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手铐套在手腕上的瞬间,我顿时打了一个大激灵。恍恍惚惚间,我被带到了管辖这片区域的龙湾市龙湾区派出所。抓我的这个警察叫徐怀魂,我是在他的证件上辨别出来的。我越清醒就越抱怨,喝醉酒后衣冠不整地在小区里面过夜,就至于往派出所里押?
“叫什么名字?”
“我?”面对徐怀魂的问话,我顿了一下,沉默了。
“不是你,难道是我么?”
“我叫什么名字?”天啊!我叫什么名字?我忘了我的名字吗?我努力寻思着,却找不到半点记忆,我是不是喝酒喝傻了?我感到强烈的不安,目视徐怀魂的时候,他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如同看到猎物的猫头鹰般盯着我,我骇然,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昨晚喝醉了。”
“喝醉了?你这副德行谁看不出来你喝醉了?”徐怀魂显然有些不耐烦,一字一字地重申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我尽力在脑子里搜寻着,但只能摇摇头,我真的什么都想不出来。我是怎么了呢?我拍拍脑袋,这个不中用的脑袋怎么了?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徐怀魂冰冷的瞳孔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很困惑,很无奈。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只能愁眉苦脸地看着徐怀魂,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徐,别问了,这人叫梁响。”一个路过的协警跟徐怀魂说了一声,然后瞄了瞄我,忍不住掉过头去暗笑。
“梁响?我的名字?噢,是的,我是叫梁响。”我这时候叫了起来,“梁响”这个名字在我脑海里面一亮,没有错,这的的确确是我的姓名。我是一个厨师,一个做粤菜的厨子,因为跟老板有矛盾辞职不干了,到这里,也就是龙湾市,我是来找我老婆的,我老婆是龙湾市人,和我老婆在一起的还有我们的小宝贝梁心。
我好像清醒了,思如泉涌,想到了不少关于自己的事情。我有些亢奋了,方才只是一时糊涂罢了。
“警官,我叫梁响。”我回过神来回答徐怀魂的问题。
“我知道了。”徐怀魂一边说一边在笔记本上做记录。
“对了,警官,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向先前的那个协警问道,我老婆是龙湾人,我没少来这里,但我待在这边的时间很少,别说是认识派出所里面的警察,就是稍微脸熟的人都很少。这时候我真纳闷了,这个协警对我的名字怎么就脱口而出呢?我完全不认识他。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装糊涂,你自己的名字不就绣在你的内裤边上么?”那个协警说完之后立马哈哈大笑,他这么一笑,派出所里面的人也都忍俊不禁。
“呃,是么?”我忙低下头看着我身上仅有的一条裤子,那条鲜红色的内裤,在内裤的左边裤线上绣着一行字,一个一个拇指般大小,“梁响,我爱你”,洋洋洒洒,歪歪斜斜的一行。搞什么?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搭在了那一行字上,把它们掩盖住。
“想不到你还有这爱好。”徐怀魂不忘笑话我。
“那个……那个是我老婆绣十字绣的时候……”我刚随口解释,便被他严厉地打断:“行了,行了,还记得你身份证号码吗?我确认一下。”徐怀魂言归正传,想必他清楚我现在除了一条鲜红色的内裤之外,别无他物,更别说身份证了。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昨晚喝醉了,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仅存的就一条内裤。我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一夜之间变成了这副德性?昨晚我喝醉后被打劫了么?想到这个,我不由得看了一眼裤裆,脑海里面还是模糊一片。昨晚的事情,我已经毫无印象,刚刚有些淡定,眼下却很是不安。
“身份证号码。”徐怀魂看着心不在焉的我,厉声说。
“我记得,我记得的,警官。”自从我知道自己的名字叫“梁响”后,我的记忆已然渐渐恢复了,很多关于我自己的事情,我已经一清二楚。我想了一会儿,然后报上了我的身份证号码,我奔三的人了,自然知道身份证号码是必备的。
徐怀魂得到我的信息后,马上在他面前的电脑上操作了一番。
“这个身份证不是你的。”徐怀魂的话一出,我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我呆住了,嘴巴里面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身份证的号码,没有错,一个数字都没有出错,我记得很清楚,前天去网吧上网的时候我还输入过一次,我很肯定地说:“不可能,警官,是不是你输入错误了?”
