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大吃好午饭,在警局楼下散步的时候,从门卫那里听说了三件怪事。
第一件怪事:邵士贤一早就到了警局,但他并没有进办公室,反而在停车场绕着王睿的出租车转了足足有二十分钟。然后他突然大喊了一声“好”,接着就跳上出租车,飞快地开出警局,不知道去了哪里。
第二件怪事:十点三十分缺五秒,邵士贤回来了。但却是一个人走回来的,那辆出租车不知所踪。
第三件怪事:邵士贤回来后就借走了阅览室里的五份市区地图,然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到现在已经两个多小时了,连午饭也不出来吃,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
裴老大的手里端着一份盒饭,笑嘻嘻地敲响了邵士贤办公室的门。
但想不到门并没有上锁,一敲就开了一条缝。
邵士贤正靠坐在椅子上,背对着房门。
“是裴老大吗?”邵士贤的椅子利落地转过来,面对着大门,“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全警局好奇心最重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裴老大脸上的笑更浓了,这让他看起来好像在献媚:“哈哈哈哈,我这辈子没什么坏毛病,就只有这点嗜好。”
他推开门,走进办公室。
五张地图无一例外地都已展开,四张被钉在墙上,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笔画满了大大小小的圆圈,许多地方已重叠得完全看不清。最后一张地图平铺在桌面上,表面总算还是干净的。
“听说你一大早就绕着王睿生前开过的出租车转?”
“是的。”
“然后你就开着那辆车出去了?”
“是的。”
“回来之后你就找来这些地图,一个人在这里待了两个多小时?”
“是的。”
裴老大把饭放在桌上,在他的老位置坐下,摸着他的酒糟鼻:“这一上午你究竟干了些什么?”
“你放心,我会说的,而且比你还急,因为我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
裴老大兴奋地问:“什么发现?”
邵士贤一笑:“今早我来警局的时候,忽然对王睿的出租车很有兴趣。”
裴老大:“自从你把这辆车找回来,科学鉴证室的同事就仔细地检查了好几遍,但都没有收获。”
邵士贤:“可我始终认为这辆车一定会告诉我们些东西,前几天我都没有时间好好地看看它。既然今早心血来潮,我就干脆看个彻底。”
裴老大笑了:“没想到还真有了结果?”
邵士贤点头:“这个结果甚至可以给我们打开一条新的思路,一条我们从来都没想过的思路。”
裴老大:“哦?”
邵士贤:“我绕着车子转了二十多分钟,突然注意到一样装在车里的东西。这样东西就算是科学鉴证室再检查一百遍,都未必能发现它的价值。”
裴老大:“这个不太可能吧?我看过科学鉴证室的调查方法,他们几乎是把整辆车都拆散了,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检查过去,怎么可能会忽略掉什么?”
邵士贤神秘地一笑:“但这样东西他们的确是忽略了,虽然它显而易见,就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裴老大:“你指的是……”
邵士贤:“出租车的计价器。”
裴老大:“出租车的计价器?”
邵士贤点头:“是的,就是你上了出租车后,司机会翻倒的那样东西,然后价格表就开始跳了。”
裴老大很不理解:“这东西会有什么价值?难道凶手还能把它拆下来,当做凶器用吗?”
“这当然不可能。”邵士贤说,“但是计价器里却有每笔生意的信息记录,比如里程数和乘客的上下车时间。”
裴老大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但他并没有打岔。
邵士贤继续说:“王睿的死一直是个谜,我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同样不知道他的车究竟是谁送回去的。当然还有那家便利店的闹鬼事件,让这件本来已经很复杂的事情变得更加的扑朔迷离。可要是能从计价器里获取点信息,说不定就能理出一些头绪。”
裴老大:“所以你就开着他的车,回到了出租车公司?”
邵士贤点头:“是的。因为王睿是开出租的,能让他的车停下来的,只有挥手的乘客。我想凶手一定就是用这个方法坐上了王睿的车,然后开始实施他的计划。”
裴老大:“你找到那天的记录了?”
邵士贤:“找到了,幸好他们有保留行驶数据三个月的习惯。”
裴老大立即问:“上面都有些什么?”
邵士贤:“那晚最后一位乘客的上车时间是一点二十五分,下车时间是一点三十六分,行驶里程数是九点六公里。”
裴老大:“十一分钟能开这么远?”
