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遥远的北方,两条大河发源处的冰雪仍然厚厚地堆积在山顶,三个报信者到达了巴比伦。
纳加法老在巴比伦宫殿的梯形花园里用最高的礼仪接待了他们。赫瑟蕾缇王后坐在他的旁边。她佩戴着萨尔贡国王被迫让出的昂贵珠宝。高高盘起的黑发用银丝网包住,丝网上的宝石像满天的星星一样闪耀。她的胳膊上挂满了手镯,手指上戴了很多戒指,上边有红宝石、绿宝石和蓝宝石,很沉重,所以她几乎抬不起手来。在她的脖子前,戴了一块像未成熟的无花果那么大的宝石,就像从清泉中刚流出的水那么清澈。这块宝石很硬,能够割破玻璃或者黑曜石。这块神奇的石头是从印度河上游的土地上开采的。当阳光照耀时,宝石发出的强光刺人的双目。
报信者都是特洛克法老四个月前向西行进时的军队高官。他们来的时候冒了很大的风险,他们在路上的行进很艰险。他们行进的那么远,又那么快,被高山和沙漠强烈的太阳光晒得又黑又瘦。他们扑倒在纳加法老的宝座前——宝座上纳加的荣耀和光辉几乎盖过了他的妻子。“我们向您致敬,纳加法老,全埃及最伟大的神,”他们这样拜见纳加法老,“我们行进得很辛苦。可怜可怜我们吧。尽管我们将要告诉你的消息会令您不高兴,请您发发慈悲,不要和我们发火。”
“说话!”纳加严厉地命令道。“我自己就能决定你们能否得到宽恕。”
“我们带来的是关于特洛克法老——您兄弟和您的共同统治者的消息。”一个官员说。这个官员原来主管军队前锋和最佳万人团,胸前戴着纯金的英勇勋章。
“说话!”纳加又一次命令道,因为这个人踌躇了一下。
“在环绕古城加拉拉的沙漠中,特洛克法老的军队和篡权者尼弗尔·塞提的军队之间发生了一场大战。”他又一次陷入沉默。
“继续!”纳加站立起来,用他的王室连枷指着这个人的脸,这是一个用折磨和死亡来威胁的姿势。
报信者匆忙地说下去:“对方运用懦夫的欺骗手段和邪恶的巫术,您兄弟法老王特洛克的军队被诱入死亡的境地。他本人被杀害,军队士兵也被杀害很多。那些幸存的军队都投降了敌军,遵从尼弗尔法老的命令。愿塞特带着可怕的复仇目的去看他,把他的一切工作抹去吧。现在这个邪恶的篡权者正领着他的全部军队在阿瓦里斯行进,企图占领整个埃及的领土。”
纳加重又坐在他的王座上,惊讶地盯视着报信者。在他的旁边,赫瑟蕾缇笑了。她笑的时候,嘴角处残酷的皱纹消失了,她又变得无法形容的美丽。她用戴了珠宝的手指碰了碰纳加的胳膊,他向她靠近时,她对他耳语道:“对神们唱赞歌吧,让全埃及上下国土的人都向你致敬吧,伟大的纳加!”
纳加竭力要保持严厉的表情,但是有一瞬间一丝微笑呈现在他瘦削英俊的脸上,他用了一会儿时间才压制下去。然后他又站立起来,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很柔软,但是这种声音就像剑峰擦过磨刀石表面一样恶毒。“你带来了一个法老,一个神死亡的消息。你将要遭殃,因为你现在已经被玷污,浸在悲惨和不幸中。”他对站在宝座周围的护卫做了一个手势,“把他们带走,把他们带给马尔杜克神的牧师,把他们献祭给壁炉神以平息神的愤怒。”
当这些报信者被捆住带去献祭的时候,纳加又站立起来宣布道:“法老特洛克已经死了。我们把他的灵魂献给诸神。我在你们面前宣布,现在整个埃及国土以及所有被埃及占领的土地上只有一个统治者。我进一步宣布:这个统治者就是本人,纳加法老。”
“Bak?her!”所有站在宝座周围的侍臣和将军们一起喊道。他们拔出剑,击打在盾牌上。“Bak?her!崇高的法老王纳加!”
“告诉军队所有的将军和负责人:我们今天中午时分在备战会议上见。”
从那一天起,连着十一天,从日出到日暮,法老纳加坐在萨尔贡宫殿会议室的首座上。门口设了岗哨守卫,以防止闯入者和叛徒进入。他们制定了作战计划和命令。第十二天的时候,纳加要求他的军队在美索不达米亚集合,向所有的巴比伦和埃及边界被征服领土的国王和总督派出使者。他命令他们为战争准备好力量,准备为纳加迎战尼弗尔的战役出力。
第二个月的月圆时刻,军队在巴比伦的蓝门之前集合,共有四万铁军——都是身体强壮,经验丰富的军人,配备精良的马匹、战车和弓箭。
赫瑟蕾缇和她的丈夫,“埃及唯一的法老”一起,站在城墙上面检阅军队。
“多么壮观呢,”她对丈夫说,“确实,在所有的关于战争的记录中,从来没有这么盛大的集合。”
“当我们西进,向故土回归的时候,我们的数目还会增加——在经过我们征服的土地时,被征服地的军队还会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比如苏美尔人,黑提特人以及胡里人等等。我们将带领两千辆战车返回埃及。那个小兔崽子不敢与我们抗衡。”纳加低头看着她,“你不为你的兄弟尼弗尔感到一点遗憾吗?”
“一点都不遗憾!”她摇着头,珠宝在阳光中叮当作响,光芒四射。“你是我的法老,我的丈夫。任何反对你的人都是叛徒,都应该死。”
“他当然会死,那个邪恶的男巫会分享他的火葬柴堆,掩埋在他的旁边。”纳加严峻地保证道。
他们闻着远处的河流,冰凉的水在沙漠的空气中散发出的甜甜的气味。马儿举头长嘶。步兵加快脚步,向前凝视,急切地想看一眼水流。在一年的这个季节,水量会增大,颜色会变黑,因为河水里含有泥沙,那是故土的血肉。
骑兵队伍从加拉拉沿着行军路线一路排开。在队伍的最前边,尼弗尔在他的战车里和敏苔卡并肩而立。他们右边,麦伦和梅丽卡拉在骑兵纵队的第二辆战车里。尽管梅丽卡拉反对,认为麦伦还是太虚弱,但他坚持要在敞篷车里行军。“我已经错过了加拉拉战役,我发誓不会错过另一个。只要一息尚存,我就会和我的国王、我的朋友并肩作战。”尽管他苍白瘦弱如同白鹭,仍然骄傲地站在踏板上,手中握着缰绳。
领头的战车登上悬崖,他们下方是尼罗河绵延的绿色山谷。在清晨的阳光中,尼罗河本身就像壁炉中溅出的熔化的铜水,闪闪发光。尼弗尔转过身去,对旁边战车里的麦伦微笑着:“我们回到家了!”
敏苔卡开始唱歌。开始很柔和,随着尼弗尔的加入声音变得强了。
诸神的宫殿,
万人英雄的宝座。
世界上最绿的地方,
我们最真切的爱。
我们可爱的家乡,
我们的埃及!
然后,麦伦和梅丽卡拉开始和他们一起唱,声音沿着骑兵纵队向后传过去。他们沿着峡谷边缘前行时,一个中队接着一个中队地相继唱起这欢乐的歌曲。
另一支军队前来与他们会合。敞篷车中是全副武装的骑兵,将军们带领步兵队伍跟在后面。他们后面是老年人,牧师,以及每个州的州长。他们都穿着长袍,戴着链子以及其他符合公职的装饰物,有些坐在马车里,其他的坐在奴隶抬着的担架上,还有的跨骑在马上,还有的步行前进。他们身后是大群的平民,高兴得又笑又跳。有些女人抱着孩子,当她们在军队中认出丈夫、恋人、兄弟或者儿子的时候,喜极而泣。
两个骑兵队相遇了,混合在一起,老年人和将军们跪倒在尼弗尔的战车前。尼弗尔下马,扶起那些他能够认出的,与那些最强大、最有力的人相拥抱,恳请诸神保佑他所有的臣民。
尼弗尔上马的时候,人群跟在他的后边,一直来到尼罗河岸边。在那里,尼弗尔又一次跳下马来,全身穿戴整齐,跳下尼罗河。人群围在岸边喝彩,尼弗尔行使仪式上的沐浴,喝了几口尼罗河浑浊的褐色的水。
尼弗尔又一次上马,这次全身穿着干净的亚麻布长袍,头上戴着蓝色的战冠。尼弗尔带领着汇合后庞大的队伍,沿尼罗河岸边向阿瓦里斯城行进。在距城市一里格远的地方,路旁就站满了欢迎的人群。为了减少灰尘,人们还在路上喷洒尼罗河水,铺上棕榈叶子和花朵。
尼弗尔到达城市的时候,城门大开,平民们围在城墙旁。人们在城墙上悬挂了旗帜、鲜花和水果。当尼弗尔以及站在他旁边的敏苔卡穿过拱形城门的时候,平民们唱起关于忠诚、赞美以及欢迎的歌曲。
像年轻的神一样美丽年轻,他们首先来到河岸上气势辉煌的宫殿——这宫殿是特洛克为了庆祝自己伟大的神性而修建的。尼弗尔提前发出通知,所以工匠们已经工作好几个月了。他们撤掉了假法老的每一张画像,并将他的名字从墙上和柱子上擦去。工匠们仍然在忙着雕刻有翼的荷鲁斯以及尼弗尔·塞提的画像和名字,还有关于他在加拉拉战役中胜利的事迹。
尼弗尔驱车赶到那里,首要任务是向众神表示感谢,并在石头祭台前献上一对儿完美的黑色公牛。宗教仪式完成之后,他宣布接下来是一个星期的长假和盛宴——每位市民都可以免费享用小米面包、牛肉、白酒和啤酒,还有游戏和喜剧让他们娱乐。
“你真狡猾,我的心肝。”敏苔卡崇拜地告诉他。“他们以前就爱戴你,现在他们更加崇拜你了。”
但是能持续多长时间呢?尼弗尔想到。只要他登基的消息传到远在巴比伦的纳加耳朵里,纳加就会带军前来——假如他现在没有在路上的话。普通百姓在纳加来到之前会爱戴我。
纳加法老给他最信任的将军阿斯莫尔涂膏,命他作巴比伦的国王,他自己王座的总督。给他留了五百骑兵,两千弓箭手和步兵去保证自己征战的顺利。然后,他率领大部队,开始向埃及进军,去把王冠和宝座再夺回来。
就像沿着山坡滚雪球一样,当纳加的军队走过平原和山脉,穿过埃及的边境线时,人数增加了,势力增强了。他的军队经过的时候,附属领土的国王都加入到他的队伍中。在他站在卡塔米亚关口的时候,他的军队已经达到了出发时的三倍。
纳加向西望去——穿过广阔的沙漠,在大苦湖边上坐落着伊斯梅利亚城,再往西就是他故土的边界了。他知道,在行进中,军队的庞大人数会妨碍他。
