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天清早,他们到达了寡头宫殿。泰塔又一次地被带到了前厅。厅里有一个热水盆,他在盆里洗了一下,宫里的一个仆人为他拿着一条亚麻毛巾,不一会儿又给他送来了一份辣味鸡和一碗红葡萄酒。
接下来一位招待员带他进入了最高议事会的会议厅。议事会以最高的敬意,把泰塔安排在屋子前方的主席台下的羊毛垫子上。泰塔细心地看着他的周围,然后全神贯注地盯着皮屏风。他查明没有厄俄斯的踪迹后,放松下来,定了一下神,为了他那预期已久的等待。
不一会儿,卫兵们进来了,在主席台下各就各位。引座官宣布寡头们即刻到场:“请向最高议事会的尊敬的诸位贵族们致敬。”
泰塔向他们致敬,他们从屏风后鱼贯而入,他从眼睫毛下面观察着寡头们。他们又是由阿奎尔领主领队。泰塔惊讶地发现他们只有两个人:凯特豪尔领主不见了。阿奎尔和他的同伴在他们的位置上就座后,留下了第三个空着的位子。
阿奎尔微笑着。“欢迎你的光临。请随便一些,巫师。我们的地位是相同的。”
泰塔对此甚感惊讶,但是尽量不表现出来。他挺直了身子,靠到身后的垫子上。“您真是仁慈宽厚,阿奎尔领主。”他说道。
阿奎尔还是那样微笑着,接着对引座员和宫廷侍卫官说道:“我们希望单独在一起。请先出去,我传唤你们时再回来。要确保门外不要有陌生人偷听。”
侍卫们将他们的矛柄在地板上顿了一下,然后列队出去了。那位引座员跟在他们身后,弯着腰,以深深鞠躬的姿势徐徐倒退而出。
当他们一走开,大门就关上了。阿奎尔接下去说道:“在我们上一次的会面时,我没有把你正式介绍给高贵的埃克·唐领主。”泰塔和这位议员互相在座位上致意。
埃克·唐是一位身材矮胖的中年人,长着亚洲人的脸型。他有一双乌黑的眼睛,看上去显得神秘莫测。
阿奎尔领主继续说道:“来自云裳花园外科医生的报告真是好极了。我们得知坎比西斯的眼睛移植手术是彻底成功了。”
“那真是一个令人惊奇的成就,”泰塔赞叹道,“他眼睛的视力已经全部恢复了。不仅是视力,而且在外表上也与原来的完全相同。以任何方式都无法区分出两只眼睛的差别。”
“我们的外科医生的医术是世界上最高明的,但是他们最了不起的成就马上就要到来。”阿奎尔告诉他。
泰塔疑惑地点了点头,但是仍然没有做声。
“我们以后再谈那个问题,”阿奎尔带着神秘的表情说道,明显地是想引发泰塔的好奇心。接下来,他突然地转换了话题。“你应该注意到了,凯特豪尔领主不在这里。”他说道。
“确实。阁下,我对他的缺席很是吃惊。”
“他是个老人了,被岁月的重负压得疲惫不堪了。他不幸在十天前的睡眠中过世了。临终时他是平静的,没有遭罪。”
“我们都应该那么幸运,”泰塔说道,“但是我和你一样为他的过世感到哀痛。”
“您真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阿奎尔说道,“可是事实仍然是现在的最高议事会有一个空缺的席位。我们已经交换了意见并最诚恳地祈求来自一位真正的女神的指示,她的名字很快就将向你透露。”
泰塔鞠躬表示感激这种恩惠。
阿奎尔继续说道:“我们已经得出结论:有一个人极其适合被选入议事会来代替凯特豪尔领主的位置。那个人就是你,加拉拉的泰塔。”
泰塔再次鞠躬致敬,但是这次他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阿奎尔继续和蔼地说道:“你被封为贵族是最高议事会的政令,并授予你泰塔领主的封号。”泰塔又一次鞠躬致谢。“不过,选你进入最高议事会还有一个障碍。身体的健全和健康对议事会的成员来说是一个惯例。你,泰塔领主,你自己完全没有过失,曾经遭受过的严重伤害导致你不符合这一职位的条件。可是那不是决定性的。你的门生坎比西斯曾被送到云裳花园治疗,但是那与他的价值和功劳不符。这些非同寻常的手术机会是留给我们社会最值得尊敬的成员的。在这种高消费的治疗中投入大量的资金是很困难的事,以后你对此会了解更多。低级或中级军衔的军官通常是不具备资格的。坎比西斯被选中是为了让你信服那手术技能存在的可能性。如果没有这例示范性手术,你肯定会怀疑并且很可能会拒绝接受手术。”
“你说的完全正确。无论怎样,麦伦·坎比西斯有幸被选中接受治疗,我是非常高兴的。”
“我们也一样,”阿奎尔难以置信地赞同,“那都没有什么意义了。更重要的事情是,你已经被外科医生认真检查过了,作为一名最高议事会的贵族成员,你享有特殊的优待。云裳花园的外科医生们已被告知你的到来。他们接待你的准备已经提前了。做好这样的准备是需要时间的,但是现在手术用的‘种子’已经收获了。医生们在等候着你的光临。你已经准备好利用你的机会了吗?”
泰塔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指尖压在他的眼睑上思考一下,我们计划的成败就取决于此了,他提醒自己。再没有其他能进入厄俄斯的活动圈子的途径了。不管怎样,议事会的策划是有利于女巫的,我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结局是无法预料的,但是必须承担风险。唯一确定无疑的是一切都已浸润于女巫的毒物之中,因此,那不仅邪恶而且无比的艰险。当泰塔与自己的良知较量时,他按摩着自己紧闭的双眼。我正在为自己卑鄙的动机辩解吗?如果我做此事,那是为了法老和埃及,还是为了泰塔作为男人和他自己的自私欲望呢?他在扪心自问,并进行严酷的自我鉴定。接下来,他的诚实回答是,为了两者。那既是为了真理之神战胜谎言之魔,也是为了自己和芬妮。我渴望知道成为一个完整的人是什么感觉,我渴望用一种付出我真正灵魂的激情去爱她。
泰塔放下手,睁开了眼睛。“我准备好了。”他说道。
“你认真地考虑你的答案是明智的,我为你的决定感到高兴。今夜你将是我们宫里尊贵的客人。明天上午你就要开始上山的旅程,进入新的人生。”
当他们第二天早晨出发时,风暴正在肆虐。他们在山上的小路上攀登时,气温持续下降。泰塔跟随在翁卡的马匹后面,裹在他的皮斗篷里,那背影几乎被刮起了旋涡的飞雪吹得像冰晶一样闪着微光。因此,行程似乎比先前更长了,但他们终于看到了隧道入口出现在暴风雪中。连守卫着隧道的巨猿也蜷缩在风暴中,泰塔过去的时候,巨猿朝他眨了眨眼。它们的眼毛儿全结了冰。他跟着翁卡进入了隧道,带着一种解脱感,离开了暴风雪。
他们穿过了高山,出现在阴湿的黑暗之中,熄灭了火炬后,他们进入到温暖的阳光之下。他们骑马从隧道外的巨猿身旁过去,看到了下面壮观的云裳花园。泰塔感到精神振奋,就像在令人着迷的火山口时经常产生的那种感觉。现在他们走在熟悉的小路上,穿过森林,在远处,散发着蒸汽的天蓝色的湖畔出现了。鳄鱼正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泰塔还是第一次看到它们离开水,他感到惊骇:有些鳄鱼比他想象得更大些。当马匹接近时,鳄鱼群都抬起了那弓形腿,摇摇摆摆地走到水边。接着开始向水里猛扑进去,在水中优雅地滑动着。
他们骑马进入马厩的围栏内,仆人和马夫正等待着欢迎他们。马夫们接过马匹,男总管领着泰塔来到了他与麦伦一同住过的房间。再次为他摆放好新衣服,壁炉里燃烧着旺火,大罐的热水准备好在那里放着。
“我希望你会发现一切都是那么方便和中你的意,可敬的巫师。当然,如果有什么缺少的东西,你只要拉铃就可以了。”他指向悬挂在门旁的拉铃,“汉娜医生今天晚上邀请你在她的私人住宅与她共进晚餐。”男总管朝门口走去,每走一步,就停下来深深地鞠一躬:“在日落的时候,我会来接你去她那里的。”
泰塔洗浴完,就躺下休息了,可是他睡不着。他又一次充满兴奋与不安,还有一种无目标的期盼感。正如从前,他意识到这种感觉不是来自他自身,而是来自一种外来因素。他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但是并不成功。当男总管来叫他的时候,泰塔身着新的短袍,正在等候他。
汉娜医生来到门口欢迎他,好像他是一位老朋友一样。泰塔被封为贵族的消息已经传到她这里,她在问候他时以“泰塔领主”相称。她关注的首要问题是询问麦伦的情况,泰塔告诉汉娜他持续的极佳状态,她很高兴。在汉娜家里还有其他三位共餐的客人。吉伯医生是其一,像汉娜一样,他友好地同泰塔打招呼。另外两位是陌生人。
“这位是阿桑医生,”汉娜介绍道,“他是我们协会一位杰出的成员。他擅长在外科医学方面应用草药和植物性物质。”
阿桑是一位瘦小而精力旺盛的人,有一张聪慧而充满活力的面孔。泰塔从他的光环中看出他是一位知识面很广的长寿者,但不是一位渊博的学者。
“我可以介绍蕾医生给您认识吗?她是一位重新编结受损的或被切断的神经和肌腱方面的专家。她比任何在世的外科医生都更清楚人体骨骼的结构、特别是颅骨和牙齿、脊椎的椎骨和手足的骨头。阿桑医生和蕾医生将协助我做你的手术。”
蕾有一张线条分明、很男性化的脸,有一双大而有力的手。泰塔看出她是一个聪明且一心专注于自己职业追求的人。
他们在餐桌周围就位,伙伴们之间充满着欢乐友好的气氛,谈话更是吸引人。泰塔陶醉于高智商者的相互影响。虽然仆人始终给碗里注满酒,他们却全都饮之有度,人人都细细品味着酒香,无人暴饮。
在一段时间里,谈话转向他们的职业道德问题。蕾来自远东的王国。她描述着皇帝是怎样把他在战场上捕获的战俘们移交给他的外科医生们,又是怎样鼓励他们用这些囚犯作活体解剖实验。所有的其他同行都认为这位皇帝是有远见和理解力的人。
“大多数人类只比家畜略高一等,”汉娜补充道,“一位高明的统治者将尽一切努力去认识到是由普通人给自己提供生活必须品,舒适生活取决于可自由支配的财富。可是,他不应该让自己去相信每一个生命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都要不惜一切代价地被保护。就像一位将军如果要赢得一场战役的胜利,在派出的士兵难逃一死时,他也不能犹豫。因此一位皇帝应该根据国家的需要,准备去施予生命或赐予死亡,而不应遵从所谓的人道主义的某种伪标准。”
“我完全同意,可是我还要更进一步阐述,”蕾说道,“当我们做出决定的时候,个人的价值应该考虑在内。一个奴隶或一个残忍的士兵无法与一位哲人或一位科学家相权衡,因为他们的知识可能是用数百年的时间积累起来的。奴隶、士兵和白痴注定要去死。如果他们能因为一个好的目的去死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无论如何,对社会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的哲人和科学家应该被保护。”
“我赞同你的意见,蕾医生。知识和学问是我们最大的财富,远远地超过这个地球上所有的黄金和白银,”阿桑说道,“我们的推理和记忆能力把我们提高到高于其他的动物、甚至高于大多数缺少那些特征的低级人类。你的观点是什么,泰塔领主?”
