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鸟语花香。
温暖的阳光透光窗户射进屋子,刚巧照在邵士贤那棱角分明的脸上。
他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坐起来。
邵士贤觉得自己的精神很好,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最近一次是在三年前,那次他为了抓一个杀人犯,连续五天都没有合过眼。人抓到后,他终于可以放松地躺在床上,那一睡就是三天。当第四天醒来的时候,就是现在这种感觉。疲劳一扫而空,身体里充满了力量,就好像获得了重生一样。
比精神还要好的是他的心情,这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甜蜜中含着期待,期待中带着冲动,冲动中又有着青涩。
是的,是青涩。虽然这个词用在一个三十三岁的男人身上好像有点不怎么合适,但这的确是他第一次心动。
谁的第一次,不是青涩的呢?
邵士贤穿戴整齐,走出屋子,来到外面街上。
街上卖早点的小吃点飘出了阵阵香气,对面便利店的门也开着。白酒就放在第二个货架的第一层,只要走进去,伸手就能拿到。
但邵士贤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拐进一家小吃店,要了几个包子和一碗豆花。
包子汁厚馅多,豆花清爽鲜滑。
吃完早饭,胃中既温暖又充实,比白酒倒进去那如刀割火燎的感觉好上不知道多少。
邵士贤都有些奇怪,自己以前怎么这么傻,居然一点不知道吃顿早饭的好处?
警局依旧繁忙,今天要查的事情有很多。
马丰和能德已经在拘留所住了两个晚上,相信他们一定有不少话急着想对邵士贤说。但他必须先到王源的住所去一次,收集一些审讯要用的线索。当然张鹤的家也不能遗漏,这也是一个需要重点调查的地方。
不过在出门之前,邵士贤还要听听杜廉每天一次的工作报告。
报告的内容很简单:李学宁的手机和通讯簿都已查过,但并没有唐博这个人的联系号码。银行卡资料的流程走得很顺利,一两天内就会有结果。
杜廉出去后,裴老大探头探脑地走进来。
邵士贤看了他一眼:“你来干什么?”
裴老大笑嘻嘻地说,“兄弟,你今天气色真不错。”
邵士贤摸了摸脸,非常得意:“是吗?”
“当然了,不仅血色红润,就连说话都中气十足!”裴老大竖起了大拇指,“凶案有没有什么最新进展?”
“我就知道你不是来表扬我这么简单的。”
“哈哈哈,我是个有好奇心的人。”裴老大在他的老位置坐下来,“听说江霞已经讲了实话?”
邵士贤点头:“是的。”
裴老大:“你的结论是……”
邵士贤:“唐博的嫌疑重大。”
裴老大:“有线索吗?”
邵士贤摇头:“本来是有的,但是越查线索反而越少,现在几乎都快跟不下去了。”
裴老大:“那怎么办?”
邵士贤:“既然暂时没有发现,那就先查别的。”
裴老大:“你们有没有找到什么新的尸体?”
邵士贤:“没有。”
裴老大:“类似的报告呢?”
“也没有。”邵士贤奇怪地看着他,“听你这话,你好像很希望死人?”
裴老大摆手:“当然不希望,但是……”
邵士贤:“但是什么?”
裴老大:“但是自从最近一期《午夜诡话》播出以来,还什么都没发生过。按照惯例,这个时候应该有一具烧焦的尸体出现了。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裴老大指的是那篇《火屋》的故事,故事里的死者就是被烧死的。
《午夜诡话》只要一播出,必然会有一个人死亡。
为什么这次却是例外?
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
邵士贤点着头:“你说的不错,这真的很奇怪。难道……”
“叮叮”,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邵士贤从起床到现在都还没有注意过自己的手机,这才发现未读短信已有两条。
第一条是昨晚十点三十分发的:“紫死了,我也算是死了,但你还活着。现在我来了,你也就快要死了!大炮。”
邵士贤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第二条就是刚才发的:“我现在又不想让你死了,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我要和你玩一个游戏:如果她死了,你会不会也算是死了?哈哈哈……大炮。”
短信里的“她”,难道指的是南风晴?!