前面是广阔的沙漠。在到达伊斯梅利亚城之前,没有一眼泉水或者绿洲去补给他的部队。又一次,他不得不沿路事先储存用水。当他的眼睛用力盯视强光的时候,他仿佛看出了水车的轮廓线,装满了陶器水罐,在悬崖的下方沿着满是车辙的路慢慢走着,就像黑色的虫子在褐色的土地上蜿蜒行进。有好几个月,他们在沙漠上准备储水的事宜,把装满水的罐子埋在沙地里。当他们返回去拉另一趟的时候,留下步兵分队去保护这些水罐。
他的军队想通过这个沙漠,需要十天十夜。那个时候,他们的用水会被严格管制,只允许饮用足够的水以保证夜间行军,而挤出烤人的白天去休息——在亚麻布帐篷底下的阴凉处,或者灌木丛和草形成的阴凉的地方去休息。
“我在前锋和你一起前行。”赫瑟蕾缇在纳加的旁边说,打破了他的思路。
他看了她一眼。“我们以前已经讨论过这个了。”他皱着眉头说。结婚的时间长了,她的美貌和魅力开始失去吸引力,相反,她的急躁、嫉妒和占有欲望更加明显了。这些天以来,纳加花越来越多的时间和小妾们呆在一起,只有当他返回到她的床上时,才忍受她嫉妒的长篇演说。
“你会在后卫百人队长布莱恩的掩护下和其他女人在马车里胡混。”赫瑟蕾缇生气地说。曾经是请求,现在完全是发怒了。“这样当你和莱萨的妹妹胡混的时候,你就可以把莱萨留给孩子。”她埋怨道。她指的是那两个公主,她们是被苏美尔的地方总督送给纳加作人质的,借以表明他对埃及皇冠的忠诚。两个公主都非常年轻,苗条而适合结婚,胸部丰满。她们把奶头画出来,然后无耻地按照苏美尔人的习俗,袒露着胸部在外面走。
“你太累了,我的爱人。”纳加抬起上嘴唇笑了一下,却好像是一个怒骂的姿势。“你知道这是一个政治交易。我需要两个少妇中的至少一个给我生一个儿子,这样那个老人死了的时候,我的儿子就可以继承他的王位。”
“以塞伊斯的呼吸和心跳起誓,你不会和莱萨在前卫的马车里睡觉。”赫瑟蕾缇坚持这样要求。
“我很乐意发誓。”纳加又露出了那种致命的微笑。“因为我会和斯那尔·胡里同床。”这是另外一个人质,比那两个苏美尔公主还要年轻,不到十四岁,但是拥有明亮的褐色头发和绿眼睛。她的屁股又大又圆。赫瑟蕾缇从经验中得知,纳加会从后门进入这个女人的大本营,就像从前面进入一样顺利。
“我也需要她给我生一个儿子。”纳加合情合理地解释道。“以便继承我的王位。”然后他笑了,是那种柔和、嘲讽的狞笑。“王室的责任很繁重啊。”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叫来她的轿子——轿子里面有帘幕和丝质的垫子。她让轿子把她沿着纵队向后抬,抬到布莱恩负责的后卫的地方。
在泰塔的建议下,尼弗尔已经沿着红海的岸边建立了一整套侦察系统,通过帆船来随时报道敌军的进展。然而,泰塔肯定纳加的进攻力量一定通过大沙漠进来。纳加和特洛克在美索不达米亚征战的时候走过这条路线,所以对这个路线了解很深。他的军队太庞大了,不能用船运过红海。特洛克当年能够用船运送是因为他的部队数量少。
感谢巫师的神奇发明,尼弗尔和他的随从能够知道纳加军队的准确数目和人员组成。纳加军队的高官里有一个百人组长是泰塔的好朋友,他欠泰塔恩情。他给泰塔捎信表明他对法老尼弗尔·塞提的忠心,以及他希望放弃纳加而效忠尼弗尔的决心。泰塔的另一个亲信作优质地毯生意,正带领一支商队去往巴士拔,所以泰塔通过他带给那个百人组长一封信,指示他留在他所在分队的领导层里。“对于我们来说,你作为一个消息的提供者远远比作一个士兵更重要。”泰塔告诉他,同时,泰塔还让这个地毯商人带给他两件不同寻常的礼物:一篮子活鸽子和一个古本手卷,上面写满了密码。
当这个百人组长释放鸽子的时候,鸽子立刻返回到阿瓦里斯它们被孵化出的小屋,同时还带回一些东西——用密码编制的消息。消息写在一小卷最好最轻的纸莎草上,用银色的线绑在鸽子一条腿上。通过这些消息,尼弗尔能够知道纳加军队的准确数目以及军队的布置情况。他知道纳加从巴比伦出发的确切日期,以及他留给阿斯莫尔多少军队。尼弗尔能够随时得到他西行的消息——纳加经过大马士革,巴士拔以及他行军路上其他的城镇和要塞。
很快情况就变得很明朗:泰塔准确地估计了形势:纳加不会出其不意地穿过红海进攻。他确实想通过大沙漠的前沿来进攻。
尼弗尔撤回他沿着红海岸边而设的警戒线,立刻把司令部和主力部队向前移到沙漠边缘伊斯梅利亚的前沿要塞。
当他们在伊斯梅利亚等待的时候,返回的鸽子频频传回消息。尼弗尔不但知道纳加的力量,而且他还知道具体是那位官员负责哪个部分。
敏苔卡参加了他在伊斯梅利亚的备战会议。她的贡献是无价的:她是在希克索斯王朝出生的,那些纳加手下的官员她很了解,因为他们曾经是她父亲的手下。还是孩子的时候,她经常听父亲评价他手下的每个人,而她有非凡的记忆力,在巴奥棋盘上通过训练又增强了。她能够给尼弗尔建议这些人的优点、缺点和个人特性。她过目了他们收到的名单。
“这个负责纳加后卫的百人组长布莱恩,和我是亲戚,因为他是我父亲的表兄。我非常了解他。他教过我骑马。我过去一直叫他唐卡叔叔,在我们的语言里指的是‘熊’。”她回忆着笑了笑。“我父亲提起过他,说他像猎犬一样忠诚、小心和缓慢,但是一旦他用牙咬住敌人的咽喉,就绝不会放弃,直到把敌人咬死。”
到这个时候,麦伦几乎已经完全地恢复了健康和力量。他请求尼弗尔给他一些有用的任务来完成,所以尼弗尔派他带领一组骑兵去挡住纳加。一旦纳加下了山坡进入沙漠,要挡住他的进一步前行。
麦伦的侦察兵看到纳加的水车满载着陶器坛子向前走。麦伦请求允许他带兵去袭击并驱散运水车,但尼弗尔告诉他不要打扰运水车,只是观察他们,仔细记下他们存水的位置。
尼弗尔命令他在红海岸边布置的最后一支军队撤回。当所有的军队都在靠近伊斯梅利亚的地方安营扎寨的时候,他召开了所有军事将领的会议。“即使加上我们在加拉拉截获的特洛克的战车,纳加的战车也比我们的多得多,数量是我们的三倍。”他告诉他们。“他所有的战士都身经百战,马匹都训练有素,状况良好。我们不能让他们穿过沙漠到达红海边。我们必须在沙漠中迎战他。”
那天整个晚上,他们都呆在会议室里。尼弗尔列出作战计划,发出命令。他们打算让纳加畅通无阻地行进五天,然后一旦他已经深深进入沙漠,尼弗尔的军队就会袭击纳加的前后方,以捣毁纳加的水源储备。这会把他困在沙漠中。
“我太了解纳加了,我敢打赌他对于自己的战术很傲慢,具有专横的自信。我敢肯定:即使我们切断他的水源供应,他也不会撤退,而是向前冲。他的军队会在沙漠中强忍着口渴行军几天,直到到达伊斯梅利亚。我们那个时候马匹和战士都精力充沛、饮水充足,又可以自己选择战场,所以那时我们能够迎战他。这会弥补我们在对抗力量方面的不足。”
在长长的会议中,泰塔静静地坐在尼弗尔的战役长凳后面的阴影里。看起来他好像已经睡着了,但是偶尔他也会睁开眼睛,然后像昏睡的猫头鹰一样眨眨眼睛,又把眼睛闭上,让下颌缩回到胸前。
“我们最大的缺陷是战车的数量少,状况差。”尼弗尔继续说,“但是我们的弓箭手、投石手和抛矛手几乎可以和纳加的相媲美。我相信:一旦他意识到他们缺少水,纳加就会带领骑兵行走在步兵之前。泰塔和我已经制定了一个计划,把他的战车引上圈套,然后我们可以利用我们拥有的一点优势。”
“在城镇和水井的前边,我们会建起一些矮石头墙。在这些石头墙的后面,我们的弓箭手和步兵能够隐藏起来。这些墙只要高得能够阻挡战车的前进就可以。”尼弗尔用一根活性炭的木棍在他前方桌子上铺的纸莎草纸上勾勒出了他的计划。希尔特、沙巴克、索克和其他的随从踮起脚来看着。
“墙设计成一个渔网的形状。”他画了一个向内的漏斗形,顶点正好对着伊斯梅利亚要塞。
“你怎么能把他们引进漏斗呢?”沙巴克问道。
“用我们自己的一些骑兵,以及你们经常练习的队形。”尼弗尔解释道,“我们的弓箭手和投石手会藏在墙后面直到纳加跟着我们进入漏斗。他们进入得越深入,他的军队会在两面墙之间挤得越紧。他们进入更近的射程之内,会为我们的弓箭手和投石手提供一个好靶子。”
沙巴克看起来也很感兴趣。“你的计划是把他们像动物一样用栅栏围起来,就像你对特洛克所做的那样。”
他们激烈地讨论这个计划,提供建议和改良方案。最后,尼弗尔让沙巴克负责修建这些矮墙。泰塔在过去的五天里,已经测量并且为他做好标记,所以工作在第二天一亮天就可以进行。
“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尼弗尔警告他们,“纳加的军队已经在攀登卡塔米亚山,他的运水车辆已经完成了储水任务。我们预计他在几天之内就会沿着悬崖下山了。”
会议终于结束了,军官们都匆忙地离开去开始执行尼弗尔分配给他们的任务。最后,只有三个人依然留在伊斯梅利亚古老城堡的塔楼的会议室里:尼弗尔、泰塔和敏苔卡。
敏苔卡第一个发言。“我们已经讨论过,我的唐卡大叔。”她说道,尼弗尔点了点头,然后古怪地看了看她。“如果我遇见他,如果我能够面对面对他讲的话,我确信我能够说服他与纳加反目,他会与我们同舟共济。”
“你是什么意思?”尼弗尔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表情也严肃起来。
“打扮成一个男孩子,带领一支由优秀的骑兵和快马组成的小分队,我能够绕着纳加的主力部队,在他们部队的后方联系上唐卡叔叔。这不会有一点风险。”
尼弗尔气得脸色发白。“疯了!”他轻轻地说道。“完全是语无伦次的疯话,就像你在加拉拉战役中将自己作为特洛克的诱饵给他看到一样。你的想法我不会再听一个字。你能想象吗?假如你落入纳加的手中,他会怎么对待你?”