“没有清楚的解答,”泰塔认真地回答道,“我们会无休止地辩论这个问题。但是我相信共同的善的东西一定要保护,即使它意味着冷血的牺牲。我曾经在战场上指挥过士兵,我知道做出可能让他们赴死的决定是多么痛苦。但是当所有人的自由和福祉危如累卵时,我就会毫不犹豫地下命令。”泰塔所说的话不是自己真正相信的,而是知道他们想听什么。他们专注地听着,然后放松下来,对泰塔的态度好像更友善、更率真了。这就好像泰塔已经出示了他的资格证书,让这些人降低了门槛,允许他进入他们的团体。
尽管有丰盛的食品和上等的美酒,他们却没有坐多久。第一个站起来的是吉伯。“我们早上必须要早起。”他提醒他们,大家全都站起来感谢汉娜,然后告辞了。
在泰塔离开之前,汉娜说道,“我要你见见他们是因为明天他们要协助我。你的伤痕比你门生的要更加严重,更重要的是,多年以来,神经已经闭合了。因此我们将会有相当多的工作要做,我们需要更多的帮手和经验。而且我们不能像给坎比西斯做的那样在你的住处做。手术将在我第一次为你做检查的房间里进行。”她拉着他的手,带他到门口:“其他的医生们明天上午要和我一起进行最后一次检查,然后规划出我们的手术安排。我祝你过一个平静的夜晚,泰塔领主。”
男总管正在等候泰塔回到住处,泰塔只管跟着他,而不考虑他们经过的那些复杂的通道和柱廊的路线。他正在思考晚上参与的谈话,他的沉思突然被哭泣声所打断。他停下来倾听。声音来自不远的地方,可以确定无疑的是,那是一位女人的哭声。她听起来好像已经处于极度的绝望之中。当总管意识到泰塔已经停下来,不再紧跟在他后面时,他转过头来。
“那个女的是谁?”泰塔问道。
“那是家奴们住的地方。或许是一个人犯了错误而被惩罚了吧。”这个男人冷漠地耸耸肩,“请不要关心这事了,泰塔领主。我们该继续赶路才是。”
泰塔看出来这件事追究下去也没有用。那人的光环表明他是个很难对付的人,他只不过是正在遵照上司的旨意行事而已。
“继续带路。”泰塔同意了,但是从那里开始,他细心地注意他们行走的路线了。在他离开我之后,我要回来看个究竟,泰塔心中暗自决定。于是,他对那哭泣的女人的兴趣迅速地消失了,在他们到达住处之前,那件事已经在他的脑海里忘掉了。他躺在自己的睡垫上,几乎马上就进入了舒适、没有任何忧虑的梦乡。
他刚一吃完早餐,男总管就来接他了。他带着泰塔来到了汉娜的房间,他发现那四位医生都在那里等着他的到来。他们马上开始行动了。对泰塔来说,不和他商量一下,而是像处理屠夫肉案子上的一块无感觉的肉一样,他感觉很不习惯。
他们从全面检查开始,连同他消化过程中的食物也不放过,他呼吸的味道、他的皮肤以及他脚心的状况。蕾医生让他张开嘴,检查他的舌头、牙龈和牙齿。“泰塔领主的牙齿磨损得厉害并有龋齿,汉娜医生,牙根已严重地坏疽。它们肯定会引起疼痛的。不是这样的吗,阁下?”泰塔的哼哼声是含糊不清的,蕾医生继续讲下去,“很快这将对他的健康,甚至他的生命构成一系列威胁。它们应该尽快地被清除掉,重新植以新牙龈。”
汉娜马上同意:“我已经把诸如此类的可能性考虑在内了,因此准备了比我们所需要的用于重植生殖器的受损区域更多的精髓。对你用于修复他的牙龈是绰绰有余的。”
最后,他们检查到了他的伤损位置。他们在他的下身那里走来走去,用手压或触摸那块瘢痕的部位。蕾医生用卡尺量了一下。然后用小而漂亮的象形文字在一张纸莎草卷轴上做好笔记。他们一边工作一边冷静而详细地讨论着阉割部位的处置方案。
“所有的疤痕组织必须切除。我们必须从裸肉下刀,切开血管让种子有一个坚实生长的基础,”汉娜加以说明,接着她转向蕾医生,“你能寻找到主要的神经好让我们测定它们残存的生长发育的可能性吗?”
蕾医生用一根青铜针来寻找神经末梢。忍受这种探寻是一种折磨。很快地,泰塔控制他的头脑将这种疼痛过滤掉。蕾意识到他正在进行的活动,就严厉地告诉他,“我钦佩你抑制疼痛的能力,泰塔领主,因为你一会儿会需要它。可是,在我检查期间,你必须让疼痛通过。如果你继续堵住它,我就无法发现你的神经哪一部分是死的,是必须切除的,哪一部分是活的,我们好加以增补。”
她用黑色的染料在他的下体画出线条和标记以指引汉娜的手术刀,等她把针放在一边的时候,泰塔那数百个又小又痛的针刺处流着血,她给他带来的折磨使他面色苍白,汗流不止。当他恢复过来时,四位医生讨论着结果。
“幸好我们手头有的植种超过通常所需的量。我们必须要恢复的面积比我第一次计算的要大的多。再把新牙齿所需的数量考虑在内,我们将需要我所收获的全部植种。”汉娜告诉他们。
“确实如此。切开的面积将要扩延,那会比我们以前所尝试过的任何修复都需要更长的时间去愈合。我们通过什么手段才能确保尿和粪便从伤口处排除而又不感染伤口呢?”吉伯问道。
“肛门将不会包括在内,它将以其惯常的方式继续行使它的功能。不过,我打算在尿道中放置一根铜管儿。最初它可以导尿,但是当植种的生长开始稳定下来时,就会覆盖切开的伤口,铜管将被取出以便让器官正常再生。”
虽然泰塔是被治疗者,他却对讨论保持着一种客观的关注,甚至可以提出让其他人欢迎的建议。当这次手术的各个方面已经被考虑得详尽无遗时,阿桑最后征询一次泰塔的意见:“我有能用于抑制疼痛的草药,但是大概不需要了。当蕾医生检查你的时候,我对你的疼痛控制技能感到很惊奇。你是在手术期间应用它,还是用我的草药汤剂呢?”
