个染着棕色头发体形消瘦的男人,脖子上一串比筷子还粗的金链,还有胸口露出来的老虎纹身表明了他的身份,他是道上的。男人嘴里正嚼着台湾槟榔,翘着的二郎腿幅度颇大地抖着,粗俗的惬意。
男人面前摆着的筹码不多了,大概输了不少,但是这一把牌不错,从一万到七万清一色一条龙,独缺一张五万就做成一副七小对。通常要靠搏才能赢的牌本身就凶险,这一把男人却不急,手里的牌摸来摸去摸了好几张,偏偏不来五万,同桌的另一个人也听牌了。男人手里抓的那张八万不住地转来转去,在桌上轻轻地磕着,许多人都有这样的习惯动作,但司徒颖分明看见,那张牌被男人手指一抹,竟然变成了五万。
“胡了!看清楚,车轮滚滚八十八番,给钱给钱。”男人得意起来,呸地一口吐出红红的槟榔渣,“哈哈,就知道今晚运气好。”
“当然拉,身边站了靓女,运气不好才怪。”
“肥强,小心赌场得意情场失意啊。”
“运气不好啊,不跟你玩了。”
同桌的人不甘心地掏出筹码,顺便奚落道。原来这个精瘦的男人正是肥强,神叨叨说过,此人染上毒瘾前体重两百多,进了好多次戒毒所,瘦成现在这样。司徒颖暗道没有找错人。
“靓女,谢谢你给我带来了好运气,请你喝一杯。”肥强回头一看,身后什么时候站了个这么漂亮的女人竟然都不知道,一头酒红色的短发衬得小脸雪白。
“下次拉。”司徒颖妩媚一笑,纤腰一扭,转身在旁边的赌桌上坐下,开始自己玩。
“说话要算数哦,下次一定请你。”肥强那双色眼盯着司徒颖的背影看了又看,心道这女人面生,一口不太标准的白话又听不出来路,多留了个心眼,吩咐身边的马仔,让他留心这女人的去处。
司徒颖虽然人在旁边坐着,眼神却冲单子凯飞去,暗示他盯住那个瘦子。这家伙还真有几分手段,轮着在各个台子上玩几把,或输或赢,输的都是小输,赢的却是大赢,他不赢庄家只赢赌客,尤其是大陆口音的赌客。
几个小时后,两路人马陆陆续续地回到了酒店。
“找到肥强了,真比凯子哥还瘦,技术还可以,应该就是对阿K下手的人。”单子凯今晚盯了他很久,为了打掩护还输了几千块给他,“他一晚上赢了二十多万,可最后却只能把大头留给赌场的老板。我看到他跟‘大耳窿’(放高利贷的)发牢骚,说赌场有大半的钱是他赚回来的,要是给他当老板,绝对比现在生意更好。”
“不过我在他身边出现引起了怀疑,他叫人跟踪我,我费了不少劲才甩掉。”司徒颖摘下假发套,把长发一甩,对着梁融问道:“胖子,当嫖客的感觉怎么样?”