“那你自己输一遍吧!”徐怀魂把键盘递给我。
丢了身份可不是件值得祝贺的事,在派出所里面丢了身份只能说是惨绝人寰。我感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面对徐怀魂,我输号码的时候手指都在颤抖,我害怕了,第一次感到那么害怕,如果没有身份,我会坐牢吗?
最后一个数字摁下,我的心弦绷紧了。
看着徐怀魂按了一下“确定”,我往显示器上瞄去,我希望那个号码的主人叫“梁响”。
“不对,你是不是记错了?”徐怀魂侧过头来看着我。
我崩溃了,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显示器上面显示出来的那个叫“梁航”的名字,名字后面那一串数字,的的确确是从我嘴巴里面说出来的号码,一字不漏。
“我该怎么办?”我心里又是担心又是烦躁,我真的叫梁响,千真万确叫梁响,那个身份证号码也是我,但是我真的不叫梁航。我很无辜地看着徐怀魂,无话可说。
“我们的身份证系统是不会出错的,看来真的是你的问题。”徐怀魂说着,一个协警拿了一套衣服进来,然后把衣服放到我的面前。我愣了,急忙问道:“警官,我该怎么办?”
“看来这只能是你的问题了。”徐怀魂冷冰冰的腔调让我不安,他虎视着我,我跟他目光接触时心中大骇,暗想:“难道是怀疑我造假么?我造什么假呢?”我很无助地看了一圈派出所,这是怎么了?我身份证失效了么?谁能帮帮我?恐惧和惊慌让我再也不能平静,我失控一般大叫道:“我叫梁响,我是青云市好客大酒店的主厨,我刚刚辞职了,我没有撒谎,没有,警官。”我有些心虚了,想想当时真蠢,我行得正站得直,我心虚什么?
“这个……”徐怀魂看了看我,然后又看了看其他的警员,有些无奈。
“警官,帮帮我,我真是梁响。”我突然感到一阵委屈,眼泪禁不住往眼眶外面转,我奔三的人了,这一刻,我不得不说自己太窝囊了,可心里突如其来的无助和委屈实在让人难受。
“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哭的。”徐怀魂的语气和蔼了起来,还站起来递给我一张纸巾。“我真没撒谎啊!”我接过纸巾,一心急想要站起来,但被身后的一个协警按了下来。天地良心,我是真的没有撒谎。
徐怀魂转了转手里捏着的派克钢笔,说:“你先别急,身份证失效这事咱们好好说说,伪造身份证、户口,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想想办法帮你,但你得说实话。”
看着我呆呆愣愣的没有反应,徐怀魂叫一个协警给我倒了杯水,握着那杯水,我的心宽了一些。他好像下了决心要帮我,“这样,你也没出我们所,我也没来得及把你的事往上报,你和我有啥说啥,我也违反一次原则,你有话好好说。”
可是我没有造假,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我很郁闷,警察是在怀疑我吗?我不就是身份证失效了么,好像我犯了什么大罪一样。徐怀魂对我越是同情和体谅,我心里越是不甘心。我不停地摇头,还能说什么呢?
