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着白骨丁的车子出了雅安市区,走上川藏公路,车子兜兜转转来到青衣江畔。吃了个午餐,我们继续上路,几个小时后驶入一条盘山公路。雅安东邻成都,西连甘孜,南界凉山,北接阿坝,素有“川西咽喉”、“西藏门户”、“民族走廊”之称。这一带的山路并不好走,车子颠簸了一阵后,我们进入一个小村落里面。
我本来建议在小村子里休息一会儿,白骨丁却像急着投胎一般,在村庄里面的小商店买了一些干粮和水,就催着我们跟着他走进村子后面的那座深山老林里。
川边崇山峻岭很多,我们进入的这座大山矗立于一片林海之中,山顶还有积雪,我想怎么也有四五千米高。山下密林葱郁,到处长满了马尾松、石栎、楠木、桦树、青杠等树种,密林显得阴森潮湿。白骨丁一路上很少说话,一味地拼命赶路。晚上九点钟的时候,白骨丁把干粮和水拿出来给我们,说要先休息一会儿。他叮嘱我们要小心一些,这个地方常有“尸鬼”出现,如果不小心遇到了,只怕要葬身此地。
对于我而言,“尸鬼”什么的都是浮云,我现在只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钻进这座大山里面来。
吃过东西后,白骨丁一双眼睛骨碌骨碌地转动着打量四周的环境,不一会儿,匆匆忙忙地把所有的东西都藏起来,还把我们吃剩的垃圾扔进草丛里面。突然,他暗叫一声不好,“嗖嗖”几下爬到一棵大树上向四处张望。
“这些混蛋的鼻子都成狗鼻子了,咱们得快些走。”白骨丁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从树上爬下来,摸出一把匕首,拿出手电筒走在后面帮我们俩照路。
我们前面的草丛里面突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草丛里面飞出来,眼看就要撞到走在前面的阿真脸上,白骨丁一个快步跃上来,手里匕首一甩,那个黑影顿时成为两半。突然,远远地响起一声哨子声,我们四周的草丛便躁动起来,草丛里面好像藏着什么诡异的东西。我低头看着被白骨丁砍断的黑影,那是一条花花绿绿的长蛇,被砍断后,蛇的两半还在地上蹦着,蛇血洒得满地都是。白骨丁一刀把蛇头割掉,蛇才停止跳动。这时,草丛里面又陆陆续续地蹿出来几个长长的影子。
“我们这是钻进蛇窝里面了吗?”我从背包里面掏出一把匕首站在阿真前面。我想,她吓坏了吧!根本不该带上她。她这时候也看了我一眼,我向她点点头示意她不要害怕。
那边的白骨丁却发疯一般吼着,挥动手里的匕首,将冲来的毒蛇全部杀死。远处的哨子声连续地响起来,我看着四周,林木森森,完全看不到什么东西。
“小心!”白骨丁对着我们俩喊了一声,一个飞身溜到我们身边,手里的匕首朝我们旁边那棵楠木飞去,“嘭”的一声,一条血红色的绳索悬着一条白色的影子从树上掉了下来。白色的影子转过脸来,干瘪瘪的,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正在骨碌骨碌打滚。
白骨丁的匕首好像正好削中它的脸,它“吱吱”地怪笑着,身子一晃就往我和阿真扑过来。与此同时,附近的几棵大树上也掉下来一具具白布裹着的尸物,尸物张牙舞爪地摆动,形同荡秋千一般。远处的哨子急促响起,它们便一个接着一个向我们扑过来。
“用几条烂货就想要老子的命?”白骨丁毫无畏惧,飞起一脚把第一具尸物踹开。他嘴巴里面念念有词,手里掏出一根铁丝,把铁丝放在蛇血里面浸泡了一下,身形一晃就朝扑过来的几条尸物迎过去。要知道白骨丁是个大胖子,要不是我亲眼看见,真不敢相信他的身手会如此矫捷轻快。
白骨丁抱起最前面的那具“悬尸”,手里的铁丝在它脖子一绕,又扑到第二具“悬尸”上,就这么几个回合,那几具“悬尸”完全被他手里的铁丝控制住了。我瞪大眼睛去看,发现白骨丁的铁丝深深地穿过“悬尸”的喉结,“悬尸”被串在一起不能动弹。
“‘锁尸喉’这一招百试百灵,哈哈。”打倒“悬尸”后,白骨丁乐呵呵地走到我们俩面前,给我们使一个眼色,快速地走出密林。说来也怪,哨子声再也没有响起。走出密林是一片石壁,石壁陡峭,长满了青色的藤蔓,路完全被阻断。我看着白骨丁,白骨丁挠挠脑袋,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刚刚你好厉害。”站在石壁前我顺便夸奖了白骨丁一下。