“你能想象纳加会怎么做呢,如果在战斗的关键时刻,唐卡大叔和他的军团将处于被偷袭的状态之中?”她马上反驳尼弗尔。
“我们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尼弗尔站起来,把他的拳头在桌子上砰地一击。“在下面发生的战役期间,你就和梅丽卡拉留在这要塞里。如果你不和我保证放弃那样愚蠢想法的话,我就把你屋子的门闩上并派专人把守。”
“你不能把我像一个奴婢一样来对待。”她的声音由于愤怒而粗哑。“我还不是你的妻子。我不会服从你的命令。”
“我是你的国王,我要求你庄严地承诺,不要用你自己的这个疯狂的计划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这不是一个疯狂的计划,所以我将不会向你保证什么的。”
泰塔面无表情地旁观着。这是他们第一次认真的争论,泰塔知道那将会越来越激烈,因为他们相互间深深地爱着对方。他饶有兴致地想看看事情会怎样解决。
“在加拉拉你故意违背我的命令。我不相信现在你不会做出同样的事。你让我别无选择。”尼弗尔严厉地告诉她道,他大声地对门外的卫兵叫道,“去叫王室后宫的阉人总管朱加”。
“我也无法信任梅丽卡拉。”他转过身对敏苔卡说道。“她完全受你的影响,如果你把你的想法灌输给她,你就会把她变成和你同样疯狂的冒险家。我要把你们俩都送回阿瓦里斯王宫的闺房,在朱加的照料之下,你们要一直呆在那里。你们可以相互玩巴奥棋解闷儿,直到最后我们赢得战争的胜利。”朱加把敏苔卡领走了。在出门的时候,她从肩膀上回望了一眼尼弗尔,泰塔看到她的表情时,他微笑了。泰塔知道尼弗尔遇到了一个比两位伪法老联合在一起还要难对付的对手。
那天晚上,泰塔去敏苔卡新住的地方看望她。敏苔卡现在和梅丽卡拉住在同一个闺房里,这个房间曾经是这个要塞司令官的套房。一对身材高大、表情平静的阉人守候在门旁,另一个站在闩上了的窗子的外面。
敏苔卡还在生闷气,梅丽卡拉也因为她哥哥对待自己和她亲爱的敏苔卡而同样地感到愤慨,特别是这种令人羞辱的禁闭。
“至少你从这件事情上得到教训,与国王对抗是不值得的,尽管他爱着你。”泰塔温和地告诉她们。
“我不爱他,”敏苔卡回答道。因为生气和懊丧,眼泪在她的眼圈里打转转。“他对待我就像对待一个孩子似的,我恨他。”
“我更恨他,”梅丽卡拉更不让劲儿,她声明道。“但愿麦伦在这就好了!”
“你曾经想过没有,尼弗尔对你正在做的一切,是他对你的爱和为你的安全担忧吗?”泰塔提示道。“他知道,假如你落入纳加·基亚凡和赫瑟蕾缇的手里,你的命运会多么悲惨。”两个女孩突然都狠狠地攻击他,因此泰塔举起双手来转移她们的愤怒,机智地撤了出来。在他的耳边仍然回响着她们的拒绝接受和指责。
第二天早晨,当两位女孩乘坐着一辆小篷车离开伊斯梅利亚的时候,尼弗尔和泰塔都在堡垒的城墙上目送着她们。她们由阉人们和一小支战车队护送,向阿瓦里斯的方向返回。她们在队伍的中间,敏苔卡和梅丽卡拉隐藏在车子的丝帘后。她们没有露面,也没有同尼弗尔和泰塔告别。
“从个人意愿来讲,我宁愿用一根短棍子去捅一个蜂窝,”泰塔低声咕哝着,“如果表现得机智一点的话,也许会有一个更闲适宁静的环境。”
“她们必须知道我是法老,我的话即使对她们来说也是法令。此外,目前我有其他比女人耍性子更重要的事。”尼弗尔说道。“她们会考虑明白的。”他留在城墙上,遥望着摇摇晃晃的车子,直到它消失在朦胧的远方。
泰塔和尼弗尔骑马出去视察石墙,这石墙是沙巴克沿着去伊斯梅利亚绿洲的东边入口匆忙建造的。
“沙巴克建造的石墙虽然入不了这个时代的伟大建筑成就之列,”泰塔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但总体上来说还不错。从纳加将要进攻的那个方向来看,这石墙好像完全是天然的建筑,在纳加进入这里的漏斗,并发现前方越来越窄之前,将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你的计划对于让我们保留自己的战场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尼弗尔点了点头。“在神荷鲁斯的保佑下,我们将把这变成一个屠宰场。”
接着,他把他的手放到泰塔瘦骨嶙峋的胳膊上。“我又一次发现自己深深地受您的恩惠,老父亲。这都是您的功劳。”
“不,”泰塔摇了摇头,“我只是给你一个轻轻的推动。其他的工作都是你自己做的。你从你父亲泰摩斯法老那里继承了军事天才。你会取得伟大的功绩,而这些功绩可能是他能够完成的,如果他不是那么惨死在敌人手里的话,现在杀害你父亲的敌人正面对着我们。”
“该是我为父亲的死报仇的时刻了,”尼弗尔说道。“让我们保证,我们不会让眼镜蛇再一次溜掉。”
接下来的几天里,尼弗尔操练他的军队,详细地演练作战计划和防御战术。每天早晨,部队的弓箭手和投石手都行军到外面去,在那段简陋的、不起眼儿的墙壁的后面,他们找好位置。他们在墙的前面布下小石头,以标记射程,所以他们能够准确地判断从埋伏中跃起的时刻。他们在手边藏好了成捆的备用箭,以便于他们在战争中不会缺少武器。投石手揉好泥弹,并且在火上烘烤,直到它们如石头一般坚硬。然后他们把这种致命的武器的铸模贮藏在墙后,放在手边备用。
在训练过程中,尼弗尔和他的军团的指挥官们扮演纳加的军队,他们从沙漠里一路骑行而来。他们用批判的眼光审视自己这方的军力布署,确保他们的军力完全被胸墙所隐蔽。
接下来,他们等待的过程中,尼弗尔在墙前演练了他的作战战术,冲锋、向左右转、撤退、掩护——所以他的士兵们能够知道每一处凹地、每一片平地、和每一道沟壑,甚至连田野里的土豚洞和其他小障碍的位置都了如指掌。他仔细地选择了石墙后面安全的位置,在作战期间,他能够在那里饮马,他的储备品可以保存在那里。“我怀疑有没有其他的军官能够将战争将要进行的战场研究得像我一样透彻。”尼弗尔告诉泰塔道,然后命令他的中队再一次出去演练同样的队形变换。
傍晚,尼弗尔在他的中队的前头骑马返回到要塞。灰尘和他的汗水混合在一起,粘在了他的脸上和身上。他疲惫至极,但是很满意,因为他知道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做了他力所能及的一切,他的军团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好充分的准备。
当他让克鲁斯和多弗停下来,把缰绳交给了马夫,然后跳到了坚硬的阅兵场上的时候,他的满足感却一扫而空。王室后宫的阉人主管朱加正在那里等待他,搓着他那肥胖的手,眼睛哭得通红,他那尖利刺耳的声音由于害怕而显得哼哼唧唧的。“伟大的法老,饶恕我吧。我尽了最大努力,但是她像一只狐狸一样诡计多端。我的智力不如她。”
“这只狐狸是谁啊?”尼弗尔急切地问道,尽管他清楚地知道那肯定是谁。
“敏苔卡公主。”
“她怎么了?”尼弗尔的声音严厉中带着惊讶。
“她已经逃跑了,带着梅丽卡拉公主和她一起跑掉了。”朱加哭哭啼啼地说道,确切地等待着接受绞刑。
敏苔卡和梅丽卡拉在她们返回阿瓦里斯的路上用了大量的时间,她们在遮了帘子的轿子里挤在一起,计划着的她们的逃跑,她俩悄声细语地在商议。她们很快放弃了那个念头,即从她们的护卫队里抢过一辆战车,然后驾车跑掉。她们很清楚地知道,就算她们能够骗到或者强行从驭者手里夺过一辆战车,那是不可能的事,她们知道不到一小时,她们就会召来整个埃及的军队,在一个愤怒的法老的率领下,在她们的后面追来。一个更好的计划渐渐地在她们的深思熟虑中浮现出来。
敏苔卡的第一个努力就是去讨好朱加,她们的保卫者和看护者,给他以听话顺从他权威的好印象。四天之后,当他们到达阿瓦里斯宫殿的时候,她使他完全上当了,他相信她最好的温柔和天真无邪的本性。这样,敏苔卡以最优美和最令人信服的方式,恳求朱加允许她和梅丽卡拉去参拜哈托尔神庙,为尼弗尔的安全和他在迫在眉睫的战争中的胜利去祈祷。带着某种疑虑,朱加还是默许了,两位女孩能够单独与高级女祭司在神庙的圣殿里呆了几乎一小时。朱加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因为没有任何一位男人,即使是一位阉人,被允许进入那里的密室。
敏苔卡和梅丽卡拉重新出现时,朱加真是如释重负,他所有的怀疑都烟消云散了,他看到的她们,与神庙里的任何一位贞女一样美丽、端庄和纯洁。几天以后,当她们再一次提出要去神庙祈祷并为女神献祭的时候,朱加顺从地接受了她们的要求。他在她们的轿子旁边蹒跚而行,快乐地隔着帘子和她们聊天,给公主们讲述宫廷生活中最富有刺激性的丑闻事件。
高级女祭司再次在神庙的前院迎接敏苔卡和梅丽卡拉,然后将她们领进了密室。没有一丝疑虑,朱加舒适地坐下来等待着这对可爱的王室姐妹的归来。高级女祭司派她的侍从们给朱加端来满满一大盘烤鸡和烤鱼,还有一大罐优质佳酿的葡萄酒。朱加将这些一扫而空,并匆匆地喝光了罐里的酒,酒足饭饱之后,接下来在女神奶牛雕像的阴影里睡着了。当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周围空无一人。他看到抬轿子的人已经离开了。他吃力地将他那庞大的身躯站直,感到腹部一阵剧烈地疼痛,那不是由消化不良引起的,而是由惊恐的压力所致。他大声呼喊以引起注意,用他的手杖敲打着神庙的大门。过了好久,一位女祭司出来告诉他:“两位公主已经请求在神庙之内避难,圣母已经答应了她们的请求,将她们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
朱加感到心乱如麻,六神无主。神庙里的神殿是不可侵犯的。他不能够返还他的两位被保护人,哪怕以法老的权威也无可奈何。唯一向他敞开的路是返回到伊斯梅利亚,承认自己的失败,但是那是冒风险的。年轻的法老还没有完全显露出他的真正本性,他的暴怒很可能是致命的。
当神庙的大门在她们身后关上的时候,敏苔卡和梅丽卡拉丢掉了她们屈从的伪装。
