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候他娘亲!想不到卡特那个王八蛋也来了。哼,刚才若不是你们死死拉着我,我当场便毙了这混蛋!”
任我气急败坏暴跳如雷,胡春来和黄三却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姜太公稳坐钓鱼台。我大奇:“你们俩倒是说句话呀。在埃及的时候,这家伙抢去我们的身份证明,又差点将我们活埋在金字塔底下,你们难道一点儿都不生气吗?”
胡春来“叭嗒叭嗒”抽两口烟,喷出一团白雾,老气横秋地教训我:“大勇啊,虽然你资质不错,但还终究是太嫩了一点儿。行走江湖哪能没有恩怨,若是每一回都快意恩仇,那江湖上哪还有太平日子?这次我们是为了救劳拉的父亲而来,不论怎么说,卡特那厮也算得上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有他加入确实是多了一份保险。你为什么就不能把恩怨暂时放下,先把达林勋爵救出来再跟他好好算这笔账呢?”
胡春来摆出这副江湖前辈的架势来教训我,我自然是只能乖乖受教。无奈之下,我又转头向黄三寻求支持:“黄三爷,你可不是吃了亏便往肚子里咽的主儿,你怎么说?”
黄三把玩着手里的物事,闻言抬头对我嘻嘻一笑:“张爷您怎么就沉不住气啦?刚才有保罗神父在那,我们根本就动不了卡特,便是真杀了他也不免招来警察。不过等咱们到了地下,那可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
我会意一笑,坐下大力拍着黄三的肩膀:“不错不错,的确是什么事情也有可能发生的。万一某人不小心摔断了手脚,那可怨不着我们啊。”我心情大好之下,拍得不免用力了点,黄三“哎哟”叫了一声,手中一直把玩的物件掉到地下。我一看见那东西眼睛立刻就直了:“朗基努斯圣枪?这玩意儿怎么到你手上来了?”
黄三故意做出憨厚的表情,呵呵傻笑:“你可别忘了我江湖上的绰号--假作真时真亦假,这名号可不是靠着吹牛得来的。哈,那洋鬼子神父如此宝贝这把破枪,摸都不让人摸一下,我却偏偏要拿来玩玩。昨晚我一夜没睡,制出一把至少有七分相似的假枪,又趁那保罗神父熟睡之机,给他施了个调包计。这不,这把圣枪就到我手上来了。”
我笑骂道:“玩一玩就算了,千万别惹出什么事来。要是弄丢了这把圣枪,这全世界有几万万基督徒……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黄三不以为然地道:“怕什么,玩两天我就再悄悄地送回去,横竖后天才出发。只要在出发之前再把假枪调包回来,谁能知道我偷过枪?我说你也别走来走去的了,晃得我眼都晕了,坐下来喝杯咖啡吧。”说完黄三伸了个懒腰,“要说这洋鬼子还真会享受,坐在这河边晒着太阳喝咖啡,感觉还真是挺不错的。要不等咱们金盆洗手之后,我在黄浦江边也开上这么一间咖啡屋,生意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胡春来沉着脸,烟锅用力在桌子上敲敲,哼了一声:“又苦又涩的东西有什么好喝的?哪有我们中华上国的清茶爽口舒心。说来我就生气,这些洋鬼子真没见识,茶里头居然还加牛奶和糖,把好端端的绿茶糟蹋得不成样子,那天我点了一杯茶,端上来一看,还以为那些洋鬼子故意糊弄我。闹了半天才知道,原来洋鬼子的茶就是这样的。”
我与黄三哈哈大笑,乐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待我们笑声稍歇,胡春来摆摆手,正容说道:“玩笑不开了,下面说正经事。你们对这次任务有什么看法?”
