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凤英的尸骨被发现后,倪培忠夫妇还没来得及为她订下安葬点,就双双暴毙。倪凤英尸骨重现的消息虽然封锁得很严,连《新江晚报》也只抓了一鳞半爪的风声,但董珮纶还是知道了——因为深受米治文之害,她对血巾断指案也产生了浓厚兴趣,几乎看遍了所有和这起系列案相关的资料报章。三十年前的治安新闻,用化名还不普遍,董珮纶见到过倪培忠的名字,所以当倪氏夫妇的惨案满城风雨后,她立刻想到了倪凤英。警方或许还能维系不透风的墙,到了民间就罕有真正的保密。董珮纶不算太费力就找到了倪培忠那赶来处理后事的两个儿子,听到了那爆炸性的消息:倪凤英的尸骨被发现了!

“安葬费用全部由我们社团承担,我们还答应了警方和倪培忠的亲属,倪凤英的身份保密,在凶手没有找到前暂时用无名墓碑,避开媒体。”万国墓园里,董珮纶轻声向那兰解释着,“承诺这点并不容易,我们这样的新兴社团,照理说最需要曝光率,需要传媒的帮助扩大影响和声音。”那兰佩服董珮纶和周长路的能量和力量,万国墓园一般下午六点关门,今晚显然是破例为“心声”社团加点开放。

“既然是给倪凤英开的追悼会,怎么隐瞒她的身份呢?”那兰问。

董珮纶说:“除了用无名墓碑外……等会儿周院长讲话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兰环视到场的百余名社团成员,清一色妇女,只有周长路和陈玉栋两位男士。

陈玉栋的出现的确出乎那兰意料。事后才知道是周长路专门请他来的。陈玉栋和董珮纶、周长路也算老相识,当年米治文侵犯董珮纶被抓,立刻被作为血巾断指案的嫌疑犯提审,陈玉栋也参与了案件调查,和董珮纶正式和非正式地都谈过话。周长路当时负责董珮纶的治疗康复,和陈玉栋有了接触。后来董珮纶对断指案的了解,很多得自陈玉栋。而前两天那兰出事,陈玉栋出现在急诊观察室,又遇见周长路。

暴力案件,让世界变小。

在场众人手里都捧着一枚烛火,蜡烛装在透明的杯中,小小的橙光摇曳。有人说:“大家静一静,让周院长为今天的活动说几句话。”

周长路说:“我们今晚的聚会,为的是一个受害者,也为我们这些幸运活下来的人,所以我没有什么长篇大论的发言,只是抛砖引玉,希望大家能畅所欲言,说出你们心中的感受。”话声不隆,但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说:“今天在墓碑下的这个女孩子,生前像我们这里很多人一样,受到过严重的虐待;后来,她又很不幸地被犯罪分子杀害,同样的令人发指。她的生、和死,都反射着人性里极端丑陋的一面、比动物性更低档次的一面。她在生前、死后,都是一个受害者。”

那兰忽然觉得不安:“心声”社团是怎么知道倪凤英生前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

仿佛猜到了那兰的疑问,董珮纶轻轻搡了搡她,指着不远处暗淡烛光里的一个人影。

莫丽雅!

周长路继续说:“曾几何时,我们,也都是受害者。我的姐姐,一个善良的永远带着微笑的女孩,自从嫁给了一个随时随地都会对她拳脚相加的丈夫后,笑容就永远消失了。她忍了,认为丈夫的粗暴只是一时糊涂、暂时的怒气,慢慢会好起来。就连我问起她的累累伤痕,她都只是摇摇头,只是说自己不小心。她忍了一年、两年、三年,终于她彻底消失了。她的丈夫也消失了。我是到她消失的时候、再也看不到她的时候,才听邻居们说起,姐姐经常被殴打,她失踪之前,夫妻间又有过强烈的争执,而他们对姐姐的哭喊,都习以为常了。”周长路哽咽了。