“你已经做好安排了吗?圣母?”敏苔卡急切地问道。
“不要担心,孩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女祭司棕色的眼睛里快乐得闪闪发亮。显然,她也从打破寺庙安静的常规生活的这种越轨行为中享受到了无限乐趣。“我自作主张地在阉人的酒里撒入一点平和的安眠药。”她咯咯地笑着说道。“我希望你们认为我做的事没有超出我自己的限度,那样你们将会原谅我。”
敏苔卡亲吻了她光滑白皙的脸颊。“我确信,哈托尔女神会和我一样为你感到骄傲。”
女祭司把她们领到一个小屋里。在那里,敏苔卡要求的所有物品都已经为她们摆在了那里。她们匆忙地穿上了粗糙的农民外衣,头上裹上了羊毛披肩。接下来,把小皮袋子斜跨在她们的肩上,她们跟着高级女祭司穿过迷宫似的走廊。神庙的后方通往尼罗河。她们开始意识到,河里的水流撞击到外墙上发出的轻微的哗哗声,在她们的前方则越来越响。最后她们走出来通过了一个低矮的出入口后,沐浴在阳光之中。她们来到了登岸的码头上,一艘阿拉伯三角帆船正停泊在那里。“我已经用您给我的金子付给了船长,他知道你们去哪里。您所要的所有东西都妥善地放到了船上你的座舱里。”她说道。
“你知道如何告诉朱加,”敏苔卡说道,年迈的女人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确信哈托尔女神会原谅我这个微不足道的谎言,因为那是出于一个好的理由。”
当姐妹俩跳上了三角帆船的甲板上时,那些原来一直在阴影处打盹的水手们,现在争先恐后地站起来,冲上去张起大三角帆。没有等待命令,船长就把船扬帆驶入了主河道,调整船头顺流而下,直奔尼罗河的三角洲驶去。在这一天的其余时间里,敏苔卡和梅丽卡拉都呆在那很小的船舱里,她们不想冒可能被岸上的人或者过往的船只认出来的危险。快到傍晚时分,大三角帆船靠着东岸短暂地停泊下来,两位武装的士兵上了船,他们带着沉甸甸的口袋。当船长一再次升起船帆,他们就催促船只全速行驶,顺流而下。那两位士兵来到了小船舱,拜倒在敏苔卡的面前。
“愿众神保佑您,陛下。”两个人中身材比较高大的那位说道。他留着喜克索斯人的胡子,大鼻子,身体强健。“我们是您卑微的奴仆。我们一接到您的召唤就立即来到了这里。”
“洛克!”敏苔卡看到他那么熟悉的脸庞,愉快地微笑着,接着转过身去看另外一位士兵。“想必这位就是你的儿子,洛卡!”他看起来就像他的父亲一样高大和勇敢强悍。“真高兴见到你们两位,欢迎你们。你,洛克,曾经为我的父亲尽忠效力。现在,你和你的儿子能够同样为我做到尽力吗?”她用喜克索斯语问道。
“用我们的生命,女主人!”他们回答她道。
“一旦我们上了岸,我就有很艰巨的任务要你们为我去完成,但是现在,你们只要好好休息,准备好你们的武器。”
大三角帆船的船长选择了三角洲上许多港口中的一个靠了岸。这里水流缓慢,然后曲曲弯弯地流过沼泽和泻湖,在这些水域的上方,盘旋着成群的水鸟。他们还没有到达公海,黑暗就降临了。但是帆船的船长准确无误地驾驶着船只通过了浅滩和隐蔽的沙洲,直到最后,沼泽上污浊难闻的空气被地中海上空洁净的带着咸味的空气所吹散。两个女孩出现在了甲板上。
“差不多这个时候,朱加将意识到我们已经逃了。”敏苔卡对梅丽卡拉微笑着说道。“我琢磨他会怎么去告诉尼弗尔。告诉他我们在高级女祭司的保护之下,被安全地锁在了神庙里。我希望他那么讲。”
天空上挂着半轮圆月,他们驶出了狭窄的航路,渐渐感觉到脚下的船甲板在公海的波涛中上升。从船只一离开河岸,船体下的水就很深了,船长将舵调向了东方,船只贴近海岸航行了一整夜。
天明的时候,敏苔卡和梅丽卡拉站在船头,蜷缩在披肩里取暖。她们眺望着南方右岸的那低矮、荒凉的沙漠。
“想想尼弗尔就在只有几里格远的地方。”敏苔卡轻声说道。“我感觉到好像我伸出手就能够碰到他。”
“麦伦也在那里,只是在东边远了一点儿。如果他们会知道我们离得这么近,他们会多么惊讶啊。”
“我的心里想着尼弗尔。我每时每刻都向荷鲁斯和哈托尔祈祷,愿神保佑他的平安。”
“那么,你不再恨他了?”梅丽卡拉问道。
“我从来没有恨过他。”敏苔卡强烈地否认道,接着有些犹豫不决。“嗯,或许就那么一会儿,只有那么一点点。”
“我知道你真实的感觉,”梅丽卡拉向她保证道。“有时候,他们是那么的顽固,那么刚愎自用……”她搜肠刮肚地想找到一个确切的词来描述它,“……太男人了。”
“是的!”敏苔卡赞同道。“千真万确。像个孩子一样。我想我们一定得原谅他们,因为他们控制不住自己。”
那天白天和接着到来的黑夜,他们沿着海岸向东航行。通过提纳湾,沿着一连串围着浩瀚的拜尔代维勒泻湖的岛屿和沙洲。第二天清晨,大三角帆船在朝向阿里什的海滨徐徐驶入。在海水齐腰深的时候,两位卫兵,洛克和洛卡,就把女孩们背上岸,接着趟水回到船上去取行李。他们一行人站在岸边,注视着船上的全体人员划着船离开了,他们扬起船帆,掉头返回大海,驶向了返回到埃及和三角洲的航程。
“啊,我们已经成功了吗?”梅丽卡拉拿不准地问道。尽管有敏苔卡的陪伴,她仍然感到脆弱和无助。“但是我们现在怎么办呢?”她的声音听起来快要哭了。
“我会派洛克为我们去找一个交通工具,”敏苔卡说道,接下来,为了给梅丽卡拉一些安慰和一点儿信心,她继续对她解释道,“尼弗尔可能阻止我们向南穿过大沙漠去找到我的唐卡叔叔,但是我们已经胜他一次了。”她笑得比她所表现出来的情绪还要开心,因为她比梅丽卡拉更真切地意识到她们左右为难的处境。“只要想想如果尼弗尔和麦伦知道了的话,他们会多么狂怒啊!”她们一起大笑起来。敏苔卡接着说道,“我们到了纳加先头部队的后卫了。贝尔谢巴和伊斯梅利亚之间的大路就在我们南面只有几里格远了。当洛克给我们找到一辆轻便马车或载重的大车以后,我们就混在纳加军队的辎重车队里,藏到随军杂役之中,直到我们到达唐卡叔叔的指挥部。”
找车可不像敏苔卡所说的那么容易。纳加部队的军需官已经在他们的前面了,他们从当地百姓那里除了抢夺食品和粮食外,也抢夺车辆和马匹。最后,他们不得不牵来了五匹一串的骡子来应付。她们为此付出了昂贵的代价,用两个沉甸甸的大金环和两个银环来换取。这些骡子甚至连两个女孩都载不动,更别提她们的卫兵了,因此他们向南走过了大部分崎岖不平的小路。直到他们登岸后的第三天,他们才登上了一个山坡,看到了他们下方的山谷里法老纳加队伍的末尾。这支大军的人马遍布了由东向西的大道,两头不见首尾,他们扬起的灰尘就像一场森林大火中的烟雾一样污染着天空。
他们走下去加入了队伍的行列,发现他们是在辎重车队里。他们混在了长长的载重车队和驮队的马匹之间。敏苔卡和梅丽卡拉一直遮住她们的头和脸,穿着她们那脏兮兮的弄满泥污的衣服,一点都不引人注目。洛克和洛卡在近旁陪伴着她们,以阻挡住其他行军者的关注。前进的速度慢得不得了,因此即使是骑在那么差的骡子身上,他们也比队伍中其余的车队快一点。就像大河上漂浮着的一片零碎什物,他们向前缓缓地移动着。他们前行的时候,从各种状况的人面前擦肩而过:乞丐、妓女、商人、运水兵、理发匠、铜匠、木匠、行吟诗人和玩杂耍的艺人。军官们戴着明晃晃的纯金的勇士勋章,驾驭着他们的战车飞快地从人群中穿过,用他们的皮鞭将那些拄着拐杖的瘸子从他们的路上打到一边去。怀里抱着私生子的随军女人,在行军的路上给孩子喂奶,刚会走路的孩子拉着她们的裙子嚎叫着。
敏苔卡和梅丽卡拉使她们那可怜的骡子尽其全力地保持着最快的速度,那第一天的晚上她们就在星光下露营,周围燃起了篝火,四周充斥着庞大人群发出的噪杂声和熏天的臭气。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当晨曦的光线亮到刚刚能够看见地面上的路时,他们就又开始出发了。在中午之前,他们已经赶上了主力大军的后卫部队:正在行进中的持矛士兵队、带着未上弦的弓箭手们的队列,使用投石环索的投石手的队伍,所有的士兵都用西部岛屿那不合规范的鄙俗方言唱着他们的进行曲。接下来他们通过了新配备的马匹分队的长长的队列。二十匹马联成一组,由载着草料的大马车和水车在后面牵引着。敏苔卡不禁赞叹这些马匹的数量:在整个埃及有那么多的马匹似乎是不可想象的事。
士兵们看着两个女孩,从他们极具洞悉力的目光里,不管是她们那劣质的服饰,还是那缠裹在头上那盘绕着的披肩,都没能隐藏住她们的青春和风姿。当他们从她们的身边经过的时候,喊出色情挑逗性的赞美之辞,以及粗俗下流的引诱,但是他们的军纪和洛克和洛卡的严厉的神态,使得他们不再有进一步的非分之举。
当晚,主力部队已经宿营之后,他们又继续他们的行程,在日落以后,他们遇到了路边一个用木桩和多刺高灌丛围成的大型防御栅。这个防御栅建造在一个容易防守的低矮山丘的狭径处。入口防卫森严,那周围川流不舍,哨兵们正在交接换岗,仆人们和勤务兵们穿梭般奔忙,红色军装的军官们驾驭的战车来来往往。围场大门的上方旌旗飘荡。敏苔卡立刻认出了这面旗帜。旗帜上描绘的是一只被切开的野猪头,它的舌头从它那露出獠牙的下颚伸了出来。
“这就是我们正要找的人。”敏苔卡悄悄地对梅丽卡拉说道。
“但是我们怎么进去见到他呢?”梅丽卡拉看着那些哨兵,怀疑地问道。
她们在路边稍远处建起了自己简陋的营房,但是能够看到将军军团指挥部的大门。将军是纳加红色军团的一位百人队长,是法老大军中的后卫部队的指挥官。
敏苔卡从一个皮鞍囊里取出了那盏宝贵的油灯。在灯光下,她在一片纸莎草的仿羊皮纸上写了一封短信。信中开首的称呼是“敬启者大熊叔叔”,落款是“敬秉者你的小蟋蟀”。
然后两个女孩洗去她们脸上的灰尘,相互梳理头发,脱掉了她们的短袍。接下来,手挽手相互鼓励着,向围场的大门走去。值班的警卫队长看见她们过来,就走到她们的前面将她们挡住。“来了,你们这两个诱惑男人的鲜嫩小妞。你们不至于糊涂到来这附近招摇你们那让男人快活的小阴道。滚开!”
“你看起来像一个善良优秀的士兵,”敏苔卡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你会允许任何一个恶棍对你自己的女儿用那样满口的污言秽语来讲话吗?”