“我的身手吗?我绿林派出身,身手自然不差!”白骨丁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听到“绿林派”这个词,我怔了怔。绿林派是四川无数的流派之一,起源于清朝光绪年间的四川青城赵公山,距今已有一百二十余年的历史。绿林派以农民起义的形式创建,受到中国侠义文化的影响,涵盖释、道、儒三家的思想特点,集技击、养生、修身、演练于一体。其风格传统独特,尤以南派手法见长,在四川武术界享有“绿林小手”的盛名。我在大学时曾沉溺武侠小说,练过几招峨眉拳,不过只是花拳绣腿,想不到白骨丁体躯臃肿,竟然出身绿林派。
“你们驮尸人能控制尸体,对吗?”我身边的阿真突然说了一句。
“恕我大言不惭,不论是古尸还是刚刚死掉的尸体,我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过我们能不玩就不玩,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情。”白骨丁说。
“你听说过湖南湘西的赶尸匠吗?”阿真又问了一句。
“嗬!那玩意吗?赶尸匠和我们驮尸翁应该算得上同源吧!这个我也不清楚。其实我已经不做驮尸翁了,我现在的职业是敛骨人,好了,不说了,藤车来了。”白骨丁说完之后看着石壁,石壁那边居然缓缓地吊下来三个用藤蔓编缠起来的篮子。
我顺着石壁往上看去,石壁很高,上面缠着一层云雾,手电筒照射上去,模模糊糊一片压根看不到什么,只有三条藤蔓缓缓吊下来的三个篮子。
“来吧!不能再耽搁了,林子里有一伙我很讨厌的人。”白骨丁招呼着我们,他已经坐上篮子。我和阿真赶紧过去钻进篮子里面。
白骨丁大喊一声可以了,藤蔓就抖动着缓缓地往上面升去。不一会儿,我们便随着篮子进入那一层白色云雾里。大概又向上爬行了十分钟,几个人影出现在我们面前,在人影身后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岩洞。眼看就要到了,白骨丁笑道:“哈哈,想不到你们还真敢来搞它,阿鲁你小子胆子真大,看来未来的‘地龙帮’状元郎非你莫属了。”
“老白,听说巴旦遇害了,他的两个后人你带来了吗?”前面传来一个很清朗的声音,从语气我可以判断这个人应该长得很斯文清秀,巴旦和他们到底什么关系?他们看上去对我们兄妹俩挺热心的。篮子停住,我们从篮子里面走出来,这里的的确确是一个长满藤蔓的岩洞。拉我们上来的是五个大汉,看他们的衣着长相,不像是汉人,应该是附近一带的藏民。一个清瘦的汉子走到我们面前,他看上去四十岁左右,长得骨瘦如柴,一双眼睛却很清澈,如同两盏明灯。被他锐利的眼神看了一眼,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阿鲁先生。”白骨丁向我们介绍这个瘦汉子,然后又把我们俩介绍给他。
“明白,关于巴旦的事,我想过了今晚再和你们好好聊聊。”阿鲁先生呵呵一笑。
我点点头,完全没有跟他们商量的余地,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再说了,他们跑到这种地方做什么?四周荒山野岭,毒虫、猛兽、野尸遍布,没有两把刷子只怕是来不了的。我和阿真没有话说,白骨丁就笑道:“阿鲁,你还不死心吗?你好像已经是第七次到这儿来了,哈哈!话说你命也大,这里不知道堆积多少无知之人的尸骨,你还敢来,你非得把那玩意弄到手不可吗?”
“哼!我阿鲁做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点你可不要忘了。”阿鲁刚刚说完,岩洞里面便跑出来一个高大的汉子,他慌慌张张地叫道:“镇墓兽醒过来了。”
阿鲁的脸色变得很激动,立刻带着大汉们往岩洞里面走去。
“你们俩要不要进来瞧瞧?”白骨丁跟着阿鲁他们进去的时候回头问了我们一句。
我也很想看看,白骨丁这么一说,我和阿真就都跟在他的背后,往岩洞里面走。白骨丁低声跟我说:“想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呃!又想要我保密吗?我是做考古研究的,有些东西我未必忍得住不说出来。”白骨丁那副想说又怕这怕那的样子让我极为厌恶。
“这里是颛顼帝墓,也就是埋着‘颛顼遗骨’的地方。”白骨丁这一回爽快了许多。听他这么一说,我非常吃惊,颛顼又名“高阳氏”,乃我国三皇五帝里面的其中一帝,封地可是在河南、河北一带,他的遗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看到我一脸茫然,白骨丁嘿嘿冷笑:“这才是颛顼的老家。”
“颛顼是轩辕黄帝的孙子,昌意和蜀山氏女的儿子,生于若水,的的确确是生于川而显于高阳。听说他死后,遗骨有一半埋于高阳,一半运回若水,至于哪个地方至今不知。会是这里吗?”我身边的阿真念叨着,我很震惊,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呢?