邵士贤:“你别忘了那时是凌晨,路上几乎是没车的,所以车速会很快。”
裴老大点点头:“有道理。”
邵士贤:“《午夜诡话》说鬼故事的时间,刚好一点五十左右。”
裴老大:“这也就是说,停车的地方距离信岚桥的便利店应该非常近?”
邵士贤:“是的,王睿下车后,用十多分钟的时间稍微装扮了一下,然后就走进便利店开始扮鬼。”
裴老大:“可是光知道这些,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我们对于那个上了王睿车的人,以及王睿为什么要扮鬼,和之后又为什么会在河里淹死还是没有一点眉目。”
邵士贤:“你说得没有错,如果继续朝这个方向想下去,只会走到死胡同,所以我换了一种方法。”
裴老大:“什么方法?”
邵士贤:“我想起了第一个死者张光业,他也是开出租车的。”
裴老大:“难道你又去他的公司调取了那天的数据?”
“没错,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邵士贤苦笑了一下,“因为发现他车子的时候,车里的计价器是开着的。可我们当时只想着找实物线索,结果都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一点。”
他继续说:“张光业的记录上显示,那天他的最后一位乘客是在凌晨一点二十分上的车,行驶里程是十九公里,数据中没有乘客下车时间的记录。因为那时张光业已经死了,死人是不可能关上计价器收钱的。”
裴老大惊讶地说:“两次乘客的上车时间居然都差不多。”
邵士贤点头:“这是非常有趣的一点,你能相信这只是巧合吗?”
裴老大笑着摇头:“我不相信。”
邵士贤也笑了:“我也不相信。如果不是巧合,那只说明这两个乘客很可能是同一个人,甚至就连他们的上车地点都是一样的。”
裴老大也激动了:“如果能知道他是在哪里上的车,就可以确定他的基本活动范围!”
邵士贤:“没错!”
裴老大叹了一口气:“可惜,光凭手头的线索,好像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邵士贤看着他:“谁说做不到?”
裴老大立刻坐了起来:“真的可以?”
邵士贤的笑容非常神秘:“如果不可以,我拿这么多地图干什么?”
他喝了一口酒,说:“其实方法并不复杂,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终点的位置,又知道了行驶里程。就可以以终点为圆心,里程为半径,画出两个圆。这两个圆的交叉点,不就是乘客上车的地方了吗?”
裴老大摸着酒糟鼻:“但是这个方法却有一个问题。”
邵士贤:“什么问题?”
裴老大:“记录中的里程数并不是起点到终点的直线距离,而是经过许多路口转弯后的累加结果,实际的半径应该要比总里程短一些。”
邵士贤哈哈大笑:“我当然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所以才在地图上画了那么多的圈。目的就是在做试验,看看究竟该取什么样的半径值。”
裴老大:“你的试验是怎么做的?”
邵士贤:“我先从信岚桥便利店出发,随意沿着一条路走下去。当里程数走到九点六公里的时候,就用尺量出这一点与信岚桥的距离。第一次试验的结果是八点二公里,我就用八点二为半径,画出一个圆。”
裴老大竖起大拇指:“这办法真绝!”
邵士贤摆手:“但这还不算完。”
裴老大:“还不算完?”
邵士贤点头:“是的,我还需要再次验证八点二的正确性。我又随意在所画出的圆上取了几点,从这些点走回到信岚桥便利店,看看是不是正好等于或者接近九点六。实际结果是,八点二并不是一个准确的半径。”
裴老大看着墙上的地图:“这么多圆圈,都是你做试验找半径的结果?”
“这是一份苦差事,我这两小时一直在干这个。”邵士贤点头,“不过工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我发现了最接近的半径值。”
裴老大问:“是多少?”