警卫队长停下来,呆头呆脑地盯着她。她说的是喜克索斯语,用的是很有教养的语调和只有贵族才有的口音。他举起灯笼朝她们照了照。她们的衣服很普通,但是她们的相貌令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再明显不过是这两位少女是上流的显贵。事实上,她们的面容熟悉得让他深感惊恐不安,尽管他不能够马上确认她们究竟是谁。
“宽恕我吧,女士们,”他口齿不清地说道,“误认你们为……”他忽然停住不说了,敏苔卡宽厚地笑了。
“当然了,你已经得到原谅了。你能为我们给百人队队长传一个信儿吗?”她说着递上了那卷着的仿羊皮纸。
警卫队长在接过来之前犹豫了一下。“对不起,但是在得到指示之前,我还不得不让你们在这稍等片刻。”
不到一会儿的工夫,他匆匆地赶回来。“小姐,让你们久等待了,我很不安。请跟我来。”
他把她们领到围场中间一个彩色亚麻布的大帐篷里,当他对负责入口处的下级军官耳语时,又拖延了一小会儿。接着她们被领进了帐篷。里面几乎空荡荡的,地面上铺着兽皮,有羚羊皮、斑马皮和豹子皮。在那些毛皮上,一个人正盘腿坐着,他的周围摊放着地图和卷轴。大腿上放着一个木头大浅盘,里面装着烤排骨和一块高粱面饼。女孩们进来的时候,他抬起头来,面容憔悴,双颊凹陷,连胡须里的丝缎带也不能够遮盖他的胡须灰白而不黑了的事实。一块皮眼罩遮住一只眼睛。他皱着眉头看着她们。
“唐卡叔叔!”敏苔卡向前走到灯光下,甩掉她头上的披巾。这个人慢慢地站起来,盯着她。接着他突然咧嘴笑了,他的那一只眼睛亮起来。“我认为这简直不可能!”他拥抱着她,把她举得双脚离开了地面。“我听说你已经抛弃了我们,到敌人那边去了。”
他把她放下来,她已经从这种爱的流露之中恢复过来。她喘息着,“这正是我来要对您说的事,唐卡叔叔。”
“和你一起的这位是谁?”他看了一眼梅丽卡拉,接着眨了眨他那只好眼睛。“以恶神塞特的生命发誓,我认识你。”
“她是梅丽卡拉公主。”敏苔卡告诉他。
“纳加逃跑的妻子。他将很高兴让你回来。”轻声地笑道。“你们两个吃过饭了吗?”接下来,没等她们回答,他就对仆人大声喊道,多带些肉、高粱面饼和葡萄酒来。当食品端上来时,两位女孩又遮住她们的脸,但是仆人一离开,敏苔卡便靠近了,坐在了他那只没有毛病的耳朵这一侧,将她的声音降低,以免他们的谈话被帐篷屏障外的人听到。
他静静地听她把话说完。然而当她详细地描述在拜莱斯富拉河上着火的大帆船上,她的父亲和兄弟们死去的那个可怕的夜晚发生的事件时,他的表情变化了。敏苔卡觉得当她继续讲下去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眼角里闪动的泪花,但是她知道在一位红色军团的百人队队长的身上,有如此脆弱的表现是不可能的。他把脸转了过去,回过头来看她的时候,眼泪已经不见了,她知道是她弄错了。
当她终于结束了她讲的经历后,简单地说道:“我爱你的父亲,差不多就像爱你一样,小蟋蟀,但你的解释是叛国的。”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叹了口气,“所有这些我都会记住的。但是与此同时,你不能从哪里来又回到哪里去了。那是太危险了。你必须在我的保护下留下来,你们俩,直到这一事件解决为止。”
她们抗议的时候,他不理睬她们,“这不是要求,这是命令。”他想了一会儿,“我会把你们俩装扮一对我漂亮的男孩。那将不会引起指责,因为我所有的士兵都知道,我喜欢男孩屁股蛋儿那嫩嫩的肌肤,几乎就如同其他男人喜欢女孩丰满的乳房那样发狂。”
“我至少可以给尼弗尔·塞提送个信吧?”,敏苔卡恳求道。
“那也是一个极大的风险。耐心一些。那不会很久的。纳加正在哈塔米亚高地上蓄势待发。在几天之内,他将开始发动向伊斯梅利亚的攻击。在奥西里斯开始下弦月之前,战争将会出现定局。”他的声音放低到低声地怒吼。“而我将会被迫做出抉择。”
麦伦从远处注视着法老纳加的大队人马沿着陡坡下来,从哈塔米亚隘口到达了干旱的地带,接着他放出了一对泰塔给他的鸽子。两只鸽子,如果一只被鹰或其他猎食者捕到,那么另一只仍可以成功。两只鸟都各有一缕红绳缠绕在一只腿上,这是进攻已经开始的信号。
麦伦跟踪着敌人的军团缓慢而庄严地穿过沙漠,并且在夜里悄悄地爬到离敌营军更近的地方,观察到他们从贮藏的罐子里饮水,并偷听在篝火周围高声的谈话。
到了第五天晚上,纳加的全部军队被调往到岔路口,他的先遣分队已经通过了哈塔米亚和伊斯梅利亚之间的中途的标志。麦伦能够插入到后卫部队的后面,仔细地察看留在他们后面的被舍弃的储水罐。他发现那几乎完全用光了,或者已经被带走了。纳加对他的胜利是那样的自信,以至于他没有为可能的撤退留下应急储备。麦伦从他发现的那些没有动过的坛子里,把自己的皮水袋重新加满,他的水袋几乎都快用光了。然后他打碎了仅剩下的不几个水罐。
现在他骑马与纳加的行军路线平行地向后走,远远地背离了南方,并超出了侦查分队的视线范围,接着他又环绕着出来,出现在了那支负担沉重、行动缓慢的大部队的前面。他又回到了原来他留下来的主力部队藏身的地方。它们是配备着训练有素的五十辆战车,并用来驾车的是尼弗尔全军中最精良的马匹。他仅仅在给马匹饮水的时候才停下来,然后将他战车上飘动的三角旗由蓝旗改换为纳加军队的红旗。他以这是战争中的合法骗术来宽慰自己。接下来,在他的队伍前头,他缩减了他安排在纳加后卫部队的兵力,然后沿着他预定的进军路线疾驰而去。
从他们所期待着的战友到来的方向,被留下来保护水储备的士兵们看到了正在临近的战车。他们辨认出了在战车的上方飘动着的伪旗的时候,他们放松了警惕。麦伦没有给他们留下一点改变主意的时间,而是全速地向他们扑去,杀死任何一位试图抵抗的士兵。幸存者只给他们一种选择:死亡或倒戈。多数人都选择了后者,投奔了尼弗尔·塞提。一木槌就足以击碎每一个陶罐,那珍贵的贮水流入到了沙漠里。麦伦的队伍再次登程,向下一个储水站继续进军。
当他们终于看到了伊斯梅利亚,尼弗尔骑马出来迎接他们,当他听到麦伦已经完成了指派的任务时,他紧紧地拥抱着麦伦。现在纳加在旷野里没有水了。“你此时已经赢得了你的第一枚勇气金质奖章,”他告诉麦伦,“你被晋升为最佳万人团的军阶。”他很宽慰地看到,麦伦身上的伤好像已经康复了,他现在瘦削、精力旺盛、皮肤被沙漠的太阳晒得黝黑。“在我们面临的战役中,我打算命你指挥右翼。”
“法老,如果我已经令你满意,我祈求您的恩泽。”
“当然,老朋友。只要在我的控制之下,你一定会得到它。”
“我的合适的位置就是在您的身边。我们一起驱车战斗在红路的赛场,让我们共同坚持到这场战斗的结束。让我作为你的持矛卫士,再一次与你并肩作战。这就是我所寻求的全部荣誉。”
尼弗尔紧握着他的臂膀,用力地捏着。“你应该再次驾驭我的战车。这正是我将为之感到荣幸之事。”他放下了他的手。“但是我们不再有时间聊了。纳加在你的后面将不会有多远。当他一发现你对他的水进行的破坏,他就会被迫全速进军。”
他们俩都本能地向后面的旷野回望着,敌人肯定从那里来,但是热天的雾气灰蒙蒙地浑浊不清,在那令人感到恐怖的平原上,他们什么也看不到。不管怎样,他们不会等很久的。
法老纳加勒住了他的战车,凝视着他的水供给站的废墟。尽管侦察兵已经对他报告过了,但他还是被毁损的程度所震惊。他慢慢地下了战车,大步跨到乱七八糟的地里。罐子散落的碎片在他的凉鞋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突然他通常的冷峻无法自持了。他狂怒并沮丧地踢了一个破碎了的罐子,接着将他的手攥成了紧紧的拳头拤在了腰间,面对着西方怒目而视。他渐渐地重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的呼吸慢下来。他转过身,朝部下等候着他的地方走回去。
“您会命令原路返回么?”他的一个军官胆怯地问道。
纳加转过身冷漠地看着他,“下一个提出如此建议的懦夫,我将会使他脱光衣服,然后先把他赤条条地绑到我战车后面。我将把他拖回到埃及。”他们都垂下眼睛,在沙地上尴尬地来回倒换着脚。
他的持矛卫士递给他一块亚麻方巾,纳加从他的头上拿下了那蓝色的战冠,他擦掉了光头上的汗。把王冠夹在了腋下,他发出了新的命令。“将整个军队中所有的水袋收集在一起。从现在开始,水的供给由我直接控制。未经我的允许,任何人或任何一匹马都不得饮水。不许返回,不许撤退。所有的战车都要在队伍的前面行驶,连普雷恩的后卫部队的那些战车也是如此。其他的交通工具和步兵必须承担风险,尽他们的最大努力跟上部队。我将在前面率领骑兵夺取在伊斯梅利亚的水井……”
赫瑟蕾缇从帐篷的入口处探出了头,对她的卫队长叫道,“出什么事了吗,小伙子?这是王室神圣的围场,那么在我的围场,那些捣蛋鬼要干什么呢?”她指着那些士兵们,他们正在她帐篷旁边停着的一辆她个人的行李车上取皮水袋。“对他们正在搞的鬼名堂,他们是怎么想的呢?他们怎么敢动我的水?我还没有洗澡呢。告诉他们立即把那些皮水袋放回去。”
“这是法老,您至高无上的丈夫的命令,陛下,”卫队长解释道,不过他也被在这可怕的沙漠里陷于没有水的困境而焦虑不安和惊恐。“他们说全部的水都要满足前进中的骑兵队的需求。”
“这样的命令不适用于我,我是埃及至高无上的王后!”赫瑟蕾缇发出了长长的尖叫声,“把那些皮水袋放回去。”
士兵们不知如何是好,可是领队的队长用他的剑碰了一下皮头盔的盔檐。“原谅我,陛下。我的命令是取走所有的水。”
“你敢不听我的?”赫瑟蕾缇冲着他的脸大喊大叫。
“请原谅并理解我的处境,陛下,但是我接到了命令。”他不肯让步。
“以伊西斯女神善良的名义,如果你不听我的,我一定让你上绞刑,然后再让人焚烧掉你的尸体。”
“我的命令是……”
“你真该死,还有你那该死的命令。我要马上去普雷恩将军那里。当我回来的时候,我定会给你带来新的命令。”接着她转向她卫兵的军官,“备好我的战车和十名卫兵的护卫队。”
在平坦开阔的平原对面,将军普雷恩的指挥部的营房就清晰地出现在赫瑟蕾缇的帐篷范围之内了。她的马车只用了几分钟的工夫就把她拉到了那里,但是围场大门口的卫兵把她拦住了。“尊贵的陛下,普雷恩将军不在这里,”他告诉她。
“我才不信呢,”赫瑟蕾缇气冲冲地对他说道。“他的旗帜在那里飘扬着。”她的手指着野猪头图案的旌旗。
“陛下,将军和他的全部的骑兵是在一小时前离开的。他接到了法老的命令去参加先头部队去了。”
“我必须见他。这是一件极为紧迫的事。我知道他不会不告诉我一声就走的。站一边去,我要亲自看一眼是否他在这里。”她驱车径直向那冲去,他急忙地闪开了路。她的卫队齐刷刷地跟在她的后面。
赫瑟蕾缇直接奔向了黄和绿条相间的指挥帐,然后把缰绳甩给了一位马夫。在焦虑不安之时,她没有拘于礼节,而是从车上跳下来后,直接冲到了帐篷门口。那里没有设防,她开始相信卫兵告诉她的那些都是真话,普雷恩确实走了。尽管如此,她还是躬身穿过门道,站在了门槛一动不动。
两个男孩正坐在地中间成堆的兽皮上。他们正从大木盘子里用他们的手抓着什么在吃,但他们抬头一看到她时,惊呆了。
“你们是谁?”赫瑟蕾缇问道,从普雷恩的名声中她知道他们是谁以及他们是干什么的。“将军在哪里?”
谁也没有回答她,但他们继续默默地盯着她。突然赫瑟蕾缇的眼睛眯起来,她朝他们近前一步。“是你们!”她大声尖叫道,“你们这奸诈的、歹毒的泼妇!”她用一只颤抖的手指对准着女孩们。“卫兵!”赫瑟蕾缇声嘶力竭地高声尖叫道,“卫兵,这里,马上!”