“屋子里到处都是我姐姐的血,民警们立刻把她的丈夫作为主要的嫌疑人通缉,但这么多年来,再也没找到他。姐姐的尸体,再也没有被发现。”周长路的声音里是压抑住的哭泣。那兰注意到他自始至终没有用“姐夫”来称呼那个杀害他姐姐的丈夫。

“今天这个墓碑下是个我们素不相识的女孩子,她在被杀害前,也曾经从亲友们眼前消失,许多年后尸骨才被发现。我们对案情并不了解,但有一点肯定,她是被残酷杀害的。她尸骨的浮现,好像是再次提醒我们,对女性的暴力,年复一年发生着,家庭暴力、性暴力、人身伤害、生命的终结,在我们现在这个所谓文明进化的时代,依旧存在,依旧嚣张;她尸骨的浮现,好像也是在问我们这样一个问题:面对这无休止的暴力,女性们应该怎样做?是默默承受,是姑息养患,还是奋争抵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无论我做多么优秀的一个医生,无论我多么忘我地工作,我也不可能一一治愈所有受害者的伤口。只有女性自强、彼此之间互助互励,才有机会对抗那些欺辱女性的邪恶力量。

“我姐姐被害后,因为尸骨一直没有被发现,加上当时我们家又穷,只能按着慧山山村的老规矩,在一个山洞里为她立了一个小小的衣冠冢。我们可以想象,还有多少受害的女性,她们的故事被历史和社会变迁所淹没、被忙忙碌碌的生活所淡忘,而今天我们为这墓碑下的女孩追悼,就是要告诉世界,我们不会向邪恶屈服,我们会像一家人一样,分享所有受害者的辛酸和痛苦,总有一天,我们的声音和团结一心产生的正能量,可以压倒一切罪孽。”

没有掌声,掌声在这个时候多余而虚伪,只有抽泣声和坚定地点头。

一些到场的女子开始发言,或多或少,悲愤无拘束地流淌在夜色下的墓园。

快散会时,那兰对周长路说:“我终于明白您为什么和珮纶姐一起负责米治文的保外就医事宜。”

周长路看一眼董珮纶,说:“早就听说你擅长洞察人心。”

“哪里,我听您一番话,才明白,您和珮纶姐一样,都猜米治文可能和血巾断指案有关,希望通过他,能解开那些女孩失踪被害之谜。”

周长路点头说:“你猜得不错,但说句实话,我听说血巾断指案的受害者真的通过米治文被找到的时候,又心惊胆战得不得了。”

那兰知道为什么,也点点头。

周长路继续说:“别的我没有发言权,但至少知道米治文的健康状况,多则几个月,少则几个星期,迟早要去地狱报到,从犯罪历史看,他也不是那种高效的罪犯,如果他对血巾断指案只是知情,那么真正的凶手就还在角落里,看着我们的笑话,等着下一次作案的机会。我们必须要阻止下一个女孩受害!要做到这点,比较实际的也只有寄希望于米治文的合作!”

那兰再次点头,转向董珮纶,弯腰凑上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其实你的感觉一定很矛盾,你希望米治文就是凶手,一切罪恶的化身,这样就比较简单;同时打内心里不认为米治文会是凶手,那个当初你喜欢上的米治文,有点小神秘,但温文儒雅才华横溢,不可能做出断指案那么恐怖的恶性案件。”

即便在暮色下、无力烛光下,董珮纶的脸色骤变还是清晰可见。

不是那种觉得荒唐离谱的色变,而是被说中心事的色变。

“你很有想象力。”董珮纶努力挤出一句不至于太具“火药性”的话。

“他的所有受害者,包括你,都是那种有艺术气质、追求精神层面上情感共鸣的女孩子,米治文虽然远远谈不上高帅,但在艺术修养上可以算得上富有,他的年纪,也会让年轻女孩觉得可靠,就像对一位师长的尊爱。可是,就当你们显露出亲近感的时候,他却露出了狰狞的嘴脸。只不过,他……”那兰不知该怎么说才不至于更深地伤害董珮纶,她想说,米治文作案似乎总是没有做绝,每次都是“不遂”,而董珮纶是绝无仅有受重伤的受害者。

董珮纶帮那兰说:“你想说,他作案好像不是很成功,没有把我们这些受害者置于死地?”