“是啊,看我们肥融哥红光满面,一定HIGH到不行。”单子凯也拿梁融打趣。
“别提了,她们生意是挺好,小姐供不应求还要排队等的,我屁股都没坐热,就碰上一个老伯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我学雷锋,把老伯送去医院,老人家告诉我那家酒店是玩仙人跳的,他被勒索了几万块呢。”梁融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单据,“喏,我还帮老人家付了医药费,师父,可不可以报销啊。”
“报,当然报。我本来还担心她们只做正经生意,这么一来更好,咱们干脆下手狠些,连这个鸡窝也给端了,算是为民除害。”老韩满意地笑道,久别赌场,他今天也小赢了几把,看来老手艺还没丢,心情很不错。
“师父,这一单陆钟不在,谁来当话事人呢?”司徒颖早就想一试身手。
“那位神叨叨据说是新加坡大师爸杨海波的亲外甥,说起来也算前辈,咱们不能失手,这一次,还是我来吧。”老韩知道干女儿的心思,安慰地拍拍她的肩,“乖,你们都还年轻,大把的机会,我可是做一次少一次喽。”
窗外,璀璨的灯光点缀出美丽的夜景,这座城市仿佛不会沉睡,不论多晚,下到酒店里的赌场总能看到赌台边围着人。老韩站在窗边,闻着空气里潮湿的海水气味,琢磨即将使用的千局。这几年来都是陆钟主事,他身体又不好,早就有些廉颇老矣的感觉。现在,又轮到他做主了,这一次可不能比徒弟差劲,说不定是最后一次做主了,就像是一个赌徒要结束所有赌局玩最后一把,千万不能搞砸。
对了,除了肥强外,那个一起跟着陷害阿K的小弟呢,差点给忘了。老韩一拍脑袋,完全不顾现在是几点钟了,立刻去找徒弟们。
B
大头虾只有二十出头,却在澳门街上混了七八年,念中学的时候就开始逃课,整日在街上闲逛,因为手脚麻利,经常有人叫他帮忙把风跑腿跟踪之类的。这小子口花花却不能打,手脚也不太干净,真正的大佬不收他,他拜了混赌场的肥强做大哥,遇上有人欺负,就搬出肥强的名号来。肥强并不是什么大佬,只是澳门街上的古惑仔而已,但作为比大头虾更资深的古惑仔,十年前在帮会里当过红棍(打手),当他的大哥还是完全可以。
前阵子大头虾跟肥强做了笔大买卖,坑了个本地仔阿K。
那晚也是玩麻将,阿K的手气不错,小赢了一笔钱,正好够还账,打算见好就收带着女人离开。那女人却一个劲地劝他趁着手气好最后玩一把,多赢一点。还是玩麻将,阿K的手风渐渐不顺,肥强最后那把出了千,同坐庄的人做了个地胡,一百五十八番,不仅让阿K数了个精光,还倒欠他十万。阿K输红了眼,跑出去找人借钱。赌场要赚高利贷的利息钱,当然不能让阿K在外面借钱,于是大头虾出马,偷走了阿K好不容易借来的钱。最后被逼无奈,他只能跟赌场借钱,再一赌就是把把输了,竟然欠下了几百万。
阿K被逼死那晚,大头虾也在场,肥强拿了把枪给他,让他一起射。黑暗中看不清海水里究竟哪个是阿K,但大头虾心里总觉得自己有份杀了他。于心有愧,这阵子都没去海边,天天在各大赌场门口转悠,想找些新财路。
这天他正蹲在米高梅酒店斜对面的街边上百无聊赖地抽着烟,一个穿黑西装貌似酒店工作人员的男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太太你好,请问您是来澳门度假的吗?我是米高梅酒店的工作人员,不知道您有没有租车的需要呢?我们酒店现在有一个活动,可以日租一千的超低价租到奔驰车,而且油钱全免,只要您填一下这张个人资料登记表,还可以获得免费送保险。如果您租满三天,我们还可以免费送您酒店的贵宾房一天,附送早餐和一次免费SPA,相当划算哦。”黑西装回头指指身后相隔半条街的豪华酒店,殷勤地对两位台湾太太介绍着,胸前的胸牌在阳光下亮晶晶,他的容貌和动作很有说服力。
什么时候米高梅有这个活动的?澳门这么小哪里需要租车,到处都是免费的酒店巴士嘛。还有那胸牌,看起来好别扭。大头虾正觉得奇怪,两位太太被黑西装帅气的容貌和彬彬有礼的介绍吸引住了,她们立刻表示愿意租一天试试,当即刷卡三万块作为这辆车的押金,还另外给了帅哥一百块的小费。
