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亮之前,整个世界处于最黑暗的时候,人们的精神处于最低潮的时刻,就在这个恐怖的时刻,赫瑟蕾缇在黑暗和寒冷中醒来。起初她不知道是什么打断了她的睡眠,不过她开始意识到了许多模糊不清的声音,听起来仍然很远,但是却越来越大。她坐了起来,用毛皮毯子围住了她的腰部,想尽力弄清楚那远处的喧哗声,现在她能够听清楚了断断续续的词:“打败了”、“杀害”和“马上逃跑”。

她大声尖叫着呼唤她的女侍们,两名女侍跌跌撞撞地走进她这里来,她们半睡半醒,还都裸着身子,手里端着小油灯。

“发生什么事了!”赫瑟蕾缇逼问道,女侍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茫然地沉默着。

“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女主人。我们在睡觉。”

“你们两个蠢货!快!出去马上弄清楚怎么回事,”赫瑟蕾缇怒气重重地命令道。“确保囚犯还在她们的笼子里,保证她们还没有逃掉。”她们跑得没有踪影了。

赫瑟蕾缇从床上跳起来。她点燃上所有的灯,接着扎好她的头发,拽过了个袍子,然后将一条披巾往肩头上一甩。在她的围场外边,嘈杂声一直不断,而且声音正越来越大,现在她能听到叫喊声,马车在地上缓缓行进的滚动声,但她还是不清楚出了什么事。

两个女侍急急忙忙地奔回到了帐篷,那位年龄大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语无伦次:“他们说,在一个叫伊斯梅利亚的地方,打过了一场大仗,陛下。”

赫瑟蕾缇感到了一阵狂喜。纳加已经胜利了:她心里十分肯定这一点。“战争的结果怎么样?”

“我们不知道。王后。我们没问。”

赫瑟蕾缇一下子抓起离她最近的女孩的头发,她将她摇晃得是那么剧烈,以至于她的手里都是一团儿一团儿脱落下来的头发。“在你那硬脑壳里,你有没有一点脑子啊?”她了她个大嘴巴,留下她躺在了帐篷的地面上。她抓过了一盏灯,匆匆地向门口走去。

卫兵们都不见了。她头一次感到恐怖不已。她举着灯向马车跑去,仔细地朝猪笼望过去。当她看到那两个满是泥污的人仍被绑着、系在笼子后面的撑杆上时,她才松了一口气。她们脸上满是一条条的污泥,面色苍白,抬起头来看着她。

赫瑟蕾缇离开了她们。她跑到了围场的大门处。在星光下,她看清楚了一支黑色的车队疾驰而过。她看到了被老牛拉着的马车和载重大车的朦胧暗影。有一些车上高高地堆着大包和箱子,另外一些车上挤满了抱着孩子妇女。大量的士兵正以步行匆匆地走过。赫瑟蕾缇看到大多数人已经扔掉了他们的武器。

“你们要去哪里?”她对他们叫道。“出什么事了?”谁也没有回答她,甚至好像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赫瑟蕾缇跑到大路上,一下子抓住了其中一名士兵的胳膊:“我是王后赫瑟蕾缇,法老的妻子。”她晃着他的胳膊:“听我说话,你个混蛋。”

那个士兵发出了十分古怪而疯狂的大笑,试图摆脱开她。可是赫瑟蕾缇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牢牢地抓住他,直到他给了她狠狠地一击,打得她躺到路上的尘土中。

她吃力地站起来,在过往的人群中,她又选中了另一名士兵,他戴着中士的项饰。她向他跑去,血不断地从她的鼻子上往下滴着。“战况怎么样?告诉我。啊,请告诉我,”她恳求他道。他仔细地看着她的脸,正好有足够的光亮让他认出她来。

“最悲惨的战况,陛下。”他的声音很冷漠。“打过了一场令人恐怖的战役,敌方已经取胜,我们的军队已经被打败了,所有的战车全都毁掉了。敌人来势迅猛,他们将很快进攻我们。你必须马上逃跑。”

“法老怎么样?我的丈夫出什么事了吗?”

