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给自己的职业做过一个定义:装潢,其本质就是修补。还有一句我没说出的话:装潢,其特点就是变废为宝。只要外面金镶玉,哪怕里面驴屎蛋。什么叫环保?人造的东西哪有环保的,何况就算是纯天然材料,经过人的手,也保证加入人为污染。但这话不能当面说,想赚钱就得玩命鼓吹,再不环保的东西,经过俺的手,也得变成十全大补膏。君不见,有款油漆广告,漆里还能养鱼呢,看了乐得我笑啊。
以前看黑社会电影,里面有那没钱还高利贷,又实在没利用价值的苦主们,被帮派老大一顿暴打,然后就往在建工程的混凝土里一塞,就这么成了活人俑。您看了还别胆寒,我们搞装潢砸墙的时候也没少掏出些小细胳臂小腿骨什么的。自然,都秘密处理了,毕竟,这不是我们住的房子啊。眼不见为净。真告诉您,绝对与我们的腰包无益。何况,人辛苦一辈子买间房子也不容易是不,实在不忍心告诉您啊。
当然,您要是真有兴趣,我不反对您夜里起来耳贴着墙使劲听,要是没听到什么怪声您找我,最起码有这么几种:一:很沉闷的哼哼声,二: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三:轻轻的爪子抓挠声。四:喀拉,喀拉,远处偶尔传来什么东西正在挣脱的声音。
吓您?您晚上靠近墙听哪……别出声,别回头,当心一双爪子悄悄地搭上你的肩膀。
但最让人伤脑筋的,倒不是这些。您想,人,活着是活人,死了是死人,就算变成鬼,也脱不去一个人形。所以最让人毛骨悚然的,还是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
两年前的话了,当我还是刚做装潢,承包家装的时候,有户人家下水道堵塞,几次清淘都不得畅通,一气之下我多找了几个工人,沿水道挖了有一米深的洞窟,结果掏到了一个上面有水泥板,四周砖头砌成的大洞,正好容一个人钻进去。由于太臭,只有一个工人愿意进去,不料进去有一分钟左右,突然听到了他在里面传来恐怖之极的哀号,然后是一阵谁也形容不出的动静。感觉就是瘆人,瘆人得很。
我们个个都吓坏了,趴着洞口张望,喊着他的名字,因为白天,谁也没带电筒,根本看不清里面什么情况。可哀号突然结束了,大白天的,洞里死一般的沉寂,外面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没办法,那时候我是工头,总不能就让工人就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吧。绑好安全带,我正要往里冲,突然洞口伸出个脑袋。
先前钻进去的工人,名字我都忘了,好像姓李,我们就叫他李某吧。就这么完好无损,面无表情地又从洞里钻了出来。在发生那么凄凉的惨叫之后,他钻出来反跟没事人一样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李某见大家都盯着他看,奇怪的问:什么情况,我身上是不是沾了什么东西,你们都盯着我干吗?大家倒抽一口冷气:问我们?刚才不是你在洞里叫唤来着?
李某被问得愣愣的:叫唤?谁叫唤了,叫唤什么了?我进去通了淤泥,也就三分钟的时间,干吗要叫唤?大家互相看了看,又朝李某看了看,再朝下水道里看了看,在这太阳暴晒的时候,居然隐隐感到了一阵寒意。
“封洞封洞”,我回过神来,大叫,“把它给我填了。”可工人却畏缩着不敢动手。“一群废物。”我暗骂一句,跳下坑就是一锹土往洞里掀去。
突然!
我的天,那是什么?由于当时就我在坑中,水平视线上,就我能看到的位置,洞窟里一双眼睛在闪烁。
一双细长的,豆荚形的,绿绿的倒三角眼,它也在看着我。我都能感觉那双眼睛在笑。突然,它眨了一下。
妈呀,我一声怪叫,连滚带爬出了坑,不是我胆小,换你你也瘆。眨眼这个动作我们每天都做,属于没什么技术含量的。眼皮从上往下一拉,就算完成。问题是,这双眼睛的眨眼不是从上而下,而是水平眨动的。
明白不?就是左眼向右,右眼向左,在鼻梁中间会合,对眨了一下。
“封了,封了”,我气急败坏地大叫。工人们奇怪地看着我。“张头,你说谁疯了?”
“说你姥姥疯了,耳朵坏了脑子也坏了?快把这鬼洞给我填了。”
我一发火,工人们不敢怠慢,七手八脚立刻把洞给回土了。至始至终,我都没敢再朝那洞看一眼。
您是不是要问我那个洞里眨眼睛的到底是什么。大哥,我是搞工程的,可不是研究灵异现象的。那玩意我避之则吉,谁还敢去刨根问底啊。不过从那以后,我走水池边都哆嗦,水池塞子一拔,我总觉得旋涡里有双绿澄澄的三角眼在眯着我。喀嚓,对眨一下。
再仔细想想,如果那双眼睛的身躯是细细长长的话,那夜深人静的时候,当你酣睡,它会不会从下水道里沿水管钻到你家,在你的客厅里游荡,甚至推开轻掩的房门,来到床头带着笑意看着你,而你却以响亮的呼噜做回应。
慢慢地它游来了,慢慢地它游走了,慢慢地……
它,在你身边都做了什么?