“你真的是好客大酒店的主厨吗?”徐怀魂很平淡地问我。
我点头称是,后面的那个协警摇摇头,说道:“你还真是不老实,青云市和我们龙湾市距离虽远,好客大酒店我和朋友们去过好几次,那里的老板和我们常常喝上几杯,那里我里里外外逛过几次,我没见过你。”
“不可能。”我扯着嗓门喊,我怎么会记错自己上班的地方呢?协警对我的话抱着很大的怀疑,徐怀魂呵呵一笑,说:“那你再想想别的办法证实一下你自己吧,比如,给个朋友的联系方式。”
徐怀魂的这个说法让我看到了一线生机,我赶紧在脑海里面搜索朋友们的手机号码,然后选了几个死党的号码写在一张字条上给徐怀魂。徐怀魂叫了一个协警过来按照我给的电话号码去拨。我把我最要好的几个朋友的号码都给了他们,我想有人担保我的话,我便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想到这里,我抹了抹眼睛里面滚动着的泪水,霁颜微笑。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那个去拨打电话的协警一边无奈地摇摇头一边说:“七个号码,三个是空号,一个无人接听,还有三个他们好像很忙,我问他们认不认识一个叫梁响的人,他们都表示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什么?空号和无人接听就算了,可是打通了的号码,那些浑蛋居然说不认识我,这不是逗我玩吗?我激动着想站起来,但是又被协警死死地按住。我感到天昏地暗,好像天要亡我,我交的是什么猪朋狗友呢?这么不仗义,我宁可他们是空号或者关机,居然说不认识我梁响,可笑,太可笑了。
“你说说吧,为什么会这样?”徐怀魂面无表情。
“你分明是在耍我们警察。”那个协警已经明显有了怒意。
“没有,我没有。”我神色慌张,我该怎么办?这里是派出所,我身份证无效,我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在体内蔓延,我还是第一次进派出所,这感觉一点都不好。
“你的家庭住址呢?你父母的名字呢?”徐怀魂对我好像还抱着希望,他在帮我,挖尽心思地帮我。我看着他,希望他能帮到底。说到我的父母和他们住的地方,我赶紧写出来给徐怀魂。这也算是一个证实我的方法,只要父母出面,我便有救了。死党朋友靠不住,爸爸妈妈总靠得住吧!
刚刚陷入绝望的我又充满了希望。
我感动地看着徐怀魂,要不是他几番提醒,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第一次进派出所,我已经被吓得快要屁滚尿流了,亏我还是个步入三十的男人。
说出家庭住址和父母名字后,我便被送去关押。随后徐怀魂他们迟迟没有来找我,我只有睡觉,除了睡觉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酒精中毒了,随即我笑了笑,酒精中毒的人呆呆傻傻,哪里会像我一样还能思考问题?我在“笼子”里面待了两天,即便那不是真的笼子,只是长的像是一个笼子的单间,也绝对不好受。尤其是彻夜不关的日光灯,简直都要把我照疯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找不到记忆,被关押在派出所里,心里很恼火。我没有犯罪,我没有祸害人类,我只是身份证无效罢了,至于被这样怀疑吗?
“你认识他吗?”徐怀魂把我带到派出所大厅,指着一个中年男人问。我瞧过去,正是我的老板寇海峰,也就是好客大酒店的老板。不,我辞职了,因为薪资的问题我跟他闹不和,他现在已经不是我老板了。
“寇老板。”我还是忍不住叫了寇海峰一声老板,因为我知道他会证明我是好客大酒店的主厨,我在那里工作了三年,烧成灰,他寇海峰也认得吧。虽说我和寇海峰不和,但是为了离开这里,还是不得不向他卖笑了。
我想不到徐怀魂把寇海峰给找来了。
寇海峰看到我的时候,整个人惊了一下。
“寇老板,你帮帮我!我跟你怎么也有三年的交情了。”这话说得虽然虚伪了点,三年的交情,至于为了点钱绝交吗?说到薪资,我只能说寇海峰他太抠门儿,兄弟一场,现在物价拼命上涨,他给我们的工资原地不动,我自然火大了。
“寇老板,你认识他吗?”徐怀魂转过头去问寇海峰。
我看着寇海峰,只要他说一句认识,我便可以回到自己的生活了,只要他担保我,我可以考虑回去继续跟他干,至于钱的问题好商量。想到就要离开这里了,我感到一阵激动,我受够这里了。寇海峰这时候也打量着我,一脸茫然的表情让我很费解,我就是梁响,至于看那么久吗?这时一个协警说:“寇老板,你实话实说吧,没必要隐瞒什么。”
“呵呵,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只是想说,这个人我并不认识,他怎么会认识我呢?还说是我酒店里面的厨师,但我没有请过这个人。”寇海峰拍着胸脯说。
他这是什么话?听他说完,我火冒三丈,这是公报私仇吗?我指着寇海峰骂道:“寇海峰,你这个王八蛋,你居然说不认识我,你良心哪里去了?你要眼睁睁看我送死吗?”我这么喧哗,协警立马把我给摁住,“不要乱骂人,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噤声,眼睛里面全是仇恨。我盯着寇海峰,心想,有朝一日,我要杀了他,杀了他全家。寇海峰很肯定地说他不认识我,而且还在徐怀魂给的认证稿件上摁了手印,难道他真的不认识我吗?怎么可能,这个王八蛋分明是想害死我,他怎么可以这么没良心呢?我好想冲上去杀了他,我跟了他三年,一点情分也没有吗?见死不救还是人吗?