哇,就这么几句话就赚到了两万块。大头虾的注意力完全被黑西装吸引了,居然敢来米高梅的门口骗人,他要不是胆子太大就是本事太大。大头虾的视线完全离不开黑西装了,黑西装找到酒店门口监控的盲点——一丛绿植的旁边,假装酒店小弟代客泊车,专瞄奔驰富豪一类的高档车。客人进入酒店后,他并不把车开到停车场,而是往路边的巷口开去。手里有了钥匙,又有移动POS机和自己伪造的租车登记表,加上豪华的米高梅酒店做背景,不明真相的游客丝毫不怀疑这是在行骗。那家伙在一刻钟内又成功地做了一单,再次入手两万块。
不到半个小时,不费什么力气就到手六万块,也太好赚了吧。虽然这个生意不能长干,人家一去退车就会露陷,但有胆子这么干又能想出这个办法骗钱的人还真是不多,至少能让他大头虾崇拜。大头虾最佩服的就是白纸扇,因为他自己太瘦弱,打打杀杀的方面肯定没前途,所以只能寄希望于靠脑子吃饭这条路。当初他跟肥强就是因为肥强脑子活,千术高,本指望跟他学点本事自己赚钱。但肥强根本就不教他,也只是把他当马仔使唤,必要时很可能还会拿他当垫背的,他心里早就想过要重新找个有本事的大哥。
那个西装男成功地入手第三单,一共赚满了十万块后就收工了。他钻进路边一辆面包车,换上T恤牛仔裤,正准备开车,面前一个干瘦的少年仔却拦在了车前。
“有事吗。”帅哥嘴里叼着烟,从车窗探出头来,口音还带着点台湾腔。
“可以跟你混吗?大哥。”大头虾一听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没准这位大哥是从台湾过来的,澳门有不少台湾佬都是道上的。
“跟我混?”帅哥眯起眼睛打量着大头虾。
“你的生意我都看到了哦,有钱大家赚,不带我玩的话,我就去告诉米高梅的人。”大头虾面带微笑,却出言要挟。
帅哥盯着大头虾足足看了半分钟,最后扔掉烟头,有些不屑地说道:“带你玩容易,你有什么本事呢?我们不需要拖后腿的。”
“好,你看着。”大头虾一听对方要考验自己,知道有戏,马上钻进了路边几家卖澳门特产的店铺里。正好有好几辆旅行大巴停在门口,游客们都在抢购澳门肉松蛋卷和肉脯。大头虾干干瘦瘦的,像只小虾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等他再出来时,手里多出了三个钱包,颇为得意地炫耀,“怎么样,功夫还可以吧?”
“我们是靠想点子赚钱的,用不着干这种事。我需要的人要够机灵,反映够快。”帅哥摇摇头,不置可否地说。
“那你说,要我怎么证明才可以?”大头虾不服气。
“上车吧,还是先让你见见我拍档,他是我大哥,他要是说不行,我说行也没用。”帅哥说完,已经打开了面包车的车门。
大头虾高兴坏了,马上钻进车里,这家伙肯带他见自己大哥,那就是对他还算满意。
C
一转眼三四天过去了,肥强几乎每天都能在赌场遇到那位酒红色头发的靓女。靓女人靓运气也旺,每次都小赌上几把,或输或赢,都不以为意。偶尔在肥强身边站一小会儿,那股沁人的女性体香总让他心魂荡漾,于是相熟的赌客也会说笑,肥强一定是有了新相好。
自从靓女第一天出现后,肥强就对她格外上心,凭着多年看场子的经验,这女人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像是真来赌的。不过如果不为赌钱,又何必来赌场呢?靓女身上从头到脚都是名牌,就连腕上的表也是价值六位数的卡地亚限量版。通常穿成这样的靓女,不会来这种低级的地下赌场,可这女人不仅来,还连着每天都来,到底想干什么呢?她不是本地人,也不是香港人,这个神秘的女人让肥强着实动了动脑筋。
赌场最清闲的就是上午和中午,昨晚酣战一宿的赌客们大部分还在休息,除了葡京之类的大赌场外,小赌场虽然开着门,但里面的人寥寥无几。赌场旁边的怡凤阁,却热闹非凡,倒不是这么早就有嫖客上门,而是怡凤阁的老板娘凤姐跟肥强吵了起来。
肥强跟凤姐并没结婚,但澳门街上混的小古惑仔们都管凤姐叫阿嫂。凤姐十七岁就从台湾来澳门下海,当过小姐也当过妈妈桑,十多年来从卖自己皮肉到卖别人皮肉,手里还有好几个未成年的小姑娘,种种恶毒后终于挣下了这家怡凤阁。虽然地方破旧,好在房子是在自己名下,不用交租,比同行们赚得更多。干这行的没有不交保护费的,为了少交些保护费,凤姐就沾上了肥强,两人在一起已经好几年了,凤姐也以阿嫂身份自居。