“我相信草药是有效的,可是我更偏好自己来控制疼痛。”泰塔告诉他。
“我要以最大的注意力来观察你的技能。”
在汉娜结束会议之前,天色已近黄昏,泰塔被允许回到住处。他离开之前,汉娜说道:“阿桑医生准备的药剂存放在你床边的一个绿色玻璃瓶里,用一满碗的温水服用。在为手术做准备时,它将清除你的膀胱和肠道。今晚或明天早晨请不要饮用或食用任何东西。明天早晨,我要尽快在光线足够亮时就开始手术,我们必须给自己充足的时间。我们不能保证会遇到什么意想不到的困难。在白天的时间内结束是极其重要的,油灯满足不了我们对光的要求。”
“我会准备好的。”泰塔向她保证。
第二天早晨,当泰塔到达汉娜房间时,她的外科医生队伍已经集合了,随时准备开始。泰塔认出两位护理助手是他和麦伦从前来时见过的,他们帮助他脱掉了衣服。然后他们把泰塔抬到石桌上,让他仰面躺在那里。在他的身下,那石桌又硬又凉,但是空气是令人愉悦的温暖,那是通过地板下的热水管加热的。所有四位医生都裸露到腰部,他们只系着一块白色的亚麻腰布,汉娜和蕾的乳房和上体像年轻的妇女们一样挺实和圆润,她们的皮肤光滑无皱。他推测她们是利用了神秘的技能才把自己保养得那么健康,他对女性永恒的虚荣付之以淡淡的微笑。接着他考虑到自己:躺在这里等待着手术刀,我比她们少些虚荣吗?他不再微笑,在屋子的周围看上最后一眼。他看到在近旁的另一张桌子上摆放着选好的银、铜和青铜的手术器械。他惊讶地看到至少有五十把闪亮的手术刀在白色的大理石上以整齐有序的行列摆放着。
汉娜看出了他的兴趣。“我喜欢用锋利的刀工作,”她解释道,“不仅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让你舒服。”她指着在屋子对面的角落里的另一个工作台旁边坐着的两名技术人员:“那些人是磨刀师傅。当每一把手术刀的边刃变钝时,他们就要重新把它打磨锋利。在今天结束之前,你会对他们充满感激。”她转向她的助手:“如果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开始了。”
两名男护士用一种有刺激味道的液体擦拭泰塔的下半身。与此同时,医生们用同样的一碗液体来洗他们的手和前臂。蕾医生来到了泰塔身边。前一天她所做的标记已经渐渐消失了,几乎无法看见了。现在她重新来了一遍,然后往后站为汉娜让路。
“我即将切下第一刀。泰塔领主,你愿意镇静一下自己,来忍住疼痛吗?”她说道。
泰塔紧紧抓住放在他裸露的胸膛上的洛斯特丽丝的护身符。他用轻柔的薄雾填满他的头脑,让环绕在他周围的面孔渐渐远去,直到成为模糊的轮廓。
汉娜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奇怪地回响着,好似来自遥远的地方:“你准备好了吗?”她问道。
“我准备好了。你可以开始了。”当她切下第一刀时,他有一种强烈的撕扯感,当她进刀更深的时候,他第一次感到了疼痛,但是那并不是无法忍受的。他不再那么紧张,直到他清楚地感受到了手术刀的穿透感。他能够听到手术的声音。时间在流逝。当汉娜在敏感部位操作时,他有一两次突发剧痛,但是泰塔更进一步地控制着疼痛。当疼痛消退时,他让自己的精神状态恰到好处,听他们的讨论,那能使他和他们的进程保持一致。
“很好,”汉娜说道,带着明显的满意感,“我们已经除掉了所有的疤痕组织,我们准备插入导尿管。你听到了吗,泰塔领主?”
“是的。”泰塔低声说道,他的声音萦绕在自己的耳边。
“一切都进展得比我所希望的要好得多,现在我就要放入管子。”
泰塔感觉到了导尿管正在被插入自己的身体里,那是一种他所不需要抑制的轻柔的难受。
“正在从你的膀胱里流出来的尿已经进入了导管,”汉娜说道,“一切都准备停当了。在我们等待从实验室里送过来的植种前,你可以放松一下。”
接着是一阵长时间的沉寂。泰塔让自己的注意力向更深处漂移,直到他只能意识到周围的环境时为止。还是那样鸦雀无声,但是他没有惊慌或紧张。接下来,他开始渐渐地意识到屋子里的有外来物种的存在。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他能辨别出那是汉娜的语调,但是现在迥然不同:轻柔、带有一种担忧或其他什么强烈的情感的颤抖。“这是精华。”她说道。
泰塔使自己处于能够忍受疼痛的程度。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以便于他透过眼睫毛的隐蔽去观察。他看到汉娜的手。她的手里捧着一个光洁雪白的罐儿,它与那个装着麦伦眼睛的细纹大理石罐儿极为相似,但比那个要大一些。汉娜从他的视线里放低了罐子,泰塔听到当汉娜用一把勺子往外舀东西时,那勺子与罐体相接触而产生了轻微的摩擦声。不一会儿,当汉娜在他的下身切开伤口处轻轻地涂抹植种时,泰塔先是有一种冰凉的感觉,接下来在同一区域有一种剧烈的刺痛感。他掩藏起这种感觉,然后他觉得有什么东西闯入了他半开半闭着的眼睛里。
他意识到,在对面的靠墙处站着一个陌生的影子。它的出现不带一点声响,那是一个高高的却又匀称优美的体形,从头到脚都罩在纹丝不动的黑纱之中。唯一的运动是当这个人呼吸时胸部起伏时引起的轻微波动。遮掩在黑纱下那丰满的胸部是女性骄傲的展示,其形状和大小完美得诱人。
泰塔被一种无法抵御的敬畏和恐惧感所控制。他打开内眼,看到黑纱里的人不放射光环。他确信她是厄俄斯,他来此就是要与她决一雌雄。
他想要坐起来,向她挑战,但是当他试图从他控制疼痛的状态抽离出来时,他被击败了。他想要讲话,但是舌头不听使唤。他只能盯着她。接着他的太阳穴感到了最轻柔的触摸,像那种正在挑逗的精灵的手指带来的感觉。他知道那不是汉娜:厄俄斯正设法进入他的大脑并取走他的思想。为了挫败她,他迅速地建立起精神屏障。精灵的触摸撤回了:厄俄斯已经意识到了他的抵抗,像一位有技巧的剑客,她采取了退让。他想象得到她回应的姿势,她已经对他的防卫做出了微妙的试探。他知道,他应该早就感觉到她的出现带给他的恐吓和威胁,她的邪恶带给他的恐惧,她的凶狠带给他的压力;但与此相反,他感觉到了她强大的、反常的吸引力。德墨忒尔已经警告过他,她的美和这种美对所有凝视她的男人们具有的魔力是令人难以抗拒的,因此他尽力保持高度的警戒,但是他发现他还是渴望观看她那致命的美。
这时,汉娜来到了手术台的下面,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想对她大声喊叫,让她站到一边去,但是现在既然厄俄斯不是直接对视他的眼睛,他的自我控制就重新发挥作用了。那是一种极为重要的发现。他已经认识到如果他看着她,她就会令你无法抗拒。如果他转过眼睛,尽管她的吸引力强大无比,也能被拒绝掉。他躺在那里静静地盯着屋顶,允许疼痛达到极限,以此作为被厄俄斯唤起的动物本能的一种反击。现在汉娜开始包扎他那被切开的伤口,他全神贯注于她的手,感觉她正在用亚麻布绷带包裹他的身体。当她结束包扎时,汉娜又回到了他的一侧。泰塔看着对面的墙,可是厄俄斯不见了。只有她的通灵的痕迹依然存在,那是像一种珍贵的香水悬浮在空气中难忘的馨香。
蕾医生来到手术台前替代了汉娜的位置,撬开了他的嘴,在他的口里放了木楔子。他感觉到她在他的第一个牙齿上用了镊子,在她拔牙前,泰塔掩饰起疼痛。蕾是一位专家:她敏捷地连续拔掉了他的牙齿。接下来泰塔感觉到植种被放进伤口处,她用缝线缝合伤口时针刺引起了剧痛。