话说远了,还是来说说我用那两筒血漆刷的背景墙吧。装潢上本有装潢上的规矩。比如,夫妻房间一定不能用紫色,否则再和睦的夫妻也要拌嘴吵架;未婚女儿的房间门不能直冲着大门,否则孩子容易性格乖僻,最后嫁不出去……太多了,先说这几个。
曾经有夫妻俩新买了房子,十八楼:小房间十岁的女儿住,门口偏偏正对了客厅大门。而夫妻俩住在离客厅六七米的大房间里。
搬进去第一天,夜里女儿来敲父母房间的门:妈妈,我害怕。妈妈把房门打开放女儿进来,女儿哧溜一下钻进了父母的被窝,用被子蒙住了头。还躺在床上的爸爸笑着拍了拍女儿,“丫头自己房间多漂亮啊,怕什么啊?”女儿说:“我怕呢,总有人敲门,还有人在门外嘿嘿笑。”
夫妻俩无奈地对视笑了笑,这小家伙,为了和父母亲近,什么谎都编得出来。一起睡就一起睡把。于是小女儿左膀搂着爸爸,右膀搂着妈妈,幸福地睡了一觉。
但从那以后小丫头天天到晚上就溜到爸爸妈妈的床上,怎么劝也不肯回到自己房间去。更要命的是每天做作业也不安定,不时跑出来看看大门,一看就是呆呆几分钟,学习成绩直线下降。这下父母可犯愁了。
晚上,夫妻俩商量,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不行,一定要让女儿适应新房子。夜里夫妻两听到女儿的敲门声,就是不开门,叫女儿回自己房间去睡。女儿拼命敲房间,就是不回去。夫妻俩也被女儿的犟脾气惹毛了,还是不开。
然而女儿的叫声渐渐凄厉了起来:“妈妈,开门啊,爸爸,开门啊,它进来了啊,它来了啊。”老婆有些担心了,问丈夫:“有点不对啊,还是开了门看看吧。”丈夫不以为然:“又在骗人,这孩子,越来越不诚实了,不理她。”正说间,女儿猛然带着哭腔叫了声“救命,救命啊爸爸”,一声惨叫后没了动静……
父亲猛地从床上蹦了下来,一下把门拉开。他看到了什么?
女儿血肉模糊地倒在地板上,脸上留着长长的爪印?……这么想您一定是电影《猛鬼出笼》看多了。
还是地板上盘着一条巨蟒,蛇肚上鼓起如小孩般大小的一大块,还在蠕动?……早说过叫你不要看《狂蟒惊魂》了。
或者女儿披头散发地垂着头,忽然抬起如纸一般白的脸来盯着他……您就这么喜欢《午夜凶铃》里的贞子吗?
事实上不是看到什么的问题,而是父亲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了。睁眼就看到女儿乖乖地搂着妈妈的脖子,均匀地打着小呼,睡得好甜。
这是什么样的梦啊!父亲如释重负。突然想开门到客厅抽根烟。
门开了,嗯?女儿房间门开着,居然没关灯,父亲走过去想把灯关掉。
忽然他愣住了,房间里面趴在书桌上写作业的不就是自己的宝贝女儿么。
那现在睡在自己床上,在自己和妻子中间打着呼的是什么?
小房间里女儿抬起头,问父亲:“爸,你怎么还没睡?”父亲吃吃地问:“你,你怎么在这?”女儿奇怪地说:“我写做业啊?怎么了?最近作业多,我天天都写到这么晚。”
父亲惊慌了,连忙追问:你不是每天晚上早早都来和我们睡觉吗?女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父亲:“您说什么啊,我上小学以后就没和你们一起睡过啊,不是你们告诉我要勇敢,要一个人睡吗?”
父亲退后了两步,疯了一样向自己房间奔去。猛地掀开被子,他看到了什么?