最后只有怪自己遇人不淑了。
寇海峰走了,我再次被押到徐怀魂的面前。
“看来寇老板没有请过你做厨师,他并不认识你。我们去查过他酒店里面员工登记表,他们是有个叫梁响的厨子,但那个人并不是你。”徐怀魂对我说,他有些爱莫能助的样子。我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说,硬说自己就是那个厨子梁响吗?他们都仔仔细细调查过了,那个厨子梁响不是我,我还能说什么呢?连寇海峰都来认人了,我心灰意冷,叹了一口气,说:“我父母那边呢?”
“你是不是给了个假地址?玩我们呢?”那个摁住我的协警说,他对我意见很大,好像一切都是我耍花招玩弄他们一样。
“难道你们没有见到我的父母吗?”我给的的确是我真实的家庭住址。
“住在那个地方的是一对小夫妻,年纪比你还小,你叫他们爸妈吗?好笑,况且他们根本不姓梁。你编也要编点靠谱的嘛。”协警不以为然地说。
“怎么会这样呢?”我陷入一片混乱。
“情况就是这样的,梁响。呵呵,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叫你梁响,根据我们的初步调查,你所提供的信息没有一个是正确的。我苦口婆心,你还不相信我么?”徐怀魂好像对我很失望,他一心想帮我,而我好像并不是很老实,一直在忽悠他们。他们以为我在捏造事实吗?我无语了,我说的都是真实的,我一直配合,诚心诚意配合他们。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全乱了?混乱不堪,难道非得要我死掉才可以吗?
我很困惑地看着徐怀魂,他们怀疑我,而我却在怀疑他们。
徐怀魂一边说着一边鼓捣电脑,不一会儿,他重重地敲了一下键盘,笑了一下,满脸和蔼地对我说道:“别装了,有什么事儿赶紧说,我做主,我当你自首。”
我顿时心塌了。
自首吗?我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自首什么?
他们怀疑我犯案了吗?真是笑死人了,我脑子里面虽然很模糊,但是我能说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事情。我现在成“犯罪嫌疑人”了吗?
“我说的都是实话,是大实话。”我慌张了,我会坐牢吗?坐一辈子的牢。
“看来你还是不肯说。”徐怀魂叹了口气,摇摇头。
“老徐啊,看来咱们得试试别的办法了,他分明是在耍我们。”协警有些愤愤不平,或许吧!我提供了那么多的信息,他们都白忙活了,我的身份依旧不明。警察们也有些不耐烦了吧,可是我没有撒谎,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这样的结局不是我想要的,死党们说不认识我,以前的老板当面都说没有见过我,我的父母的住址变了吗?为什么不通知我呢?我暗暗发誓,我没有记错,我没有撒谎,让我遭天打五雷劈吧!
“给张表让他写写。”徐怀魂似乎对我失去了信心,他叫协警给我两份报告,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写一份自首报告,一个是写自己的经历,社会关系,生活状况。我选择了后者,我没有犯罪,自什么首呢?而后面写自己的情况,这个似乎多余了,我不是都交代清楚了吗?当然,警察叫写,那我就写吧!
