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精彩的故事。”我轻轻鼓掌。

关伯不是一个擅长演讲的人,但上面这一段实在太离奇了,从危机四伏的江湖追杀到天降白光、怪人出现,一波三折,峰回路转,把我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住了。

“其实正事刚刚开始,等我醒来时,已经躺在草棚里,旁边放着一只半米长的灰色篮子,里面躺着一个正在甜甜地咬手指头的婴儿。雨停了,东面也露出了鱼肚白,转眼就要天光大亮。我的头昏昏沉沉的,但脑海里跳出第一个念头就是‘天一亮、敌人就要追踪而至’,所以马上反手摸刀。刀还在,我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惊动了那个婴儿,放开手指,咿咿呀呀地叫着。”

“那婴儿,想必就是现在的方星?”我只在心里暗自猜测,并没有开口打断他。

“方姐坐在篮子旁,手里握着一只特大号的玻璃奶瓶,低头凝视着婴儿,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我有些发愣,不清楚婴儿、篮子、奶瓶这些与我们的逃难毫不相干的东西是哪里冒出来的,一心只想着即将到来的厮杀。”

“方姐低声告诉我,追兵都已经死了,我们的灾难也已经过去,天亮便可以乘船回港岛去。这么诡异的结局我当然无法接受,一直追问孩子是哪来的、杀退敌人的帮手是谁、那个男人到底说了什么?一切都没有答案,从那一刻起,方姐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脸上的表情冷硬麻木,只有凝视那个后来起名为‘方星’的婴儿时,才偶尔会露出深沉悒郁的笑容。”

“在回程上,我果然见到了四路追兵的尸体,身体表面没有任何创伤,但脸上无不带着惊骇诡异的表情。回到港岛后,方姐突然变得大方阔绰起来,拿出大笔的现金招兵买马,疏通关系,最终成为港岛黑道上说一不二的大姐大。”

“她再没有提到过小渔村外草棚里的那一夜,当她身边添了很多前呼后拥的随从以后,我悄然离开了,在我感觉中,她变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封存起来,任何场合下出现都像一块细心雕琢过的冰人,已经不是当年‘回眸一笑百媚生’的‘七大旋风社’大姐。”

关伯的叙述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方星的出现可谓神来之笔,无迹可循。一切疑问,只有当事人方老太太才能回答,而那要看她愿不愿意开口。

“小哥,不管从哪一方面看,方小姐都是个顶尖优秀的好女孩,别像我一样,当断不断,白白错过。人之初、性本善,无论她的来历有多古怪,但我们眼下看到的是她自己,相信我的眼光吧,娶这样的女孩子,一定不会错!”

关伯又挠了挠头,不放心地再加了几句:“当时,那篮子里铺满了白色的雪莲,足有几百朵。婴儿身上覆盖着秃鹫的绒羽,嘿嘿,就连那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灰色篮子,竟然也是苍鹰的骨头一块块连缀而成的。我敢断定,那个猝然出现的男人来自雪域高原,这三种东西,只有藏边高山地带才容易找到。我一直在想,大不了她是哪家大地主或者藏教高僧的私生女,被人劫掠到了这里,总之,近二十年来,我猜测过几百种匪夷所思的答案,却找不到地方验证。”

他用力扩了扩胸,吐出一口长长的闷气。心里的秘密一旦吐出来,压力骤减,他应该能感到畅快了不少,只是这个故事,给方星的身世蒙上了一层诡异之极的面纱,等于是关伯把他的困惑全部转嫁到了我的头上。

“都说完了?”我苦笑着摇摇头,隔壁的人大概已经睡熟了,毫无声息。

“说完了。”关伯点头,脸色渐渐恢复了平静。

“关伯,你大概没注意到,那婴儿的肚脐上有一个鹰蛇相搏的纹身,对吗?”我虽然把那面旗帜称作“纹身”,却清楚地认识到,它更像一块与生俱来的古怪胎痣。

关伯仰着头思索了一会儿,断然地摇头否定:“没有,婴儿身上干干净净的,皮肤白嫩,连颗普通的黑痣都没有,怎么可能有什么纹身?绝对没有。”

我一愣:“怎么可能?”方星身上百分之百是有纹身的,这一点在老杜那里已经证实过。

关伯叹息着开门走了出去,踮着脚尖上楼,生怕惊醒了方星的好梦。

我想把思绪再转回到鬼墓资料上来,但脑子里已经变得乱糟糟的:“方星到底是什么人?那个一身藏饰的男人到底来自何方?为什么要把婴儿留给方老太太?”越来越多的疑问,找不到一点破解的突破口。