“他们说战局已经输定,法老遇难。”

赫瑟蕾缇呆望着他,一动不动地说不出话来。

“你要离开么,陛下?”中士问道,“现在还来得及,在胜利者到来之前,劫掠和抢夺就要开始了。我会保护你。”

但赫瑟蕾缇摇了摇她的头。“这不可能是真的,纳加不会死。”她走开了。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路边,溃败的队伍还在不断地从她身旁走过。这些混乱和骚动的暴民与只在几个月之前在巴比伦城蓝门前那些聚集起来的自豪的民众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在他们当中有一些军官,赫瑟蕾缇对一个人叫道,“法老在什么地方?出什么事了?”

她满脸是血,凌乱的衣服上盖满了尘土,军官没有认出她来。他冲她大喊道,“纳加·基亚凡在一场单打独斗的格斗中被尼弗尔·塞提亲手杀死了。他的尸体被砍成了碎块儿,被送到埃及的所有行省公开展示。敌军来势迅猛,很有可能在中午之前就到达这里了。”

赫瑟蕾缇放声嚎啕大哭。这些细节是那么真切,不容她再有丝毫地怀疑。她抓了两把土,把它扬在了自己的头上。她一直痛哭不止。她不断地用手指甲来抠自己的脸,直到鲜血从她的面颊上一滴滴地淌下来,落到了袍子上。

她的女侍和卫队长都围场里出来将她带回室内,但是由于她极度地悲伤,她疯狂地尖叫,对他们语无伦次地污言秽语,令人不堪入耳。她将她的脸对着上苍,高喊诅咒神明的恶语,指责他们不保护好她的丈夫,在众神中比其他任何神更伟大的一位。

她的哭泣和尖叫越来声音越大,她的行为越来越疯狂。她用她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把很小的镶有钻石的匕首,划开了她自己的胸膛;她站着撒尿,尿顺着她的大腿往下淌,然后她在自己尿湿了的稀泥土里打滚儿。接着突然她跳了起来,冲向了围场。她跑到大车上的猪笼前,冲着在猪笼里关着的梅丽卡拉大声尖叫,“我们的丈夫死了,被我们自己的恶魔兄弟杀死了。”

“感激哈托尔女神和所有的众神!”梅丽卡拉大声叫道。

“你亵渎神灵!”赫瑟蕾缇朝她怒吼道。“纳加·基亚凡是一位神,你是他的妻子。”她进入到了更疯狂的状态之中。“你本应该是一个尽职的妻子,但是你抛弃了他。是你使他遭受羞耻和侮辱。”

“我的丈夫是麦伦!”梅丽卡拉告诉她,“我鄙视那个你称他为丈夫的家伙。是他谋杀了我们的父亲,他理所当然地应该受到尼弗尔给他的惩罚!”

“麦伦是一个普通的士兵,而纳加现在是、过去也是一位神。”

尽管梅丽卡拉由于干渴和日晒而口干舌燥,嘴唇浮肿,她还是被迫笑了出来。“与纳加比起来,麦伦更是一位神,我爱他。他会很快地到这里来的。你最好在他到达之前将我和敏苔卡放了,否则,他和尼弗尔会让你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

“温和点,亲爱的朋友,”敏苔卡轻声说道,“她是个疯子。看看她的眼睛你就知道了,不要激怒她。现在她是一个具备很强的邪恶能力的魔鬼。”

赫瑟蕾缇已经完全丧失理智,她已经无法克制自己。“你爱上一个普通士兵?”她问道,“你竟敢把他和我丈夫比吗?我丈夫可是这个真正的埃及的唯一法老,你要的士兵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她转向她的卫队长,“把这头母猪从肮脏的笼子里拖出来。”卫队长犹豫了。梅丽卡拉的警告萦绕在他的脑海里:尼弗尔和他的军官们很快就会杀到这里。

