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成别人,一定以为南风晴恋爱了。
因为今天一大早就有个男人打电话来找她,约她去美罗广场吃午饭。
但接电话的是南风晴心理诊所的前台小姑娘,她是了解南风晴的。
南风晴没有她的外表看起来那么高傲冷漠,可对于感情,她采取的却是一种既高傲又冷漠的方式。只要那个合适的人没有出现,她宁愿选择等。哪怕是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她都不会委屈自己。虽然她身后的追求者有很多,但至今能够成功的,连一个都没有。
更何况,打电话来约南风晴的人只不过是她的病人,那个当警察的邵士贤。所以小姑娘非常自信地认为,南风晴绝没有谈恋爱。
可是当南风晴知道邵士贤来约她的时候,她却笑了。笑得是那么的神秘,以至于让小姑娘的自信多少产生了一点动摇。
难道那个古里古怪的邵士贤就是南风晴的品位?
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这里面一定还有些别的原因。
至少前台小姑娘是这么想的。
中午十二点,美罗广场人山人海。
每个来过美罗广场的人都知道,广场最有名的一家饭店是星光海鲜餐厅,据说里面的虾和蟹都是从海上直接空运过来,再由名厨掌勺,绝对保证了海鲜的原味。
稍次一点的是一间广东菜馆和日本料理,它们的菜精致而美味,即使要站在外面等上一小时,还是有很多人不改初衷,一定要进去品尝这些极品的菜肴。
再次一点的是一家德州牛排馆,价钱相当实惠,而且牛排的烧法也经过改良,外脆里嫩,再沾上一点特制的蜜酱,那味道让人一想起来就会流口水。
南风晴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杯子,望了望楼上的星光海鲜餐厅和广东菜馆,还有对面的日本料理和德州牛排馆,接着又看了看手边的薯条,长长地叹一口气。
她说:“原来你请我吃的只是汉堡包?”
邵士贤:“你觉得我应该请你吃什么?”
“至少也……”南风晴又看了玻璃窗外一眼,“至少也该吃牛排吧。”
邵士贤:“牛排不消化。”
南风晴:“那日本料理呢?”
邵士贤:“日本菜东西太少吃不饱。”
南风晴:“广东菜馆?”
邵士贤:“上菜太慢,不适合中午去。”
“那海鲜餐厅?海鲜餐厅量又足,上菜也不慢。”南风晴不相信自己会再输一城。
邵士贤拿出一份报纸,摆在桌上:“今早刚出的新闻,有人在那家餐厅吃了海鲜,回去就开始拉肚子。已经拉了五天了,到今天都还没好。”
南风晴真是败给邵士贤了,她撅了撅嘴:“你真是杀风景!”
“我们在吃饭,不是在看风景。”
“哼!汉堡包就汉堡包!”南风晴盯着邵士贤,“无缘无故请我吃饭,你有什么目的?”
“我想向你咨询一个心理问题。”
“咨询心理问题是要收费的。”
“我这不是请你吃饭了?”
南风晴的脸故意一板:“难道你不知道吗?咨询费可比一顿汉堡包贵多了。”
邵士贤面不改色:“我是老顾客,总该有点折扣吧?”
“打折可以,但你这个折扣也打得太低了。”
“如果算上这个礼物呢?”
邵士贤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推到南风晴的面前。
南风晴开心地笑了:“哦?你送什么给我?”
她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放的只是一块手机用的电池板。
“你昨天把我手机的电耗光了,就想到要送我一块电池板?”
“是的,同时也因为今天早晨打你手机,但你没有开机。”
“我只有一块电池,当时还在充电。”
“所以我特意去买了一块送你。”
南风晴收下了礼物,放进自己的包里:“好,看在你多少还有点诚意的分上,我就免费让你咨询一次,你想问什么问题?”
邵士贤:“如果一个人总是觉得自己看到了鬼,这说明什么?”
南风晴:“你是说昨天你看到马师父的事情?”
“不光是这个。”邵士贤的表情有点严肃,“还有昨天晚上,我又看到了张光业。”
南风晴问:“张光业是谁?”