两位男护士轻轻地把泰塔从石桌上抬下来,放到了一顶轻便的轿子上。当他们抬着他去住处时,汉娜走在他的旁边。他们走到房间时,他们将他安全地从轿子上搬到了睡垫上。然后汉娜为他做好了安排。
最后,她跪在了泰塔身旁的地板上:“留下一位护士在你的身旁日夜监护。当他们发现你的状况有什么不利的变化,就会马上去找我。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你只要让他们知道就可以。我会每天早晚来看你,更换你伤口上的敷料并观察你伤情的进展,”她说出了她的安排。“我不需要警告你之后会发生什么情况。在你门生的眼睛移植手术时你也在场,你应该了解他忍受过的疼痛与不适。你也要知道之后一系列会发生的事情——最初三天相对的无痛,接下来的六天会剧烈疼痛,到第十天可以解除痛苦。可是,因为你的伤口比坎比西斯的大得多,你的疼痛会更剧烈。你需要用你全部的技能去抑制它。”
汉娜的预测又一次被证明是准确的。头三天过去了,只有轻微的不适;当他小便的时候,在他的心窝里有一种隐隐的疼痛。他的嘴被伤得更严重,很难防止自己的舌头触碰蕾医生在他的牙龈缝合时留下的缝线。他不能吃任何固体食物,而只能喝一些捣碎的蔬菜熬的淡汤。他只能极为吃力地走路。他们为他提供了一副拐杖,但是当他要用马桶的时候,他需要一位护士的帮助才能到达卫生间。
当汉娜来给他换药的时候,他朝下面看她的工作过程,他看到一片软软的粘痂盖在伤口上。它像阿拉伯树胶的树皮在砍伤处或刻痕上渗出的树脂一样。汉娜小心翼翼地不去碰它,为了防止它粘到亚麻绷带上,她用阿桑医生提供的一种油腻的药膏涂在了伤口表面。
在第四天早晨泰塔醒来时,一阵巨痛向他袭来,甚至在他运用心理力量去抑制它之前,就不由自主地尖叫起来。护士们匆匆地来到他的身边,马上派人去叫汉娜医生。她出现时,他已经恢复了力气,疼痛的感觉降至他能够忍受的程度。
“的确很疼,”汉娜说道,“可是你知道,那是必然会产生的。”
“它远远超过了我所知道的任何事物。那感觉就好像一炉融化了的铅倒在了我的肚子上,”他低声说道。
“我可以叫阿桑给你开一剂汤药。”
“不,”他回答道,“我会自己来适应它。”
“六天多,”她警告他,“或许更久一些。”
“我要活下来。”痛苦是可怕并持续的。它充斥着泰塔的生活,把其他一切都排除在外,他不去想厄俄斯,甚至连芬妮也没时间去想。疼痛控制了他的一切。
在清醒期间,他用极大的努力去战胜它,但是每当困意战胜他的时候,他的防御能力就松弛下来,剧痛又全力复发。他睡不着觉,因为剧烈的疼痛,他发出呻吟声和抱怨声。他忍受着屈服的诱惑——差点派人去叫阿桑拿催眠药来。但是他用全身心的力量抵御着,让自己冒着可能人事不省的危险去战胜疼痛。他决心以他备用的全部防卫力量去抵抗厄俄斯和谎言之魔。
在第六天,疼痛减退了,只是马上又被奇痒所取代,那几乎比疼痛更让人难以忍受。他想要揭掉那里的敷料,用他的指甲抓挠他的肉。他期盼的唯一解脱时刻就是汉娜来为他换药。当她一揭掉那脏绷带后,她就用温药液为他清洗,那是一种令人放松和抚慰的快感。
到了现在,覆盖在他两腿分叉处的那很大的痂块已经变得像湖里的大鳄鱼的皮一样又硬又黑了。这些阶段的歇息是短暂的,当汉娜一给他换完新的亚麻绷带,那奇痒感就又全部重现。那感觉把他逼到了理智的边缘。他对此似乎看不到尽头,他现在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有一段时间蕾医生来到他这里。护士们撬开了他的嘴,将他牙龈的线拆除了。在他的主要伤口处于极度痛苦之中,他已经忘记了还有牙齿的问题。然而牙齿拆了线给了他些许的安慰,这安慰足以坚定他的决心。
有一天清晨他呻吟着醒来,突然有一阵轻松感袭来。疼痛和奇痒消失了。随之而来的平静是那么的温馨,他进入了康复性的沉睡之中。他睡了一天一夜。当他再一次醒来时,发现汉娜正跪在睡垫的旁边。当他还在睡眠之时,她已经拆掉了他的绷带。他筋疲力尽,甚至连她正在做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她带着特有的自豪对他微笑着。
“坏疽总是最大的危险,但是没有这种危险的迹象。你的身体没有因高烧而升温,移植的种子已经占据了整个病区。你已经越过了痛苦的海洋而到达了幸福的彼岸,”她告诉他,“考虑到你伤口的深度和范围,你的勇气和毅力已堪为楷模,虽然你的表现与我所预料的并无二致。现在我可以拿掉那根导尿管了。”
那铜管轻松地滑掉了,他再一次享受到轻松的愉悦。他对这场严酷的考验留给他那么虚弱和消瘦的身体感到惊愕。汉娜和护士们不得不扶着他站起来,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从前只是瘦,而现在是瘦得皮包骨了,他的每一根肋骨都显露得一清二楚。
“结痂正在开始脱落,”汉娜告诉他,“看,它正在翘起并沿着边缘脱落开来,瞧那下面的愈合。”她循着新皮和老皮交汇处的分界线指下去,两种皮肤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因为年迈的原因,那老皮皱得像绉绸一样,长在上面的毛一缕缕的呈灰白色。那窄窄的一条露出来的新皮肤像打磨过的象牙那样光滑、坚实。新皮肤上面也长着细细的绒毛,沿着他的肚脐向下变得更加浓密,以一条线的形式延伸着,那是会成为浓密体毛的第一个迹象。在痂壳的中间是一个孔眼儿,汉娜就是从那里拔出了导尿管。汉娜用阿桑医生的草药膏在上面涂了一厚层。
“这种药膏会软化和帮助干痂脱落而不伤及下面的新肉体组织,”当她给泰塔包扎时,汉娜解释道。
在她还没有结束时,蕾医生来到了房间,在泰塔的头部旁边跪下来。她将手指塞进他的嘴。“这里边有什么变化吗?”她问道。与她从前那严肃和职业的外表相对照,她现在的举止又轻松又友好。
泰塔的声音被手指挡住了:“我能感觉到有东西在长,在我的牙龈下有硬块,当你一碰到它们时,我就感到痛。”
“长牙时的疼,”医生轻声地笑了,“你正在经历你的第二个幼儿期,泰塔阁下。”她将她的手指移动到他嘴边,又一次笑了,“是的,全套牙齿,包括你的智齿。不到几天,它们就会露出来。之后你就能吃更多丰盛的饭菜了,而不只是流食和汤了。”
一周之后,蕾医生回来了。她带来了一面锃亮的银镜。镜子的表面很逼真,以至于呈现在上面的泰塔嘴里的影像仅仅有轻微的走形。泰塔第一次注视着自己的新牙齿,“像阿拉伯海里的一串珍珠,”她说道,“或许比很久以前你第一次长出来的牙齿更整齐、形状也更迷人。”离开之前,蕾说道,“请收下这面镜子作为我的小礼物。我保证在这个小镜子面前,不久你就会有更多可以令人羡慕的东西。”
在泰塔下身最后的几片痂脱落之前,月亮又经历了一次阴晴圆缺的变化。现在他能正常地吃东西了,又恢复了他失去的肌肉。他每天要用上几个小时来锻炼,用他的长拐杖做一系列自己设计的用来增强柔韧性和力量的动作。阿桑医生给他制订了一整套包括药草和蔬菜在内的饮食计划。所有这些措施都证明是非常有益的。他两颊的塌陷处已经充实了,他的面色显得更健康了,对他来说,好像那些新长出来的肌肉比以前更结实更强壮。很快他就能够扔掉拐杖,围绕着湖滨不停歇地漫步了。可是汉娜不允许他在无人陪伴的情况下离开疗养院,其中的一个男护士一直陪着他。当他恢复了体力后,不断地监视和限制就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了。他愈来愈烦躁和不安,他要求汉娜:“什么时候你能允许我离开病房,回到社会上呢?”