赫瑟蕾缇在控制她的情绪和她的理智方面装得同等的逼真。“我命令你,队长,服从我,不然你要面对无法承受的后果。”卫队长不情愿地对他的士兵发出了命令,他们割断了把梅丽卡拉手腕绑到撑杆上的皮绳,接着将胳膊伸进笼子里,抓住她的双脚将她拖了出来。

由于捆绑着的绳索妨碍了血液流通,梅丽卡拉的手和脚都被勒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在绳索勒紧的地方都已经肿了起来,她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站起身来。她的脸上和四肢上暴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被太阳晒伤,皮肤的颜色乌青,她的头发乱糟糟地缠结成卷儿,悬垂在她的脸上。

赫瑟蕾缇很快地审视了她一眼,她的注意力盯在了一个脱落的轮子上,那轮子是一个从修理的其他车上卸下来的。它就靠在围场的栅栏墙上。

“把那个轮子拿这儿来!”她命令道,两位士兵把它滚到她指着的地方。“把这个泼妇绑在那上边。不,不是那样绑。四肢摊开!把她的胳膊和腿劈开,让她这样去欢迎她的士兵情人们。”

他们按她的命令将梅丽卡拉的手腕和脚踝绑到了轮子的边缘上,像一颗海星。赫瑟蕾缇站在她面前,朝她脸上吐唾沫。梅丽卡拉透过破裂的嘴唇,大声嘲笑她。“你疯了,姐姐。悲伤已使你神志不清了。我可怜你,但无论你怎么做,都不能把纳加带回你身边了。当他邪恶的罪行在正义的天平上量过之后,地狱大门口的恶魔会吞噬他的黑心,他将渐渐被遗忘。”

赫瑟蕾缇手持匕首的尖刃向她的两颊划去,表面的浅伤在大量地流血,鲜血顺着梅丽卡拉袍子的前襟滴下来。赫瑟蕾缇用匕首把亚麻布划开了,接着她用双手从颈项一直撕裂到袍子的底褶边,梅丽卡拉在撕裂的袍子下赤裸着身体。

在阳光晒不到的地方,她的身体白皙而柔嫩。她的乳房很小,乳头为纯粉色,她的腹部扁平而清白。

赫瑟蕾缇往后站了站,然后看着她的卫兵。“你们当中哪一个先来?”

他们面对轮子上纤细的裸体目瞪口呆。

敏苔卡在笼子里大叫道,“小心你们的行为!尼弗尔·塞提很快就到,这是他的妹妹。”

赫瑟蕾缇突然责骂她道,“闭上你的臭嘴。接下来就是你。一千士兵就在外面,在今天结束前,你会让他们大多数人获得性快感。”她转过头来对着那些士兵们,“上,看这鲜嫩的肉体,你们难道不想对它来点体验么?我看到你们袍子下面的东西变长变硬了。”

“这真是精神失常。”队长小声说道,但他的眼睛却舍不得离开梅丽卡拉白皙的肉体。“她可是泰摩斯王室的一位公主。”

赫瑟蕾缇从最近的一个士兵手中夺过一支长矛,用长矛的杆击打着他的背。“上,士兵,难道你没长睾丸么?让我们看看你怎么深深地插入那诱人的孔眼儿。”

那士兵向后退着,抓摸着自己后背上的伤痕。“你疯了,尼弗尔·塞提会剁碎我的。”他突然转过身,从围场逃了出去,加入到正在逃跑的难民之中。他的同伴只稍微迟疑了一会儿,接着嘀咕了一句,“她疯了!我可不要等到尼弗尔到达这里时,看到他妹妹现在这个样子。”他和同伴们一起奋力地向大门冲去,追上了那个下士。

赫瑟蕾缇在他们后面追上来,“回来,我命令你们!”但他们混入了人群,不见了。赫瑟蕾缇跑到一个高高的努比亚弓箭手那里,他正在匆匆赶路,她抓住他的胳膊,试图把他领到围场去。“跟我来,我了解你们这些黑色的动物,你们有如同公象那么大的阴茎,我有能让你满足的美女。”

那弓箭手猛地把她推开,“少来了,贱货!我现在没时间和你做那种交易。”

当他大踏步走开后踏上了那长长的、拥挤的大路时。赫瑟蕾缇盯着他的背影,在他的后面使劲大喊,“畜生,你怎么敢侮辱埃及的王后?”