邵士贤:“就是昨天早晨死了的那个出租车司机,死因是心脏病突发,今天上午已经审批结案了。”
南风晴:“你是在什么情况下看到他的?”
邵士贤:“昨天晚上我吃了你开的药,差不多十二点左右就睡着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两点半。我起来上厕所,但就在厕所门口,我突然发现窗户旁边正站着一个‘人’!”
南风晴:“那个‘人’就是张光业?”
邵士贤点了点头,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的担忧。虽然这只是一瞬间的变化,但南风晴却已经能够感知到邵士贤究竟被“见鬼”两个字影响得有多深了。
南风晴问:“你有没有看到他的脸?”
“当时光线很差,看不清楚。”
“那你怎么能肯定他就是张光业?”
“一方面因为身材和穿着,另一方面因为他还和我说了话。”
“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并不是因为心脏病突发死的。”
“就只有这一句?”
“是的,说完后他就不见了。”
南风晴点了点头:“你觉得这说明什么?”
邵士贤反问:“好像我是来向你咨询的吧?”
南风晴笑了:“人在刚醒过来的时候,一些大脑机能还处于没有恢复、或者没有完全恢复机能的状态。更何况你长期失眠,之前还服用过抗失眠的药物,大脑皮层在半清醒半压抑的情况下,是很容易出现一些梦境的。”
邵士贤:“你的意思是,我当时还在做梦,但我却以为是真的?”
南风晴用手拿着吸管,搅拌着杯里的可乐:“要判断是不是梦,最关键的一点是:张光业是不是因为心脏病而死的?”
“当然是。”邵士贤很肯定地说,“不仅法医验尸得出这个结果,就连张光业的医生也证明他的心脏病的确很严重。”
“那也就是说张光业的鬼魂是在讲假话!既然他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必要专门现身来和你说一句假话?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这其实是你自己大脑里所希望的结果吗?”
南风晴见邵士贤沉默不语,继续说:“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查案狂,没案子的时候天天买醉,一有凶案就好像闻见血腥的鲨鱼,全身都会兴奋起来。你本来以为张光业的死是因为谋杀,但事实证明那不过是一场意外。从希望到失望的变化来得太快,所以你心有不甘,希望他并不是因为心脏病死的,于是也就有了这样的梦境。”
邵士贤看着南风晴,忽然笑了笑:“你好像很了解我?”
南风晴:“我是个心理医生,而且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
邵士贤点了点头:“也许你是对的,不过……”
“不过什么?”
“我昨天早晨也看见过张光业。”
“就在发现尸体的现场?”
“是的。”邵士贤点了点头,“这又该怎么解释?”
“那要看你相信不相信有鬼了。”
“如果我不相信呢?”
“如果你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鬼,还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吗?错觉、幻觉、误认,随便找一个词就能解释过去。”
“如果我相信呢?”
“那就更好办了,因为按照传统的说法,鬼是不可能在白天出来的。”
既然鬼不可能在白天出来,邵士贤昨天早晨看到的自然不会是张光业的鬼魂。
邵士贤笑了笑,脸上的凝重也随之释放了:“你好像说得挺有道理的。”
南风晴:“其实这只是很简单的推理,你自己也办得到,根本不需要来问我。”
邵士贤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忽然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你想不想吃海鲜?”
南风晴奇怪地说:“你不是说吃海鲜会拉肚子?”
“没关系,报纸上那人是因为吃了海星才拉的。我们可以点些别的,不点海星。”
南风晴兴奋地问:“今晚?”
邵士贤爽快地点了点头:“是的,今晚。”
“你请我?”
“不,是你请我。”
南风晴觉得有些失望:“我请?为什么?你这人怎么这样小气?!”
“因为你好像遇到了麻烦,我正好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麻烦。你总该报答我一下吧?”
南风晴惊讶地说:“我遇到了麻烦?我只不过是一个心理医生,能惹上什么麻烦?”