邵士贤第一反应就是给南风晴打个电话,可他的手机却先响了。来电的就是南风晴,但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诊所。
“喂……邵警官?”听筒里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谁都可以听得出那种急切和紧张。
但这声音并不是南风晴,而是她的前台小姐孙尤的。
“是的,出什么事了?”
“南风晴她……她失踪了!!”
邵士贤的额头上都是汗,他推开南风晴诊所的大门,孙尤正坐在前台等着他。
“到底出了什么事?南风晴去了哪里?”
“今天她和往常一样,八点三十分就到了诊所。准九点的时候来了一个男人,说是来做心理咨询的,我就让他进去了。差不多只过了十分钟,那个男人和南风晴一起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邵士贤立刻问:“那个男的长什么样?”
孙尤:“那个男的用布包着脸,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邵士贤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人你也放进去?”
孙尤被邵士贤瞪得有些害怕,身体稍许往后缩了一下:“我们这里是心理诊所,本来就……就是什么怪人都有的。比这更奇怪的打扮我都见过,所以……所以……”
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看到他眼眶周围好像有些疤痕,类似烫到的那种。而且他的声音也有些哑,好像嗓子曾经受过伤。”
一张烧焦的脸,突然从烟雾中窜了出来。
邵士贤点点头:“后来呢?”
孙尤:“南风晴说她要出去一会儿,就和那男人一起离开了诊所。九点半有个预约,但过了时间她都没有回来。我就打她的手机,但已经关机了。就在那时,我注意到地上多了一团纸。我捡起来打开一看,竟然是南风晴的求救信。”
现在那张纸已经交到了邵士贤的手里,纸上只有四个字:“急电邵警!”
字迹虽然秀美,但却能明显看出书写时的紧张与仓促。
南风晴在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她想办法拖延了一些时间,悄悄写下了这张字条,在经过前台的时丢在地上,让孙尤求救。
孙尤已经有些六神无主:“究……究竟谁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邵士贤的心里很清楚,带走南风晴的就是那个给他发短信的“大炮”。
一想到南风晴现在的处境,就有一股热血冲进了邵士贤的脑袋。他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反而有满腔的怒火不知道该往哪里发泄。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拇指重重地按了几下,拨出了大炮的号码。
电话没有接通,对方不在服务区内。
邵士贤立刻想到还有一个地方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大楼的保安室。
保安室内有一面墙装满了显示屏,可以监控大楼内所有道口的进出情况,两名保安正在为邵士贤调取一小时前的录像。
“有结果了!”一名保安指着右下角的显示屏说。
屏幕显示的是12楼的电梯口,一男一女走进来,男的按下电梯扭。
女的就是南风晴,而男的穿着一件风衣,还戴着一顶宽大的帽子,根本无法辨认他的样子。
电梯门打开,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保安切换到电梯内的场景。
南风晴侧面对着镜头,男人就站在她的身边。两人靠得很近,男人的一只手就顶在南风晴的腰上,外面用袖子遮住。也许袖子下面就是一把刀,甚至是一把枪。南风晴不时地看看镜头,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像是在发着求救信号,又像是在为邵士贤留下什么线索。
下一个镜头是大楼的大堂。
两人并排向前走着,穿过大堂,直接走了出去。
“我们能拍到的只有这些了。”保安说。
邵士贤的心里犹如扎着千万根刺,虽然这只是录像,但他却觉得自己好像正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人被别人带走一样。
手机铃声响了,邵士贤拿出来一看,来电的竟然是大炮。
可恶的大炮!
“喂!你……”
不等邵士贤再多说一个字,听筒里突然响起一阵可怕的笑声。声音沙哑刺耳,根本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
“邵士贤,你现在是不是已经能体会到一点爱人被夺走的痛苦了?”
邵士贤根本不能分辨这是否就是大炮的声音,但除了大炮之外,还有谁知道他隐藏在心底的秘密?
“大炮,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别人!你快把她放了!”
“哈哈哈,你急了吗?你紧张了吗?”大炮狞笑着,“好,我索性就让你再多急一点!”