她一路上又哭又骂,跑回了围场。敏苔卡从笼子里对她叫道,“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赫瑟蕾缇,你冷静一下。放了梅丽卡拉,我们会保护你。”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低,令人感到安慰,因为她知道赫瑟蕾缇已经丧失了理智,完全陷入了精神错乱的荒漠。

“我是埃及的王后,我丈夫是一位不朽的神。”赫瑟蕾缇发出长长的尖叫,“看我,害怕我的美丽和威严了吧!”她满身是血和污物,发狂似的挥舞着手中的长矛。

“收敛些,赫瑟蕾缇,”梅丽卡拉也安慰着她,“尼弗尔和麦伦很快就会到这了。他们会照顾你并保护你。”

赫瑟蕾缇怒视着她,“我不需要任何保护。难道你不明白我说的话么?我是一位女神,而你是一个士兵的娼妇。”

“亲爱的姐姐,你因为伤心过度而精神崩溃了。放了我,我可以帮助你。”

赫瑟蕾缇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狡猾的神情。“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能替你找到一个雄性的生殖器来插你啊?好吧,你错了,我自己就有一个。”她举起那根长矛,将矛杆翻转过来,将那钝的一头对准梅丽卡拉。“你的兵哥哥来了,来占有你了。”她气势汹汹地一步步逼近梅丽卡拉。

“不,赫瑟蕾缇!”敏苔卡急切地叫道,“不要靠近她。”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你这个阴险的婊子。当我满足了这位之后,我就来对付你。”

“赫瑟蕾缇,不!”梅丽卡拉向她恳求道,并在捆绑着的绳索中扭动着。但是赫瑟蕾缇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因为她已经把长矛杆置于她伸展开的两腿之间了。

“姐姐,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记得——”梅丽卡拉的话突然中断了,由于惊恐和疼痛,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瞧!”赫瑟蕾缇说道,她将长矛的一端深深地插入了她的身体。

“你看!”她尖叫着,“好了!”她一下比一下插得深,直到它滑进她的肚子里几乎有一臂长的时候才停下来,拿出来的时候染满了梅丽卡拉的血。

现在两个女孩都在向她发出了尖利的吼叫,“停下来!啊,停下来!”但赫瑟蕾缇继续将长矛杆猛推进她妹妹的身体里。

“好吧!这下满足你的欲望了吧?”

梅丽卡拉的鲜血往外喷涌。赫瑟蕾缇把她的整个重量都压在那武器上,矛杆整个地插入了梅丽卡拉的身体。梅丽卡拉发出最后一声尖叫。身体垂了下去,下巴耷拉在裸露的胸前。

赫尔瑟特拔出了插入自己妹妹那苍白苗条的身体里的长矛,后退了几步,她用一种大惑不解的表情凝视着她所做的一切。“那是你的错,不要责怪我,那是我的职责。你表现得像一个妓女,我就得像对付一个妓女一样对待你。”她又开始哭泣,拧着自己的手。“没关系,什么都不再重要了。纳加死了。我深爱的丈夫死了……”

她像一个梦游者一样,精神恍惚地走进她的帐篷,走进那昔日陈设豪华,如今已空荡荡的室内。她脱掉了那件被血尿浸湿了的袍子,把它扔到地上,接着她又随便地捡起了角落里堆着的另一件袍子,将一双凉鞋穿到了她的脚上。

“我要去找纳加,”她突然果断地说道。很快地,她收拾了几件物品,把它们塞进一个皮包里。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朝着门口走去。

当她迈到清晨的阳光之中时,敏苔卡在笼子里朝她叫道,“请放了我,赫瑟蕾缇。我必须照顾你的小妹妹。她伤得很重。发发慈悲吧,让我去帮助她。”