“我叫梁响,出生在青云市,小学、中学都在青云市念书,后来去学厨艺,先后在几家酒楼做过厨师,寇海峰那家是我做过最久的一家。我是两年前结的婚,老婆李晓容是龙湾市人。我没有车,也没有房子,我和家人住在一起。一年前我老婆怀了女儿梁心,我开始有个幸福的小家庭。”
是的,我从幼儿园开始写,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我的记忆力不错,把家庭情况说清楚后,我想,这是交给警察核实我身份的。现在我的家人、死党都背叛了我,他们都不肯来认我,我想,我写他们对我有什么用呢?于是我想到了我的老师和同学们。
中学的各个可以记得起的老师,和善的语文老师,邪恶的英语老师,搞笑的历史老师,凶巴巴的物理老师,还有喜欢跟我作对的班主任。当然,我还写了很多中学时候玩得好的死党,一群调皮的孩子,虽然他们现在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我相信,我们有共同的记忆,他们不会忘记我这个天天被嘲笑为“咕噜猴”的同学。
警察会去找他们核实吗?我祈祷着他们其中谁记起了我,然后来拯救就要深陷囹圄的老同学。
我敬佩我的记忆力,写了几页纸后,交给了那个嗓门极大对我看不顺眼的协警。我回到“牢笼”里面。等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困了就睡,醒了我就等待,等待警察核实。我希望有个福音飘到我的耳朵里。时间一秒秒地散去,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再一次被提到派出所大厅。
“你还真是不老实,唉,你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呢?”徐怀魂开口就斥骂我,看来我希望老师和同学来拯救我的意愿破灭了。看着徐怀魂满脸严肃的表情,我微微一笑,说:“核实不对吗?我写的可是没有半点掺假。”
“你看看吧。”徐怀魂递给我一个表格。
我接过表格一看,他们已经把提供的跟我相关的人列了一个表,表格最后一个空格里面都写着同样的几个字:查无此人。居然连我的父母都查不到人。我傻了,怎么可能呢?不会这样的。我看着徐怀魂,我想我没有错啊,一定是这些警察恶搞我吧?我顿时感到了一种悲凉的感觉,我没有对不起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呢?查无此人吗?
怎么可能?我记得清清楚楚,我的老师,我的同学,我的家人,我的朋友。
我愣愣地站着,我还能说什么呢?谁来拯救我呢?
“你的身份核对不上,以后每一个星期都要来我这儿登记一下。”徐怀魂冷不丁地跟我说了一句。
“这个,这个不可能吧?”我愕然,这是要放了我吗?我傻傻地看着徐怀魂,我没有听错吧?我不是被当成罪大恶极的罪犯了吗?我被关在派出所都好几天了,我的身份不是还没有证实吗?搞了那么多天,就这么轻易放我走了吗?我不知道这群警察在搞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只不过是喝多酒了,衣衫不整,我们带你来问问话是我们的公务。而你的身份问题的确令人头疼,但是这么关着你也不是办法,我们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身份证丢失了挂个失就行了。我们想,还是先让你回去吧,有什么线索再联系。”徐怀魂还真的要放我走,我怔了怔,这是干吗啊?后来我想想,徐怀魂说的在理,我不就是酗酒了,而且只穿了一条内裤在小区里面撒野了吗,至于扣留我那么久吗?我又不是酒驾。徐怀魂这么一说,我还理直气壮了,说道:“你们办事真是糊涂,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虽然我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能这么轻易地走了,我还在揣摩着警察出于什么目的。当然,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更好,其他的管那么多干吗。在这里多待一秒钟我都要少活几年。好奇归好奇,先离开才是王道。这几天够折腾的了,我对自己都表示怀疑,我是不是中邪了,为什么我记忆里面的东西都是假的?
“在你的身份还没有弄明白的时候,请你不要擅自离开龙湾市,不然闯了祸,惹了麻烦就不要怪我没有警告过你。”
“那我要留在龙湾了吗?”
“在没有查明你身份之前,你必须留下来。”
“那我现在该去哪儿?”我不想狡辩了,在徐怀魂面前,我没有什么好说,毕竟理亏,再说了,跟警察吵架没有丝毫的意义。我身份丢了,只能听天由命了,不,我应该自己去把身份找回来。想到这儿,我不想惹麻烦,不就是一个星期登记一次嘛。只希望我的身份早日得到澄清,我叫梁响,千真万确。
“把衣服穿上然后去找你的亲友吧,再见。”徐怀魂好像不想管太多。
“呃,那我不用蹲监狱了?”我发现我真是蠢到家了,就是喝醉酒了而已,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也不是酒后驾车,我蹲什么监狱呢?顶多就判个影响市容的罪状。每每遇到徐怀魂锐利的眼神,我都心虚,徐怀魂现在放我走,我是千百个得意,赶紧穿上他们准备好的衣服离开派出所。再在这里多待一刻钟我就会变成疯子了吧?心里面总是不停地去埋怨,但是又很害怕,担心自己被派出所的人给陷害了。
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天空中已经太阳高挂,而我的世界在这一秒变得阴霾弥漫。我想不通我是造了什么孽,但是记忆里面又想不出被带到派出所之前我做了些什么,我喝酒了?我和谁喝酒呢?