几秒种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呜咽的喊声。
声音是南风晴的。
“大炮!大炮!你在干什么?!”
“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干,我是不会乘人之危的。”大炮冷冷地说,“我只不过是打了你的心上人一个巴掌而已,虽然不太重,但也不会轻。”
根据刚才南风晴所发出的声音来判断,应该有什么东西塞住了她的嘴。如果嘴被塞住了,那么手脚肯定也都被绑着。
大炮那头的噪声很大,他们现在应该正在一辆行驶的汽车上。
“你要怎么样?!”邵士贤怒喝着,“你想干什么我都奉陪!”
“我的短消息你没看吗,我只想玩个游戏。”
“你的目标是我,不是南风晴!你找我已经找了十二年,难道就不想见我一面?难道就不想直接找我报仇?”
这句话似乎戳进了大炮的心里,他沉默了一会儿:“不错,我想见的人的确是你。”
“选个地方,我马上就来。”
“你敢来?”
“当然敢!”
“好,郊外的靶子山!不过我不会等你太久的,一小时,只有一小时。如果到时候你没出现,就等着给你的心上人收尸吧!”
“没问题!一小时后,我保证你可以见到我。”
“你最好也不要叫上别人,我不喜欢人多。你应该很清楚我的脾气,违反我的游戏规则,后悔的人只会是你。”
所谓的“别人”,当然指的是警察,很多的警察。
“你放心,我们自己的事情,就该由我们自己解决。”
“很好,不亏我们曾经朋友一场,我没有看错人。”
“靶子山那么大,我到了怎么找你?”
“你到了之后再打我电话。”大炮冷笑着,“我建议你还是快点出发吧,现在你只剩下五十九分十二秒了。”
邵士贤发动汽车,重重地踩下油门。
一辆深绿色的吉普车在路上飞一般地行驶着,快速绕过了所有开得比它慢的车子。
在这个时候,担心、紧张、焦虑、愤怒,是任何正常人会有的反应,可邵士贤却没有,因为他绝不允许自己有一丁点的负面情绪,他正努力地克制着自己。虽然这很不容易,心里也始终像有一块石头堵着,但无论再怎么难,他都要做到。想救出南风晴,想解决这场持续了十二年的噩梦,就必须保持冷静。
冷静是这个时候唯一需要的东西,只有冷静才能思考,思考之后才能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的车开得既快又稳,时间也同样算得很准。到靶子山的时候,离一小时的时限还有六分钟。
这已经足够让他停好车,从容地走下来,再拨通大炮的电话。
“邵士贤,你很准时,没有让我失望。”大炮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在哪里?”
“你有没有看到一条山路?”
距离邵士贤十几米外的地方有几棵树,山路就在树的旁边。
“看到了。”
“顺着这条路走上山。”
“南风晴呢?”
“就在我这里。”
邵士贤的步子迈得不但大,而且非常快。山上的那个人本来是他一生的噩梦,也是他最怕见到的人。可是他现在却连一秒钟都不愿多等,恨不得立刻就出现在那个人的面前。对邵士贤来说,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解脱。
但是解脱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大炮会轻易地放过他吗?
邵士贤对他将要面对的危险已完全不在乎了,他只在乎南风晴,这个让他心动的女人。只要南风晴能平安地回来,其他什么都不重要,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安危。
邵士贤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已在小跑。
山坡、青草、阳光,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原本只出现在梦境中的场景,现在都已变成了现实。
山路的尽头将有什么在等着他?
难道也会是一座小屋?
一座小屋,竟然真的是一座小屋!
虽然小屋要比梦境中的大一些,虽然小屋的风格是西式的,但那的的确确是一座小屋。
邵士贤心中隐约升起一个不祥的预感,他慢慢走过去,在距离小屋还有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门是虚掩的。
邵士贤的手又在微微地颤抖了,并不是因为紧张,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兴奋。他仔细观察着小屋,它一共有两层,上下各有两扇窗户。窗是木质结构的,非常利于逃生。二楼的窗户距离地面只有三四米,窗下是松软的泥土。如果情况紧急,即使他把南风晴抛下来,她都不会受伤。
这种西式的小屋子一般还有个后门,如果能找到它,安全系数将会更高。
在就邵士贤打算去找后门的瞬间,小屋突然冒出了火光,整个屋顶都已被烧着,随之而来的是南风晴的一声尖叫。
一切的一切,竟然都和他的噩梦一模一样!