“寡头们警告我把你留在这里直到你完全康复为止,然而你的生活不会无所事事。让我教你做一些有益于你打发时间的事情。”她带他来到疗养院的图书馆,图书馆位于与主建筑群有一段距离的森林之中。那是一座由一系列极大的相通的房间组成的大型建筑。在四面墙上,每一面墙都有一个从地板到屋顶的石头书架,书架上堆满了纸莎草卷轴和泥板档案。
“在我们的书架上,有一万多卷着作和科研作品,”汉娜带着自豪感告诉他,“大多数是孤本,不存在其他的副本。用正常人一生时间去读也只能读一半。”泰塔慢慢地走过去,随意地拿起一卷或一简,扫一眼里面的内容。到最后一个房间的入口时,发现那入口是用沉重的青铜栅栏关着的。他瞟了汉娜一眼。
“很抱歉,阁下,去那个特殊的房间看保存在里面的图书,对协会成员之外的人是有所限制的。”她说道。
“我明白,”泰塔让她放心,然后朝他们走过的那些房间回头看了看,“这肯定是文明的人类收集起来的最伟大的知识财富。”
“我赞同你的评价,阁下。你会发现激发你心灵的读物,或许可以为你打开新的哲学思维之路。”
“我肯定要利用这个机会。”在接下来的几周里,泰塔每天都在图书馆里度过。只有当透过窗户的光线渐渐变暗的时候,他才向主建筑的住处走回去。
有一天早晨,他吃完早餐,惊讶地发现有一个陌生人等在他的门外。“你是谁?”他不耐烦地问道。他急于去图书馆,要读完那部关于灵魂的旅行和交流的卷轴,那些书在前些日子里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大声点讲,小伙子。”
“我是奉汉娜医生的指示来这里的。”小个子男人不断地鞠躬和傻笑,“我是你的理发师。”
“我不需要你那确定无疑的出色服务。”泰塔直截了当地说,想从他面前走过去。
理发师在他面前迈上一步:“求您了,阁下。汉娜医生是非常坚持的。如果你拒绝的话,我是很难向她交代的。”
泰塔犹豫了一下。好久了,他都记不得要对自己的外表有特别的兴致。此时他用手指捋了捋几乎垂及腰际的长发和银须。他一直梳洗它们,但除此而外,他也不做其他修饰了。事实上,在最近收到蕾医生的礼物之前,他甚至还从未拥有过一面镜子。他怀疑地看着理发师:“很遗憾,但我必须说,除非你是一位炼金术士,否则你是很难把废料变黄金的。”
“求您了,阁下,至少要让我试一试。如果我不做,汉娜医生会不高兴的。”
小理发师的忧虑是可笑的。他肯定害怕那个令人敬畏的汉娜。泰塔叹了口气,以他最优雅的姿态服从了:“啊,好吧,但是要麻利点儿。”
理发师领着他来到了露台上,他已经在阳光下放了一个小凳子。他的理发用具就在旁边。在最初的几分钟里,泰塔发现他的服务令他相当的舒服,于是他放松下来。当理发师工作的时候,泰塔的注意力转向了在图书馆里的卷轴,回顾他前一天读过的部分。他觉得作者对主题的掌握是支离破碎的,只要他一有机会,就应该亲自补充缺失的材料。接着他的思绪转向了芬妮,他非常想念她。他想知道她生活得怎么样,茜达都会怎么样呢?他没有注意到剪下来的大量白发像秋天的落叶一样掉到了铺路石上。
终于,小理发师在他的眼前举起了一面大青铜镜,打断了他的思路:“我希望我的工作会让您高兴。”
泰塔眨了眨眼。他的影像被不平的金属镜面搞得摇曳和变形,接着突然变清晰了,他被自己的所见吓了一跳。他几乎认不出镜子里照出来的、傲慢地凝视着自己的那张脸。它显然比他所认识的自己更年轻。理发师已经把他的头发剪得只到肩膀上那么长,用一条皮带将它系在了脑后。他的胡子剪得又短又整齐。
“您的脑型很好,”理发师说道,“您有一个宽阔的、高高的额头。这是哲学家的头脑。我在修剪你脑后的头发时,发现您的脑型出色地显示出它高贵。从前,您的胡子掩盖了下巴的长处。将它剪得更短些,正如我所做的,可以突出它,从而增色不少。”
在他年轻的时候,泰塔一直对他的外表很满意——或许是太满意了。在那时,他的外表补偿了他所失去的男性魅力。现在他看到,纵然岁月流逝,他也没有完全失去他英俊的相貌。
芬妮将会大吃一惊的,他想着,然后开心地笑了。在镜子里,他的新牙齿洁白明亮。他的眼神儿更加活跃。“你很有专业水平,”他承认,“我没有想到你能让这么没有希望的素材变废为宝。”
汉娜那天傍晚来看望他,她若有所思地端详着他的面容。“很久以前,我认为,调情浪费时间,不如专心致力于那些更有回报和更有成效的事情。”她告诉他,“但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些妇女认为您很英俊,阁下。如蒙您允许,出于对科学知识的兴趣,我要邀请一些经过挑选的行会成员来见您,听您讲述您曾经做到了什么。”
“应该讲你和你的同事们已经实现了什么,”泰塔纠正她。“至少我欠你一个人情。”
几天以后,泰塔被带回到汉娜的手术室,发现那屋子已经作为一个即席演讲室被重新布置了。在石台的前面,半圈椅子已经摆好了。八个男女已经就座,包括吉伯、蕾和阿桑。
汉娜领泰塔回到台上,要他面对着不多的听众坐下。除了从一开始就照顾他的外科医生外,其他的人泰塔全都没有见过。他想到了他来云裳花园这么久所遇到的奇怪的事。这所疗养院的面积肯定比他所见到的要大得多,或者其他的部门脱离这个主建筑群,像图书馆一样坐落在森林之中。然而最大的可能性是云裳花园的大部分仍然被厄俄斯的黑暗所笼罩。像一个儿童的智力游戏,盒子套盒子,层出不穷。
其中的一个新面孔是一个女人。其他的都是男人,但是所有出席者都是杰出的科学家。他们聚精会神而且很严肃。在介绍过泰塔之后,汉娜讲了一些泰塔接受治疗的经过。蕾医生描述了她如何摘除泰塔磨损或腐烂的牙齿,在他的牙龈上植入新牙的过程。在那之后,她邀请每一位客人依次到前面来查看新牙齿。泰塔默默地坐在那里接受检查,并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在他们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汉娜再一次过来站在他的身旁。
她描述了泰塔的阉割情况和他所遭受的损伤的程度,她的听众大为震惊,那位女外科医生特别受触动,并表达了她的同情。
“感谢你们的关心,”泰塔回答道,“但那都发生在很久以前了。这么多年过后,我对此事的记忆已经逐渐消失了。人类的内心有一种埋藏最痛苦回忆的习惯。”他们点头并低声地表示赞同。
汉娜继续描述她进行过的试验以及她为这次手术所做的准备工作。
泰塔预料她的讲座会分为获得植种和准备移植两个阶段。他对此一无所知,并急切希望得到解答。他很失望她并没有这样做。他推测她的听众们都知晓,大概他们在自己的工作中已经应用过同样的技术。这时,汉娜在继续陈述这次手术,她描述她为了让移植顺利完成,是如何解剖疤痕组织的。她的听众问了许多研究性和专业性的问题,对此她回答得很详尽。最后,她告诉他们:“正如你们认识到的那样,泰塔领主是一位水平极高的巫师,此外,凭自身的努力,他本人亦是一位杰出的外科医生和科学观察家。修复他的生殖器对他来说是一次不寻常的经历,我不必告诉你们他遭受到了多么大的痛苦。所有这一切对如此杰出的人的尊严和隐私是一种粗鲁的冒犯。尽管这样,他已经同意我们检查和评估这次手术的结果。我确信我们都知道这对他来说绝非易事。有这次机会我们应该感激他。”
最后她转向泰塔:“承蒙允许,泰塔领主。”
泰塔点点头,在台子上面平躺着。吉伯走过来,站到了台子的对面,面向汉娜。他们两个掀开了泰塔袍子的下摆:“为了看得更清楚,你们可以向前一点儿。”她告诉那几个旁观的人。他们离开了椅子,围着石台形成个圆形。
泰塔已经习惯于被仔细观察,甚至在他们认真检查时,他也没有感到特别尴尬。他用胳膊肘支起身子来,汉娜又开始他的讲演时,他看着自己的下体。
“你们会观察到新的皮肤是如何覆盖在伤口上的。新的皮肤具有在青春期少男身上发现的那种柔韧性和弹性。作为对照,请注意那些阴毛,那里很茂盛。它在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她把手放到了她正在讨论的部位,“这整个多肉的岬由耻骨组成。如果你们触摸它,将会了解到肉垫是如何在盆骨上形成的。你们将会观察到一个大约十岁男孩的通常发育程度。这个手术完成以来,在数周之内这个目标就已经达到了。现在观察他的新阴茎。阴茎的包皮很好,和许多男孩子身上的一样,不是太紧。”她拿起包皮并小心地朝后拉了拉。泰塔的龟头从松软的皮褶中出来了。它比一个成熟的橡子果实大一点儿,柔滑、带有光泽的粉色。汉娜继续讲下去,“请注意尿道口。在手术期间,我们造这条尿道是通过插入一根导尿管。当我们拿出导尿管后,形成的孔是圆的,但是现在你们将看到它已经变为一条独特的缝隙。”汉娜悄悄地把包皮塞回去。
她把注意力又转向了发育未全的阴囊。“阴囊发育得很正常,但却是非同寻常地快速生长,原因就在于我们注意选用优良的植种。”她轻轻地用手指捏了一下,“瞧!它已经含有未成熟的睾丸了。”她朝石台对面的唯一的女性看过去,“卢素勒医生,你要亲自检查它们吗?”
“谢谢你,汉娜医生,”那女人应声道。她看起来在35岁左右,但是当泰塔打量她的光环时,他看到这是骗人的,她年龄要更大一些。她的矜持没有准确地刻画出她的真实天性,那包含着淫荡的个性特征。她握着他的阴囊,熟练地找到了那里含有的两个小球。她在手指间若有所思地转动着它们。“是的,”她终于说道,“它们似乎完美地形成了。你这里有感觉吗,泰塔领主?”
“有。”泰塔的声音是低沉沙哑的。
这女人继续触摸他同时端详着他的脸。“你不要不好意思,阁下。你一定要学会享受汉娜医生给你恢复的男性生殖器,以它们为乐、以它们为荣。”她将手指移向他阴茎的主体。“你这里还有感觉吗?”她开始把手沿着阴茎上下移动,“你能感觉到我正在刺激你吗?”
“非常明显。”泰塔回答道,他的声音仍然沙哑。这种新感觉远远超过从前他所经历的任何感觉。尽管这个小附属物出现时间不长,但他一直小心谨慎地对待它。只有被迫使用它时候,即在有卫生和生理的需求时,他才触摸它。即使那样,他的触摸也是笨拙的、不灵活的。当然缺乏卢素勒正在展示的灵巧和专长。
“当它们完全发育好的时候,你期望他的性器官长到多大尺寸呢?”卢素勒医生问汉娜。
“我们对此就如同我们无法判定一个小孩子的器官到底能长多大一样,难以预测。不管怎样,我期望它们最终将会与原来的器官一样。”
“真有趣,”卢素勒医生小声说道,“在未来的某一时期移种的器官将比原来的更胜一筹,你认为那是可能的吗?例如,用一个完美的标本去取代一个先天的兔唇或内弯足,用一个大的阴茎取代一个小阴茎,那是不可能的吧?”
