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进的眼角瞄到了桌子上的电话,瞬间他想到了那个凶残的男孩在方小华来欧阳洵家之前接过的一个电话。
当时男孩对电话那头讲的是:好,他要来了吗?我都安排好了。大约多久?
然后男孩对方进说的是:不好意思,马上最后一位客人就要到了,两位爸爸先回避一下吧。
是谁在电话里告诉男孩方小华要来了?男孩在方小华到来以后做的一切都是电话里的人的安排吗?这个人怎么对方小华的行动那么清楚?
难道,在方小华的身边一直有人在暗处监视他?方进隐约感到似乎有一个模糊的狰狞黑影站在自己儿子的身后,但方小华只是一个孩子,失去了母亲,对,还有父亲------自己看来是出不去了---的孩子,有什么好企图的呢?
不管怎样,方进知道一种危险正在悄悄接近自己的儿子,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唯一能做的,也是方进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拔通家里的电话,听听儿子安然的声音。
方进拔通了电话,却迟迟没有人接,他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又连续拔通了几次,好在半小时以后电话终于接通了,方进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可电话那头就是呼哧呼哧的喘气,方进正在惶恐,突然电话里汪的一声,方进不禁微笑了,家里这条狼狗快通灵了,好在还有它在儿子身边,能让自己安心一点。
他呀呀的含糊不清的叫着,希望狼狗能把儿子找来。却不料死狗啪的一下把电话挂了。
方进暗骂一句,又开始拼命往家里打电话,奇怪的是,电话里传来的是:你所拨打的电话有故障。
怎么这么快就出问题了?难道?有人掐断了家里的电话线?方进开始急躁起来。抱着万一的希望,他拨起了自己以前的手机。
好在接通了,手机那头是方小华。虽然方进的声音含糊,但儿子还是立刻听出来父亲的声音,一下哭了出来:爸,爸,是你吗?他们说你一看好病就回来,我好想你啊。
方进的眼睛也湿润了,他含糊不清的叫着儿子的名字。方小华哭着说:他们说要把我送到亲戚家里去,我说我不去,我就要等你回来。爸,你放心养病,我有大黄陪我,没事的。谢谢你把它送给我,你不在的时候,看到它我就跟看到你一样。
方进愣住了:方小华在说什么?他怎么会觉得那条狼狗是自己送给他的呢?那不是不久前因为救了方小华,小华从湖边带回来的救生犬吗?
自己在场的啊,这一切是不可能错的,现在儿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方进的心乱了起来,底下方小华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下去。
等他回过神来,手机已经挂了,再打过去,提示手机已关机。
方进开始对儿子身边的那条狼狗不放心起来,想来想去,拨了警察陈明的电话,好在陈明的电话没问题,很快就赶来了。
但方进没敢肯定自己的想法,毕竟那是一条救过自己儿子的狗啊,而且,方小华在受理那样的刺激后,很难说记忆会不会发生问题。在这个时候,要是自己想错了,警察把狼狗和儿子分开,儿子就失去了最后一道防范了。
于是方进在纸条上含蓄的请陈明能不能把以前那个马戏团的案子卷宗给自己看看,陈明痛快的答应了。然后方进请陈明到湖边派出所找巡警查查那只狼狗的来历。
陈明走了。方进半天里都在焦急等待,直到陈明的再次出现。
但一直到天黑陈明都没有出现,然后又是一个白天和黑夜,陈明依然没有出现。
更让方进抓狂的是:封闭的病房里的电话出了故障,一点声音都没有,彻底和外面失去了联系。
来送饭的医护人员根本不听他说话,丢下饭菜就走,对他避之则吉。毕竟他体内流着狂犬病毒啊。
又过去了一个白天,陈明仍然没有出现。方进连抓狂的力气也没有了。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夜中方进焦急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突然,门锁传来插入钥匙的声音,然后有人在转动钥匙。
吱呀一声,门开了。黑暗中一个影子闪入了病房。
方进立刻紧张的按下了房间里灯的开关,出现在他眼前的是陈明和死人一样惨白的面容。
方进扑过去一把拽住了陈明的手:陈警官,陈警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这几天哪去了?