这难道是天意?难道天要用同样的方式来惩罚他这个罪人吗?
才不过几秒钟,小屋已被大火包围。
邵士贤没有时间了,他箭一般地冲了进去。
屋内的温度很高,燎眼的浓烟阻挡着视线。他用衣服遮住脸,另一只手驱散着眼前的烟雾。
前厅摆放着一套简单的欧式家具,万幸都还没着火,这给了他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厅左有一扇开放式的小门,门后似乎是厨房。但门楣已被火焰所吞噬,轻易无法过去。右侧是一条楼梯,楼梯的扶手已经开始发烫。
“大炮!南风晴!你们在哪里?!”
既然刚才屋子里传来了南风晴的声音,他们肯定都在这里,最快最简单的方法当然就是直接叫他们出来。
“我在这里。”声音是从厨房那里传来的。
大火与烟雾之中,出现了一个身穿风衣、头戴宽帽、脸上蒙着布的男人。他的轮廓又粗又硬,在火焰的包围下,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里来的恶魔。
“大炮?”
大炮点了点头,冷冷地说:“想不到我被烧成这样,你还知道是我。”
他眼眶周围的皮肤是红褐色的,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隆起,如同有十几条歪歪扭扭的小虫潜伏在皮肤下,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邵士贤问:“南风晴呢?”
大炮的声音中充满了讥笑:“我们老朋友分别十多年,今天好不容易在这里见了面,可你的脑子里居然只想着你的女人?”
但他的眼睛却是明亮的,眼眸中竟有一种夺人的神采。
大炮伸出手,从墙的内侧将南风晴拉了出来:“这就是你想要的人?”
南风晴的双手被反绑着,嘴里塞了一块布,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受伤。
邵士贤:“屋子里的火越来越大,我们先出去再说!”
大炮仰天狂笑,笑声悲凉:“我们之间的仇恨是在一幢着火的屋子里结下的,现在又在一幢着火的屋子里了解,这不是很好吗?”
邵士贤:“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南风晴无关,你放了她!”
大炮:“与她无关?我请的私家侦探第一次跟踪你的时候,你们就在一起吃饭。今天你肯来,也是为了她。这样一个和你息息相关的人,我怎么能放她走?”
跟踪邵士贤两次的爵士帽竟是大炮请来的私家侦探。
大炮:“你是不是很喜欢她?”
邵士贤实在想不到,大炮居然会在这个性命攸关的时刻问这种问题。
南风晴虽然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她的一双大眼睛正看着邵士贤,脸上带着羞涩与期盼的表情。
“不喜欢。”邵士贤回答得斩钉截铁,“我怎么会喜欢这种小丫头?”
南风晴的神色瞬间暗淡了下去。
大炮:“哦?这就奇怪了,如果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来救她?”
邵士贤:“我是警察,就算你劫持的只是一个街边乞丐,我也一样会来救的。”
大炮又笑了起来:“邵士贤,你什么时候可以学得坦白一些?”
邵士贤:“我现在就很坦白。”
大火无情,已快烧到屋子的正门。如果那里被火焰吞噬,逃生的概率就更低了。
邵士贤:“现在火势越来越大,继续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我们先离开这里。既然我已经来了,难道你还怕我走吗?”
大炮收起笑容,语气冰冷地说:“我十二年前就该死了,我为什么要走?”
邵士贤:“我也可以不走,但人我一定要救。”
大炮:“你想救人,就得先灭火。”
邵士贤的后腿在慢慢地用力,他已做好了冲过去和大炮搏斗的准备:“不灭火,我一样可以救……”
大炮突然抛出一个瓶子,瓶子摔碎在地上,里面的液体瞬间让火势增大了好几倍,已完全隔断了前厅和厨房的通道。
邵士贤的眼睛都快突了出来:“大炮,你疯了吗!!”