“颛顼帝墓确实是这里,几十年来,不少驮尸人造访此地意欲挖走颛顼遗骨,很可惜,洞中凶险,驮尸人无一生还,至于阿鲁这个家伙,他已经是第七次来这儿了。‘颛顼遗骨’在驮尸人里面被列入‘九难六残三不死’之中,‘九难六残三不死’包含十八种难得一见的恐怖尸骨,不仅难找,还会使人丧命。它们曾经被驮尸人列为驮尸禁区,尽管这些尸骨价值不菲,一般的驮尸人大多避而远之。”白骨丁说着的时候,我们已经来到岩洞的内部。几盏大灯亮晃晃地照着整个岩洞,前面是一条河,河面很宽,没有船只怕很难过去。阿鲁先生的人已经准备好船,可是他们并没有将船放入水中,而是在一边待命。我有些不解,这个岩洞里面为何出现这么一条河流呢?河水还在不停地流动,一直通到里面,也不知道哪里是尽头。
我看着阿鲁先生他们,这一伙驮尸人有二十几个人,能调动这么多的人手,在驮尸人里面实属罕见。更可怕的是我们脚下的河岸淤泥之中竟然散落着无数的尸骨,这些尸骨死状怪异,有趴着的、跪着的、四分五裂的、粉身碎骨的,有些骷髅露于地面,有些则埋了一半在淤泥里面。我想白骨丁说得不错,为了“颛顼遗骨”,确实不少人丧命于此。
河面吹来一阵阴冷的寒风,置身寒骨堆中,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让我想不通的是,这些人为何只死在河岸上呢?岩洞里面装满了机关吗?我看着四周,静悄悄的毫无异常。阿鲁先生他们一个个紧绷着脸瞧着河面,河面波光粼粼,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不一会儿,站在河边的一个大汉哆哆嗦嗦地向大家招手,河面好像出现了什么东西。
“大家准备好了吗?”此时,阿鲁先生喊了一声。大汉们都点点头,只见他们快速地从自己的背包里面掏出各种枪支。我吓了一跳,他们的火力还真不弱。
白骨丁稍稍上前几步,在我耳边冷冷地说:“河里有‘镇墓兽’。”
“镇墓兽”是什么东西?阿鲁先生他们尽管火力不弱,可是从他们的脸色看去,他们发自内心的恐惧还是没法掩饰。
想到“镇墓兽”,难怪河岸上死了那么多人,阿鲁先生他们也不敢越雷池一步。我现在倒是很期待“镇墓兽”的出现,这会是什么类型的猛兽呢?上古神兽吗?我脑子里面不断地涌出各种古代猛兽的名字。此时,前面传来一阵枪声,“镇墓兽”出现了吗?我抬眼看去,河面水花涌动,几个大汉已经忍不住朝河面开枪,哪知道他们所射击的竟是几具尸骸。大汉们都捏了一把汗,水面浪花不停地泛起,随着水波涌动,一具又一具残尸从河底翻出水面。尸体看上去丑陋无比,腐烂不堪,也不知道泡在水里面多久了,有些连脑袋都没有了。看到尸骸一具又一具地浮上水面,大家也没有再开枪。阿鲁先生叹息一声,问身边的大汉:“不是说它要出来了吗?怎么回事?”