“不可能?不,医生,如果你能证明它,则一切皆有可能。即使我永远实现不了我的目标,我身后的后来者总有一天还是会做到。”
她们的讨论的时间持续的长了一些,最后卢素勒中断了讨论,将注意力又转移到了泰塔身上。她仍然还在抚摸着他的阴茎,现在她看起来很高兴。“啊,很好。”“阴茎功能正常。病人正要达到完全勃起。那确实是你医术的证明,汉娜医生。你认为他还能达到性高潮吗?还是会出现早泄呢?”现在她手里的阴茎的体积已经胀了一倍多,上面的包皮已经完全缩回去了。两个女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它的变化。
汉娜严肃地考虑着这个问题,然后回答道:“我认为高潮或许是可能的,但是要达到射精的程度,那还需要一段时间。”
“或许我们应该让它受到检验。你认为呢,医生?”
她们以冷漠的口气讨论着。然而,卢素勒医生以她的简单的手部移动引起的陌生的感觉正在他的身上四处蔓延,让泰塔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它会在什么地方或以怎么样的方式结束。因为对一个一直以来能完全控制自己和他周围所有人的人来说,那是一件令人恐慌的事情。他把手伸向下面,拿开了她的手。“谢谢,医生,”他说道,“我们全都很佩服汉娜医生的高超技艺。我更是绝对佩服。尽管如此,我感觉你所建议的检验最好能在一个不那么公开的环境中进行。”他将袍子的下摆拉直,坐了起来。
卢素勒医生朝他微笑着说道:“我希望你很快乐。”从她的眼神儿可以看出,她并不赞同汉娜医生所表明的有关调情的哲学。
现在泰塔已经有了利用大图书馆的机会,日子过得就非常快。正如汉娜所说的那样,要吸收那里储存的所有知识,人生就显得太短暂了。奇怪的是,对那封闭的图书室他没有什么兴趣。像那位在深夜里哭泣的妇女和其他许多无法解释的事情一样,那想法逐渐隐入了他记忆的迷雾之中。
他不学习的时候,就把时间用在与汉娜、蕾和阿桑一起讨论问题上。他们轮流带他去一些实验室。
“你记得卢素勒医生关于用改进的器官取代身体器官的问题吗?”汉娜问道,“好吧,让我们假设有一位战士,他有两条能够以马的速度行走的腿。如果我们能再给他增加两只胳膊会怎么样呢?第一只用来发射弓箭,第二只用来挥舞战斧,第三只用来挥剑,最后的一只用来执盾。没有任何东西能抵御这样的战士。”
“一个有四只强壮胳膊和极短的腿的奴隶就可以派到最狭小的采矿场去挖取金矿。”蕾医生说道,“如果他的智力被降到牛的程度,那么他就会适应艰苦的条件,在最艰苦的条件下工作也不会抱怨,那多好呀!阿桑医生已经种植了能够产生那种效果的草药,过一段时间,汉娜医生和我就能够创造体质改良的奇迹。”
“你一定见过在通向云裳花园的隧道口那守卫的巨猿。”汉娜说道。
“是的,我见到了它们,听到他们被称为穴居动物。”泰塔回答道。
汉娜看起来有点儿恼怒:“这个词是老百姓造的。我们用的名字是类人猿。它们原本是南部大森林里的一种生活在树上的猿类。数百年来,我们已经能在洞里饲养它们,通过外科手术和应用某种草药,将它们的智力和进攻性提高到对我们最有用的水平。通过同样的技能,我们已经能够控制它们,直到它们彻底地服从人的意志。当然,它们的思维是原始和愚钝的,那就使它们比人类更容易控制。不过,我们已经用同样的技术在一些奴隶和俘虏们的身上进行了实验。我们已经有了可喜的结果。一旦你成为我们行会的一名正式会员,我就会很高兴地给你看。”
这些秘闻的披露泰塔大为震惊。他们正在讨论将那些不再是人的动物和那些变态的巨大丑陋的怪物装配在一起的问题,泰塔想。但是他小心翼翼地掩饰着他的憎恶感。这是些被厄俄斯污染过洗过脑的人。他们的才华已经被她毒化而腐蚀堕落了。我多么思念与麦伦和纳康托那样正派和诚实的人相伴的日子啊!我多么渴望回到充满青春活力的,聪明伶俐的,纯真的芬妮身边啊!
当他们从图书馆回来之后,他和汉娜又提起了他关切的话题:什么时候能允许他离开云裳花园返回到穆唐吉村,哪怕回去很短的一段时间。“我的同伴们肯定因为我不在感到非常忧虑。我应该让他们对我的安全和健康放心。接着我当然会很高兴地回到这里,开始商讨我被你们协会接纳的诸项事宜。”
“很抱歉,阁下,我无权决定这件事,”她回答道,“似乎最高议事会希望你留在云裳花园直到你完全被接纳入会时为止。”她朝他微笑着说:“不要垂头丧气的,阁下。这不会超过一年的时间。我向你保证,我们将尽我们最大的努力使你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尽可能地富有成效。”还有一年的光景无法见到芬妮和麦伦,令泰塔惊骇不已,但是他从推测中得到安慰,那女巫在这场生死游戏的角逐中不会拖得很久才采取决定性行动的。
他的移植器官以惊人的速度在发育。他记得卢素勒医生的建议:“你一定要学会享受汉娜医生为你修复的男性生殖器所带来的快乐。你一定要学会以它们为乐,以它们为荣。”在夜里,他一个人在睡垫上,开始触摸自己。被自己触摸所唤起的感觉是那么的强烈,甚至使他从梦中惊醒。那个洞穴小恶魔在他的头脑里释放的淫欲的魔鬼变得更固执和更苛求。他的梦令他震惊和着迷。在梦中,一个妖艳的女人来看望他。她不知羞耻地对他展示女性的下体,他看到它的造型像兰花一样地完美,那女人的味道闻起来比任何水果都更甜蜜。
差不多近百年来他第一次感觉到性器官爆发了。那感觉是那么无法控制,远远地超越了心醉神迷。他气喘吁吁、浑身颤抖地醒来。好像发高烧一样,大汗淋漓,浑身湿透。好像是过了很长的时间,他才从梦中的女人让他神魂颠倒的幻想中回过神来。
他起来点亮了油灯,看见了蕾医生送给他的那面银镜,于是他走过去跪到垫子上。借助灯光,他惊奇地盯着镜子里面的生殖器的影像。它们还处于胀大的状态,像那个小恶魔在水塘里给他看到的那样:完美的造型、高贵而沉稳有力。
现在我理解那种所有正常人都会有的冲动了,我已经成了他们当中的一员。我所接受的这个东西是一个受人喜爱的敌人,是一个双面的禽兽。如果我能够控制它,就会像卢素勒医生讲到的那样,它会给我带来所有的欢乐和乐趣。如果它控制了我,它肯定会像厄俄斯计划的那样毁灭我。
那天早上,当泰塔回图书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很难把精力集中在面前低矮的阅览台上。他强烈地感觉到下腹部有一种灼热感,就在袍子掩盖的地方。
好像是另一个人来分享他的生命,一个无休无止地要求别人注意的被宠坏了的孩子。他感到了一种对它无尽的沉迷。这将是一场竞赛,将是决定我们之中哪一个能战胜对方的考验,他想着。一个像他这样的智者,已经被磨炼得很成熟,甚至能够抑制高度的痛苦,以他这种领悟力,已经掌握了大量的知识和信息,完全有能力应付注意力的分散。他把全部注意力又转回到所读的卷轴上,很快地又沉浸于书卷之中。
图书馆里的气氛是安静的。常在这里读书的人们都在阅读室的阅览台边坐着学习,但是他却拥有这个单间。好像其他的人都被警告要与他保持尊重的距离。有时候图书管理员经过他读书的屋子,提着一篮子的卷轴放回到书架上。泰塔没有注意到他们。只听到封闭的铁栅栏被打开了,他及时地抬眼瞥了一下,看到一位相貌平平的图书管理员正走进来,她是位中年妇女。泰塔什么也没想,而是继续阅读。不一会儿,他听到铁栅栏再一次打开了。同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在她的身后锁上了门。她顺着房间悄悄地走过去,出人意料地在泰塔的面前停了下来。他满腹狐疑地抬起了头。那个女人在台子上放了一个卷轴。“我想你弄错了,”泰塔告诉她,“我没有要这个。”
“你应该读一下它。”那位妇女说道,声音是那么轻柔,他几乎听不清楚了。她伸出了右手的小指,然后按在了自己的下唇上。
泰塔吃了一惊,那是蒂纳特曾经教给他的识别暗号。这位妇女是他属下的一员。他们没有再说一句话,她离开了,在他的台子上留下了那册卷轴。泰塔想在后边叫住她,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注视着她离开房间。他继续阅读自己的卷轴,直到他确信身边并没有人监视时,才合上书,把它放到了一边。他打开了那个图书管理员带给他的那个卷轴。没有标题和作者的名字。他认出这些手迹是由小写字体的富有艺术创造力的象形文字描绘的。