我这是怎么了?简直是倒霉到家了。
想想,不得不叫一声“阿弥陀佛”,那个徐怀魂没有为难自己,心里面对徐怀魂突然还有些感激之情了。又不得不厚脸皮地想,自己没有犯罪,身正不怕影子斜。在派出所里面进出了一回,心里还有些愤愤不平。当然,过去的就随它去吧。有些诚惶诚恐的是,自己的身份证怎么出错了呢?虽然我很奇怪为什么我一个没有身份的人给他们折腾了几天后就被放走了呢?这政策也太宽松了吧?
丢了身份,能不耿耿于怀么?
要是派出所再找上自己,然后说自己是黑户口,或者是诬陷自己,拿自己去顶替那些缉拿不到的罪犯,那就麻烦了。
徐怀魂让我留在龙湾市已经算是开恩了。
现在出来了,如释重负,整个人精神了许多,不需要那么纠结了。
难道自己名字不叫“梁响”而是叫“梁航”?可压根就不是这样,自己还能把自己的名字记错吗?自己打小就叫“梁响”了,还不忘小学时候大家伙都称呼我“小响子”“咕噜猴”。然而“梁航”是谁?他的身份证号码怎么跟我的一模一样呢?
太阳热辣辣的,这个夏天真是令人烦透心了。
我想去找我老婆李晓容,在龙湾这个地方,能帮自己的也只有老婆李晓容。现在身份丢了,自己孤身一人,如果不早点把身份找回来,自己总会再进一次派出所。派出所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八个字贴在派出所里面,我看到的时候,刻骨铭心。我承认我不是个胆小鬼,可是进了派出所,只怕谁也狂妄不出来。面对徐怀魂这些派出所工作人员,我心里怦怦直跳,尽管自己是清白的。
我突然疑惑了,我老婆李晓容怎么不来找我呢?警察一定去找过她吧!我身陷派出所的时候,她为什么不来帮我呢?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派出所,我真不想再进去一次,更不想和不怒而威的徐怀魂再会。徐怀魂这个人还不错,懂得给我一身衣衫也帮忙想了一些办法,只是他铁着脸的样子着实讨厌。
两手空空,没有钱,没有手机,我再一次感到绝望。
我怎么就那么笨,走出派出所的时候为什么不向徐怀魂讨个打电话的钱?我现在该怎么办呢?看着茫茫人海,我发觉自己很可怜,比起街边那些令人怜悯的乞丐还可怜,我的心空荡荡的,恨啊!
龙湾市虽然说不上是一流的城市,但也不是一个弹丸之地,老婆虽然是这里的人,我和她从邂逅到恋爱再到结婚,都不是发生在这儿。自从老婆怀孕后,我就把她送回了龙湾,直到我们的女儿梁心出生,老婆一直没有离开过龙湾,之后她好像也没有打算离开龙湾。
而我也只是在梁心满月的时候来过一次。青云市和龙湾市有一天的车程,可是我很少来龙湾市看望老婆孩子。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可能工作太忙了。我觉得自己很无能、很不负责任,可是我又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现在算起来,梁心快满一周岁了,而我这个做爸爸的离开她也快一年了。这一次因为薪水问题跟老板吵架,吵得太凶就辞职了,一心想回龙湾陪老婆孩子的我不知道怎么就喝醉了,还惹了那么大的麻烦。身份证无效了,自己是谁都说不清楚,我真的叫“梁响”吗?谁来证明呢?我的亲朋好友一个个都不管我死活了吗?我感到有些可笑,凭什么呢?老婆李晓容不会也抛弃我吧?为什么她迟迟不出现呢?我需要她的帮助,需要她的拯救。面对繁华的龙湾市大街,面对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我有些思念我的老婆李晓容了,还有我的小心肝梁心。
龙湾这个城市我很陌生,徒步去找老婆孩子的话我找不到方向。我知道自己很矬,也感到很为难,全世界都变得陌生了,我显得那么孤独。
难道要在地上写几个字借一块钱打电话吗?
难道要去街道上随便找一个好心人借手机打给老婆吗?