“只是和血巾断指案相比,有些不同。”那兰轻声叹。

董珮纶冷冷问:“记得上次你问我米治文会不会是断指案凶手,我怎么说?”

“如果有机会,他会继续完成上次没有完成的暴行!”

“谢谢你还记得,如果你今天问我这个问题,我还是同样的回答。”

那兰一凛。

那兰的推测虽然没有得到董珮纶直面的肯定,她还是认为自己走在正确的思路上。从米治文过去的陈述,到巫宁妈妈的回忆,到董珮纶惊诧的面容,一个轮廓正逐渐清晰:爱好古典艺术的女孩子被米治文的小才华吸引,露出爱慕之意,旋即遭到米治文残害。他是个孤魂,无亲无友,而他施暴的对象偏偏是人海中难得一遇对他亲近的人。只能说明一点,他惧怕亲密接触,尤其情感上的接近。

因为情感上接近的人曾经伤害过他。

如果是个被失恋伤透过心的人报复异性,其行为相当容易预测,往往是始乱终弃,占有了异性身心后弃如敝帚,但通常不会“进化”到像米治文那样做出暴力伤害行为。如果那兰的推测正确,早年米治文的经历对他伤害之深,足以令他在半夜到一个深黑地穴里通过摧残小动物来发泄,也足以令他多年后通过摧残愿意接近他的人来报复。

关键词是“早年”。

早年受到的伤害往往深彻入骨。

早年时受到了亲近者的暴力伤害,成年后才会对亲近者暴力相对。

这些可以解释那一起起强奸未遂案,但怎么解释血巾断指案?

一起起不成功的强奸案,一起起成功的绑架杀人案,这方程式可如何解法?

只能从相对清晰的前者入手。假设推测成立,米治文的确在童年受亲近者的伤害,顺理成章,他会挖开墙脚,逃出那桎梏着自己又无法远离的家,那么这里的罪魁祸首无非是家人。

米治文的父母。

这是个慵懒的春日周末,经过几日雾霾的“白色恐怖”后,太阳一出来,人们如疯狂了一般,连口罩都没舍得摘下,就涌出户外,游玩购物。江大校园里也不例外,从一大早,情侣们、闺蜜们、兄弟们缤纷绚丽的身影点缀着整个二十公顷文园主校区,中午不到,点缀已扩展到遍布全校区,美丽春天又回来了。

那兰不无艳羡地看着外面的风景和春阳下欢乐的身影,暗叹一声,拿出手机准备联系楚怀山,却发现他已经发来了两条短信。

两个名字。米治勋,米涌琏。

那兰回发短信:米家村故人?

楚怀山:是。

那兰回道:怎么找他们?地址?

楚怀山很快发来了两个地址。

宿舍门忽然被敲响。

“是我,老陈!”

那兰给陈玉栋开了门,困惑地望着他。陈玉栋根本没有打算进门的意思,只是说:“走,咱们去找一个人。”

“谁啊?”

“路上再和你说吧。”陈玉栋已经转身。

那兰心头一动:“正好,我也要出去找人,说不定是同路呢。”

果然,陈玉栋的小笔记本上写着一个地址,和那兰手机里的一条短信中的地址吻合,在这个地址,住着一个叫米涌琏的老人。

公交车上,那兰问陈玉栋:“楚怀山又和您联系过了?”

“没有。怎么了?”

“那真巧了,看来你们俩是心有灵犀。我们证实了米治文是米砻村的产物后,你们不约而同去寻找米砻村的老住户,團都找到了这位米涌琏。”那兰解释。

陈玉栋“哦”了一声,说:“我可不止找到一个,还有个叫米治勋的。”

“楚怀山也提到了。需要找他吗?”