“刚刚我们还看到它的尾巴露出水面,我以为它已经醒过来了。”大汉回道。
“继续放‘水尸’,把它诱上水面。”阿鲁先生沉吟一会儿立马下命令。
几个大汉从我身后绕出来,每人肩膀上抬着一个木箱,走到河边将箱子打开,每一个箱子里都躺着一具尸骸。
尸骸蜷缩在箱子里面,长相各有不同,有男有女,有的身上只是腐烂了,有的已经变成了骷髅。我数了一下,一共有十二具尸骸。大汉们把尸骸从箱子里面抱出来摆放在地上,接着便有人点燃几炷香插在尸骸的胸口,然后给尸骸喂了一碗白米饭。
我搞不清楚他们在干吗,身边的白骨丁轻声笑道:“阿鲁,你这一次可是下血本了。”他好像在嘲笑阿鲁先生,不过,阿鲁先生并没有理会他。阿鲁先生嘴巴里面念念有词,从口袋里抓出一把铜钱,在十二具尸骸身边绕了一圈,然后咬破自己的左手中指,把铜钱沾上自己的血塞进尸骸的嘴里。他拔掉尸骸胸口前缭绕的香火后,又在每一具尸骸的右手手腕上缠上了一条红色小绳,然后后退三步大喊一声:“起灵了!”十二具尸骸听到他一喊,僵硬的身子突然弹了起来。
尸骸们全部站立一字儿排开。阿鲁先生脸上微微一笑,随手一撒,一把小米如同下雨一般掉进河面,那些尸骸则身子一挺毫不犹豫地跳进河里去。
我直到此刻才明白过来,刚刚水面上漂出来的尸体一定也是阿鲁先生他们放下去的,他们这是要利用“水尸”把潜伏在河底里面的“镇墓兽”引出水面,然后杀掉“镇墓兽”再过河,这样就不会有什么伤亡了。这些驮尸人实在是神通广大,我不由得暗暗佩服。
“来了。”一个汉子掉了魂似的喊道。
我望着河面,一道巨浪从河底翻滚出来,刚刚下水的十二具“水尸”好像起作用了。
水面上浮动的尸骸被巨浪吞噬,一只黄褐色的庞大的身躯从河里涌出来,随着水花慢慢落下,“镇墓兽”的形状渐渐地出现在我们眼前。它长着一层厚厚的鳞甲,头颅很大,形状如同一头犀牛,背面是一块刺状鱼鳍,嘴巴里面尽是锋利的牙齿。阿鲁先生招呼大家开枪射击巨兽,他自己则跑到一个大箱子面前,似乎在寻找什么。
“镇墓兽”已然被大家的枪火激怒,它巨大的身子滚动着,水面浪花一阵一阵地往河岸扑过来,枪林弹雨对于它而言似乎根本不起作用。它在水面打一个滚就喷出一口河水,河水喷洒在大家身上,大家顿时变成了落汤鸡。眼看着“镇墓兽”晃动着身子往河岸游过来,大家一下子慌乱了,一个个赶紧远离河岸,走得慢的已然被腾起的浪花卷入河中。
“这家伙名字叫‘黄水怪’,真是个大家伙。”白骨丁在一边幸灾乐祸地说道。
白骨丁边跑边向我们讲述“黄水怪”和颛顼的关系。传说在颛顼那个时代,河南省内黄县西南一带的河流中出现了一个名字叫“黄水怪”的家伙,它经常出没在各个村子,嘴巴里面吐出黄水把农田淹没,将百姓的房屋冲毁。颛顼听说后十分愤怒,他决定去降服“黄水怪”。哪知道“黄水怪”神通广大,颛顼拼尽全力,激战九九八十一天仍然不分胜负。后来颛顼不得不上天求女娲神帮忙。女娲借来天王宝剑交给颛顼,颛顼最后打败了“黄水怪”。“黄水怪”虽然输给了颛顼,但是输得心服口服,二者也惺惺相惜。颛顼死后,它很悲痛,最后化为“颛顼帝墓”的“镇墓兽”。
这种神话故事骗骗小孩子还可以,我却非常不以为然。白骨丁笑道:“等一下一有机会咱们就先逃了再说,阿鲁这家伙来了七次,我想他这一次照旧会无功而返。为了得到‘颛顼遗骨’,牺牲那么多人实在不值,唉……”看他的样子,他好像很厌恶阿鲁先生这么想得到“颛顼遗骨”。
眼前的“镇墓兽”气势磅礴,它一冒头,河水便淹掉了整片河岸,不少人已经丢了小命。要不是白骨丁这么一说,我还傻愣愣地等着“镇墓兽”爬上岸来咬死我呢。
“当然要逃了,阿鲁他们不想活命,我可不想死。”白骨丁也是贪生怕死之徒。前面惨叫连连,也不知道阿鲁先生如何去对付从河里爬出来的庞然大物。白骨丁笑道:“你那个小妹妹已经怕得跑掉了,看来我们也该走了。”
“阿真吗?”我回头看看刚刚还站在我身后的阿真。阿真不见了,我吓了一跳,她怎么走也不跟我说一声?白骨丁拍拍我的肩膀说:“别找了,她十分钟前已经被吓跑了。”我回过神来,拔腿就跑出岩洞,我得把阿真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