敏苔卡冷静下来,一把抓住梅丽卡拉的手,拉着她站起来。两人猛地窜到帐篷门口,从后面的通道跑出去。
“卫兵!”赫瑟蕾缇又大喊道,“这边!”她的卫队从她后面的门道冲了进来。
“追她们!”她飞快地追着正在逃跑的两个人,卫兵吃力地追着她。当敏苔卡和梅丽卡拉跑到开阔地时,已经跑到离围场大门还有一半的路程了。
“拦住她们!”赫瑟蕾缇大声喊道。“不要让她们跑了。抓住她们。他们是奸细和叛国者。”
她的卫兵向她们冲过去,对大门口的哨兵大喊道,“拦住她们。抓住她们。不要让她们跑了。”哨兵们抽出他们的剑,跑着去堵大门。
敏苔卡一看到她们被堵住了,她就停了下来。她朝自己的四周拼命地张望着,接着仍然拉着梅丽卡拉的手,朝围场的荆棘栅栏跑去,并试图爬上去。但是赫瑟蕾缇的卫兵来到了她们的下面,一下子抓住了她们的脚踝,从墙上把她们拖了下来。荆棘已经划破了她们的胳膊和大腿,她们俩都在流血,但她们还是不顾一切地抵抗着:她们用力地踢,拼命地用她们的指甲抠,最后用她们的牙齿狠命地咬。最后,士兵们制服了她们,然后把她们拖回到指挥帐里去面对赫瑟蕾缇。她正在恶狠狠地笑着。“把她们绑结实了。我确信,我的丈夫,这个合法的埃及的唯一统治者,当他回来之后,对她们的罪行,一定会想出一种合适的惩罚。当她们被迫受到最终的惩罚时,我将以听到她们的尖叫而得到极大的乐趣。直到她们像野兽一样被关到笼子里,放到我帐篷的门旁,我就能使她们一直在我的监视之下。”
卫兵们把捆绑着手腕和脚踝的敏苔卡和梅丽卡拉抬进了一辆战车,将她们带回到了赫尔瑟特的营房。在赫尔瑟特的行李车中,有一辆专门载着她那些装到笼子里为她的厨房备用的家畜:鸡、猪和小山羊。现在曾经用来装乳猪的笼子是空的——它们已经被宰杀和食用了。这个笼子是由一节节的竹子和一段段的动物生皮条交织而成的,地面上覆盖着的猪粪臭气熏天。卫兵们把两个女孩从狭窄的小门推了进去。里面的高度不够以至于她们无法站直。她们被迫将背靠在竹壁上坐着,她们的手腕在身后被生皮条绑到了一根撑杆上。没有任何保护她们的防晒措施。
“你们的笼子将日夜有卫兵们监视,”赫瑟蕾缇警告她们道。“如果你们想要逃跑的话,我将让人把你们的一只脚砍掉,好让你们断了逃跑的念头。”
她们从她的脸上可以看出,赫瑟蕾缇的每一句话都是故意威胁她们。梅丽卡拉开始哭泣,但是敏苔卡悄声对她说道,“不要这样,亲爱的。要勇敢。你不要当着她的面哭泣而让她幸灾乐祸。”
在伊斯梅利亚要塞上的了望塔上,哨兵大声叫喊着报警,“法老!警戒队正在开来!”
尼弗尔一下子从庭院里遮阳篷下的饭桌旁站了起来,他正和泰塔吃午餐,并反复地研究防卫的细节问题。他迅速地爬上梯子来到平台上,用手遮上了眼睛向东望去。透过炫目的黄光,他辨认出是他的前面的警戒队的战车来到了。当他们沿着干河谷的岸边驶行时,卫兵们打开了大门,让他们进入到了要塞。
“敌人很快地就要来了!”警戒队长冲着高处平台上的尼弗尔喊道。
“干得好啊,队长,”尼弗尔在上面大声对他叫道,然后对大门上方城墙上的号兵说到,“吹响备战警报!”
羊角发出的嘟嘟的警报声在平原上回荡,沿着宽阔的干河谷扎营的整个军队开始骚动起来。号声越来越大,并不断地一遍又一遍地响起,那声浪从一个军团到另一个军团,从一个骑兵中队到另一个骑兵中队。士兵们从帐篷和遮阳篷下一涌而出,迅速地拿起他们的武器,急忙加入到他们的队伍里。很快地,行军的队伍和战车的队列开始向他们的既定位置进军。泰塔吃力地爬上了高台。尼弗尔冲他笑了,“那么,即使丧失了水,纳加还是没有掉头回去。”
“我们认为他永远不会回去的。”泰塔轻声地说道。
在东方,地平线上开始暗下来,好像夜幕提前降临了似的。在宽阔的正前方,前进的敌军扬起的尘埃就像是酝酿中的雷雨在天空中滚滚翻腾。
“到中午还有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尼弗尔抬头看着灼热的骄阳。“在天黑之前还有时间决定这场战斗。”
“纳加的马有三天的时间没喝什么水,他们这么快到达这里肯定是很玩命地疾驰。他知道今天他肯定赢,并且一定要攻到水井,或者对于他而言,就不存在另一种可能性。”
“你要和我一起驾车去迎击他么?老父亲?”当他系好他的勤务兵递给他的剑带时,尼弗尔问道。
“不!”泰塔举起了他的左手。在他的食指上,他戴着一枚金指环,戒指上镶着一块大的鸽血红的宝石。当它受到阳光的照射时,红宝石闪闪发光,尼弗尔认出了它,那是在底比斯多年前,纳加从自己手上取下来后作为纪念品送给了泰塔,那时他相信巫师为了他已经谋杀了年轻的法老。尼弗尔明白那是一件法宝,它的能量几乎相当于纳加的一绺头发或是他剪掉的指甲。“我会在这监视这场战斗。或许以我自己微弱的手段,比我投掷一支标枪或射出一箭可能对你更有帮助。”
尼弗尔微笑了。“你的武器比我曾经握在手里的任何武器都更锋利、并投射得更准确。荷鲁斯神爱你并保佑你,老父亲。”
他们在上面注视着,此时弓箭手和投石手的队伍从干河谷里整整齐齐地行进,并开始占领他们在胸墙后的阵地。队列都是按他们的分类排列迅速地行进着,他们当中的每一位士兵都知道对自己的具体要求,因为他们已经多次地操练过这项演习。大地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当最后尼弗尔拥抱过泰塔、爬下梯子的时候,纳加前行队伍的滚滚烟尘已经不到一里格远了。当他大步地走出要塞的大门时,从密集队形的战车队里响起了一片越来越高的呼喊声。当他走入队伍的时候,在他们中间辨别出了他的指挥官和和百人队的队长,然后他对他们叫道,“勇敢,希尔特!为我再打一次胜仗,沙巴克!今天晚上我们要一起为胜利干上一杯,索科。”
当他跃上了战车的脚踏板时,麦伦手里牵着多弗和克鲁斯。尼弗尔从他的手里接过缰绳,多弗熟悉了他的触摸,以轻轻地嘶鸣声表示欢迎,用它那亮晶晶的大眼睛、忽闪着它的长长的眼睫毛、回头望着他。克鲁斯弓起了它的脖子,用一只前蹄刨着地面。
尼弗尔高高地举起了他的右拳,发出了战斗的命令:“出发!前进!”
羊角号吹响了进军的号令,然后他率领先头部队跨出了行列,一列接一列,一排跟一排,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开阔的平原进发。沿着低矮的胸墙之间,他们威严地向前推进着。在胸墙的后面,没有一个弓箭露出身来。
尼弗尔发出了另一个手势,队伍的方阵排列开来。前头的队列一辆接一辆地向前去迎击那向他们卷来的漫天尘雾。在他几周前布置好标记的地方,尼弗尔叫他的前头部队停下来,在他研究敌军进展的时候,让马匹也休息一下。
现在灰褐色的尘雾与灰色的沙漠虚无缥缈地连在了一起,他看到在那灰色的沙漠上由无数的黑点连结而成的长长的队伍,以及那无数的在酷热的空气中闪光的金属在闪烁。当他们一出现,纳加的先头部队中的战车轮廓的幻影就扭曲了,像在深深池塘里的蝌蚪一样变化了形状。
接着他们变得坚固起来,呈现出了坚硬的形状。他能够看清楚了在他们后面的战车上的马匹和身着盔甲的士兵们。
麦伦嘀咕道,“感谢善良的荷鲁斯神。好像他调用了他全部的车辆。他没有留一点备用的车辆,要背水一战了。”
“他们肯定极度地渴望水。他唯一生存的希望就是以正面的冲锋打破前方部队,成功地到达水井区。”
敌人行驶得越来越近,现在他们能够看清前排战士的面容了,从他们的军队和三角旗上,他们能够辨别出每一个军团和指挥他们的军官。
在二百步远的地方,大部队的行驶停了下来。一阵沉默降临在这片沉闷压抑的战前大地上,只是一阵沙沙的风声打破了这短暂的静寂。吹落的灰尘就像一幅下降的帘子一样,双方军队的每一个细节都暴露无遗。
一辆战车从敌军的队伍中央被拉向了前方。即使车身被灰尘覆盖,它上面的金叶还是闪烁着微光,王室的三角旗在驭者的头上飘扬。纳加停在了正前方不到一百步的地方,以至于尼弗尔看清了在蓝色的战冠下那张冷峻、英俊的面庞。
“嗨,尼弗尔·塞提,我亲手杀戮的幼犬!”纳加用圆润洪亮的声音叫道。尼弗尔听到他如此公开地承认弑君而怔住了。“我头上戴的是我从将死的泰摩斯那里拿来的王冠。在我的手中,”他举起了那把大蓝剑,“我带着从他战败的手中得来的印记。你想要从我的手里夺回去么,乳臭未干的小子?”
