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金越房之后,那种难以名状的不舒服,渐渐又占据了三文的躯体,胸口一阵阵发闷,脉搏和心跳在加速,腿有点发飘,额头不时渗出虚汗。

三文对着手表测了一下脉搏,一分钟94跳。

他不想上医院,这个时候,只能挂急诊。

这些症状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定是疲劳加上风寒,得了重感冒。

经过华氏大药房,他买了一盒百服宁,当场剥开包装,吃了一粒蓝色药丸。

百服宁分橙色和蓝色两种药丸,蓝色药丸比橙色药丸多含一种叫“马来酸氯苯那敏”的成份,易嗜睡。所以,橙色的白天服用,蓝色的晚上服用。

三文驾着摩托车,在回家的路上奔驰,车速放慢到四十码,安全第一,何况身体不适。

他把摩托车停在小区的车库里,旁边挤着一辆大家伙,那是一辆崭新的克莱斯勒与北京合资生产的吉普,国人习惯称它“大切诺基”,一辆四轮驱动的豪华越野车。

三文已经好几次在车库里看见它了,每次看见它,心里就免不了升起一种占有的欲望。

什么时候我也有这样一辆大家伙就好了。宽敞的车厢,高高的底盘,即使外面下暴雨发洪水,照样可以在车里做爱。

三文夹着头盔,匆匆回家。以前,他习惯把头盔往车把上一挂,结果被偷了好几次,就连停在车库里,头盔亦会不翼而飞,只好每次都带走。

他的公寓在九楼,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三文就觉得有点不对头,平时,只要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比夫就会在里面欢叫起来,兴奋地跑到门厅,迎接主人的回家。

进了门厅,开了灯,比夫没有出现。

“比夫!比夫!”

三文连喊几声,比夫才慢慢地走过来,耷拉着一对大耳朵,没精打采的样子。

“怎么了?回家晚了,你不高兴?晚饭吃了没有?”

三文到阳台上查看了一番,食盆里,宝路狗粮被吃得干干净净,屎盆里有一团狗屎,颜色和形状都说明了它的健康。

“好样的。”三文夸了比夫一句,摸摸它的头,亲一下作为奖励,比夫却始终一副蔫蔫的状态。

浴缸里放满热水,三文泡在浴缸里,想驱一驱体内的寒气,卫生间里点着薄荷味的香薰,没泡多久,蓝色药丸的作用就开始在体内发挥了。

……

三文蓦地睁开眼睛,一下从浴缸里站了起来。

水怎么这么凉?

糟糕,我在浴缸里睡着了。

三文暗暗骂自己,他至少犯了两个错误:不该在半路上服用蓝色药丸,以致睡意来得太早。不该泡浴缸,本来想驱驱寒气,现在倒好,寒气彻骨。

三文用大毛巾擦干身体,擦的时候很用力,想活活血。

穿好衣服,来到客厅,不知怎么搞的,睡意消退了,相反,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

他看了看墙上的钟,快到午夜十二点了。

比夫趴在沙发上,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响,好象有心事。

手机放在茶几上,三文拿起来想把它关掉,免得它在自己入睡后叫起来,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更可气的是对方把电话打错了。

手机屏幕上“收到1条信息”。

“三文,我是彭丽,没忘了我吧?哪天有空啊?一块吃晚饭,有家新开的潮州餐馆,很不错哦!”

接收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半,那时三文正躺在浴缸里。

三文想起来,是那块“老菜皮”。

自从那次帮她染发,奉承了几句“你很漂亮,头发保养得很好”之后,这个女人就经常来找三文,要三文帮她打理头发,顺便给她的颈部做几下按摩,她主动约过三文好几次,不过最近一直没见她来,大概忙于赚钱。

“好啊,下周再定吧。”三文这样回复。

虽然对她没兴趣,毕竟是老客户,如果人人象她出手阔绰,老板就要对三文换一副面孔了。

“滴嘟……滴嘟……”可视对讲机的蜂鸣器响了。

三文反应有些迟钝,回头先看了看比夫,通常只要蜂鸣器一响,比夫马上会直起身体,警觉地叫起来。可今晚比夫不知是怎么了,蜷缩在沙发上,两眼无助地望着主人。

大概它跟我一样“不舒服”吧?

这么晚了,还有谁按我家的门铃?大概是按错了人家。

深更半夜,扰人不安,非骂他几句不可。

想着,三文走到门厅,拿起话筒,对讲机的液晶屏幕上,出现一团模糊的人影。

“你找谁呀?”三文对着话筒问。

人影动了一下,估计是往后退了退,比刚才清晰一些。

那是一个背影,从发型看,是短发,出于职业习惯,三文能分辨出这是女人,她穿着一件衣服,由于天黑,液晶屏幕上看不大清楚,只知道是浅色的。

“你是不是按错了?你找几楼几室?”三文接着问。

对方没有回答,保持原来的姿势。

从没见过这种人——按了门铃,却转过身,背对着电子监控门,如此一来,门上的通话器和摄像头都不起作用了。

“小姐!”三文耐着性子,继续问:“我是九零五室的,你会不会按错了?”