大炮狂笑着:“哈哈哈哈哈……邵士贤,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吗?你想冲过来动手,对不对?”
地上的火和门楣上的火已快连成一体,大炮和南风晴的人影大半都隐没在火焰之后。
大炮:“如果你还想过来救人,我倒有个建议。”
邵士贤:“说!”
大炮:“在你的右边有一个木桶。”
那是一个深色的木桶,就好像酒窖里放的那种,只不过体积要小得多,一个人完全可以举起来。
大炮继续说:“木桶里装满了水,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想我已经不用再说了。”
水能灭火,这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道理。
邵士贤一步一步走过去,两手慢慢支在木桶的边缘。
桶里的水清楚地映出他的倒影,里面的水虽然不能浇灭整幢屋子的火,但要打通前厅和厨房的通道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就在这个刻不容缓的间隙,邵士贤竟然犹豫了。他一动不动的站在桶边,呼吸渐渐变重,双眼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倒影,两手也开始颤抖。这已经不是兴奋的颤抖,而是一种因为极度恐惧而不能自主的动作。
火焰激起的气流让水面产生了一些涟漪,但在邵士贤的眼中,水里就像是游动着一条吐着红杏的毒蛇。他被自己的幻觉吓住了,用一种近似老态的方式退到一边,甚至不得不依靠桌子的一角才能保持自己的平衡。
“怎么了?你不想救人了吗?”大炮的声音又再响起,“只要把水桶推倒,里面的水就可以浇灭地上的火焰,救出你要救的人。”
“为什么要怕?你究竟在怕什么?”
“木桶里放的是水,清水。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先尝一口。”
明明和邵士贤是死对头的大炮,现在居然不断地用话语在鼓励着他。但邵士贤却像个木头人,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大火继续燃烧着。
突然,邵士贤站了起来,他慢慢转过头,看着大炮。他脸上的阴霾竟已全部退去,取而代之的居然是微笑。
他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这屋子的火烧得这么大、这么久,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大炮瞪着他:“你说什么?”
邵士贤:“我的意思你应该很清楚,因为这幢房子根本就没有着火。”
房子的火这么大,怎么会没有着火?难道他已经被吓糊涂了?
邵士贤自己解答了这个问题:“这幢房子的火是人为控制的,只要关掉某个开关,我想我们所看到的所有火焰都会立刻消失。”
大炮没有说一句话。
邵士贤:“我不仅发现了火的秘密,我还发现你根本就不是大炮。”
大炮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看南风晴,南风晴也无奈地看看他。
大炮:“看来我们已经不用再装下去了。”
他松开南风晴,慢慢将脸上的布解开。南风晴的手也并没有被绑着,她为自己松开绳子,并掏出塞在嘴里的布。
冒充大炮的人已露出了真容,他就是那个爵士帽。
与此同时,屋内的火也小了下去,直至最后彻底熄灭。
火焰果然是人为控制的。
爵士帽介绍着自己:“我姓梁,叫梁少信,是一名私家侦探。”
邵士贤面无表情地说:“幸会。”
梁少信:“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大炮的?”
邵士贤:“因为房子起火的速度太快了。”
梁少信:“哦?”
邵士贤:“房屋从起火到大面积燃烧,尤其是连外面的屋顶都烧着了的程度,一般都要十几分钟。而我刚才看到的大火,几乎在瞬间就烧到了屋顶,这不符合逻辑。”
梁少信不得不点头:“有道理。”
邵士贤:“况且我还注意到,火焰始终局限在几个位置,并没有扩散的迹象,这也不符合逻辑。我很快就发现,每个燃烧点都有很多类似针孔一样的东西。虽然大多数针孔都掩饰得很好,但还是有几个露了出来。如果火是从里面喷出来的,那就不奇怪了。”
梁少信笑着说:“想不到你观察得这么仔细。”
邵士贤:“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我碰到了这张桌子,如果不是它提醒了我,我还是不会发现你们的秘密。”
梁少信:“这张桌子有什么问题?”