陈明的手冰冷的惊人,他直勾勾的看着方进:你一定不会想到我查出了什么,现在赶紧跟我走,你儿子有危险。
进紧跟着陈明上了停在医院外的车子,陈明边发动车子边问方进:你知道那条狼狗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你们身边的?方进想想:应该是在它救了小华以后吧?它原来应该是在阳澄湖边巡逻的救生犬吧。
陈明摇了摇头:我问过了,阳澄湖边的巡警说,那根本就不是他们那里的狗。而是你妻子黄兰的剧组在阳澄湖边拍戏时才出现在湖边的。
我又问了剧照里的人,他们回忆说:那条狗应该是欧阳洵带过去的,而且也是突然出现在欧阳洵身边的,以前并没人见过。
陈明把着方向盘沉默了几秒:黄兰失足掉下湖的那个晚上,那条狗就在她的身边,奇怪的是,方小华掉下湖被它救了,黄兰却没有。
方进的头嗡了一下,他耳边响起了那只鹦鹉曾经说过的话:你不是狗。你不是狗,你是什么,是什么?你这个怪物,走开,走开啊。
难道,黄兰就是狼狗推下湖的吗?黄兰临死前那只鹦鹉应该也在吧,它和黄兰看到了什么?它学会了黄兰临终前的话:你不是狗。你不是狗,你是什么,是什么?你这个怪物,走开,走开啊。黄兰就是被那条狗害死的。
在方小华身边的最后一道保护屏障,居然才是最大的威胁。
方进听见陈明说:我们安排在方小华身边的警员,上午起就已经联系不上了。
方进啊啊的叫了起来,想去抢陈明手里的驾驶盘,陈明右手一把推开了他:冷静,冷静,你继续听我说!
方进被陈明推回座位上,陈明看着前方的道路告诉方进:前天我从你的口中听出来你对那条狼狗的怀疑,开始没当回事。但后来突然想起我兄弟陈辉对我说过的他以前曾经破获的一个案子:有段时间我们国家的军事情报经常泄密,但调查的结果是排除了所有情报人员叛变的可能性,可同时情报还在泄密。
最后调查矛头直接指向了情报机构的顶级领导,可说他有卖国嫌疑连鬼都不信,但在一系列艰苦的侦破以后,案子破了。
你知道最后的泄密者是谁吗?
方进摇了摇头。
陈明冷冷的说:那个领导人曾经出访其他国家的时候,对方领导人赠送给他一条名犬,他爱若性命。但是,狗皮下面的却不是狗,而是一个人。
方进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想了一想,拼命摇头。
陈明说:我知道你不能相信,开始我听到这个故事也并不相信,所以很多细节也没仔细问。但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
陈明没说下去,方进头上的汗水滴了下来。
陈明踩下了刹车,方家的房子到了。里面没有亮灯。
方进和陈明下了车子,发现门没有锁,立刻悄悄的摸进了房间,黑暗中方进被地上一个物体绊了一绞,爬起来时随手一摸,他摸到了一只人手。
冰冷的,没有一丝生气的死人手。
方进惊慌起来,连忙按亮了客厅的灯,他生怕发生不测的是方小华。
但躺在地上的是个警察的尸体,脸朝下,背朝天,后脑门上开了一个枪洞,流出的血和脑浆已经凝固了。
方进舒了一口气,但这回换陈明惊慌了,他扳过尸体,仔细看了看抬头对方进说:这是我们布置的警员,他的枪不见了。
方进打了个寒战,陈明把他拉到身后:跟着我,我们去你儿子房间。
陈明抬步向楼上走去,方进愣了一下,拉住了陈明,指了指头顶大厅里亮着的灯。
陈明点点头,关掉了楼梯旁的开关,黑暗中走到楼梯中间,似乎踏错了台阶,闷哼了一声,连着身后的方进又滚了下楼梯,纠缠了一下后,半天没有动静。
终于两个人又爬了起来,摸黑上了二楼,二楼的门一样没锁,掩开的门缝中透出灯光,方进抢上去一脚踢开了门,里面方小华安静的坐在床上,狼狗静静的蹲在他旁边,一人一犬静静的看着方进,还有他身后持枪的陈明,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三人一犬就这么互相注视着,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
一个沙哑,诡异的声音,是方华噩梦里经常听到的声音,和那个凶残的男孩很象,但又有区别。
这个声音方华并不陌生,曾经午夜里他在方小华的门口听到过这种声音,象是恶毒的诅咒,也象辛酸的抽泣,更象是来自地狱小鬼的窃窃私语,如梦呓一般的声音。
原来他以为是幻觉,但现在他听清楚了,再难听这也是人类的语言,但它是出自方小华身边的狼狗口中。
狼狗的眼睛中象燃烧着两团鬼火,死死的盯住方华:现在,我想你已经猜到了,我,就是欧阳洵的第二个儿子。
方华荷荷叫着想扑过去把目无神光的方小华拉过来,突然身后一个冷冰冰的东西顶住了他的脑勺。
身后的人只有陈明,方华慢慢的转过身,看到陈明的枪口正对住他的脑门,眼神和方小华一样空洞。
