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岭鹿公墓归来我的精神一直很萎靡,每晚噩梦不断。我本以为是因为在古墓里精神受到了过度刺激造成的,过段时间自然会好,但情况不仅没有好转,而且越来越糟。
直到有一天,我拖着疲倦的身子来到八仙庵那个时常没有开水的澡堂,一个小男孩边用手搓掉脸上的泡沫边指着我的背对他的爸爸说:“爸爸,你看叔叔的背上怎么有一张脸。”那男人看了我一眼,就赶紧把那男孩拉开。
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的背上怎么会有脸,我忐忑不安地来到澡堂的镜子前,把背对了过去,等看见自己的腰间那一刹那,我只感觉晴天一个霹雳,我的腰上赫然有一张黑色的人脸浮在肉里!
我吓坏了,也不知道怎么回到店子里的,我开始不敢见人,每天几乎不睡觉,睡觉时得把闹钟声音调到最大,而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这只是用来把我从那些奇怪的噩梦中叫醒。
我时常想到图坦卡门的诅咒,感觉自己一定也是中了某种神秘的诅咒,因为那黑色的鬼脸和那古墓里时常可见的鬼脸实在太过相似,这根本不是任何科学能解释的。
亮子经常来看我,但常常都是陪我发一天的呆,终于还是有一天他受不了我被这鬼脸折磨下去,强行把我拖到了夏蓝的那家医院,夏蓝又出国去学习了,田成很友好地找了最好的医生帮我做完了几乎所有的检查,但最后却告知我,像我这样的情况最好去找一个心理医生,因为我除了有些营养不良外,生理上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回到铺子,亮子买来了两瓶白酒和一些炒菜,对我道:“咱试试喝醉了能不能不做噩梦,要再不行,我就去求我家的老爷子了。”
我摇了摇头,道:“你家老爷子又不是心理医生,再说我这问题,你也知道,找心理医生也是白搭,还不如活一天算一天。”当天晚上我喝得很凶,可能是害怕自己真的哪天受不了精神崩溃掉了就没机会再喝了。不过这招也还管用,我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惊醒。
很久没能睡得这么舒服,我满意地伸了个懒腰,起床打开门,就发现亮子领着他爷爷进了铺子。这老头是个老顽固,很难对付,也不知道亮子用了什么招数才把他请来。
我不敢怠慢,连忙给老头沏了茶。老头难得地笑了笑,便开始问我的情况。我知道他可帮不上什么忙,但亮子的心意我又不能拒绝,只好随便编了一些最近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晚上做噩梦的谎话。
老头倒是很认真地听完了我的敷衍,最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本经书递给我,告诉我每天诵读三遍,可以静心驱邪,如果再没有效果的话他会再想办法,我没想到老头这么认真,心里很是感激。
现在的我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了,亮子陪老头走后我就开始研读这本《静世录》。书也不厚,只有几十页,但里面的字全是梵文发音,读起来很费劲儿而且乏味,我花了两个小时才读完一遍。后来的几遍倒也轻车熟路了,我一直读到困意袭来才躺到床上。第二天我满意地醒来,虽然还是做了噩梦,但不像之前那样一个接着一个让我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投有,这样看来这静心的语录还是有一些效果的。
接下来的日千里我几乎回到了以前的生活,每天抱着佛经坐在前台狠读,我甚至怀疑自己如果当初这么用功读书,现在也不会沦落到这步田地。每日钻研佛经,夜里也安稳了许多,我走遍了西安所有的皮肤病医院,结果那些医生都把那栩栩如生的鬼面当作了文身。我也是彻底死心了,没的治就没的治,索性就把那鬼脸当作了文身。
只子还是这么平静地过着,直到三月的一天亮子非喊我去汤峪泡温泉,我知道他这是想试着治我的病,弱碱化硫酸钠型高温泉对很多皮肤病是有很好的治疗效果的,不过我知道我身上那玩意儿压根儿就不是什么皮肤病。
汤峪的温泉古时候是给皇帝专用的,很多朝廷显贵都无权享用,霍去病搞定匈奴才被犒赏了那么一次。
一想到这儿我也是满足地扒了衣服就准备往池水里跳,可我的腿刚跨起来就听见亮子在身后喊道:“粪爷!他娘的不对啊!”我一回头就发现亮子的脸色差到了极点,“你背上那驴日的玩意儿怎么还会跑!”