“你不明白。”赫瑟蕾缇狠命地摇摇头。“我得去我丈夫那里了,全埃及的法老。他需要我,他已经来接我了。”

她没再瞥敏苔卡一眼,而是匆匆地离开了围场,她一边摇着头,一边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她转过身朝西走去,正好与那可怕的人潮逆向而行,然后开始向着伊斯梅利亚的方向跑去。

敏苔卡再次听到她的尖叫,“等等我,纳加,我唯一的真爱。我来了。等等我!”她满口胡言乱语地消失在远方。

敏苔卡努力挣脱着身上的绳索,她扭动着,用力地拉着,为了给自己更好的立足点,她绷紧抵着笼子撑杆的双脚。她感到手腕处的皮肤污迹斑斑,热血从她的手和手指上一滴滴地落下,但皮带仍然很紧很坚固,她既够不到也咬不着它们。由于缺血,她感觉到她的手发麻,每当她从挣扎的疲劳中休息一下时,她的眼睛就投向了梅丽卡拉在轮子上垂下的身体。她对她叫道,“我爱你,我亲爱的。麦伦爱你。不要死。为了我们,请不要死。”但梅丽卡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已经呆滞。很快,她的眼睛失去了光泽,上面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尘土,苍蝇成群地在它们上面忙碌着,在她两腿之间形成的血水洼上面畅饮着。

有一次,敏苔卡在帐篷的入口处听到一些偷偷摸摸、急匆匆的脚步声,她扭转她的头,看到赫瑟蕾缇两个女侍正蹑手蹑脚地从帐篷里走出来。她们每个人的手里带着个大袋子,里面塞满了她们掠夺来的珠宝。敏苔卡叫住她们,“请把我放了,你们将得到你们的自由和一笔相当可观的奖赏。”但是她们吃惊地扫了她一眼,脸上带着内疚的表情,匆匆忙忙地从围场里跑到了大道上,加入到向东撤退的暴民与败军之中。

后来,在大门口有说话的声音,敏苔卡听到后正要大喊的时候。她及时地辨别出那是粗俗而无教养的口音,就尽量地控制住自己,四个人小心翼翼地爬进围场。通过他们的特征、衣着和言谈,她判断出他们是最下等的无赖。很可能是一帮罪犯或是拾荒部落的成员。他们跟在每一支军队的后面,借机进行掠夺或盗窃。她让自己垂下头来装死。

那些人停下来,仔细察看梅丽卡拉的尸体。一个人大笑着讲了一些淫秽下流的脏话,敏苔卡紧紧地合上了眼睑,万分吃力地强迫自己保持缄默。

然后他们来到了她被囚禁的笼子前,仔细地盯着她看。她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摒住呼吸。她知道她必须有一个十分令人恐怖的外表,极力地装死。

“这个像一头母猪那么臭,”一个议论说,“我宁愿和女主人帕尔姆和她的五个女儿有一腿。”听到这个笑话,他们全都哄堂大笑,然后四散开来,去搜索营地上的战利品。在他们离开之后,带走了能带上的所有东西。当他们穿过围场地面上被人经常踏过的土地上的时候,敏苔卡注视着他们的影子越来越长,而外面过往的大小车辆和步行的行人的嘈杂声都渐渐地消失了。正好在日落之前,他们当中最后的一个人走过去了,营地又笼罩在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在夜间,敏苔卡不时地打着瞌睡,她已经被那极度的绝望和筋疲力尽的感觉所压垮。无论什么时候她一开始醒来,她都能看到梅丽卡拉苍白的身体在银色的月光下伸展着,她的悲伤和痛苦又开始了可怕的循环。

当黎明来临,太阳升起的时候,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沙漠中的风在吹过门口矮小的荆棘树枝时所发出的飒飒声,有时还伴有她自己的啜泣声。但是随着又一天没有水的日子的流逝,这些都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弱了。

接下来,她听到其他的什么声音,一阵远方的低语渐渐地变成了一阵悦耳的隆隆声,她知道那是战车快速行驶即将到来的声音。现在她能够听到马蹄声,战士们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响,越来越洪亮。终于她能够辨别出一个声音。“尼弗尔!”她想要高声叫出他的名字,但是她的声音却变成为过堂风一样的低语。“尼弗尔!”