半小时后,我定下心来从电脑资料里找出一份伊拉克地图,仔细审视着摩苏尔以北一直到土、伊边境之间的那一大片范围。此时此刻,不知道无情的行动已经开始了没有,正是因为“红龙”被消灭的原因,伊拉克北部才会进入了半失控的状态,可以任由黑道人物从容越境。

现在,已经无须担心边境线上的卫兵干扰,黑道掮客一定会提前打点,缴纳一部分买路钱后,可以毫无阻碍地自由出入。真正值得担心的,是无情进入鬼墓绿洲后的下一步行动。觊觎鬼墓宝藏的并不仅仅是唐枪这一路人马,很多非洲亡命之徒自从“红龙”被捕开始便已经潜伏在土耳其境内,伺机而动。

同行是冤家,有直接利益冲突的同行之间,更是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敌人。

“唐枪究竟遭遇到了什么?为人所杀还是被神困住?”又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从方星出现在书房直到现在,我犹如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立体迷宫,无论走向哪个方位,都会遇到扯拉不断的谜题。

“达措的前生记忆里是否真的藏着与父母失踪有关的线索?我该相信他而去冒险探索雪域冰洞吗?或者,我该开诚布公地与方星合作,拿到碧血灵环再说?”

港岛是老龙的建基立业之地,党羽如云,我还不想贸然树立起这样庞大的敌人。现在我只是一个医生,根本没有力量与老龙抗衡,这一点与方星不同,至少她有方老太太作为靠山,尽可以为所欲为地惹下任何麻烦,自然会有人站出来收场。

目前,围绕着我的各个谜团之间形成了奇怪的连锁链条,要想知道父母的确切消息就必须彻底医治达措;要救达措则必须探明石板画的真相。石板画来自鬼墓,而且是从唐枪手里传出来的,找到唐枪或者亲临鬼墓,才有可能弄清与石板画有关的一切。

事情的焦点,又一次集中在鬼墓上。当然,如果叶溪没有昏迷,从她和雅蕾莎口中,或许也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偏偏她在这个关键时刻中了铁兰的蛊术——我忍不住仰面长叹:“一环套一环,环环都是死结,可惜我没有亚历山大的利剑,可以一刀将所有的绳结斩断。”

洗手间里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响动,我知道那是方星。她服下的药物中有“通宣理肺”的成分,可以顺利地将引起咳嗽的病菌排出体外,服药之后会明显增加去洗手间的次数。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晨,她的咳嗽症状会完全消失,再配合关伯的“食补大法”,只需三天时间,方星一定能够元气大增。

“唉——”方星的长叹声隐隐传来,透着说不尽的无奈。

我的目光虽然盯在那张伊拉克地图上,心思却又转回到关伯叙述的往事之中。

他与方老太太逃亡途中那个转危为安的过程太过突兀了,几乎叫人无法接受。穷途末路之中,能够帮助他们杀敌的大概只有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纵使他是天下第一的江湖高手,又怎么可能小半夜的时间内轻松杀死那么多敌人,并且不费刀枪拳脚便全歼顽敌?

“除非是天神降临,或者是外星人、时空游侠之类的人物,但这又如何解释他丢下一个婴儿的事实呢?”

我又被连环问题给套住了,略微有些烦躁地站起来,也走到窗前去,呼吸着凉爽湿润的空气。

最近,我接触病人很少,参与江湖活动却很多,似乎已经偏离了一个医生所应该遵循的正常轨迹,而且心情也时常莫名其妙地烦躁,失去了医生最应该保守的“平常心”。

“或许我该冷静下来,闭门思过几天,让自己的心情彻底平静下来?”我把双手探出窗外,掌心里立刻落满了冰凉的雨滴。

“唉——我到底是谁?使命、使命,又是使命,你们到底要告诉我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是只说一两个字,从不透透彻彻地说清楚……”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紧,我听到方星絮絮叨叨的自语声从洗手间里传来,猛然警醒:“洗手间里挂着镜子,难道方星又开始做那个怪梦了?”

