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国光死后,对餐厅管理一窍不通的许太太,只好把沪浙小厨折价转让了。
接盘的是个上海人,此君曾去日本打工,据他说,日本的商店堪称小偷的天堂,地方大得出奇,东西琳琅满目,营业员却少得可怜,怀里揣着不付钱的商品,营业员还客客气气朝你鞠躬,对你喊“阿里阿多”,希望你再次光临。不象我们这儿,超市货架上一瓶雀巢咖啡都要用铁链子锁起来。于是此君辞掉了在餐馆洗盘子的工作,一头扎进商店,大干苦干加巧干,小到电池、大到滑雪板,无所不偷,由此掘到了第一桶金,无限风光地回到上海,做起规规矩矩的生意来。
前不久,他在公交车上发现一名小偷,掏了别人的口袋,他奋不顾身下车追赶,一口气追出百余米,将小偷连人带赃物擒获,为此获得了“见义勇为好市民”的荣誉证书。
此君对沪浙小厨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更改,重新装潢,变成了日式烧烤屋,把餐厅原来的装饰物统统清除,还给了许太太。
到底是日本回来的,财大气粗。
许国光的葬礼后,杜咬凤还是第一次踏进这个家。今天是许太太请她去的,家里除了许太太和她儿子,还有那位金华的同学、卖地板的马老板。
两个女人彼此客套了一番,无非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务必节哀,保重身体,美好生活还在前头之类,许太太则说了一通吾先生在世时,承蒙您的提携与关照,万分感激,他若在天有灵,定会保佑您的云云。末了,许太太说:
您是否给国光送过一幅油画,是从拍卖行买来的,挂在餐厅包房里,现在餐厅转让了,画我拿了回来,物归原主。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墙角处,搁着一幅被牛皮纸、塑料纸包裹得好好的画,装了四个硬角,上面盖着S美术馆的专用章,还有051的编号。
一小时后,这幅画就到了杜咬凤的家中。
短短一周,它从S美术馆的二楼C展区、陈馆长的书房、沪浙小厨的包间,几经辗转,终于在第四个新家里落了脚。
回来的路上,杜咬凤就在思考,该把这幅画挂在哪儿?照理说挂在客厅比较合适,但是客厅里挂着一块壁毯,是丈夫从新疆扛回来的,纯羊毛全手工,是他生前的最爱。前思后想,杜咬凤决定把画挂在楼上的卫生间。
洁具是清一色的骨白,墙上的瓷砖是一种少有的暗白色,带细碎花纹,地砖是浅绿色。杜咬凤讨厌卫生间光线暗,她需要明亮,而且杜咬凤有洁癖,用了白色,稍微一丁点儿的脏,哪怕一只苍蝇落在瓷砖上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于是女儿就批评她:不象卫生间,象停尸房。
这幅画呈现出一种浅蓝色的基调,缓解了周围的苍白,卫生间很大,丈夫讨厌狭小的卫生间,装修时足足扩大了一倍,装了半圆形按摩浴缸,由于工作繁忙,母女俩洗澡都在楼下卫生间的淋浴房里,这个大浴缸基本没用过。这样也好,《窗台上的Zoe》挂在这里,就不用担心潮湿了。
杜咬凤自己动手在瓷砖上钻洞,由于有画框,担心吃不住重量,所以装了两个钩子,然后把画挂在西面墙上,正好对着浴缸。
“妈咪,这么大一幅油画怎么挂在卫生间,不怕人家说你没品位?象暴发户。”
诺诺啃着蛇果,口齿不清地数落杜咬凤。
“你懂什么?这里空荡荡的,挂小的反而显得小家子气,四千多块的画挂在哪儿不是一样?”
杜咬凤轻描淡写地回答,区区四千多元一幅油画,在收藏家眼里算不了什么。
“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左下角写着呢,自己看。”
“《窗台上的Zoe》……名字好怪喔。”
诺诺的视线沿着画布边沿走了一遍,又问,“谁画的?”
“无名大作,画家忘了署名。”
“怎么会有这种事?”诺诺对着画研究了半天,发出与先前几个人同样的疑问,“妈咪,这个人为什么要戴口罩?”
“哎呀!你的问题可真多,妈咪怎么会知道,你应该去问画家本人。”
顿了顿,杜咬凤开始盘问女儿:“你最近好象对绘画产生兴趣了?”
诺诺有点莫名其妙。
“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个男的,姓朴,我问他是哪儿的,他说他是绘画班的老师,通知你明天晚上八点钟去上课。”
诺诺的脸颊微微一红,糟糕,怎么会把电话打到家里来?我明明只留给他手机号码呀。
为了省钱,诺诺在手机上设置了来电转移,把打手机的电话转移到家里的座机上,一定是外出时忘了取消,真是个意外。
在大陆,手机接听来电与呼出是一样收费的,手机单向收费虽然喊了好几年,仍然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这也难怪,那些制订政策的人,他们的手机不管接听、呼出还是漫游,都是免费的,有公家报销呢。
“是啊,我在学绘画……”诺诺搪塞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要是你的画画水平能到这幅《窗台上的Zoe》,就不用做计时工了,做职业画家,妈咪做你的经纪人!”
杜咬凤朝女儿的背影嚷着,心里却在嘀咕,干吗不学广告绘画?公司里有一个跳槽过来的,薪水比我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