尼弗尔感到他握着缰绳的手开始颤抖,他怒火中烧,只感到眼中直冒金星。
“冷静!”麦伦在他的身边悄声说道。“不要让他激怒你。”
尼弗尔以极大的努力强压住升腾的怒火。他尽量地保持面部平静,但他的声音还是像撞到了石头的金属一样响亮。“准备!”他高高举起了他手上的剑。
纳加无声地笑着,驱车回到了他在队列中央的位置。
“进军!前进!”纳加举起了那把蓝剑。他的前卫部队的势头大增,向尼弗尔的军队疾驰而去。“全速!冲!”他们以一个坚固的整体向前猛冲。
尼弗尔坚守他的阵地,让他们继续进攻。纳加的嘲笑仍然在他的耳边回响,他感到一种令人恐怖的诱惑,那就是要放弃他安排好的计划,然后冲上去和纳加正面交锋,然后把他那颗背叛的心挖出来。经过努力,他不再考虑这个念头,举起了他的剑。在他的头上他用剑锋划了三道闪光的弧线。他的军团立刻予以回应。像一群鸟一样突然调转方向全速飞翔,或是一群正在逃避袭击的鳗鱼一样,好像头脑着了魔似的被同一的想法所左右,在平原上急速逃离,从他们原来的路返回去了。
纳加的前头部队已经为这次冲击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是他们没有遇到抵抗,就像一个人一脚踏空了似地绊了一跤,他们失重了。当他们醒过神儿来时,尼弗尔已经又驶离了一百步远了。现在他的军队连续而顺畅地改变了编队,他们从疏散的队形向一起聚拢,变换成了一支四路纵队。
纳加在他的身后奋力疾追,但是还不到三百步的时候,他的侧翼突然遇到了一面低矮的石头胸墙斜穿他们的正面。此时他们已经无法停下来,因此他们猛然对着自己队伍的中心左右偏转。就像一条宽阔大河的急流,突然被迫流入了一条狭窄的岩石峡谷口,他们被挤在了一起。车轮卡住了车轮,战马被迫相互躲避。当战车和马匹都牢牢地挤成了一团时,冲锋一下子乱了阵脚,慢了下来。
在这生死攸关之际,羊角号的嘟嘟声在大地上响起,随着信号的发出,弓箭手和投石手们的头和肩从胸墙的后面一下子直立起来。弓箭早已经上弦,弓箭手们现在拉动和屈伸他们的短弓。他们举起来瞄了一会儿,细心地选好了他们的目标。第一次的齐射总是效果最明显的。
投石手们将他们的武器旋转至高处,用双手反作用于烘得坚硬的粘泥弹丸的重量,那些弹丸装在他们腰间上长带子终端的小皮袋里。当它们聚积到一定的动量时,就在空中嗡嗡作响地冲向目标。
当号声再次响起的时候,纳加的先头部队已经深陷在胸墙之间的漏斗里,弓箭手们以同一协作地来了个齐射。他们已经被命令把目标瞄准马匹、选择敌人的军官。箭几乎在无声地飞着,伴着箭羽通过空气时发出的轻柔声音。但是射程很近,箭镞射入鲜活的肉里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把砂砾抛入了泥滩。纳加的第一排冲锋队被射倒了,当马匹倒下后,战车就堆压在它们的尸体上,失控了的战车旋转着撞到了两面的石墙上,或者倾翻到地上滚动着。
投石手们以不可思议的准确度发射出他们的弹丸。烧制过的粘泥弹丸有一个熟透的石榴那么大,却像象牙那么重。它们能打碎人或马的头盖骨,啪的一声击折一条腿或弄碎肋骨就好像它们是干树枝一样。他们飕飕地击倒了冲上来的下一排战车,它们所造成的混乱是可怕的。
紧随其后的战车无法停止冲锋,就撞入了他们前面的那些残骸之中。战车的车身裂开了,那碎裂的声音就像在一场猛烈的森林大火中的绿色的树枝着火后发出的一样。一些长长的车辕断裂了,致命的投石手们用长矛去刺死那些拉车的马。车轮爆裂开,从车轴上脱落下来。士兵们从驾车的座位上被抛了出去,在那些竖起后腿团团转的马匹的狂乱的蹄子下践踏着。
在队伍前部,尼弗尔发出了士兵们正在期待着的手势信号,把掩饰着出口的荆棘枝拖走,一大群步兵从掩体里一越而起。那些出口是在石墙的两边故意留出来的。随着一系列迅速的行动,尼弗尔的战车突然转向在他们旁边,向墙对面的开阔地驶去。不再有任何限制了他们自由地驰骋在平原上。突然他们速度加倍地转回身来,从纳加后边包围了他中了圈套的部队,然后突袭他们的后部梯队。
现在双方军队陷入了激烈的战斗,就像斗牛似的死死地顶在一起。并不是纳加所有的车辆都被诱入胸墙之间的陷阱。很明显,对于他们所有进攻的战车来说,一下子全进去是没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容纳的。这些在外面的战车现在开始冲向前来与尼弗尔交战,一场传统的战车战迅速地展开了。奔跑着的战车环围、冲击和后撤,接着再冲上来。队伍分散成较小的分队,在平原上,单个的战车凶残地厮杀,一辆车与一辆车对阵,一个士兵对抗着一个士兵。
尽管在第一阶段尼弗尔使敌军遭受惨重的失利,但是他的军队还是处于严重的数量上的劣势。随着优势在双方之间的反复摇摆,尼弗尔被迫召集越来越多的后备军。这些后备军掩藏在堡垒后面的干河谷之中。现在他向后备的最后一批军队发出了信号。他把所有的军力全调用上了。他已经把最后的一辆战车都调用上来了。但是它们还是不够用。慢慢地,他的马匹和他的兵力被敌军在悬殊的数量优势面前压得喘不过气来。
在灰尘、喧嚣和混乱中,尼弗尔拼命地在平原上找寻纳加的金色的战车和王室的红三角旗。他知道如果他能强迫纳加来一对一的搏斗然后杀死他,他就仍然能赢得这一天。但是没有他的影子。也许他在两道胸墙之间的狭道里被人杀死了,或许他在战争的混乱中受伤或死亡,躺在了什么地方。
在尼弗尔的近旁,他看到希尔特的战车被两个敌人围攻着,年迈的武士受了伤并被抛到了地上。希尔特的队伍看到他倒下,就在混乱中散开了。尼弗尔感到一只绝望冰冷的手在紧紧地揪着他的心。他们正在输掉这场战斗。
他看到一队红色战车向外围环行,接着沿着胸墙急速地绕到了他的弓箭手和投石手们的背后,并用箭和标枪把他们杀死。步兵们四散而逃,成了一群大声尖叫的乌合之众,他们的绝望感染着其他人。尼弗尔自嘲地记起了泰塔把它称作“小鸟效应——当一只起飞了,它们就全都飞了。”
尼弗尔知道他的军队很快就会彻底溃败,他大声鼓舞离他近得足以能听到他的声音的驾驶战车的战士们,他撞倒另一辆敌人的战车,并刺了十几剑杀死了车上所有的士兵,他试图以此来使他的士兵们振奋起来。接下来,他驱车去追另一辆红色战车,但是此刻多弗和克鲁斯几乎筋疲力尽,敌人就这样从他们面前驶离而去。
接着,在他旁边的麦伦大声喊道,“瞧,法老!”他指向东方远处的沙漠。用他的手背,尼弗尔擦掉了他自己的汗水和他脸上喷溅的敌人的血。然后凝视着远处的亮光。
接着他知道,战争毫无疑问是结束了,他们已经输了这场战争。一支刚来的敌人的战队向他们疾驰而来。他们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尼弗尔无法摸透。他本以为纳加已经动用了他所有的车辆。但现在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场战斗输了。
“多少辆?”尼弗尔想知道,令人沮丧的忧伤充满了他的内心。
“二百,”麦伦猜道,“可能还要多。”他的声音也认输了。“事已定局,法老。我们将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最后一次冲锋。”尼弗尔向离他最近的战车大声喊道,“蓝色战车随我来!虽死犹荣。”
他们嘶哑地向他欢呼,并迅速地将战车排在他的两侧。连多弗和克鲁斯看起来也充满着新的力量。蓝色战车那薄弱的队列向新来的敌人急速冲去,准备与他们面对面地迎击。当他们靠近的时候,他们看到为首的敌人的战车上飘着的是一位将军、一位百人队队长的旗帜。“让神荷鲁斯作证,我认识他,”麦伦叫道。“是普雷恩,是一个离不开小男孩屁股的老肛交癖。”
他们现在是如此的近,以至于尼弗尔也辨认出了他瘦削的体形,和他一只眼睛上面戴着的黑眼罩。他曾在阿佩庇国王的军官里见过他,当他们商讨哈托尔协议的时候在佩拉神庙见过面。在同样美好的那一天他也第一次看到敏苔卡。
“他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尼弗尔严肃地说道,“但是或许我们能够从他手里拯救出他大献殷勤的一些小男孩。”
他驾驭多弗和克鲁斯直奔普雷恩,打算逼迫他调转方向,然后为他投掷标枪提供他的侧翼。但是当他们走得更近一些的时候,麦伦惊讶地喊道,“他战车上飘着的是蓝旗!”普雷恩的三角旗向后飘动着,正对着他们的方向飘离着,那就是为什么直到这时候,尼弗尔还没有注意到它的缘故。但是麦伦没有错:普雷恩插的是泰摩斯王室的蓝旗,随同他的所有战车全都是飘着蓝旗。
这时,普雷恩放慢了他的速度,将他的右臂置于他的胸上,向尼弗尔敬礼,然后他大声喊道,“好啊,法老!祝您万寿无疆,尼弗尔·塞提。”那喊声高过了战车轮子发出的隆隆声。
尼弗尔惊愕地放下了他正要投掷的标枪,察看着他的马匹。
“您的命令是什么,法老?”普雷恩大声喊道。
“这是多么奇怪的事啊,普雷恩将军?为什么你向我请求命令?”尼弗尔大声回问道。
“敏苔卡公主交给我您的圣旨,我于是就来到您的麾下听候您的调遣,为您向国王阿佩庇和法老泰摩斯的弑君者复仇助上我绵薄之力。”
“敏苔卡?”尼弗尔被搞糊涂了,因为他很确信她还在阿瓦里斯神庙的避难所里隐藏着。不过,他武士的直觉占了上风,他把那些想法抛到了一边。以后会有时间来想如此的令人惊异之事。“很高兴见到你,普雷恩将军。你来的非常快。将你的战车布置在我的战车队的两旁,我们将要从头到尾清除这片战场。”
他们并肩作战,尼弗尔那些背弃的和散开了的军团看到了到来的蓝色的三角旗,听到了作战时的呐喊,“荷鲁斯与尼弗尔同在!”,羊角号的嘟嘟声又在战场上空吹响,他们又重新振作起来。纳加·基亚凡的红色军队几乎没有一点优势了,当普雷恩的新来的军队冲向他们的时候,他们所能作出的反应只是敷衍性的抵抗。他们战斗了一会儿,但是他们的内心里痛苦不堪。一些士兵从战车上爬下来跪在土地上,他们举手投降,祈求饶命,并高呼对尼弗尔·塞提的颂赞。他们的行为是有感染力的,这种影响迅速传遍了战场,因为红色战车的驾驭者们已经抛掉剑并跪在了地上。
尼弗尔在战场上到处搜索,他要寻找纳加。在他的心里,他知道不到他为父亲的被害复了仇时,战斗的胜利就不会是彻底的。他朝石头的胸墙返回去,当他在前头冲锋时,他是在那里最后一次看到纳加。他驱车穿过战场的废墟和碎石、碎裂与打翻了的战车、受伤的和垂死的士兵和马匹、散落到各处的尸体。虽然大多数的敌人被杀死或已经投降了,但仍然有少部分孤立的支队在继续作战。尼弗尔的士兵们没有对这些人表示同情,将他们杀死了,即使当他们打算投降的时候。尼弗尔在他能够阻止杀戮、或保护战俘的地方,他进行了干预。但是他的士兵们因为战争的狂怒而失去了理智,在他能够救助他们之前,大量的敌人被杀死了。
他来到了石头胸墙前,勒住了克鲁斯和多弗。从他战车上踏脚板的高处,他能够看到矮墙的上方到狭窄的隘路,那里就的他使纳加军队的前卫军团陷入困境的地方。碎裂的战车相互堆积着,像海上巨大的风暴将一支船队抛到了岩石上留下的残骸。有一些匹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被它们那破碎战车着的挽具所束缚着,只能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看到了一匹可爱的枣红牝马,它靠三条腿站着,因为它的右前腿被投石者的粘泥弹丸打断了。在它的近旁,有一匹黑色的牡马,它的内脏从肚子上的裂口冒出来悬垂到地上。每一辆战车的周围都躺着死者和伤者。有一些还在移动,还在痛苦地哭泣,呼唤着神和他们的母亲给他们水和救助物品。其他的人茫然地坐在那里,下巴松弛,带着他们伤口的剧痛。有一个人正力不从心地试图拔出深深地插入到他的肚子里的箭。尼弗尔在死者中找寻着纳加的尸体,但是所有的尸体全都混了,并且很多的尸体已经被埋入到了废墟之中。接着他拾起一片闪光的金叶子,纳加·基亚凡的王室旗帜已经掉到了地上,或扔在了凝结着鲜血的积水之中。
“我一定要找到他,”尼弗尔对麦伦讲道。“我必须知道他死了没有。”说着他从战车上跳了下来。
“我要帮你找。”麦伦走到了马头前,把它们都拴到在墙上。尼弗尔从胸墙的上面腾跃过去,攀爬到了另一个废墟之上,直到来到了那辆金色的战车的地方。战车侧翻着停在那里,但是它的驾驶座是空的。其中的一匹马还活着,但是它的两条前腿都被折断了,它扬起头,可怜兮兮地抬头看着尼弗尔。他从车底架的一个武器箱里拿出来一支标枪,朝它的耳后一下子投掷过去,结束了它的生命。突然麦伦大声叫了起来,他俯身从废墟片中捡起了个什么东西。他高高地举起他的战利品,尼弗尔看到,他已经找到了纳加的蓝色战冠。
“那只蠢猪的尸体肯定在附近了,”尼弗尔对他叫道。“他不会抛弃那东西。对他来说,它的意义太大了。”
“在他的战车下面找找看,”麦伦大声对尼弗尔说道。“也许他可能陷在它下面了。我帮你把它抬起来。”他朝尼弗尔走来,爬到了废墟的上面,正在这时,尼弗尔从他的眼角看到了亮光一闪,与此同时,麦伦在一瞬间向他发出了急迫的大声警告:“小心后面!”