后的狼狗笑得就像犬吠一样:方先生你可以选择坐那边椅子上仔细坐下听我说,或者,选择被陈警官一枪打死。
方华只好走到椅子边坐了下去,陈明也跟着他走了过去,枪口依然指着他。
狼狗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方小华的脸,方小华一动不动,方华的牙格的咬了一声,狼狗转头看着他:我现在给你介绍一下,这个孩子,曾经是你的儿子,我名义上的兄弟。但过了今夜,他就是我的儿子了。
作为补偿,我会把一切真相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只求你能安静的听下去。哦,对了,你已经不能说话了。
狼狗喘息着笑了起来。
方华的目光只停留在方小华身上,耳朵听着那只狼狗说话,脸上并没有表情。只听狼狗说:我当然不会生下来就是这狗样。当年我和弟弟被抛弃后也不知道是谁拣到了我们,然后在我能有记忆的时候就记得我们兄弟俩不停的被转卖,最后在我们五岁那年被卖到一个马戏团里之后,定居了下来。
因为我们是双胞胎,所以一直被当着小丑来培养。你知道的,双胞胎之间有一种特殊的心灵感应,在表演上有天赋,可以完成很多高难度的动作。
而且我们的智商发育比别人快,小小年纪就能做出很多让观众意想不到的表演,所以很快成为了团里的台柱子。
所有的人都宠着我们,但再好的节目看多了也会厌烦,尤其人类是种奇怪的动物,他们不喜欢看同类表现,更欣赏的是畜生的表演。
似乎这样更能让他们体会到做为人的优越感。但其实呢?你看,我现在是一条狗,却能把你们所有的人都耍的团团转。
当然并不是我自己想做一条狗,那是在我7岁的时候,狼狗转头又舔了一下方小华:就是小华上学的年龄吧,我们兄弟在马戏团里的黄金时代已经到了尾声的时候,有一天团主把我们兄弟喊了去,招待我们吃了一碗牛肉面。
这对我们来说太丰盛了,也许是我吃多了,也许是我吃饱想睡觉了,总之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一间小黑屋里,身上脱光了泡在一个大罐子中,罐子里浸满了黑黑的液体,散发出浓烈的酸味。
是醋!而且好像是放了药的醋,药味很重。我挣扎了想站起来,但发现自己全身的骨头好像都软了,根本抬不起一个指头来。
不久我就知道,事实上,我的骨头确实软了,软的就像橡皮泥一样,可以任意的揉捏。
底下我就记得每天固定的时辰都有一双手熟练的在我骨骼上揉捏,拉开,组合,拉开,组合,腿,手,脸,这是怎么样的噩梦啊,我好像就在那个梦里永远无法醒来。
我真的希望那是一场梦,可惜不是。
终于有一天,我看见了久违的光亮,亮的让我的眼睛只掉眼泪。我看到团主和一个老人还有一只狼狗站在罐子旁边。
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老人点着头看着我,伸手在我脸上揉捏着,我汗毛都竖起了,我认出这就是黑暗中在我身上摸索的手。
但这一刻,他没有揉捏我的骨头,而是在我脸上捏下来一层皮,很快就是全身,方先生你看过蛇蜕皮吗?没有吗?没关系,我也没有。
但我看过自己蜕皮,一片片,一块块,就这么捏捏撕撕就下来了,奇怪的是,一点也不痛,也不出血。我看着自己的血管就这么暴露在鲜红的肌肉上,只是觉得奇怪。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忽然团长从口袋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一下子割断了狼狗的喉管,麻利的活剥下了狗皮,那只狼狗好像也提前被灌了药,一点反抗都没有,狗眼呆呆的盯着我看。
我看到它的眼睛湿润了,湿润的狗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
你看,就是我现在这样的眼睛,你看那。
方进顺狗眼看去,似乎看到里面燃烧着两股蓝蓝的火焰,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却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狼狗盯着方进的眼睛:再然后,那个老人象在配合团主的动作,飞快的在我身上抹一种难闻的药膏,一抹完,团长就将才扒下的血淋淋的狗皮套在了我身上,老人接着掏出针线缝合。
缝完了,我就是这狗样了,你看,从人到狗就这么简单。就是我不愿意也没用,那个老人会催眠术,很快我自己也把自己当一条狗了。
狼狗又喘息着笑了起来,声音很像一个沧桑的老人。
狼狗突然掉转了话题:方先生,你看过马戏表演吗?
