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静下来,我也立刻听见了,是从阁楼方向传来,尖细而凄厉,如猫叫般的哀嚎。

“是猞猁,被套住的猞猁!”简自远带着兴奋的声音。他和谷伊扬在阁楼顶的那个活动木板附近用铁丝设了网套,只要猞猁从那个天窗进入,立刻就会入套。简自远还在铁丝网的接口做了钩子,如果猞猁挣扎,会剧痛无比。

听着猞猁的嘶叫,我心里一阵阵发寒。

更心惊的是,如果没有那些防御措施,我们可能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三个人都站了起来。简自远低声吩咐:“千万不要开手电!”黑暗中传来“咔”的一声轻响,手枪保险打开的声音,“战友们,现在开始,是真正的对决时刻,拿好武器,提高警惕吧。”

这次猞猁出现后,猞猁的主人应该也不远了。我从桌上拿起一把刮刀。

“啊!操!”一声惨叫从木屋外传来,听方向应该是在黎韵枝客房的窗外,我们昨晚出逃的出发点。

简自远说:“看来有人走了狗屎运,踩上了我们做的捕兽夹。谷老弟,你我这一下午真没白忙活。”他举起那个卡片照相机,从取景器向窗外的远处望去,不用问,这个“专业”的照相机一定有红外夜视的功能。“从现在开始,要密切注意了,敌人可能会从任何一个方向攻进来。”

比较让人放心的是,简自远和谷伊扬在任何一个有可能“攻进来”的入口都设了简易的机关。

谷伊扬一边走向黎韵枝的客房,一边说:“你们还是注意一下前门,不要轻易暴露,我去看看,应该让他们相信,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这不公平。”我跟上谷伊扬。

“现在不是讲公平的时候。”谷伊扬抓住了我的手,握了握,“你来看看可以,但现在是求生存的时候,你和简自远一定要保持低调。”

我跟着他进了黎韵枝的房间,谷伊扬将窗子开了一道缝,手电挤过去,突然打亮。

光圈定在窗下一个人影上,那人一惊,猛抬起头,竟是一张熟悉的脸。

“万小雷!”谷伊扬怒吼着,“是你这个混蛋!是你放的猞猁!你杀了张琴!”

万小雷啐了一口,“谷伊扬,少来这套,是你杀了张琴!你从一开始订这套别墅就是在找死!不但自己找死,还拉了这么一大堆人给你垫背!张琴如果不是要救你,不忍心让我干掉你们,怎么会死?!”

谷伊扬叫道:“你把话说清楚点!这都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小子比谁都清楚!你住过来不就是想整明白安晓怎么死的吗?石薇怎么死的吗?你肚子里那点儿弯弯肠子谁看不直?你也傻,她们两个都死了,难道还不明白吗?有些不该知道的事儿就得装糊涂到底!现在可好,听说过替死鬼的传说吗?阴魂不散、不能投胎的吊死鬼,等着好心的替死鬼到来,换他们再生的希望。安晓就是石薇的替死鬼,你、还有你们一屋子的傻冒儿,就是来做安晓的替死鬼!快过来,帮我把夹子卸了,帮我包扎,没准饶了你小命儿。”

谷伊扬一拳砸在窗边的墙上,显然在强忍愤怒,“你讲清楚,她们到底是怎么死的,到底为什么死的,我或许会放了你,否则我出来砸死你!”

“你不会的,你没这个胆子,没这个狠劲儿,否则,当初就找你一起发财了。”万小雷低下头,开始解脚上的夹子。

谷伊扬猛然回头,走回前厅,到了简自远面前,“把手枪借我用用。”

简自远一愣,随即明白,“你要逼供?”不情愿地将手枪递到谷伊扬手里,“我这可是违反纪律的……你会用吗?”

谷伊扬一把夺过,不再多说,又走回黎韵枝的房间。我在后面问:“伊扬,你这样合适吗?”