我迅速闪出书房,左转十几步,从半开的卫生间门望进去,方星俯身在洗手台上方的镜子面前,一张脸几乎已经贴在镜面上。那是一面意大利品牌的特级镜子,一米见方,品质优良,并且具有自动除雾的功效,但以方星的那种照法,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已经脱出了人类近视的极限。

“你是谁?我是谁?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呢?或者你能告诉我,我来自何处?是天堂还是地狱?”她喃喃地自语着,嘴里呵出的热气喷在镜子上结成水雾,但随即又被清除掉。

我的后背上掠过一阵嗖嗖乱翻的寒意,无法确定她现在是醒着还是梦游。镜子里只映着她蓬乱的长发、衣衫不整的上半身,还有扶在水龙头上的双手。洗手间里绝对没有第二个人,她是在向着自己的影子发问。

每个人自从有了“照镜子”的意识开始,一直到死,都清楚地知道镜子里映出的形象是真实的自己,很少有人会傻傻地对着影子问“你是谁”,除非是童话中极度自恋的那个白雪公主的恶毒后母。

“让我离开吧,求求你让我离开,我不想再被囚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无论去哪里,只要是一个熟悉的地方,即使是地狱,也能让我清楚地感受到活着的滋味。在这里,每一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死了的灵魂还是行尸走肉的生命、是睡梦还是清醒、是走向死亡还是趋近重生?求求你,放我走!”

她的脸离开了镜子,双手合在胸前,急促地向着镜子里的人影连鞠了四躬。

我越发觉得惊骇了,人类社会的鞠躬作揖习惯,从春秋时期礼法修订开始,便有了“神三鬼四”的约定俗成,拜神要行三鞠躬的礼仪、敬鬼的礼仪则是四鞠躬。这一规则相传是从异术界的鼻祖鬼谷子那里流传下来的,几千年来,从没更改过。

她用“四拜”的礼节向对方敬拜,无疑是把镜子里的人当作了鬼魂。看似无关紧要的动作,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洗手间里有鬼魂吗?”我无声地吸了一口气,手指按在门扇上,缓缓发力。

门开了,整个洗手间里的情况一览无遗。这个长三米、宽两米的小房间井井有条,并且被一扇日式推拉门恰当地分为两部分。靠近门口的这边,除了镜子、洗手台之外,侧面的墙上还钉着一排小巧的壁柜。

房间里没有鬼,鬼在方星的心里。

“方小姐,你还好吧?”我尽量压低了声音,假如她正处在梦游之中,过度的惊扰只会让她的脑部思想出现真空断层,瞬间昏厥过去,严重的甚至会造成脑部血管迸裂而猝死。

我的影子也落在镜子里,但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当她再次作势要把脸贴向镜子时,我一步跨进洗手间,站在她的左后方,稍微提高了声音:“方小姐,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这一次,镜面上出现了两个人并排的影子,她的眼神处于极度涣散的状态,毫无生气。

我的声音让她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向镜面上贴去,仿佛一块被磁力吸引住的小铁块一样身不由己。我伸出右臂,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身子扭转过来,左手遮在她的眼前,隔断了她的视线。

“你——沈先生,救我……”她的额头上倏的弹起两根青筋,从左右眉梢向上,直冲发际。

我柔声安慰她:“别怕别怕,只是一个噩梦,醒过来就没事了,别怕。”

她把脸深深地埋在我怀里,身子紧贴着我,像是被吓坏了的孩子。每个人都会做噩梦,我也会偶尔从恐怖的梦里醒来,但现在镜子里映出的影像非常正常,暂时看不出任何值得恐怖的迹象。

我记得方星曾在达措蘸过指尖的水盆里看到过“七手结印”的古怪图像,水面与镜面有共通之处,不知道这一次看到的是不是又是那种东西?

“抱紧我,抱紧我……”她呢喃着,直到我双手同时绕到她的背后,强健有力地把她搂在怀里。同时,我的视线在洗手间里上下逡巡,确信屋里不会有第三个人。

“我们去书房说话好不好?”她的发香已经弥漫到了我的全身,并且钻入我的五脏六腑中。

她“嗯”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挣脱了我的双臂,举手整理着衣服和头发,心有余悸地向镜子里又望了一眼。

“镜子里什么都没有,别怕。”我握着她的手腕,带她出门。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那我看到的又是什么?”她的叹息声像掠过水面的蜻蜓翅膀,一沾即起,却在我心里激起了层层疼惜的涟漪。

我回手关灯,黑暗中的镜子泛着冷冰冰的银光,忠实地反映着洗手间里的一切。

书房里的温度已经很低,毕竟整晚都开着窗子,飘进来不少冰凉的雨丝。

方星垂着头坐在转椅里,身上披着我的西装外套,精神恹恹的毫无生气,但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的那幅伊拉克地图,慢慢引起了她的兴趣:“沈先生,你在看鬼墓绿洲那边的情况?不会是对里面的宝藏开始着迷了吧?”