不过肥强这种天天在外面混的人才不把她当回事,用广东话说,最多就是同居那条女而已。有了这个女人,他不用再租房子,有人打点吃的穿的用的,偶尔给点零花,偶尔也在她手里周转些钱罢了。
时间还早,凤姐披头散发连妆都没画,掩不住的大眼袋黑眼圈,满脸憔悴,如果不是那身凹凸有致的身材,简直惨不忍睹。走近些,还能看到她松弛的皮肤已有不少细纹。样子不怎么样,骂起人来却厉害。
“我丢你老母,用老娘钱,睡老娘的姑娘,睡完了还把老娘的戒指送给那个骚货,我跟你拼了!”凤姐歇斯底里地喊着,举起手里的菜刀朝着肥强追去。
“干,你个癫女人,那戒指是我花钱买的,想送谁就送谁,你以为跟我睡过就了不起啊,就是我老婆了吗,就可以管我了吗?”肥强也不甘示弱,凤姐的菜刀还没沾边,他已经飞起一脚踢在凤姐的腰眼上,“告诉你,世界上可以管我的女人还没生出来。”
“你个死扑街敢打我!老娘跟你没完!”凤姐痛苦地揉着腰,挣扎着站起来,重回房间去拿更有杀伤力的武器,但她没料到自己刚一转身进屋,肥强也追了过去,把门关上并且反锁。任凭凤姐在里面对着门拳打脚踢,又哭又闹,就是不理,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槟榔,塞一颗在嘴里,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下楼去。
凤姐哪里肯受这样的气,肥强前脚下楼,头顶上两个花瓶就前后脚砸了下来。咣当咣当,正好落在肥强身后,只差一点就砸到了他的脑袋。
“我丢,我死了谁罩你。这条街上什么都多,女人更多,我肥强招招手,分分钟大把靓女送上门来。你人老珠黄还不醒目点,找死咩!”肥强被那两个花瓶吓了一跳,再也不顾彼此的脸面站在街上就破口大骂。
凤姐本想到了这把年纪,遇上个铁男人就从良过点安生日子,没想到肥强竟然这么说自己,被他的话堵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再也骂不出一个字,眼巴巴看着肥强走向街角,那边有一个穿着连衣裙身材超好的戴墨镜女人。这个扑街,居然跟人家搭腔了,没说上几句两人竟然笑嘻嘻地一起走了,凤姐心里难受得不得了,趴在窗台上就哭了起来。
“靓女,是专门来等我的吗?”肥强一见司徒颖,脸上立刻春风满面。
“是啊,想跟你谈谈。”司徒颖微微一笑,浓妆的红唇在白天看起来有种不真实的美。
“原来你真是来等我的,我也有件事早就想跟你说,其实啊,你长得好像我初恋。”肥强见靓女对自己和颜悦色,油嘴滑舌起来。
“我啊,长得更像你妈。”司徒颖摘下墨镜,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盯着肥强。
“你,你怎么敢骂我!我老婆都不敢骂我。”肥强有点搞不懂了,靓女究竟是什么意思。
“想知道我怎么敢骂你的话,就跟我走吧。”司徒颖冲肥强勾勾手指,肥强就像条癞皮狗似的跟在她后面走了。
威尼斯人酒店的中餐厅,包厢里的消费可不便宜,一位老人面前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笼屉,他已经吃饱喝足,放下筷子,端起茶杯清了清嗓子。肥强有些不明就里,本以为和靓女去酒店会有番艳遇,没想到等他的人是位白头翁。白头翁的身后,还站着一位穿黑色西装的帅哥,高高瘦瘦,应该是保镖。
“契爷,你要找的人来了。”
肥强看靓女很恭敬地跟老人打了个招呼,马上离开自己,站到了老人背后。
“肥强是吧,请坐,想吃什么随便叫,我们慢慢聊。”老人笑眯眯的,倒很是和气。
“我又不认识你,有话先说的好。”肥强也不是刚出来混,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收起那副好色的嘴脸,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其实呢请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个赚钱的计划,赚大钱的计划。”
“我跟你素不相识,为什么找我?”