邵士贤:“我一进屋子就觉得奇怪,这里面的摆设居然没有一件是布织品。通常客厅里的家具都该有一套沙发,可这里只有木头做的椅子和木头做的桌子。但那时我只考虑着救人,所以根本没有去细想。直到刚才我碰到了这张桌子,才发现了一个问题。”
梁少信:“什么问题?”
邵士贤:“我感到桌子是发烫的,只有金属在受热的时候才会发烫,如果是木头,就会直接烧起来。这张桌子只不过是被伪装成木头的而已,它的实际材质是铁。既然桌子是铁的,那么可想而知屋子里的一切摆设、甚至就连这幢房子本身都是铁的。在一个都是铁质品的环境,火焰当然不会扩散。如果你真是大炮,就不可能和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所以你这个大炮就是假的。”
梁少信笑了起来:“精彩!精彩!推理得丝丝入扣,连一点漏洞都没有。”
邵士贤:“现在我的话已经讲完了,该轮到你们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了。”
南风晴:“其实是这样的……”
邵士贤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其实是怎么样的?你联合了别人来耍我?”
他漠然地看着南风晴,就好像眼前站着的是一个陌生人。
南风晴被邵士贤的样子吓了一跳,她真不敢相信他对自己的距离会变得这么远:“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解开你的心结。”
邵士贤:“我的心结?”
“是的,也就是十二年前,在江西发生的那件事情。”南风晴说,“经过我的调查,当时你、大炮和小紫三个人在江西的一个小山村出了一次事故。从那以后你就开始酗酒,并持续不断地做噩梦,甚至后来发展到连续数晚都睡不着觉的地步,身体的健康状况也受到严重的影响。”
邵士贤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
“那件事情其实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必要为此背负这么多责任,而且一背就是十二年。”南风晴说,“所以我请梁少信来帮我演这场戏,重塑当年的现场,为的就是让你能从阴影中走出来,然后……”
“你都说完了?”邵士贤打断了南风晴,他掏出酒瓶,长长地喝了一口,“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谁都看得出邵士贤在生气,生很大的气。
南风晴有些急了,泪水已浸湿了眼眶:“你别这样,我……我……”
“呵呵呵……邵警官,不要发火嘛。”说话的人竟然是周麟,他正从门外走进来,“南风小姐也是一番好意,你别误会了她。”
邵士贤:“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麟:“因为这个房子是我借的。”
邵士贤:“你借的?”
周麟:“这个房子是市内消防队造的,为的是进行实地的灭火训练,在不训练的时候也会租给一些要拍摄火场镜头的剧组。我恰巧认识一个在这里拍片的导演,南风晴刚好有这个需要,我就搭了一下桥。虽然只有半天,费用却很高。但南风小姐为了能看好你的病,付钱的时候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邵士贤:“真是辛苦你们了,我想那天《午夜诡话》说的故事《火屋》,也是为我特意精心准备的吧?”
南风晴努力含住泪水,她咬着嘴唇:“是的,故事是我写的,然后拜托周总监和方水乔,让他们做在节目里。但我只是……”
邵士贤第二次打断了她:“你之所以能查出我那么多事,我想都是因为你拿走了我的一张照片。”
南风晴不得不点头:“我的确拿了。”
“那张照片一直放在书桌旁的架子上,直到第二天晚上我才发现它不见了。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乱塞在了哪里,想不到竟然是你拿走的。”邵士贤哼了一声,“怪不得那天你一定要去我家,原来是另有目的的。”
“不是的,不是的!”南风晴拼命摇着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我……”
邵士贤的手机响了。
“喂!”
“哦?李学宁银行卡的资料已经查出来了?好,我马上回来。”
邵士贤放下手机,看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真抱歉!我很忙,不能陪大家继续玩下去了。”
“租房子的钱我会很快还给你,另外……”他在经过南风晴的身边的时候说,“你的演技真好,从头到尾我竟然连一点破绽都没有发现。”
泪水,再也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