接着她听到了恐惧和沮丧的叫喊声,她慢慢地扭过头,看到尼弗尔急速地闯入了大门,麦伦和泰塔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尼弗尔立即看到了她,朝笼子跑过来。他徒手扯断那了笼子门上的铰链,接着从他的刀鞘里拔出了匕首,砍断了她手腕上的皮带。他轻轻地将她拉出臭哄哄的笼子,然后把她抱到了胸前。当他把她放进帐篷时,已经泣不成声。

“梅丽卡拉!”她用那干裂而浮肿的嘴小声说道。

“泰塔会去照顾她的,但是我担心太晚了。”敏苔卡从他的肩头上望过去,她看到泰塔和麦伦已经一起把梅丽卡拉从轮子上救下,从她的身体里拽出那凝结着血块儿的长矛。现在他们在她的尸体上铺上了一张洁净的白色亚麻布罩单,覆盖上这骇人听闻的被毁损的身体。

敏苔卡闭上了她的双眼。“我已经被痛苦和悲伤折磨得没有一点气力和精神,可是,亲爱的,你的面孔是最美的,是我所见过最愉快、最热情的人。现在,我要休息一会了。”她一下子昏了过去。

敏苔卡慢慢地醒过来了,好像从魔鬼居住的黑暗恐怖的深坑里正在爬出来似的。

当她睁开眼睛时,在梦里面缠扰她的魔鬼逃跑了,她无比欣慰地看到了在这个世界两张最可爱的面孔。泰塔坐在她病床的一侧,尼弗尔坐在另一侧。

“多久了?”她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一天一夜。”泰塔对她回答道,“我给你服用了红瑟芬。”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到上面有一层厚厚的药膏。她朝尼弗尔转过头来,然后小声说道,“我好难看。”

“不!”他回答道,“在我的眼里,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我爱你胜过爱一切。”

“你不为我不服从你的命令而生我的气吗?”

“你给了我王冠和国家。”他摇了摇头,一滴眼泪落到了她的脸上。“最重要的是,你已经给了我你的爱,这对我来说,比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更珍贵。我怎么还会生你的气呢?”

泰塔轻轻地站起身,离开了帐篷,他们一整天都呆在一起,相互温柔地交谈着。

傍晚,尼弗尔叫来了其他的人,当他们聚集在敏苔卡病床的四周时,尼弗尔心情沉重地看着他们的脸,他看到所有的人都在:泰塔、麦伦、普雷恩、索科和沙巴克,沙巴克在伊斯梅利亚的战场上受了伤,因此,他现在还因为伤口的疼痛而行动不便。

“你们来目睹正义的审判。”他告诉大家,接着转向门口的卫兵。

“将那个叫赫瑟蕾缇的女人押上来。”他命令道。

敏苔卡想要坐起来,但尼弗尔温柔地把她扶回到靠枕上。

“在什么地方?你们怎么找到她的?”

“在返回伊斯梅利亚的大路上,我们的警戒哨看到她在沙漠中游荡,”尼弗尔解释道。“开始他们没有人认出她来,她宣称自己是王后,也没人相信她。他们认为她是一个疯女人。”

赫瑟蕾缇走进帐篷。尼弗尔已经让她洗浴过了,给她提供了新衣服,泰塔处理了她脸上、身上的伤口和擦伤。她现在挣脱士了士兵们的手,故作威严地翘起她的下巴,环顾了一下四周。

“拜倒在我的面前,”她命令着面对她的士兵们。“我是王后。”

谁也没动。尼弗尔说道:“给她拿把椅子。”

当她坐上时,他是那么冷峻地盯着她,以致赫瑟蕾缇蒙上了她的脸,开始呜呜地哭起来。“你恨我,”她大声地哭着说道。“你为什么恨我?”