一个奔三的男人,哪里能拿出这样的勇气?反正我是开不了口,我宁愿在这条大街上流浪,宁愿死在这条大街上。我要待在这里等着派出所的人来处理……
在街道上溜达几圈,我肚子饿了,看着满大街都是美食店,而我的早餐还没有着落。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谁会理解我现在的感受?心里真是憋屈的很。什么都没有了,几乎绝望了,难不成打“110”叫警察帮忙?自己不正刚刚从派出所走出来吗。
“喂!老梁,哈,真是你啊!我找你找很久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让我浑身充满了温暖,我没有来得及看是谁,一只手已经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回头,一个30多岁的中年男子,国字脸,满脸的胡楂儿,眯着一双小眼睛,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有些虚胖,个子也不是很高。看到这个人,我顿时傻了,我没有见过他,我一时间热乎乎的心变凉了。我想是认错人了,我是姓梁,但不是他口口声声叫的“老梁”。
“怎么?不认识我了?”中年男子有些愕然。
“你认错人了吧?”我说。
“不会,不会,你烧成灰我都认得你。”中年男子很肯定地说。
我无语了,在想,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中年男人看到我没有什么动静,他一拳打在我的胸口,然后笑道:“你小子别装了,那天晚上真是抱歉,抱歉啊!”
“那天晚上?什么?”中年男人硬是把我弄糊涂了。
“怎么你忘了?那晚陪我喝酒的人是你啊!我不会忘记的。”他说着,我有些激动了,兴许他真的知道我的某些信息,但是我真的想不出他是谁。我看着他,脑子里面想着,是我被抓进派出所前一晚的酒席吗?那晚,喝得昏天暗地,模模糊糊的还真有那么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
“老梁啊,那晚你酒量真大,把我灌得是七魂不见了六魂,嘿嘿,你小子不愧是从厨房里面出来的,敬佩敬佩。”中年男人说得眉飞色舞,我听得甚是糊涂,这个人显然对我了解不少,可是我跟他真的没有任何交情,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他,这是怎么了?是个骗子吗?无缘无故上来套交情,居心不良吧?
“我那晚跟你喝酒了么?”我想了想,问。
“对啊,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中年男人一脸坏笑。
“第二天早上身上只剩下一条内裤,那是怎么回事?”我恨我怎么无缘无故就跟一个陌生人喝酒了,我怀疑这是个圈套,我一把抓住这个人,厉声问道。
“噢,原来你是因为这件事。呵呵,你松手,不要太激动,我慢慢跟你说吧!”中年男人用手扯开我的手。我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最好给我说清楚了,不然咱们派出所理论,我的钱包、衣服、手机呢?”
我记得我从青云市来龙湾的时候可不是穿着一条红色内裤过来的,而去被带进派出所的时候身上只留下一条内裤,我显然是被某些人下药了。
“你别急,等我说清楚嘛,你喝多了也不至于那么没记性吧?”中年男人说着。
中年男人名字叫罗庭望,他叫我称呼他老罗。他说他是给古玩字画店“牵驴”的,也就是做托儿,没事也去扮演一下假药广告的专家领导,我自然清楚他的买卖,不是赚良心钱。老罗对我倒也坦诚,我心里面虽然看不起他的工作,但是看着他一脸嬉皮相,也无所谓了。
老罗说那天他去汽车站接一个从北方来买字画的客人,因为他和客人没有见过面,所以只是电话联系。在车站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罗打电话给客人竟然通到了我的手机上,然后我接了电话,误打误撞,老罗把我当成了他的客人。
阴差阳错,老罗把我从汽车站接走了。
老罗把我带到一个酒店里面,然后就是喝酒了。
之后我们俩都醉了,老罗把我带回他家,也就是那个花园小区,我们俩晕头转向的,到了老罗家后就不省人事了。我得承认,那一晚的确是喝了不少。老罗说第二天,他醒来之后发现我不见了,所有的东西都在,就是人不见了。
老罗感到不对了,赶紧出来找我。
他恐怕想不到那时候的我正身处派出所。
经过老罗解释,总算是拨开云雾见日月了,我心里对这个老罗慢慢有些好感,他如果是想害我骗我,他就不会回头来找我了,看来他还算有些良心。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我相信了老罗的话,我跟着老罗回到了他的住所,看到自己的行李什么的没有损失,慌乱的心总算镇定下来。真是菩萨保佑,天无绝人之路。对于假装成老罗客人这件事,我赶紧向老罗道歉。那一个错误的电话,也并不是老罗自己的错,是我不老实,本带着逗一逗对方的心理,承认自己就是对方要找的人,老罗也当真了,也就有了后来的酒局。
酒局里面,我酒后吐真言,把自己的名字和职业跟老罗说了。
真是得不偿失,这一次真的是害惨自己,如果不是这个误会,我也不会被抓到派出所,更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证号码不是自己的,而是别人的。想到这里,我马上拿出我钱包里面的身份证,然后去核对上面的照片和号码,按着身份证上面的号码,我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去核对,完全吻合,这是怎么了?老罗看到我神神叨叨,他问:“老梁啊!你怎么了?”