手电光再次亮起,谷伊扬叫道:“万小雷,从现在起,你不准动一下,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小心!”我惊呼,将谷伊扬一推。枪响,玻璃粉碎。

子弹,从万小雷手里的枪射出,几乎射中谷伊扬。

简自远的脚步声传来,“怎么回事?他也有枪?不要逼供了,干了他,这小子开枪袭警,罪该死。”

谷伊扬尚未回到窗前,简自远已经过来,又抢回了手枪,向窗外雪地中那个黑影瞄准。

几乎就在他扣动扳机的刹那,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钻入了破空的窗户,扑在了简自远身上。

枪声响,但子弹不知所终,简自远惨叫,我一手拿着刮刀一手打起手电,照见一条小兽咬住简自远的肩头。我一刀刺过去,小兽已经滑下,去咬简自远两腿之间的要害。枪声再次响起,惨叫也再次响起,是猞猁。

地上那条猞猁痛苦地翻滚着,简自远在我手电光的照射下,又补了一枪。猞猁终于不动了。

我照了照简自远,肩膀和大腿处血浸衣衫,显然受了重伤。我急道:“你快在床上靠一靠,我这就帮你扎上。”又叫谷伊扬:“先不要管万小雷了,反正他一时走不到哪儿去!快去用简自远的照相机各处看看,有没有更多的人来!”我找到黎韵枝的药盒,找出两包真空包装的碘酒给简自远的伤口消了毒——右肩膀被咬的那一口最为惨烈,几乎深入骨头!大腿处的伤势也不轻,血流不止。黎韵枝的衣物被翻得狼藉,就堆在床上,我很快选了一件衬衫,用刮刀拉开,给他肩膀和大腿处都包扎停当。但血还是立刻渗了出来。

谷伊扬已经在各处走了一圈,走回房间来,颤声说:“至少有四个人,从各个方向过来了,一定是听到了枪声……也许,万小雷只是个探路的。后面的随后就到。”

简自远猛咳了几声,骂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这几个倒霉蛋受困在山中,原来还有一群人!看来只有跟他们摆公安的架子了。”

我说:“没用的,他们来,就是要把我们都除掉。而我们连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

“不管是什么,显然是和安晓和石薇的死有关的秘密,一定是很脏的一个秘密。”谷伊扬焦急地踱着步,忽然,脚步声停下来,他说,“我们在这儿待着,只有一死。要想活命,只有往外逃了。”

我也是同样的想法,说:“不但要逃,而且要分头逃,这样可以分散他们的兵力。”

谷伊扬将简自远的照相机递到我手里,说:“还是这样吧,我现在已经大致知道他们来的方向,让我出去在他们面前晃几圈,把他们都吸引过来。你们等我滑出去后再离开。目前看,从厨房一侧的窗户出去应该不会遇见人,你们就从那里往后山方向走,就是去那个工具间小木屋的方向,一直往后山里去,绕到山的另一面,不久就会遇见公路,直通虎岗镇。虎岗镇派出所有位叫赵爽的,是我中学同学。你可以找他。记住,天黑的时候尽量不要往山边绕,很危险,等你发现没有树林的时候,路就会很难走,会有悬崖……”

“不行!”我叫道,“这样你是在送死!”

谷伊扬忽然紧紧抱住了我,我本能地想挣脱,但放弃了,任凭他在我耳边说:“那兰,记住,我们在为生存挣扎。如果我们能再见面,最好,如果再不能见面,至少,你了解我的心。我现在告诉你完完全全的真相,我这次特地叫上你,是因为,我想再和你在一起。”

可恶的泪水不择时机地流出来,我的眼中和脑中,一片模糊。

谷伊扬已经大踏步出了客房,我想他一定是去换滑雪靴。我心头忽然一动,叫住了他:“你会开雪地车的,对不对?”

“会。”

“那你把这个钥匙拿去,如果有机会,开走雪地车。”我将从穆欣宜那里藏下来的雪地车钥匙递给了谷伊扬。谷伊扬迟疑了一下,接过,塞在口袋里。他飞快换上滑雪靴,抱着滑板出了门。在门口,他又驻足回头说:“看看我们的缘分还有多少,能不能再见。”

我的心一酸,鼻子一酸,谷伊扬的身影已经没入夜色下的雪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