尼弗尔低头躲了过去,来了一个急速旋转。纳加已经从战车上的挡泥板后面一直蜷伏着的地方站起身来,他那光头白皙并如同一枚鸵鸟蛋一样闪着光泽。他的眼神充满狂怒。他依然拿着泰摩斯的那把蓝剑,他用双手举剑朝尼弗尔的头开始猛刺,但是麦伦的警告已经救了他的命,尼弗尔在那嘶嘶作响的剑锋下躲开了。他自己的剑仍在他屁股后的剑鞘里。但是他带着那支用来给那匹残马投以致命一击的标枪。他把它本能地刺向了纳加的喉咙,但纳加如同眼镜蛇一般敏捷地躲开了,眼镜蛇就是他的同名(纳加这个名字的本意就是眼镜蛇),他猛地将身体转到了一边。这给了尼弗尔一个够到他自己的剑的机会,但是纳加退后了一步,朝他周围观察着。他看到麦伦带着出鞘了的剑来援助尼弗尔。接着他看到了拴在强上的空战车以及在挽绳里的多弗和克鲁斯。他又用那把蓝剑刺了尼弗尔的后背,接着他又一个急转身,迅速地冲了出去。尼弗尔猛地把标枪朝他身后投了出去,但是标枪上的皮条没有缠上,它毫无目标地飞了出去。纳加到了墙边。当他跳上战车的时候,他用蓝剑一劈,将那些马匹拴在墙上的绳索砍开了,然后他越上了战车的脚踏板。他没有抓到缰绳,但是他从武器箱里一下子抓起了皮鞭,就朝克鲁斯和多弗的后臀部上猛抽下去。惊骇之下,这对马匹一起腾身而起,跨出去不到五六步,它们俩就全速疾驰而去。
在他们的后面,尼弗尔跳到了墙顶上,他看到了纳加在平原上被载着离开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响了口哨。这个刺耳的尖利的响声对于多弗和克鲁斯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他看到它们的头扬了起来,它们的耳朵竖起来,然后一个急转向他奔来。接着克鲁斯改变了步法,来了个神速的急转弯,多弗娴熟地随着它转了过来向,在转弯时战车猛烈地被甩起来,纳加不得不死死地抓牢挡泥板,以防自己被抛下去。尼弗尔泰然自若地站在墙上,这对马蹄下哒哒地响着朝他这里飞奔而回。纳加恢复了他的平衡,紧握着蓝剑严防慎守,只要尼弗尔一靠近,他就随时准备向他猛击。尼弗尔知道他自己的青铜剑永远抵挡不过那把可怕的蓝剑。如果他自己猛攻一位以蓝剑武装的顶级剑客——纳加,那将是必死无疑。当尼弗尔的马匹在他的下面急驰而过时,他轻盈地跳跃到克鲁斯的背上,他用双膝控制着它在广阔的平原上仍然全速疾驰。他向后瞥了一眼,看到纳加爬出了驾驶座。他沿着车辕杆侧身朝尼弗尔身边慢慢地移动着。
尼弗尔从克鲁斯的背上探下身子,用自己的剑锋割断了那将马系到车辕上的那条编成股的皮绳的打结处。战车失控地跑开了,并向一侧偏离出去,纳加的重心向车辕冲过去,车辕的一端陷入到了松软的泥土中。奔跑的车摇晃着,纳加被彻底甩了出去。他的肩膀狠狠地触到了地上,即使是马蹄的哒哒声和战车上的木制品的碎裂声,都未能淹没尼弗尔所听到的骨头的断裂声。
尼弗尔将朝克鲁斯掉转过来,然后他们冲向了纳加。他已经疼痛地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将一只手交叉在胸前,抓住自己受伤的右臂,在他倒下的时候,他紧紧地握着蓝剑的柄手松开了。剑在他的手中打了几个转儿,从他站着的位置十步之外,嵌入了地里。在惯性的作用下,剑身还在颤抖着,这不可思议的蓝金属发出了一束束的蓝光,镶有宝石的剑柄左右摇晃。
纳加踉踉跄跄地向它走去,不过他看到克鲁斯朝向他猛冲过来,万分恐惧的表露使他的脸变得如死灰一般,他马上掉头就跑。
尼弗尔从克鲁斯的背上倾下身来,把剑从沙地上拔出来,然后将克鲁斯调过头来一起追赶纳加,纳加听到了他的背后发出的逐步渐强的马蹄声,他向后看了看。他化妆的睫毛膏像黑色的眼泪一样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淌,恐惧已经使他的面容扭曲了,他知道接下来他将无法逃避那恐怖的、正在向他逼近的复仇。他双膝跪地,举起双手祈祷求饶。在马的鬐甲处啪的一击,伴随着尖利的口哨声来催促,尼弗尔将克鲁斯骤然停在了这位跪在地上的人的前面,跳下马来,密切注视着纳加。
“宽恕我吧!”纳加哽咽着说道。“我把双重王冠和整个王国都让给你。”他可怜兮兮地爬到尼弗尔的脚下。
“那我已经有了。我只缺少一件东西。复仇!”
“发发慈悲吧,尼弗尔·塞提。以众神的名义,看在你姐姐——女神赫瑟蕾缇和她肚子里的婴儿的面子上。”突然,在他的右手中又一把匕首,他恶狠狠地向上朝尼弗尔的腹股沟刺去,尼弗尔差点被刺中。但他刚好及时地闪开了,匕首的剑锋只是划破了他袍子下摆的一角。尼弗尔用蓝剑轻轻地一弹,将那把匕首从他的手里击落。
“我很钦佩你的始终如一,直至到了这最终的时刻,你还是表里如一地合乎你最卑劣的本性。”尼弗尔对他冷冷地笑道。“我赐予你和你给我的父亲——泰摩斯法老同样的仁慈。”他说着,把蓝剑的剑尖插入了纳加的胸膛,他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已经亵渎了这把神圣的剑,现在我要用你的血来清洗它。”尼弗尔说道,将剑猛地拔出来,接着又深深地将它刺了进去。
纳加的脸首先倒在地上,又吸了一口刺耳的不连贯的气,但是从他肺里出来的气在他的肩胛骨之间的伤口处冒着泡,他战栗了一下,死去了。
尼弗尔将尸体绑在了悬垂在克鲁斯的马具上的挽绳上。接着他上了战车,在后面拖拽着纳加的尸体行驶在大地上。当他驾车来到要塞的大门时,在他的后面,一阵阵地欢呼声不断地响起,一浪高过一浪。他切断绳子,把纳加的尸体留在那里受辱。
“把篡权者切成单独的小块,然后把它们送到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行省来展示。让这个真正的埃及的每一位公民都看到这个弑君者和叛国者的下场。”
接下来,他抬头看了看那高高地站在要塞了望塔上的人影,然后举起了血迹斑斑的蓝剑向他致敬。泰塔举起了他的右手以示确认,从他戴在手指上的宝石——纳加的红宝石戒指上,闪现出一道深红色的光。
一整天他都在了望塔上。在战斗中巫师起了什么作用呢?尼弗尔问自己。没有他的影响,我们会成功吗?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他把这种想法暂时丢开。他登上了梯子到达了塔顶,站在了泰塔的身旁。在那里,他对他的士兵们讲话。他感谢他们的尽职与勇敢,他向他们许诺给他们奖赏,所有的士兵都将分享到战利品,然后是军人的荣誉、金质勋章、军官职位和百人队队长的勇士称号等。
在他将所有的任命名单公布完毕时,在地平线上,透过片片紫红色的雷雨云的低矮的云层,太阳正在下沉。他以一句高声的祷告结束了他的讲话:“我把胜利献给金色的荷鲁斯,众神之鹰,”他大喊道,当他祈祷的时候,出现了一个神奇的预兆。太阳的最后一道光线打破了云层后一闪即逝,照亮了要塞的了望塔,照在了尼弗尔头上蓝色的战冠和他手中的蓝剑上,在它们的上面闪闪发光。
与此同时,从上面传来了一声狂暴的叫声:每一个人都抬起头,每一只眼睛都转向了天空。从人群中响起了大量的低语和叹息。一只王室猎鹰在法老头上的天空中盘旋,当他们惊愕地凝望时,它再次发出了那种奇怪的、令人不安的声音。接着它绕了三圈后,最后它迅速果断地拍击着翅膀,径直地飞向了黑暗的东方天空,消失在幽暗朦胧的夜色之中。
“来自神的恩赐!”士兵们齐声叫道。“好啊!法老!连众神都向你致意。”
但当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泰塔轻声地讲出来,为了不让屋子外面的任何其他人听到他的话。“神鹰带来的是警告,不是祝福。”
“警告什么呢?”尼弗尔悄声问道,但是怀着深深的关注。
“当鹰叫的时候,我听到敏苔卡哭出声来,”泰塔小声地说道。
“敏苔卡!”由于战势紧急,尼弗尔已经把她忘了。“关于她,普雷恩告诉我什么了?”他转身对着帐篷的入口,对卫兵大声叫道:“普雷恩!百人队队长普雷恩在哪里?”
普雷恩立即来到了,他跪在了法老面前。“你已经赢得了我们最深挚的谢意。”尼弗尔告诉他道。“如果没有你,我们就不会胜利。你的奖赏将超过我所有其他的军官们。”
“法老仁心宽厚。”
“在战斗开始时,你提起了敏苔卡公主。我认为她在阿瓦里斯的哈托尔神庙里是安全的。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时候?”
“法老,你误解了。敏苔卡公主不在那个神庙里。她带着你的圣旨到了我那里。我不能够在带着她来到战场,因此两天前,我把她留在沙漠上我的军营里了。那是在位于这里与哈塔米亚之间的大路上。”
尼弗尔突然有一种可怕的预感。“在同一个营地,你还留有其他人吗?”
“有一些其他的王室女眷,梅丽卡拉公主在陪伴敏苔卡,赫瑟蕾缇王后陛下——”
“赫瑟蕾缇!”尼弗尔一下子站了起来。“赫瑟蕾缇!如果敏苔卡和梅丽卡拉在她的控制之下的话,当她听到我已经杀死了她的丈夫,她将会对她们做出什么事情来呢?”他大步跨到了帐篷的门口,大声叫麦伦。“敏苔卡和梅丽卡拉处于可怕的险境之中。”他告诉他道。
“你怎么知道是这样的?”麦伦看起来心急如焚。
“从普雷恩那里,泰塔已经领会了在猎鹰叫声中的警告。我们必须马上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