“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啊。这几天,曼琳都在观察你,你们赌场的生意不错,而你,是赌场中千术最高的人。如果没有你护庄,以那家赌场的规模和位置,我看生意绝不会做到今天这样。”
“生意好又怎么样,关你乜事。”
“哈哈,肥强哥果然快人快语。这么说吧,关钱的事,就关我的事也关你的事。找你来,就是想大家发财。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当那家赌场的主人呢?”
肥强听完,先是愣了一愣,很快哈哈大笑起来,“老人家,谢谢你这么看重我,我先回去了。”
“我请你来是想跟你好好谈谈,没有别的意思,你随时可以走。只不过,我想请你先把我的话听完。”老人家依然是那副笑脸,只不过深不见底的眼里,闪出一丝精光。
这种光芒,肥强曾经见过太多次,几乎所有他见过的大佬眼中都有类似的光芒,那是精明,老谋深算,还有心狠手辣。没准这老头真有点来头,肥强心里活动了一下,刚抬起的屁股又落到了椅子上。
老人自报家门,姓梁,虽然并不是孖七的人,但早年在广州混时,因和孖七中地位辈分最高的孝字堆元老尤仔有同乡之宜,颇得他关照。解放前他和几位同乡去了荷兰发展,这些年来在外面也赚了些钱。人到老了,还是想回到中国人多的地方养老,于是看准了澳门,顺便在澳门搞家赌档赚点子孙钱留给后辈。这些话因为相隔年代久远,听起来半真半假,不过听老人把孖七的各个字堆名号说的那么齐全,倒也挺像回事,到最后肥强越发搞不准老人家什么来头。
“开赌场,赚钱快,我年纪也大了,不可能一直做下去。所以我想物色一个合适的人帮我管理赌场,你是本地人,人脉旺千术高,没有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的人了。我出钱,你出力,每个月你按股份抽成一半。十年后,赌场就归你,这点我们可以写进合同里,去律师楼办正式的手续。”老人家不徐不疾地说着,显得很有把握。
“其实只要你钱够多,投资一家新赌场可能更方便呢。”肥强这么说其实是在试探着对方的底子。
投资澳门,政府最最欢迎,因为可以带来税收和提供就业机会。有足够的本钱就先成立控股公司,赌场可租可建,人手可以招聘。最要紧的就是牌照,要找现在的三位持牌人谈,找一家肯将牌照出租,谈妥管理费或加盟费,或者是其他方式分配利润和风险。或者更省事些,承包大赌场内的某间贵宾房,兼营叠码和放债,好几位黑道上的大佬都在葡京开了贵宾房,不过入场价可不便宜,最低也要一亿六千万。
“我是攒了点钱,但开一家新赌场的投入还是太大了,可以小本赚大钱的话,何必要去下血本呢?”老头抿口茶,谈起生意来很有经验。
“你不会以为自己资格老,只要开口,人家就会乖乖把赚钱的旺地拱手相让吧。”肥强微微拧着眉头,质疑道:“就连现在港九那边的老资格们,也早就收山养老不出来走动了。”
“你放心,我有自己的计划,不过这需要你的协助。新任的警务处督察,跟我私交不错,他也会帮我忙。只要你肯答应,我们双管齐下,肯定可以成功。一旦得手,你也知道每天有多少生意拉。”老人家的面色依然是笑,那种笑只属于真正自信,有把握的人。
“老前辈,谢谢你看得起我。我还是先回去了。”肥强心里忐忑不安,只想早些离开。
“慢走一步,这里有个见面礼,请帮我送给阿嫂。如果我们真的合作,赌场交给你打理的话,恐怕还需要阿嫂的铺子帮忙做个抵押。你也知道每天进出多少钱,这笔钱通通在你手上过,只有这样我们打交道的双方才会真正放心,长久地合作。”老人家说完,拿出一只小小的丝绒首饰盒。