我撇撇嘴:“能有什么看法?那保罗神父的话,十成里未必有一成可信。什么恶魔的追随者,什么每过百年便苏醒一次的妖魔……简直是满口胡言。我倒是害怕那洞中地形复杂,容易迷路,所以入洞前多备些清水、食物之类的才是正理。”
胡春来摇摇头道:“保罗神父如此郑重其事,未必事出无因,我们还是应该多加小心才好。刚才我向劳拉打听过圣心会的事情,据她说,圣心会虽是一秘密组织,但其中各界精英云集,连欧洲各国的政府之中,也有不少官员大臣也是其中会员,力量极为庞大。连实力如此强大的圣心会都在藏尸洞吃了大亏,我们不能不谨慎从事。”
黄三龇牙一笑:“便是那洞内真有什么玄虚又怎样?圣心会是圣心会,咱们是咱们,怎可相提并论?圣心会里有咱胡爷这样经验丰富的摸金校尉吗?圣心会里有咱张爷这样胆大心细的独行盗吗?凭二位爷的神勇,便是洞内真有恶魔,二位爷也定能提刀将他斩于马下。”
黄三的马屁拍得我浑身舒坦。我哈哈一笑,站起身摆出个神勇无敌的造型,正待说话,突然听得一声闷响,一颗子弹正打在我刚才坐着的位置。我与黄三、胡春来等人都是老江湖了,立刻闪电般翻滚跳入河中。果然,紧接着一阵弹雨向我们扫来,子弹打在河堤上,溅起点点火星。
我小心地探出头观察,只见街上尽是慌乱跑动的人群,但枪手却无影无踪,便向其他人做了个安全的手势。
黄三惊魂未定:“这刺杀也太直接了吧,上海滩的黑帮都不敢这样当街拿着花机关枪杀人。我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看样子不杀了我们竟是誓不罢休。”
“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想对付我们。”我叹了口气,狼狈地爬上岸,“不过运气似乎还站在我们这边,除了免费洗了个冷水浴外,我们并没有损失。”
“不,似乎有那么一点儿损失。”黄三摊开空空如也的手掌,沮丧地看着滔滔不绝的塞纳河水,“看样子我这几天晚上都不用睡了,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仿制出一把至少有九成相似的圣枪,我就要被人给活吃喽。”
接下来,赶来的警察和宪兵荷枪实弹地包围了我们,仿佛我们不是受害者,而是十恶不赦的凶徒一般。幸好,那保罗神父似乎拥有非同一般的名望,我们报上了他的名号之后,警察们的态度变得恭敬起来,彬彬有礼地把我们请到警察局继续喝那难以下咽的咖啡。一个小时后,一个派头颇大的人陪同保罗与劳拉,开着一辆小轿车,将我们从警察局里接了出来。
“你们真能给我找麻烦!我把电话打到了总统的办公室,这才把你们保了出来。”保罗一边开车一边大声抱怨道。
要换到平时,我和黄三少不得要争辩两句。像我们这样一贯老老实实的良民,碰上这种事情也是天降横祸嘛。不过我们刚刚把圣枪弄丢,哪有脸再和他争辩。当下我低声下气地赔笑道:“是是是,都是我们的错,给您添麻烦了。我们保证,在进入万尸洞之前,绝对不再踏出圣母院一步。”
劳拉见我们如此表现,实在大异于平时的本性,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保罗却很满意,哼了一声道:“这样便最好了。你们最好尽量休息好,保持充沛的体力,后天一早我们便进入地下万尸洞。要小心恶魔的追随者,那些人拥有可怕的巫术,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我们的。”
我乖乖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想:我们三人在西洋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呀,难不成袭击我们的真是那些所谓恶魔的追随者?可是这样的猜测却又有一个破绽,那就是当我们还在埃及的时候,连我们自己都不晓得会在第二天启程前往巴黎,那些人又怎么会未卜先知,抢先派人到飞艇上袭击我们呢?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过,趁着这个空闲时光,我们好好地睡了个觉,然后又抽空取出武器好好保养了一番。不过黄三可没那么好运,他没日没夜地赶工仿制圣枪,总算在出发之前把粗制滥造的仿制品给调换了出来,其中的惊险过程就不必细提了。
两日之后,我们一同用过早餐,便来到圣母院那最富盛名的钟楼前集合。
在我们的身前,摆着英国制的花机关枪、美国制的防毒面具、德国制的五节黄铜手电,另外还有一些匕首、手雷等小玩意儿供我们自选。看到这么多军用装备,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保罗神父的表情很严肃:“各位勇敢的先生们女士们,我相信诸位在从前的冒险经历中,都积累了非常丰富的经验。但是这一次,我希望你们不要大意,必须保持警觉心。因为我们的敌人非同寻常,他们拥有恶魔的力量。面对这样的敌人,任何疏忽都是致命的。如果我不幸死去,我希望你们能够接过我手中的圣枪,刺入恶魔的咽喉。作为回报,梵蒂冈将授予各位‘圣骑士’的称号。大家都明白了没有?”
黄三有些失望,小声嘀咕道:“这也忒小气了点,直接给我们一二十万法郎也好,结果就给个劳什子‘圣骑士’称号,不能吃不能穿的,顶什么用?”