“在你背后两点钟方向,有个穿格子衬衫、头戴爵士帽的人。他是跟着你来的,到现在为止一直站在外面,除了不停地注意我们这边的情况以外,还用手机拍了六张照片。你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这总有点不太正常。”
南风晴的脑子转了好几圈,才明白什么叫“背后两点钟方向”,刚要转身去看,立即被邵士贤叫住了。
她故作镇定地说:“这……这怎么可能?我又没得罪什么人,怎么会……”
邵士贤:“你没得罪人,并不代表别人就不会找你麻烦。”
南风晴紧张地问:“他……他能找我什么麻烦?”
“比如说劫财,或者……”邵士贤看了南风晴一眼,“劫色。”
南风晴的脸都白了。
邵士贤拍了拍她的手:“你就坐在这里,不要动。”
他离开座位,一步一步向店外走去。
根据邵士贤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下先去找服务生说几句话,或者若无其事地看东看西,然后再装成因为某个原因而走出去,是外行人才会干的事情。这些过分花哨的举动除了能引起别人的警觉以外,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直扑目标,一击而中,才是正确的方法。
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你不能让对手觉得你已经注意到他。
邵士贤对这一点很有自信,他到现在都没有用正眼去看过那个人,脸上也没有出现过刹那间不自然的表情,甚至连肢体语言都没有半点差错,这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结果。即使是距离邵士贤最近的南风晴,在此之前都没有发觉他有任何的异样,更何况一个远在十五米之外的跟踪者?
邵士贤一边走,一边通过汉堡店里那块擦得锃亮的墙壁观察着对手。他觉得他已经成功地骗过了跟踪者,因为爵士帽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南风晴的身上,并没有发现猎人正在渐渐向自己靠近。
距离门口还有两米,邵士贤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是双手已经微微有些颤抖。如果你认为他还不够冷静,那你就错了。这是一种兴奋的表现,也是身体和心理都调整到最佳状态的标志。
猛兽在扑击前,都会有一段慢跑。只有通过这样的热身,才能让自己爆发出最大的能量。
而邵士贤的热身,就是手部的颤抖。但这种颤抖的程度非常细微,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的手在动。
只不过是抓一个盯梢的,有必要这样紧张吗?
其实对于警察来说,抓一个盯梢的和一个凶杀犯没什么两样,对方都会抵抗,一不小心都会付出血的代价。所以除了全力以赴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可是,邵士贤对手的警觉性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高。
就在邵士贤跨出店门的刹那间,爵士帽像是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突然转身逃跑。
两人只相距不到五米,邵士贤觉得自己不可能跟丢。
但广场里的行人实在太多了,对手又极其善于在人流中穿梭,距离很快就被拉到了十米。
邵士贤没有放弃,他对美罗广场的地形了如指掌,而且正把爵士帽慢慢逼进一条环形路。他知道环形路的旁边有一条近道,可以直接抄到它的中段。
邵士贤突然跑进了右边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在穿过一排衣饰店以及几间小吃店之后,立刻来到了一条宽敞的商业街中。
而爵士帽正好从商业街的一端冲过来,结果正撞在邵士贤的身上。
邵士贤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爵士帽也同时扬起手,向他的脸上打来。他本来是可以避开的,但是却并没有这样做。
“啪”的一声,邵士贤干干脆脆地挨了一巴掌。
因为他发现自己抓得居然是一个女孩子,看年龄好像只有十七八岁,身材娇小,和南风晴相比还显得有些稚气,也没有南风晴那么漂亮,但她却有着常人所没有的气质与风华,就算现在南风晴就站在旁边,她也丝毫不落下风。
“流氓、变态、色老头”,被女孩子冠以这三个称呼还有周围人的一阵白眼后,邵士贤总算从窘迫中解放了出来。
跟踪南风晴的人是个男的,而且长得很高。
邵士贤环顾四周,再没有发现那人的身影。
他跟丢了。
当天的晚餐是在星光海鲜餐厅吃最顶级也是最贵的海鲜大餐,付账的时候是邵士贤掏的钱,不仅仅是因为他跟丢了爵士帽。
她说:“原来你并不小气。”
他说:“我本来就不是个小气的人。”
她问:“那你中午为什么还说要让我付钱?”
他回答:“我看过了你的冷淡和高兴,所以想看看你被人逗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