“暂时先找米涌琏吧。米治勋和米治文同辈,还小两岁,对米砻村或者米治文的父母一定印象不深。米涌琏比米治文高一辈,已经八十了,他应该对老米砻村的事儿比较了解。”

那兰问:“您都是怎么找的?”她猜想足不出户的楚怀山,采用的多是网络搜索、图书馆系统检索,和一些想象不到的“奇招”。陈玉栋应该用的是更传统的路数。

“要说还真不容易。本来想着,江京和周边地区姓米的不会很多,我麻烦市局户籍管理处的一位小徒弟帮我滤了一遍,居然也有那么四十几位——请她帮这个忙可费了我点儿工夫,毕竟有点私事公办,嘿嘿。这四十几个人里,符合年龄范围的,也就是说五十岁以上的,也有十六个。然后我又开了窍,去了档案馆,查米砻坡成为考古重点单位后,米砻村的拆迁记录。”

那兰基本上明白了,她笑说:“米砻村最终好像只有迁,没有拆。”没有开发成商品房潜力的荒村,避开了被拆的命运。“据说他们都迁到江京市区了。”

“没错,而且是集中的搬迁,十九户米姓人家,搬到滨江区的三个大院里,民政局、卫生局和水电局的家属院。过了三十多年,这十九户米姓人家搬走了大半,还有一些老人去世,三大院里和户籍、身份证记录对得上号的老家伙,只有这米涌琏和米治勋两个。”

“米治文家呢?”

陈玉栋摇头:“没有任何关于米治文的记录,以前的户籍管理没有电子化,搬迁时缺失很常见。而且米治文被抓获的时候,身上带的身份证都是假的。”

那兰微惊:“这么说来,他完全可能根本不叫米治文。”

“可能。”陈玉栋冷笑,“但你也看到了,他的身份证是假的,名字也可能是假的,病历却是真的,他进宫很多次,进医院的次数更多,所以这方面资料齐全,如果是假名,他也是几十年来用同一个假名。”

米涌琏的家在曾经的卫生局家属院,六十平方米左右的两居室。陈玉栋自报家门后说明来意后,米涌琏的第一句话是:“多少年了,你们怎么才找到我呢?”

老先生回答陈玉栋“您高寿”的问题,说自己已经八十三岁。大概是因为清瘦,注意养生,他看上去不过七十来岁。他家中养齐了花鸟虫鱼,书桌上铺了一大片毛边儿纸,纸上是画了一半的水墨画,大致看出是一只肥鹅。他说老婆去老年活动中心打麻将了,问两位客人要不要茶。

陈玉栋说:“您别客气了。我们说会儿话就走。您多早就想联系我们?”

“十年前吧。”米涌琏歪着头想了会儿,“也许是十二三年前,老了,一年一年的都揉一块儿了,真记不清了,反正就是米治文耍流氓被抓的某一次。”看来他也知道米治文是惯犯。

“那您为什么不找我们呢?”陈玉栋问。

“我找到你们,又说什么呢?嘿,我认识这个小流氓,三生有幸。”米涌琏在一张藤椅上坐下来。

那兰笑笑说:“您上回见他,他还是个小孩儿吧,您还叫他小流氓,他现在都快六十了。”米涌琏显然有些惊讶:“别说,还真是的,真有那么多年了。其实我一直等着你们找我,我就会告诉你们,这小子走到今天这一步,谁都没想到,但谁都不会觉得奇怪。”

那兰知道,米治文这样一位从未成功过的强奸犯,不可能有警力走门串户做这么深入的查访。若不是米治文主动找到自己,主动和断指案扯上关联,他童年的诡异行径也不会曝光。

陈玉栋问:“您给我们开导开导。”

“为什么说谁都没想到他会变成这个样子呢?说实话米家村出来的谁都不应该变成那德性!别的米家我不好说,但我们江京府的米家,虽然也务农、也做小买卖,但从古至今在教育孩子方面,一直讲究德才兼备。米治文他爸米涌恒,是乡里的中学老师,特别知书达理的一位,琴棋书画什么都好;他妈叫黄慧珍,长得那个水灵漂亮,是从乡里直到县里都是文艺骨干,爱唱歌跳舞,更爱演话剧。”