劳拉的脸色变得难看之极,简直恨不得一脚把黄三踹倒。她气急败坏地小声道:“你懂什么?教皇的权威虽然已经不如中世纪时显赫,但无论欧洲哪个国家的领导人都得给教会三分面子。拥有‘圣骑士’称号的人,在世界各地的教堂中,只要亮明身份就可以得到帮助;而他们只要不犯下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欧洲诸国的警察局亦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想不到“圣骑士”的名号居然这么好使,就好比古时候的免死金牌一般,我不由得有些兴奋起来。斜眼看看一旁淡然微笑的卡特,一股怨气又冒出来了:哼,这个洋鬼子同行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凭他也配当“圣骑士”?嗯,若是他和我一同被授予那“圣骑士”的称号,我倒宁愿不要,张爷我耻于和这样的小人为伍。
接着保罗不再说话,带着我们走入钟楼之内,按下一个机关,整块地面缓缓挪移,露出黑黝黝的大洞。
“这就是通往囚禁恶魔处的地道。事实上这座巴黎圣母院,亦是为了用主的光辉镇压恶魔才建起来的。我已经和圣母院联络好了,今天整座圣母院都将以内部维修的名义封闭,所以不会有游客打扰我们的探险。”
我眉毛一跳,敏锐地发现一个问题:“如此重要的地方,想必通道也只有这么一个。那么那些所谓恶魔的追随者,又怎么能够潜入藏尸洞阻拦我们呢?”
保罗神父神情黯然:“自这藏匿恶魔尸体的密洞建成后数百年来,的确只有这么一个出口。但是我们并不知道,恶魔的追随者们花费了无数时间和金钱,悄悄地通过地下水渠打通了一条地道与藏尸洞相连。若不是藏尸洞外设下的禁制挡住他们,他们也许已经把恶魔救走了。1886年,有一伙年轻人在地下世界游玩时,误打误撞地闯进了藏尸洞。他们中大部分人都被恶魔追随者杀死,唯一活着的那个荷兰人受到惊吓,等到跑出来后已经变得半疯了。而我们也因此了解了恶魔追随者的阴谋,费了许多力气才将隧道的另一入口封闭。不过仍有部分恶魔追随者还躲藏在藏尸洞里,随时可能会袭击我们。”
胡春来道:“三四十年过去了,那些人被困在地下,也早该死了,还怕他们做什么?”
保罗正色道:“我说过,那些人拥有不可思议的能力,或许他们仍旧活着也说不定。而达林勋爵的遇难,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我的担忧。此外,我还必须提醒你们,现在你们要退出还来得及。因为根据记载,那恶魔虽陷入永恒长眠,但他身上散发出的邪恶气息依然强大。我所说的那名侥幸逃生的年轻人,最后在无尽的恐惧中变疯,在一处麦田开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卡特极有风度地微笑说道:“冒险就像血液一样溶入我的生命,我是不会退却的。”保罗满意地点点头,又看看我们。
劳拉坚决地摇摇头:“我的父亲还在那里,即使他死了,我一样要找到他的尸体。对了,那个逃生的年轻人叫什么名字?圣心会没有给予他任何补偿吗?”
保罗犹豫了一下,从嘴里吐出一个名字,然后苦笑着道:“恶魔给予他的恐惧太过强烈,任何医药都无法治疗他心灵上的创伤,而我们也不能够把这件事公诸于世,所以圣心会只好用另一种办法奖励他的贡献。那人虽然拥有无与伦比的天分,但若是没有圣心会的暗中帮助,他也不可能在他死前八年突然拥有名望。而在他死后,更是成为了后印象派画风的代表人物之一。”
劳拉和卡特一起呆住了。劳拉喃喃说道:“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他到了巴黎之后,画风变得明亮鲜艳,又那么的震撼人心而富有想象力。怪不得他会精神错乱,以至于割下自己的耳朵,怪不得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会住进精神疗养院。原来是他见到了恶魔之后,对生命的热爱和对恶魔的恐惧两种激烈的感情交织在一起,这才促使他成为一名伟大的画家。”
卡特耸耸肩:“我在想如果我们遇到了那恶魔,会不会也如他一样,画出七幅《向日葵》来,要知道那几幅画现在可是价值连城哪。”
保罗神父淡淡地说:“在绘画领域,拥有天才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需要世人的赏识。若没有圣心会的会员们在各种场合对他的作品赞颂推荐,他也不可能成为这么有名望的画家。我们的这种做法,至少满足了他成为名画师的愿望,也算对得起他的贡献了。”
他们三人打着哑谜,我与黄三、胡春来听得糊里糊涂,根本就不知所云。保罗心急着要完成任务,打断了卡特与劳拉继续发表感慨,领着我们顺阶梯慢慢走下了藏尸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