肥强大咧咧地打开首饰盒,眼睛被结结实实地闪了一下,那是枚至少价值二十万的大钻戒,完美的椭圆形切割,灿烂出火。肥强清楚,要是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事就算是定了一半,虽然心里痒痒的,虽然他早就想自己当老板,但这个老头毕竟才刚刚见面,这一切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他很想把戒指退回去,可手怎么都不听指挥,最后竟然鬼使神差地把戒指揣进了口袋。
走出酒店大门,肥强还觉得两条腿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这一带很热闹,有酒店住客有刚下飞机的观光客,路边的长椅位置比较紧张。这里离市区还有一段距离,正好他也不想马上回去,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椅子的另一端还有另外一个路人。
肥强想着心事,手却摸进了口袋里,那里有个硬梆梆的盒子。里面还有威尼斯人开出的单据,就是今天买的,可不假。第一次见面就给了这么重的礼,看来那老人家真的有点底子。还有他那份气质,是不是道上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老人家绝对是个老江湖。可是,究竟该不该跟他们合作呢?也许这是个机会,但是万一被老板发现自己当反骨仔的话,绝不是三刀六眼能摆平的,这条小命也就保不住了。
身边的人起身走了,留下一份报纸。肥强顺手拿过来看了一眼,马上就看到了新任警督上任的消息,照片上看起来新督察很年轻,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名叫谢龙华,专门负责赌场安全监督工作。肥强心里踏实了不少,看来老人家说得没错,的确换了新警督,不过警督级的大人物从来就不是他这种小角色可以搭上话的。如果老人家真跟这位新警督有交情的话,拿下赌场,也许并不是不可能。
回赌场的路上,墙上有新贴出的广告,新警督将大力整治非法赌场地下赌场,近期警方会采取行动。肥强觉得好笑,哪里有警察向市民宣布自己要搞行动的,这种事肯定都是暗中部署才对,准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就算不搞行动,也要先把舆论造起来,给自己脸上增光。
整个下午和晚上,他心里总惦记着这件事。每天辛辛苦苦帮老板兆威哥护庄,可他只当自己是条狗而已,高兴了给块肉骨头,不高兴了连光骨头都没有,哪里会有什么定期的抽成。就算自己再努力,将来也没有再提升的余地了,很可能混到头发都白了,也还是现在这鸟样。心里有事,赌起来就走神了,玩21点的时候输了几把大的,非但没有护住庄,反而赔了钱。当晚兆威哥不仅给了他脸色看,还当着弟兄们的面说了特别难听的话:吃老子的就要帮老子看好家,否则的话,要你这条狗干吗?
冲着那句话,肥强终于下了决心。这一天他等了太久太久,只是没想到机会居然是个素不相识的老人给的。赌徒的心态就是只要能抓住机会,哪怕成功率再小,也要放手一搏。
干你娘,有赌未必输,老子拼了命,也要跟你们玩玩看。
肥强对着赌场大门狠狠地啐了一口,抬头看一眼旁边的怡凤阁顶楼,凤姐卧室里亮着的灯光,掏出戒指盒,朝着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