邵士贤站起来,先在桌上的地图中找出信岚桥,然后拿出圆规,将圆心固定在那里:“王睿的车的行驶半径应该取八点六五。”
他将圆规跨度调整到八点六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邵士贤:“张光业的车的行驶半径取十七点九。”
地图上出现了第二个圈。
“两个圆圈。”邵士贤放下圆规,“刚好有两个交点。”
裴老大走到桌边,低头看着地图。
邵士贤的手指指着靠下的一个交点:“这里是社区公园的小湖,我想不会有人站在湖里叫车的。”
他的手指上移到另一个交点,脸上浮现出一种自信的微笑:“至于这一点嘛,就非常有趣了。”
邵士贤的手指慢慢从地图上挪开,裴老大清晰地看到一行字:“欢乐之声广播电台”。
“啊?!”裴老大叫了起来,“那个叫车的人竟然……”
“竟然是欢乐台的人。”邵士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拿出酒瓶喝了一口,“当看到这个结果时,我似乎感到一切不能解释的事情都已联系在了一起。从头到尾就没有什么厉鬼作祟,真正兴风作浪的只是一个人,一个在欢乐台工作的人。”
他放下酒瓶,继续说:“现在我们手头已经有了两大线索,第一个是欢乐台有个喜欢装鬼的人,第二个是戴口罩的男人。”
裴老大点头:“是的,这个戴口罩的男人一共出现了四次,肯定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不,不是四个。”邵士贤那神秘的微笑又出现了,“而是五个。”
“五个?”裴老大摸了摸鼻子,“你没数错吧?”
邵士贤:“当然没有。”
裴老大:“第一个是在李学宁上吊前,在他家固定顶灯的装修工。”
邵士贤:“第二个是宝相大师死的那晚,到他办公室大楼的神秘人。”
裴老大:“第三个是张菲仪煤气爆炸身亡之前,还去她家做客的好朋友。”
邵士贤:“第四个是王源死后,穿着他的衣服,替他将拉杆箱送到佛金寺的假王源。”
裴老大:“这不就是四个吗?”
邵士贤笑了:“第五个是我昨天刚问出来的。”
裴老大也笑了:“怪不得我不知道,快给我说说。”
邵士贤:“你记不记得江霞曾说过,她第二次去信岚桥501号送货的时候,曾经遇到一个扛着大包的搬运工?”
裴老大:“记得。”
邵士贤:“你知不知道信岚桥501号是谁家?”
裴老大:“不知道。”
邵士贤:“那就是张鹤的家。”
裴老大吃惊地看着他:“啊?居然会这么巧,张鹤就住在501号?”
“是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时巧得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邵士贤说,“我昨天去了一次张鹤的家,在他家的厕所发现了一些被水冲淡的血迹。经过鉴定,那的确是张鹤的。”
裴老大:“这也就是说,张鹤是在他自己家被人杀了的?”
邵士贤:“没错,凶手不仅杀了人,还用水冲刷了现场。”
裴老大:“冲刷完现场,他还带走了张鹤的尸体。”
邵士贤:“就在我走出张鹤家的一刹那,我的脑袋里突然想起江霞说的那个搬运工。”
裴老大:“你的意思是……”
“天才蒙蒙亮,有哪个搬运工会这么早出来干活?”邵士贤说,“假如那人并不是搬运工,那他肩上扛的究竟是什么?”
裴老大:“难道那个搬运工就是凶手,他肩上扛的就是张鹤的尸体?”
邵士贤笑了:“我想就是这样的,所以我昨天问了江霞一个问题:‘你看到的那个搬运工,是不是戴口罩的?’”
裴老大:“她怎么回答?”
邵士贤:“她回答:‘是的。’”
裴老大摸了摸酒糟鼻:“你为什么一定要问那个搬运工是不是戴口罩,万一江霞看清了那人的样子呢?”
“我只能说这是一种直觉。”邵士贤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既然每次都有一个戴口罩的男人出现,我想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现在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
裴老大点点头:“你觉得这个戴口罩的人会是谁?”
邵士贤:“我认为就是隐藏在欢乐台的幕后黑手。”
裴老大:“这很有可能!”
邵士贤:“一个人为什么要在不需要戴口罩的季节戴上口罩?”
“那是因为他要遮住自己的面容,不想也不敢让别人看到他的样子。”
“什么人会不想也不敢让别人看到他的样子?”
“一个大家都认得的人,也就是所谓的公众人物。”
“欢乐台有常常需要露面的公众人物吗?”