“敏苔卡会告诉你为什么,”他回答道,然后把脸转向病床上的女孩。“请向我们描述一下梅丽卡拉公主死亡时的情形。”

敏苔卡讲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在她讲述的期间,除了他们在听到最恐怖的段落时吓得发出急促的喘息声和惊叫声外,帐篷里没有一个人动一下或发出一点声音来。最后,尼弗尔看着赫瑟蕾缇。“你否认这证词的任何一部分吗?”

赫瑟蕾缇回应他冷漠的注视。“她是个妓女,她让我的丈夫——埃及法老蒙羞,她就应该死。我很高兴和自豪,我能成为维护正义的人。”

“即便是现在,我也可能会宽恕你,”尼弗尔轻声说道:“如果你表现出一丝自责的话。”

“我是王后。我凌驾于你那微小的法律之上。”

“你不再是王后了。”尼弗尔回答道,她看起来糊涂了。

“我是你的亲姐姐,你不会把我怎么样。”

“梅丽卡拉也是你的亲妹妹。你对她宽容过么?”

“我很了解你,尼弗尔·塞提,你不会伤害我。”

“你说得对,赫瑟蕾缇,我不会伤害你。但是有一点我是不会顾忌的。”他转向集合在一起的军官们。“那就是古老的法律中,关于大多数人的权利不受伤害的那一条。出列,麦伦·坎比西斯。”

麦伦站起身,跨前一步,“法老,我听从您的吩咐。”

“你已与梅丽卡拉公主订婚,你的权利受到了最大的伤害。我把赫瑟蕾缇·泰摩斯的身体和生命交由你处置,她以前是埃及王室的一个公主。”

当麦伦将一条金链子绕到她的脖子上时,赫瑟蕾缇开始尖叫起来:“我是一位王后、一位女神,你胆敢伤害我!”

没有任何人理睬她的叫喊,麦伦看着尼弗尔。“陛下,您对我有什么限制吗?您会敦促或命令我表现出仁慈和同情么?”

“我没有任何保留地把她交给你。她的生命是你的了。”

麦伦从剑鞘里抽出了剑,用链子将赫瑟蕾缇拉得站立起来。他从帐篷里把她拖出来,赫瑟蕾缇还在不断地又哭又嚎,他们身后没有任何人跟着。

他们都静静地坐在那里,透过亚麻布的帐篷,听到赫瑟蕾缇在嚎啕大哭、在哀求、在哄骗。接下来,突然一阵静寂,他们都硬下心来,不予以任何同情。大家听到了一声尖尖的、刺耳的大叫,那声音的结束就如同它开始时一样嘎然而止。

敏苔卡用双手捂住她的脸,尼弗尔用他的右手打了个御邪的标志。其他的人都咳了一声,不安地挪动着。

接下来入口的帘子拉开了,麦伦走回到帐篷里。他右手拿着那把剑,在另一只手里,就是那令人恐怖的人头。“陛下,”他说道,“正义已经伸张。”他抓着那浓密的长发,高高地举起赫瑟蕾缇——伪法老纳加·基亚凡的妻子被割下来的头。

在敏苔卡康复到能返回阿瓦里斯之前,又过了五天多。泰塔和尼弗尔坚持认为她应该坐轿子里被抬回去,以此缓解前方崎岖不平的道路上的颠簸。他们缓慢地行进着,十五天之后,他们到达了营地,从干旱的荒原俯瞰着尼罗河谷广袤的绿色山谷。

尼弗尔从轿子上扶敏苔卡下来,他们一起走了一小段路,他们尽情地单独享受着回家时这个充满欢乐的时刻。他们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好长时间不在这里了。“那是什么,我的宝贝?”敏苔卡问他。

“我们有客人来了,”他说,但是当她惊叫着对闯入者表示不满,尼弗尔接着说道,“这些客人总是受欢迎的。”

当敏苔卡认出那两个不协调的人时,她微笑了。“泰塔,麦伦!你们的装扮真奇怪啊!”