我一听吓坏了,连忙冲去找镜子,一看我顿时就哑然了,腰间诡异的黑色鬼面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从我的腰间跑到了背上,那脸看起来如此真切。仿佛生在肉里一般。一股死亡的气息立时笼罩了我,我只感觉世界末日就要来了。
回去之后我开始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每日郁郁寡欢,我观察过了,那鬼脸每天都会移动,只是很小的一段距离,甚至感觉它根本就是活的一样,只是让我接受足够的煎熬后杀死我。我开始不敢去高处,一到那里我就有一股往下跳的冲动。
有时候我感觉我还不如苟活在这世界上的一条狗,还不如早点死来得痛快。五月黄金周时铺子里突然忙了起来,我一点做生意的欲望都没有,索性就关了门,亮子来说他要去挣大钱,等他回来时就能带我去治病,我没有在意,他背着包就走了。
又过了几天,微热的午后,我抱着那本现在我唯一的精神依赖趴在柜台上迷糊着,门突然被推开,我抬起头看了一眼,是快递公司的人,他放下一个包裹让我签了字就离开了。我十分好奇,也不知道什么人会发给我包裹,看了看地址,是从东北黑龙江发过来的,我摇了摇,发现很轻,应该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打开偌大一个包裹,奇怪地发现里面只有一封信。这一下就把我的现在难得的兴趣勾起来了。撕开倌读了一追,才知道这信是那西周鬼面函现在的藏家写来的。信只有寥寥数句,那人在信中写明了他希望买我手中的夔龙观山挂,并且着重写道“关联颇深,望君早至”。在信的最末标明了他的地址,在黑河一个叫碾子山的镇上。
我一下就更加奇怪了,那人怎么知道我手里会有观山挂,而且这人一点也不避讳他对我手中铁挂的意思,似乎是一口吃定了。我开始拿不定主意,给亮子打电话却一直是关机。最后我沉思了好久,还是感觉这一趟的赚头很大,打点了一下心情我就准备出发了,如果生意真的能做成,我也想在东北找个萨满看看能不能解决掉我背上的鬼脸。第二天一大早,我简单地准备了一下行李,便登上了前往哈尔滨的飞机。
在飞机上闲得厉害,我就掏出陈老汉那夹包,我仅剩的一点钱全在这里了,或者可以说是不义之财。我总感觉留着这包有些晦气,但一直也没换,此时一翻出来我就想起惨死在墓中的陈老汉,心里也是咯得慌。随手翻开包的夹层,就发现一个发黄笔记本,本里面还夹着一张照片。我凑近一看,就发现这照片的年头不短了,照片上有八个人,高矮胖瘦不一,穿着也是六七十年代很常见的那种。
不过照片正中有一个人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穿的是长袍大衫,不过这人的脸被刮花了,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因为是黑白色,所以背景我也只能依稀辨认出是在一条大河边,而且那河似乎是发了洪水,看起来波涛汹涌。
最后在照片的背面又看见一行字,写得潦草不堪,我只能认识几个,一九七三年,黄殇县留念。我一下想到了陈老汉讲到的八大泥老爷,心里也是感叹这老油皮难得也能说几句实话。又翻开笔记本,发现上面的字更加潦草,我一下就没心情看了,索性就扔回了夹包。
飞机到达哈尔滨后我并没有急着去长途汽车站,而是背着包悠闲地走在这座美丽的城市里。哈尔滨的建筑可以说是典型的中西合壁,这不仅是因为哈尔滨临近俄罗斯,也是因为二战时苏修在远东大量移民导致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