方进看着狼狗的眼睛,点了点头。
狼狗说:那有没有注意过小狗做算术,小狗钻火圈的节目?
方进摇摇头。
狼狗叹息着说:可惜,不然没准我们以前见过面呢。如果你见到一个象小华一样的男孩拿着鞭子站在狼狗旁边,那个男孩就是我弟弟,他现在在我爸爸的怀抱里,而那条狗就是我了。
不过就是经常见面又怎么样,团长他们天天见我,最高估计也就把面前这条狗的智商当个孩子。
可是对他们来说,不幸的是,我的智商发育和他们不一样,虽然我活不过14岁,但我的智商在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但他们谁也不知道。
于是我反过来学会了那个老人的催眠,一把火烧了马戏团,和我弟弟一人一狗流浪在这个世界上。
但我们不会再流浪太久了,我们心里都知道,我们兄弟最多只能再活一年了,在这一年里,我们都想得到自己最大的愿望。
我弟弟最大的愿望就是得到一份父爱,但是,他太懦弱,太善良了,不会争取,也不会表达,我很可怜他,就和他做了一个交易。
他主动接受我的催眠,我帮他找到父爱,但有个附加条件。
狼狗再次笑了起来:方先生你知道我这辈子最恨谁?不,不是我父母,也不是马戏团里的人。
而是我那可怜的兄弟,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你要问为什么,我告诉你。
狼狗厉笑起来:很简单,为什么当时团主选择了我做狗不是他?要知道我们可是双胞胎,选谁都一样的,可为什么是我不是他?你知道吗?每次表演他拿着鞭子象个白痴一样站在我身边,我都想一下扑过去咬死他。
可他是我唯一的兄弟,我不能!
但现在我们都活不久了,我可以满足他的愿望,但他也必须帮助我的愿望。
首先,我用催眠帮助他变的坚强残忍,催眠后的他为了证明他的坚强,毫不犹豫的去惩罚了那个欺负过我们母亲的那个坏人李大唯。看到他的表现,我放心了,于是我带他去找了欧阳洵。
底下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多么完美的父子情深啊!
狼狗朝方进挤了挤眼睛,方进呆呆的点了点头。
狼狗继续说:我帮助了他,他当然也要回报我。底下,就要说到我的愿望了。
不,我不是要母爱,黄兰就是我推下水的,也是为了我小小的愿望,花这么大的力气来对付你,更是为了我的愿望。
那么我的愿望是什么?很简单。我想有个儿子,一个真正依赖我,心里真正把我当父亲看待的儿子!
合适的对象就是方小华。所以我杀了黄兰,却不能再杀了你,否则小华就要被送到孤儿院,我也见不到他了。
但也不能让你们见面,我已经领略你们的父子之情了,说实话,本来我已经催眠了方小华,让他感觉你不是他的父亲,而是别人伪装的,但我那个笨兄弟做的太过火了,反而刺激了方小华清醒了过来。
不过没关系,我本来就准备把你送走的,只要体内有狂犬病毒,你一辈子都靠不近你儿子,他最后还是要靠我。
哪怕只有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