他们俩穿着普通的袍子和凉鞋,背上挎着朝圣者们带的小背包。

“我们不得不来向你们说声再见,我们是来向你们告辞的。”泰塔解释道。

“现在,你们不要走啊。”尼弗尔很沮丧。“你们不来参加我的加冕礼么?”

“你已经在伊斯梅利亚的战场上加冕了,”泰塔温和地说道。

“我们的婚礼!”敏苔卡大声叫道:“你们必须留下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你们早已经结婚了,”泰塔笑着说道,“也许在你们出生的那一天,众神就把你们安排在一起了。”

“可你呢,我的‘红色之路’大赛的兄弟和我最亲爱的朋友。”尼弗尔转身对麦伦说道,“那你呢?”

“我在这儿再没什么可留恋了,既然梅丽卡拉已经不在了。我必须和泰塔走。”

尼弗尔知道,没有什么还要说的了,过多的话只能适得其反。他甚至连他们要去哪里都没有问。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他们互相拥抱,他们相互亲吻,他和敏苔卡站在那里注视着他们远去,泰塔和麦伦远去的背影越走越小,渐渐消失在远方沙漠里那微光闪烁的荒原之中,他们两个人都承受着同样深刻的惆怅和失去亲人之痛。

“他们不会真的离开,”敏苔卡轻声说道,这时泰塔和麦伦已经从视野里消失了。

“是的,”尼弗尔赞同她的看法。“他们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高级女祭司和五十名襄礼远员从哈托尔神庙出发,后面跟着敏苔卡·阿佩庇公主,她是来与法老尼弗尔·塞提成婚的。

他们一起站在底比斯宫殿的露台上,在那里俯瞰泛滥时期的尼罗河上那宽阔的河流,在这真正的埃及的这片土地上,这个季节是最适合万物生息的季节。

敏苔卡已经从伤痛和苦难的煎熬中康复了。她完全恢复了她昔日的美丽,在这欢乐的特殊时刻,她的美似乎增添了十倍风采。

好像整个埃及都见证了这次婚礼。沿着尼罗河两岸放眼望去,向后延伸着的观众一眼都望不到边。当这对夫妇相互拥抱,并打碎装有尼罗河河水的水罐时,欢呼声响彻云天,连天上的众神也一定会大吃一惊。接着,尼弗尔·塞提拉着他新婚王后的手出来了,向民众展示她的美丽,民众都跪倒在地,流着欢乐激动的泪水,高声叫喊,以此表达他们对法老和王后的忠诚与爱戴。

突然一阵静默降临到了人群的上方,每个人的眼睛都慢慢地仰视着宫殿上方浩瀚苍穹之上的小斑点。

一片寂静之中,传来了一只王室猎鹰狂暴孤独的叫声,在高高的蓝天之上,这只鹰开始俯冲。最后,猎鹰张开它宽大的翅膀,在法老高高的身影上空盘旋。尼弗尔举起了他的右臂,将它托了起来,轻轻地,一片华丽的羽毛飘落在他的手心上。

像暴风雨天气里大海的咆哮声一样,成千上万个喉咙里发出的向这奇迹致意的欢呼声响彻在尼罗河的上空。尼弗尔的眼睛落到了神鹰的右腿上绑着的纯金指环,当他认出刻在宝石上面的标志时,尼弗尔的心跳真真切切地在加速。

“王室图章!”他小声说道。“它绝不是一只野鹰。这是‘尼弗尔特姆’,我父亲的鹰。那就是它为什么经常在最危险的时刻,来警告和指引我。它一直是我父亲的灵魂。”

“现在‘尼弗尔特姆’在全世界面前确认你就是名副其实的国王。”敏苔卡靠近尼弗尔,她的内心感到一种由衷地自豪,她那闪烁着爱意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法老年轻英俊的脸庞。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