“蕾医生。”他低语道,然后快速地读下去。她论述的主题是通过植种和移植的过程取代人体器官。他的眼睛扫过整张的纸莎草纸。他对蕾医生写过的东西特别熟悉:她对主题的阐述是异常地详细和清楚,但是直到泰塔读完卷轴,他也没有发现什么新东西。接着她开始描述植种是如何收获和应用于受伤部位的。这一章的标题是:“植种的选择和培养。”他快速地浏览下去,蕾列举出的大量数据像一场雪崩一样令人感到恐怖。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又回到文章的开头,重新开始阅读全文,这一次非常慢,对那些超出理性信念的部分又反复读了几遍:
捐赠者应该年轻和健康。她至少应被证实来过五次月经。她和她的直系亲属都不得有严重的家族病史。她的外表应该漂亮。出于管理的需要,她应该是驯顺和听话的。如果在这方面碰到任何困难,安定药物的应用是首选。不过为了不污染终端的产品,它应该被小心谨慎地使用。在这篇论文的附录里有一份推荐的药物列表。饮食也是重要的。应该给她们提供少量的红色肉类食品和奶制品,这些食物能活血。以这种风格行文的有很多。
接着他读到下一章,标题简单地列为“繁育”。
如同捐献者一样,授胎者也应该是年轻和健康的,没有缺陷或疤痕。在当前的体制下,他们被选中是对他们为国家服务的一种奖赏,通常是指军功。一定要注意防止他们与捐献者建立感情。他们应该在很短的时期内轮换。只要捐献者确定怀孕,她就必须与使她受孕的人断绝所有联系。
泰塔茫然若失地抬头看着面前的书架,恍若失明。他记得小茜达都的极端恐惧。他记起她可怜的恳求:“巫师,求您了!我求求你!千万救我啊!如果我不把这个孩子打掉,他们会杀了我。我不想为了翁卡的孽种丧命。”
逃跑者茜达都曾经是捐献者之一。她不是一位妻子或母亲,而是一个捐献者。翁卡是一个使她受孕的人。不是她的丈夫、情人或伴侣,只是使她受孕的人。泰塔的憎恶感在慢慢地增加,但是他强迫自己看下去。下一部分的标题是“收获”。一些短句似乎从正文里跳到他的眼前。
收获必须在怀孕后的第二十至第二十四周内进行。胎儿必须完整地从子宫里移出。自然生育是不可以的,因为这已经证明对植种的质量有所伤害。在胎儿移出后,捐献者继续生存下来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的,她的生命应该立即被终结。外科医生通常应采取措施以减少其不必要的痛苦。更好的选择方法是将捐献者监禁起来。她的四肢被捆住,她的嘴被塞住以防止她的尖叫惊动了其他的捐献者。接下来胎儿通过腹部迅速地被移除。这个过程一结束,捐献者就要被勒死。绳索勒住,直到心脏停止跳动、肉体冰凉为止。
泰塔匆忙地翻看到下一章,题目是“胎儿”。他的心脏跳动非常有力,甚至可以听到心跳的声音。
胎儿的性别看来是不重要的,尽管那应该是合乎逻辑和理想的,即它应该与接受者的性别相同。胎儿应该是健康的,不能有畸形或生理缺陷。如果达不到这个标准,就应该被遗弃。出于这些原因,有一个以上的可供使用的捐献者是可取的。如果被移植的面积很大,那么至少可以有三个捐献者被选择。五个是更理想的数量。
泰塔又一次被震惊了。三个捐献者。他想起他们第一天到云裳花园的时候在瀑布旁见到的三个女孩。作为待宰的羔羊,她们是为了给麦伦提供一只新眼睛而被带到这里的。五个捐献者,他记起了翁卡从小路带上山来的那五位女孩。她们全都是被绳索勒死的吗?在夜里他听到的哭泣声就是她们之中的一个吗?她已经知道即将在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上要发生的事了吗?那就是她哭泣的原因吗?泰塔从石桌旁边跳了起来,冲出图书馆跑进了森林。他一被树木遮挡,就弯下腰来,痛苦地呕吐起来,他希望将他的耻辱和罪过吐出来。他倚在一棵树干上,盯着他袍子下的鼓胀部位。
“这就是那些无辜者被屠杀的理由吗?”他从刀鞘里抽出一把小刀,“我要砍掉它,然后再塞进汉娜的喉咙里去!我要让她窒息!”他狂怒了,“它是一个恶毒的礼物,它带给我的只有罪恶感和痛苦的折磨。”
他的手颤抖得非常厉害,那把小刀从他的指间滑落了。他用双手蒙上了眼睛:“我恨它——我恨我自己!”他小声说道。他的头脑充满了暴力和混乱的影像。他想起了蔚蓝色的湖水里鳄鱼群那疯狂的饱餐。他听到了妇女们的哭泣和婴儿们的嚎啕大哭,他听到了悲伤和绝望的呻吟。
接着混乱澄清了,他再一次听到了博学之士德墨忒尔的声音:这个厄俄斯是谎言之神的仆从。她是一个手段高超的冒名顶替者、一个篡位者、一个骗子、一个窃贼、一个吞吃婴儿的魔鬼。
“她是一个吞吃婴儿的魔鬼,”他重复道,“她是一个指挥残暴行为的魔头。我必须把对自己的仇恨转向她。她是我真正仇恨的根源。她是我来到这里真正想消灭的那个人。或许通过移植这个东西她已经无意间给了我消灭她的工具。”他从眼睛上拿开了手,然后盯着双手。它们不再颤抖。
“鼓起勇气,坚定决心,加拉拉的泰塔,”他小声说道,“小规模的冲突已经结束。大规模的战斗即将开始了。”
他离开树林,走回图书馆去取蕾医生的卷轴。他知道他必须阅读和记住每一个细节。他必须记住他们如何亵渎小女孩的身体去创造那邪恶的植种。他必须设法确保婴儿们的牺牲永远不被忘记。他走向他留下卷轴的阅读台走去,但是它已经不见了。
在他回到疗养院的房间时,太阳已经在火山口岩壁的后面了。仆人们点上了油灯,装有他晚餐的盘子在铜火盆的炭火上正在加热。他简单地吃过饭后,接着煮了一杯咖啡,那咖啡是阿桑医生种植的。他盘着腿在睡垫上安定下来,然后让自己冷静下来去苦思冥想。这是他每天晚上例行的程序,在隐蔽的窥孔处的监视者不会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最后他熄灭了油灯,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不一会儿,当他离开座位准备休息时,窥视孔后面的那个人的光环消失了。泰塔又等了一会儿,重新点着了油灯,但是他将灯芯调低了,只露出一点儿微弱的光。他举起捧在手里的护身符,然后全神贯注地冥想洛斯特丽丝的精神影像,现在已经变成了芬妮。他打开吊坠盒,取出她的一绺头发,过去的和新的。他对她的爱是抵御厄俄斯时的精神支柱。他将卷发送至唇边来确定那种爱。
“保护我,我的爱,”他祈祷道,“给我力量吧。”他感到从那柔软的头发中吸取的温暖一直延续到内心,接着他把它放回原处,又取出了从麦伦的眼睛里清除的红石碎片。他把它放在手心里,将注意力集中在那碎片上。
“又凉又硬,”他低声说道,“这是我憎恨的厄俄斯。”爱是保护的盾,恨是伤人的剑。他对此确信不疑。接下来他把石片和头发放进吊坠盒,把护身符挂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吹灭了灯,躺下来,可就是睡不着。
对芬妮断断续续的思念萦绕于脑际。他记起了她的一颦一笑。他想起了她的微笑和恶作剧。他回想起她研究问题时的严肃表情。他回忆起在夜里躺在自己身边的那温暖柔软的身体,她夜里呼吸时那轻轻的叹息和心跳声。
我一定要再见到她,那或许会是最后一次。他在睡垫上坐起来。我不敢为了她施展魔法,但是我能俯视她。这两种星际调动相似但本质不同。招魂是穿越苍穹向她呼喊,一个不请自来的听众可能会侦测到这种骚动。俯视是秘密地窥探她,就像从窥视孔里监视他一样。只有一个像厄俄斯那样的内行和先知可能会探测到它,就像他已经侦测到那个监视者一样。无论怎样,他已经克制任何占星活动那么久了,现在这个女巫可能也不再警觉了。
我一定要见芬妮。我必须利用机会。
他用右手握着护身符。那绺头发是芬妮身体的一部分,因此那会引导他到她那里。他把护身符按在他的额头上,闭上了眼睛。他开始左右晃动。他右手中的吊坠盒好像呈现出某种奇怪的生命迹象。泰塔感觉到它在随着自己的心跳而有节奏地跳动。他敞开了心扉,让万物的潮流自由地进入,像巨大的江河在他周围打着旋涡。他的精神冲出了肉体,好像是长着翅膀的巨鸟,在高空中翱翔。他看到了转瞬即逝的、模糊的森林和平原的影子。他看到了一支前进中的军队,但是当离得更近的时候,发现那是一长列缓慢移动的避难者,有数百男女和孩子沿着土路在艰难地跋涉着,有的人在挤上笨重的牛车。有一些士兵和他们在一起,他们骑在马背上。可是在人群中却没有芬妮。
他继续前进,他的精神灵魂移动着,握着护身符作为他的天然磁石,以此来探寻着,直到他看到远方的穆唐吉极小的一片建筑出现时为止。他靠近后惊讶地发现村庄已是一片废墟,到处是漆黑的焦土。一场屠杀过后的凄云惨雾笼罩着村庄。他详查现场的痕迹,心中涌现一丝安慰,芬妮和他的团队都不在死者之列。他们在村庄被毁掉之前,肯定逃出了穆唐吉。
他让他的灵魂漫游的范围更广,直到探测到在月亮山山脚下的村子西部,有她存在的淡淡的微光。他循着光线,终于盘旋到一片森林之上,一条狭窄的山谷隐蔽在那片森林之中。