那兰脑中的那管侧写笔又开始动起来:米治文继承父母的文艺天分,爱读书,近来在病床上的表现,更像一位试图跨进中戏北影表演系大门的稚嫩演员。

米涌琏说:“为什么又说不奇怪呢?米治文他们家,原本是个人人羡慕的小家庭。你瞧,我比米治文他爸小两岁,当年看着黄慧珍抱着小米治文,过春节一家三口在大门外拍照,按我妹妹的话说,我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但他们家毕竟还是有点问题。米涌恒在乡里教中学,学校离米砻村有十几里路,他骑车来回,但有时候晚了就在学校宿舍住一宿。黄慧珍呢,有时候晚上也得到乡里甚至县里去排节目、演节目,同时又有米治文这个小娃娃要带,所以夫妻两个在安排上难免会有不协调。我甚至劝过他们,要不就搬到镇上住算了,离学校近,离文艺活动也近,但一方面是户口问题,一方面是经济上的问题,他们左思右想还是飞不出米砻村。”他长长叹了一声。

两个访客都没有说话,知道故事在走下坡。

“米治文像他妈,挺清秀白净的,就是身体不大好,皮包骨头,还会发羊角风,有时突然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省。大概因为这个原因,他从小就不大爱说话,不大跟别的孩子一起在坡上坡下疯跑疯玩儿,但据说在学校里成绩不错。”

那兰心头一动:“他身体瘦弱,不大合群,会不会被其他孩子欺负?”

米涌琏说:“那倒没听说,我们村小,和周围另外三个小村共用一个小学校,彼此的孩子都认识,那时候人淳朴,还真没听说有人欺负他。”

说明米治文的杀机都是因为不和谐的家造成?好像家长闹点分歧不至于给孩子带来那么大的创伤吧?

“米治文大概从记事儿开始,他爸妈的矛盾就明显了,夫妻俩一直就这么别别扭扭的,直到有一天,黄慧珍走了,撇下老公孩子,走了。”

沉默,只有阳台上笼子里的小黄鹂哼了两声。

“走了?”那兰问,“是主动离开了?”

米涌琏说:“黄慧珍扎堆儿在文艺圈里,虽然顶多是个县级的圈,但好像只要是文艺圈圈,就有讲不清楚的男女事儿,更何况黄慧珍长得那么漂亮,就算生过孩子,乍一看跟姑娘少女没什么区别,对她垂涎三尺的绝对少不了,而且估计都是县里有头脸的人物。就在她出走前不久,还有一辆小吉普车送她回村呢,据说就是县里某个主任。瞧,这种事儿,五六十年前就有了。你们倒说说,她那样的情况,抛家弃子离开一个土村儿,会觉得很奇怪吗?所以当然是主动离开的,还带走了一个旅行包和一些衣物、首饰什么的。那年头说实话绑架杀人什么的倒真不多。”

“她去哪儿了呢?”那兰问。无爱的家,父母关系不和,夜晚的逃离,深坑,残害小动物,不满的发泄。

“这就不知道了,没人知道。我们村里人都瞎猜,肯定是哪位大首长给安排到大城市里去了,米治文他爸疯狂地找过一阵,村里人也帮着四处打听过一阵,但他一死,也就再没人管这事儿了。”

陈玉栋问:“米涌恒死了?怎么死的?”

“黄慧珍走了以后,米涌恒必须每天晚上骑车从学校赶回来照看小米治文,有一天赶夜路,被一辆运器械的军车撞死了。”

那兰自语:“米治文成了孤儿。”

米涌琏说:“好好一个家,支离破碎成这个样子,你说这孩子能好得了嘛!”

陈玉栋说:“那时候,父母一旦双亡,如果又没有祖父母等亲戚收养,他一定要去孤儿收养所。”

米涌琏又叹一声:“县里没有孤儿院,当时只有江京市里有,所以要说起来,米治文还是整个米砻村第一个搬迁进城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