其实这时候他最希望看到女儿没和自己夫妻睡在一起,希望刚才只是女儿偷偷跟着自己溜出去,然后顽皮的和自己开了一个玩笑。不幸的是,他看到女儿正甜蜜的搂着妈妈的胳臂睡的正香。
他寒毛都觫立起来,刚才女儿还在外面和他说话,不可能这么快又回来睡在他床上,那,现在床上的是谁?或者说,是什么?联系到开始的梦,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父亲轻手轻脚的朝妻子走过去,但妻子却忽然醒了,睁眼看到丈夫鬼祟地朝自己走来,惺忪着眼睛说:“老公,你要干吗,亲热也得避着女儿点吧。”丈夫连连摇头,手指竖到唇边做了个“嘘”的姿势,看着丈夫煞白的脸,妻子也意识到可能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不由拉开了女儿抱着自己脖子的胳臂,坐了起来。
丈夫如老虎一般扑了过去,左手一把将老婆拉下了地,右手拉起被子蒙住了床上和那个女儿一样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紧紧压住了。妻子睡意全无,拼命地叫喊:你干什么,你疯了,你干什么?在丈夫后面使劲掐,使劲咬,使劲往后拉着丈夫。
丈夫喘息着回答,我没疯,你快去小房间看看,那个才是我们女儿。妻子压根不理,哭着骂着:老王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快松开女儿啊。要出人命了,快松开啊。丈夫紧紧压住身下被子里蠕动的东西,回头骂妻子道:你去小房间看哪,我们女儿在那儿呢,快去保护好她,和我纠缠什么……
忽然他愣住了,似乎什么地方不对劲。不对,不对,这么大的动静,按说女儿早该跑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到现在一点声响也没有,会不会……他不敢再想下去,一把把被子掀了起来,被子下小女儿脸都憋紫了,眼看就要喘不过气来。
妻子嚎啕着抱起了女儿,丈夫跳下床往小房间奔去,门关着。推开门,灯都没开,哪有什么学习的女儿。
(四)
从此女儿看了父亲就跟耗子见猫一样绕道走,父亲心里那个悔啊,悔自己鬼迷心窍发梦魇,差点害死了亲生骨肉。可那梦也太真实了,真的很难说服自己那是一场梦。
可这事还没完,一天晚上,父亲路过小房间门口,突然听见女儿叫他:爸爸,爸爸。女儿发生那件事以后一直见他怯生生的,现在父亲见女儿主动喊他,当然很高兴,连忙进房间问女儿什么事情。
女儿很认真地对他宣布:“爸爸,我要结婚了。”
“这鬼丫头,”父亲忍不住笑出声来,“哦,是吗?和谁啊?”
“和它”,女儿很认真的朝书桌上一指。
父亲顺女儿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本《老鼠娶亲》的连环画。而女儿指的正是一个摇头晃脑吹着唢呐的穿红衣服的老鼠,画得很逼真,都可以看出老鼠的笑容可躬来。但就是一双绿豆般的眼睛似乎斜睥着人,看得人心里发毛。
父亲突然觉得这老鼠面目可憎,强忍住心里的厌恶,笑着对女儿说:“就它啊,好难看的新郎哦!”“不会啊,我觉得比米老鼠好看”,女儿脆生生的回答。“……那新娘准备怎么钻到老鼠洞一样大小的新房里去啊。”父亲继续拿女儿开玩笑,“没那么小啊,老鼠长的比我还高呢。”女儿说。“你怎么知道啊?”父亲问。“因为它每天晚上都来找我玩啊,每天夜里它敲门,我就开门让它进来。”
看着女儿很真诚的脸,父亲倒抽一口冷气,说不出话来。
这天晚上父亲是真的失眠了,翻来覆去到夜里还睡不着。夜深了,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的父亲突然感到隐约听到什么声音。他一把推醒妻子,“醒醒,听到没?什么声音?”妻子迷迷糊糊的回答:“谁家的电视把,好像放到娶亲了,吹唢呐呢。”“娶亲?唢呐……!!!”父亲一骨碌从床上蹦起来,直往小房间跑去。
灯黑着,女儿被推门声惊醒了,“爸,什么事情”父亲仔细看了一遍房间,“乖女,没听到什么声音把?”“什么声音啊?”女儿奇怪的问。“……没有就好,继续睡吧。”父亲关了灯,回到自己卧室。
迷迷糊糊刚睡着,妻子推醒了他:老公,不对啊,唢呐声好近呢,好像,好像就在咱家吹的。”父亲立刻又蹦起来,直往小房间跑去。
灯还是黑着,女儿均匀的打着小呼,开灯看房间里还是什么都没有。父亲搔了搔头皮,继续带上门回卧室。
突然,他愣住了,大厅里的白色地砖上,两排清晰的黑脚印,从大门口,一直伸向小房间里面。脚印后面圆圆,前面四趾,不象人的,如果说象什么,那就是老鼠的爪印,不过,大小倒是和人一般大小。脚印后面还有根绳索拖过的痕迹,难道。。那是尾巴?。。
父亲诧异得快要发疯了,一脚踹开女儿房间的门,门里哪有什么老鼠,只有女儿被踹门声吓得坐了起来。父亲一把抓起那本《老鼠娶亲》的连环画,伸到女儿面前问,“这书哪里来的。”
女儿眨巴着眼睛可怜夕夕的反问:“前几天我一醒来就看见这书放桌上了,我还以为是你们买给我做礼物的呢?”父亲气急败坏的把书撕成了碎片,女儿哇的哭了出来。
正在这时,突然门外砰的一声,然后是急匆匆的下楼脚步声,父亲一个箭步开门冲了出去,天那,他看到了什么。
电梯正在缓缓关上,借着最后一条缝,他看到一只……一只和人一样大的老鼠正在电梯里转过身来,冲着他狞笑,两只绿豆小眼睛和连环画上的一模一样,绿油油的那么邪恶。
“哧溜”,老鼠尾巴在电梯收拢之前收了进去。父亲腿莫的一软,瘫到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