她在下面。他更近些探查,直到他发现了一个拴马桩。“云烟”在那里,“旋风”也在那里。对着马队的那边,从狭窄的洞穴口里闪烁着篝火的光亮。纳康托和身边的茵芭丽坐在入口那。泰塔让他的灵魂漂移进去。她就在那里。他辨别出了芬妮的身影,她躺在火堆旁边的睡垫上。茜达都躺在她的身旁,麦伦在茜达都的旁边,接着是希尔特。泰塔和芬妮相距是那么近,甚至都听到了她的呼吸声。他看到她把武器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支小分队的所有成员都全副武装。芬妮仰面躺着。她腰间只缠了一块亚麻腰布,她的上身裸露着。他慈爱地注视着她。自从他上次见到她以后,她的身体变得更有女人味了。她的乳房更圆更大了,乳头仍然很小,但是正在萌动的状态,现在是更深一点的粉色了。婴儿肥的痕迹已经从她的腹部消失了。她那凹凸有致的身体在火焰的映照下若隐若现,她安详可爱的面容远超他的想像。泰塔意识到她现在至少16岁了,他和她在一起度过的岁月太快了。
她呼吸的模式改变了,慢慢地她睁开了眼睛。在炉火的微光里映照出那双绿色的眼睛,当她感觉到他的存在时,眼睛的颜色加深了。她用一只臂肘支起了身子,他能感觉到她正在准备施行招魂魔法。他们离云裳花园这么近,在她向在山上的敌人暴露自己的身份之前,必须阻止她。他让灵魂的标识出现在她眼前。她意识到泰塔正在注视着她,他命令她保持沉默。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形成自己的魂灵标识对他的标识做出回应,精致的睡莲花的图形和他的鹰图像交织在一起,恰似一对情人的拥抱。他和她在一起多待了一会儿。接触是短暂的,但是如果耽搁久了,可能是致命的。他在她的脑海里留下的最后一个信息是:“我将很快回到你身边,很快。”接着他开始撤离。
她感觉到他的离去,微笑在她的脸上消失了。她伸出了一只手,好像要把他抓回来似的,可是他不敢停留。
他身体猛然一动,一下子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盘腿坐在云裳花园的房间里的睡垫上。在短暂的接触后,和她分离的悲伤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一直在和新长出来的肌肉全力地斗争。因为他一直是一个骑手,他对待它就好像是在调教一匹未驯服的小马,用强迫手段和信念使它屈从于他的意志。自从青年时代起,他就对他的身体提出了比现在更多的要求。他无情地磨练和严格地要求自己。首先他练习呼吸技能,那来自于超常的耐力和专注的能力。接着他准备控制他新生的器官。在很短的时间内,无须用手刺激,他就能从黄昏到黎明一直保持它充分的胀大。他磨练自己,直到他能够无限期地保留精子或者在他选择的精确的时机消耗它。
德墨忒尔曾经描述过他的经历:当厄俄斯用魔法掌握他后,与他进行了“地狱般的交合”。泰塔知道他也可能会很快成为她肉体侵犯的牺牲品,如果他活下来的话,他一定要学会去抗拒。他对斗争所做的全部准备似乎是徒劳的。他正在与之较量的是几百年来最贪婪的掠夺者之一,而他只不过是一位童男。
我需要一位女人来帮助我武装我自己,他决定。最好是一位有极为丰富的阅历之人。
自从他们第一次相遇,他在图书馆里见过卢素勒医生不止一次。像他一样,她好像把大量的业余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了。他们只是相互打个短暂的招呼,她好像准备进一步发展他们之间的友谊,他却不与她配合。现在他留心寻觅她。一天上午,他碰到了她,她坐在图书馆的一个阅览台旁。
“安静的女神保佑你。”他悄悄地和她打招呼。他听过汉娜和蕾医生用的是同样的习语。卢素勒抬起头来,热情地微笑着。她的光环是火红的锯齿形光线,她的肤色是玫瑰色,眼睛闪烁着微光。她未被激起情欲的时候,是一位端庄健美的女子。
“安宁与您同在,阁下,”她回答道,“我很喜欢您新修剪的胡子。特别适合你。”他们谈了几分钟,接着泰塔告辞了,向自己的阅读台走去。他再没向她的方向看一眼,直到很久以后,他听到她卷起正在研究的卷轴并站起来的时候,才又向她看过去。她穿过房间时,她的凉鞋轻轻地踩踏在石头地板上发出啪啪的响声。他抬起头扫视了一眼,他们的眼睛相遇了。她低下头,还是那样微笑着朝门口走去。他跟在她的后面走进了森林。她顺着去疗养院的小路慢慢地走着。在她走了一百码后,泰塔在后面赶上了她。他们一起聊着,终于她问道:“我常常想知道汉娜医生给你施行手术后你的康复情况怎么样。康复得和最初一样好吗?”
“是的,确实如此,”他向她保证,“你还记得你和汉娜医生讨论过我的射精能力问题吧?”
当他用那个能引起联想的词的时候,看到她的光环亮了,她回答的时候,声音有点儿沙哑,“是的。”
“那么,我能让你放心,它现在生长得很有规律。作为一位外科医生和一位科学家,你或许对它的展示有着职业兴趣。”
他们一直假装以同事之间的口吻谈下去,直到进入他的房间。泰塔用披风盖上了角落里的窥视孔,然后回到了她站着的地方。
“我再一次需要你的帮助。”当他脱下他的袍子时,他说道。
“当然,”她同意了。并主动地来到了他的身边。她把手伸到了他身体的下部,几下子灵巧的抚摸后,她说道,“自从我们第一次相见后,你已经长了很多。”过了一会儿,她问道,“阁下,我可以问一下从前你了解女人吗?”
“唉,别提了!”他痛心地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始。”
“那么让我来教你吧。”
裸体的她比穿着衣服的她更显得健美。她有一个丰满的臀,大大的、有弹性的乳房和深色的大乳头。她仰面躺在睡垫上,伸展开大腿,引导他进入她的身体。在他们开始之前,他就险些射精。以极大的努力,才重又控制了他自己和他的肉体。现在他能够从所有曾经的练习和自我训练中受益了。他封闭了自己的感觉,以一名水手查看海洋航行图的方式全神贯注地观察她的光环。在她明白过来之前,他用它来推测她的需要和需求。他使她喊叫和啜泣。他让她像一位在行刑台上被判了罪的女人一样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她抽搐着,整个身体抖动着。她央告他停下来,然后又乞求他永远不要停下来。“我受不了了,”她最后哽咽道。“以神圣的女神的名义,再继续下去我也不行了。”可是他却不停地一直坚持下去。
她越来越虚弱了,不能再迎合他了。她满脸的泪痕和汗水、她的眼睛里充满着恐惧的阴影。“你是一个魔鬼,”她小声说道,“你自己就是一个魔鬼。”
“我是由你、汉娜和其他像你这样的人创造出来的魔鬼。”
她终于放弃了抵抗,在她身上已没有任何剩余的体力。他把她按住,压得牢牢的。她的肉体和心灵向他敞开着。他用力地吻着她,迫使她张开嘴,接着弓起背,像一位采珍珠的潜水员,在下水之前,深深地憋了一口气,然后他把它全都抽了出来——她的力量、她的智慧和她的知识、她的胜利和她的失败、她的恐惧和深埋在内心的罪恶感。他取出她所有的一切,留在睡垫上的她已经空空如也。她的呼吸急促而无力,她的皮肤像蜡一样青白暗淡。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但是看不到任何东西。那天晚上他就坐在她的身旁度过,揣摩她的记忆、了解她的隐秘、真正地开始认识她。
拂晓的光线正在透进屋子,她微微地动了动,“我是谁?”她微弱地问道,“我在哪里?我怎么啦?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的名字叫卢素勒,但是在你的人生中已经造成了极大的罪恶。你被罪恶感所折磨。我已经从你的身上取出了它和所有罪恶。但是我不想保留你身上任何邪恶的东西。我正在把它还给你,特别是罪恶感。最后它会杀了你,你理应受到死亡的惩罚。”
他再一次把她舒展开,然后用膝盖顶在她的身上,她试图要抵抗,但是她没有力气。当他第二次进入时,她尖叫起来,可是尖叫在她的嗓子里咕噜着却没有叫出来。当他深入的时候,他又来了个深呼吸,体力已不堪承受了。他以一次长长的射精将其全部放回到她的身体里。完事后,他与她分开,去冲洗自己了。
他回到卧室,她正在穿袍子。她十分惊恐地看了他一眼,他看到她的光环碎裂了。她跌跌撞撞地到了门旁,拉开门,急匆匆地跑进过道,她奔跑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了。
泰塔为她感到一阵怜悯,可是当他想起她十恶不赦的罪行时,他对她的怜悯消失了。接下来他想到:她已经教会我如何对付她的女主人,那个大女巫,算是付出了一点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