“本来没有,但是现在有了。宝相大师的两场捉鬼法事一做,欢乐台的许多高层都变成了常常需要露面的公众人物。”
邵士贤自问自答,说完了这些话。
裴老大:“被你这样一分析,似乎范围已经缩小了很多。”
邵士贤:“但还是不能确定到具体某个人的身上,那天欢乐台参加法事的人至少有几十个。”
裴老大一笑:“不管怎么样,至少有三个人可以排除在外。”
邵士贤:“哪三个?”
“张菲仪,方水乔和周麟。”裴老大说,“张菲仪已经死了,方水乔是女的。而且在发生凶案的时候,她和周麟都在欢乐台做直播,他们绝对不可能出来杀人。”
邵士贤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的。”
门被敲响了,是杜廉,他送来了一份报告。
邵士贤仔细地翻看着报告的每一页。
裴老大问:“你又让杜廉去查什么?”
邵士贤:“是我从王源和宝相那里找来的……”
他的目光突然停留在其中一页上,脸上的表情兴奋得就好像是荒岛求生的人看见来救他的船只,又或者是一个三天没有吃饭的人突然面对满满一桌的美食。
邵士贤站起来,将酒瓶塞进上衣口袋。
裴老大问:“你要到哪里去?”
邵士贤:“我要去求证一件事。”
裴老大:“什么事?”
邵士贤笑了笑:“等我有结果了再告诉你。”
一小时后,警局二楼的小会议室。
会议室中坐着四个人:阿三、张如花、王凯和张统。
刚好都是那晚参加赌局的人。
阿三紧张地看着张如花,张如花也同样紧张地看着阿三。
王凯在不停地擦冷汗,可冷汗却被他越擦越多。
张统故作镇静,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但两条腿却在微微颤抖。
邵士贤就坐在他们的对面,脸上带着微笑,欣赏着他们的表现。
直到他觉得房间里的气氛已经足够窒息了,才开口说:“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们,你们一定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阿三连忙点头:“一定一定,我们一定都老老实实地回答。”
张如花立即跟上:“当然当然,在邵警官面前,我们怎么敢讲假话?”
王凯也结结巴巴地表明心迹:“我……我……肯……肯定说……说真话。”
别人都开口了,张统也不得不说一句:“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不会隐瞒。”
“好!”邵士贤说,“其实我只是想知道,那晚你们各自输了多少钱。一定要告诉我准确的数字,连零头都不能省略。”
四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阿三:“我输了九万。”
张如花:“我输了七万。”
王凯:“我输了十一万。”
张统:“我输了十五万。”
他们每说一个数字,邵士贤就在计算器上进行累加。但最后结果出来时,他反而皱起了眉头。
“你们肯定你们说的数字都是准确的?”
阿三:“我保证,那天我只有这么多钱,结果全输给那两个兔崽子了。”
张如花:“我自己每天的输赢都有记录,我说的肯定是实话。”
王凯:“我那天就……就带了十一万。”
张统:“我有个规矩:赢十五万收手,输也是十五万收手。这个规矩我执行得很严格,从来没有违反过。”
邵士贤敲着自己的脑袋,他本来对自己的推测有着百分之百的信心,但现在似乎事实并不支持他的结论。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邵士贤不得其解。
对面四个人发现邵士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的脸色也跟着难看了起来。
阿三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个僵局,他在心里酝酿了一下,然后开口:“嗯……其实说起来,那天最大的赢家还是李学宁,谁都想不到他的手气居然那么好,最后一把一下掷出三个六点,豹子通杀。”
其他三人都对他怒目而视,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还说这种无聊的废话,这不是主动在惹邵士贤发火吗?
但出人意料的是,邵士贤非但没有发火,反而很有兴趣地问他:“你刚才说李学宁是最大的赢家?”
阿三点头:“对啊。”
邵士贤:“唐博呢?”
阿三:“他当然也全输了。”
邵士贤立刻追问:“他输了多少?”
阿三犹豫了:“这个……我最后都输糊涂了,哪里还记得唐博输了多少。”
他一边说,一边向另外三人求助。
王凯的头低了下去,回避着阿三的眼神。张统侧着脸,根本就不去看他。
“十万!”张如花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唐博输了十万。”
邵士贤:“你能肯定?”
“当然能!”张如花很有自信,“因为他们两个来的时候,我的一双眼睛就盯着他们的手看。”
邵士贤:“你看到了什么?”
张如花:“我看到唐博从包里掏出了十沓钞票,每沓都是一万。”
邵士贤:“李学宁呢?”