“你到底是谁呀?神神鬼鬼的!”

三文不耐烦起来,挂上话筒,刚要离开门厅,手机响起一阵短促的音乐,有新的短信息收到。

不会是那块老菜皮吧?我回复说“下周再定”,她难道等不及了?真是讨厌!

三文按了阅读键,这条短信真够短的,只有两个字:

“开门”

三文楞住了。

难道……是门外的人?

三文在手机上输入三个字“你是谁?”,发送过去。

对方的回复很快来了,这次是三个小写的英文字母:

“z o e”

发送这两条信息的号码是13901673693,对这个号码,三文已经不再陌生了。

他的手不由哆嗦了一下,手机掉在门厅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乒一声。

三文抓起话筒,想再看一遍门口的状况,液晶屏幕上,那个背影不见了,电子监控门外什么也没有,笼罩在一团淡淡的雾气中。

哈,一定是恶作剧,超级的恶作剧。

大概是前两年,我欠下了什么风流债,有人精心策划,想报复我,吓唬我,哼!

或者不止一个,两个甚至三个女人,她们组成一个小团队,也蛮厉害的。

三文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擦了擦额头不时渗出的冷汗,脑子转得飞快,三套方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一,报警。

二,逃离。

三,不予理睬,睡觉。

咦!什么味道?

薄荷味的香薰还在燃烧着,它可以持续六小时,现在空气中又多出一种特别的气味,有点象消毒药水的味道,在医院里闻到过。

对了,好象不是医院,是齿科诊所,洗牙时闻到过这种气味,护士和医生身上都有……

仅仅瞬间,三文决定采取第二套方案,三十六计走为上。

他开始考虑第二个问题:怎么个“走”法?

象平常那样,打开房门,坐电梯下楼,打开大楼的电子监控门,大摇大摆走出去……

万一“她”守在外面怎么办?

这点小事难不倒三文,他有一件新式武器——高楼逃生速降器。

9·11以后,这类速降器在美国很畅销,赵叁德去年在美国考察业务的时候,在沃尔玛买了一套,九十九美元,使用很简单,把结头一端固定在阳台的栏杆上,用绳索捆在腰上,就可以往下降落了,下降速度基本是每秒钟一米,从九楼到地面,有半分钟够了。

往下降的时候,三文心里涌起一丝悲哀。

大楼又没有失火,更不会坍塌,我怎么会吓成这样?

万一被人发现,当我是高楼飞贼,到时候就说不清楚了,被抓进警署的肯定是我。

双脚落地后,他解开绳索,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绕到大楼门口,看看那个“她”。

妈的!谁怕谁?

心里是这样想的,脚步却朝相反的方向走,进了小区的地下车库。

三文跨上摩托车,钥匙插进孔里,脚底一踩,突突突,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糟糕,头盔忘记拿。

没有就没有吧,他用脚把拄地的支架与地面分离,准备开出去。

去哪儿?三文这样问自己,心里马上有了答案。

去找诺诺,这件事情是从她家开始的。

如果她不承认,就跟她母亲谈,给她看手机里的短信,让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整个事件的幕后策划者,可能就是那把“茶壶”。

至于诺诺,极有可能是帮凶,三八!

旁边停着那辆大切诺基,三文小心翼翼,驶离停车位,生怕刮到这部四轮驱动的大家伙,无意中朝它一侧的车窗看了一眼——

车窗玻璃上,清清楚楚反射着三文骑车的状况。

摩托车后座上竟然坐着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穿着一身浅蓝色工作服,脸上戴着一只淡蓝色口罩,她贴着三文的背,搂住三文的腰,头靠在三文的颈后,脸朝大切诺基一方微侧,诡魅的目光从车窗玻璃的反光上注视着三文……

一瞬间,三文周身的血液凝固了。

妈呀!后面有人?!

她搂着我的腰,我怎么一点没感觉?!

雅马哈在驶出停车位后,就失去了控制,象一匹脱缰野马猛地撞向前面一辆七座面包车,发出轰隆一声巨响,三文被狠狠地反弹了回来,象颗炮弹一样又撞在大切诺基的车身上,巨大的冲击力使车门被撞出一处凹陷,车窗玻璃都震碎了。

摩托车倾翻在地,引擎还在轰鸣,车轮还在转动,排气管喷出的废气在车库里弥漫,象一头受伤的野兽喘息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