“呃,没什么。”我心虚地回应着,像遇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我手里的身份证上面写着的名字竟然叫“梁航”。那张照片上的人头像,我端详了半天,完全不是我的特征,眉毛、眼睛、鼻梁、嘴巴、下巴,没有一样是像我的。完了完了,我知道出事了,我居然用的是别人的身份证,而且一直在用。
“不会的,不会的,我叫梁响,我不是梁航,我不是。”我感到一阵疲惫,整个人倒在老罗家的沙发上。我是谁?我的身份证呢?梁航是谁?他的身份证又怎么落在我的手里?为什么我一直使用而没有发觉?一连串的疑问令我无法淡定。我感到无比失落,感觉自己活在一个不真实的世界里。
“老梁啊!虽然之前我们不认识,但是经过那天晚上跟你拼酒,我把你当朋友,你这是怎么了?你虽然欺骗了我,装成我的客人,害我损失了一些钱,但我不怪你,我这个人图的是痛快。你这个朋友我罗庭望交定了,你别内疚,别自责呀!”老罗以为我突然垂头丧气是因为愧疚。他倒了一杯水给我,我看着他,偌大个龙湾市,我认识的人不多,谁能帮帮我?我对老罗说:“帮帮我,好吗?”
“怎么了?老梁。”老罗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我把我身份弄丢了。”我如实回答,然后将自己被带进龙湾区派出所之后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老罗。
“不会吧,你用的居然是别人的身份证,给我看看。”老罗说着,我赶紧把攥在手里的那张身份证递给老罗。老罗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不停地看着我,说:“你一直用的是这个身份证吗?这里面的人根本不是你。”
“我混乱了,我真的混乱了,老罗,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心里慌了,在这个国度里面,丢失了身份那不是一件小事,我现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叫“梁响”。如果我不是梁响,那我又是谁?拿错了身份证,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
回想着,我的脑袋突然感到一阵阵痛,要昏厥了。
“你先喝点水。”看着惶恐不安的我,老罗递给我茶几上的那杯水。
“不行,我得把我自己找回来。”我坚定地说。
“也是,看来也只有你自己清楚自己的事情了。”老罗说,他倒不打算帮我做些什么。
“可是我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我怨恨地抱着隐隐作痛的脑袋。
“身份证这个人你不认识吗?”老罗问。
我摇摇头,“老罗,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那我可不知道了,我很少碰到你这种情况。”老罗看来也没有什么办法。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第一次感到那么累,试问这个世界里面有几个人曾经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困惑和烦恼呢?我想努力去记起某些事情,但是,我怎么努力都想不出任何相关的东西。没有身份,没有户籍,被警察找上是一个麻烦,但是,最麻烦的是我现在真的叫“梁响”吗?真的是一个厨子吗?
“我想起来了,我认识一个人,他跟你差不多。”老罗好像想到了什么。
“跟我差不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惊讶无比,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和我类似的情况,这不是见鬼了吗?
“我们去找他问问情况。”老罗提出意见。
“行,我也想见见他。”身份突然消失,自己怀疑自己的身份,自己到底是谁。我想,这样的意外,真的很少见。老罗很有诚意,我也希望能找出真相,收拾好心情之后,我便跟老罗出门了。那个跟我遭遇差不多的人,他又是怎么回事?他找回了自己的身份?是怎么找到的?丢失了身份之后还可以找回来吗?想到这些,我显得十分迫切和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