张如花:“一样,也是十沓,每沓一万。”
邵士贤按了几下计算器,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走到四人的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茶几上:“你们看这是谁?”
四人惊恐地看着照片,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唐博!”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照在强爷的身上。
他的脸带着笑容,愉快的笑容。
“呵呵呵……邵警官,想不到你又来看我了。”强爷说,“像我这种无妻无子,又退出社团,只有一点没有实际价值的江湖名声的老头子,已经不太会有人来答理了。”
邵士贤就坐在强爷的沙发上:“黄勋呢?难道他也不来看你吗?”
强爷苦笑了一下:“他现在一心只想着做大事,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怎么还有时间来看我?”
邵士贤:“难道他已经彻底脱离了‘好味道’?”
强爷点点头:“虽然这里还挂着黄勋的名字,但他基本上一个月才出现一次。每次也只不过打个照面,就匆匆地走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想用不了多久,就连这一个月一次的照面都要没了。”
邵士贤:“你好像并不愿黄勋这样走下去。”
强爷:“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孤身一人,除了这个小摊子以外,可以说什么都没有。虽然黄勋未必会把我当做父亲,但我已经将他当成了我的儿子。毕竟他跟了我十年,我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天下有哪个父母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走歪路呢?”
邵士贤:“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制止他?”
强爷:“他有能力有手段,又培养了一批为他誓死效忠的小兄弟,我根本管不了他。何况我自己也是吃这碗饭的,我的话怎么会有说服力?但是他不知道,正因为我混了一辈子社团,所以更清楚这条路不能走。我这辈子已经算是毁了,到了这把年纪想回头也不行。只能尽量远离那些是非,安安静静地给自己赚点棺材本。我不希望他和我一样,等老了之后才觉得后悔。”
邵士贤:“黄勋家还有什么人?”
强爷:“只有一个小他十岁的妹妹,他们都是孤儿,无父无母,也没有亲戚。”
邵士贤:“妹妹?”
强爷:“是的,今年应该有十九岁了。”
邵士贤:“她现在在哪里?”
强爷:“在美国读书。”
邵士贤:“黄勋出的钱?”
强爷:“刚去的那笔钱是问我借的,之后他就慢慢靠自己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黄勋很喜欢他这个妹妹,简直把她当宝贝一样。他甚至都不许他妹妹在外面打工,一切开销都由他通过银行汇过去。”
邵士贤:“黄勋平时有什么喜好?”
“也许成就一番事业就是他唯一的嗜好了。”强爷忽然笑着问,“邵警官好像对黄勋特别有兴趣?”
邵士贤点点头:“是的。”
强爷问:“为什么?”
邵士贤:“因为我想请你帮个忙。”
“哦?”强爷的脸上充满了好奇,“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夜,未深。
街旁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聚集着几个人。
他们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身材无一例外地都是又干又瘦。苍白的皮肤已经起皱,松软无力的肌肉就像水袋一样挂在手臂上。他们的表情呆滞,眼神空洞无物,形同一具具行尸走肉。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人从街对面慢慢走过来,他哼着小曲,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小背包。
行尸走肉们看到花衬衫,嘴里立即发出了欢呼,纷纷围了过来。
花衬衫却被这种声音惹恼了,因为已有几个行人注意到了他们,正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边。
花衬衫凶狠地瞪着几个叫得最响的人,他们立刻好像遇见猫的老鼠,吓得再也不敢出声。
花衬衫看到他们那畏惧的表情,非常得意。他一招手,所有人都跟着他走进深深的小巷。
黑暗吞噬了每一个人,似乎他们只要一进去,就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黎明。
二十分钟后,花衬衫哼着小曲,离开黑暗,又回到街上。
蓝色的小背包还在他的手中,但已经变得鼓鼓囊囊的,里面似乎装满了东西。
“朋友。”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还有货吗?”
花衬衫转过身,警觉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
“什么货?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朋友,爽快点,我是真心想买。”
“我什么都不卖。”花衬衫表现得很谨慎,“我看你是认错人了。”
“是山哥让我来找你的。”
“哦?”花衬衫的态度立刻变了,他的脸上堆满了笑,“原来是自己人。”
陌生人也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些神秘:“的确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