毫无疑问,一提及鬼墓,方星的情绪马上集中起来,眼神越过屏幕上方,紧紧地盯着我。

我忍不住笑起来:“对,财宝、探险、千年古墓是所有男人的梦想,我的确想去。不过,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去煮一杯姜茶给你,你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担不起风寒。”

窗子早就关上了,但室内的温度一时半会还无法提升上来。在这种情况下盲目打开空调升温的话,只会令她的体表受到燥热侵袭,反而把心肺之间的寒气压迫住,无法散发出来。所以,只能用热茶由内而外地逼出寒气,才是最正确的养生之道。

走进厨房之后,我有条不紊地洗手、烧水、切姜、加糖,心里忽然记起关伯说过的话,作为一个男人,如果有一天肯为一个女人下厨做饭烧菜,那就证明,她已经占据了这个男人的心。

一瞬间,我心里也开始充满了另一种困惑:“她占据了我的心吗?只是一杯姜茶而已,假如换了无情、叶溪甚至是另外的女孩子,我都会这么做的,对不对?”

电水壶的鸣笛声响了,滚烫的水冲进杯子里,薄薄的姜片泛起鲜柠檬一样的娇艳色泽。厨房里被关伯擦得干干净净,各种器具放得井井有条,从前我只知道他与班家大小姐曾经两情相悦过,现在才明白,埋在他心底最深的秘密,竟然是对方老太太的一番暗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能够理解绝境之中的方老太太之所以会曲意应和关伯,只是彻底绝望的一种表现。等到脱离困境,这样的念头没有了,当然也就不再提起那个话题,关伯的单恋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那么,是那个骤然降临的神秘男人给了她生还的勇气吗?或者是答应了她的某个要求?”我拍拍自己的额头,及时地让那些无限循环的疑问退出脑子里,端着杯子走回书房。

方星正在快速地翻阅电脑资料,嘴唇不断地翕动,似乎是在竭尽全力地默记。

她的脸上重新浮起了严肃的表情,刚刚洗手间里向我投怀送抱求援的一幕,恍如一场梦境,让我微微有些遗憾。

“谢谢沈先生。”她抬起头,接过杯子的同时,谨慎地审视着我的脸。

我坦然地微笑着,在她面前,自己不带丝毫的伪装,所以敢于面对再犀利十倍的目光。

“沈先生,你对四十余辆吉普车押送宝藏的事怎么看?”她低头喝茶,姜茶的甜香融合在氤氲热气里,一起萦绕着她的黑发。

那件事对于渴望发财的盗墓者来说是个巨大的利好消息,很多人明知道宝藏遥不可及,但仍然不远万里、不顾性命地赶去,蚂蚁进攻糖罐一样觊觎着能分一杯羹。至于我,仍旧处于理智的安全范围内,不会盲从,也不可能盲动。

“我想那消息是真的,大量的官方报道可以准确无误地证明,攻陷巴格达之后,从‘红龙’的总统府内缴获的战利品非常少,黄金、现钞、毒品、古董等等折合起来甚至不到五十万美金。由此可以断定,‘红龙’在得知大势已去后,进行了大规模的财产转移。四十辆吉普车能够装载的总量,基本与他的财富背景相符。”

方星点了点头,眨了眨眼睛,以激赏的微笑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看当时的战争示意图,南方是联军的主要进攻点,押送宝藏的车当然不会从海上离开。东西两面,距离边境线太近,联军的兵力布置早就严阵以待,也不可能走这两条路线。所以,北进就是唯一的选择,特别是摩苏尔附近,各族人民混杂,与叙利亚、土耳其、伊朗三国交汇。”

“不错,请继续。”方星再次点头。

伊拉克战争曾是那一年的全球焦点,每天的报纸上都会煞有其事地刊登联军挺进的地图,所以很多小学生都能熟练地划出联军的作战指挥图了,这不能不说是全球地理教育史上的一个人造奇观。

“在这里,谁都不能忽视那些战争掮客的存在,即使是海湾战争进行到最白热化的地步时,掮客们依然游刃有余地输入枪炮武器、香烟糖果,再把整船、整车的石油源源不断地运出去。有他们的存在,必定有办法让这四十余车宝藏顺利过境,向北进入土耳其——”

方星突然举手制止我:“不可能,沈先生,虽然很多军事专家和政治分析专家倾向于这一观点,但那肯定是错误的。我可以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断定,‘红龙’并非是在转移宝藏,而是藉着倾囊而出的财富,做了一次亘古未有的献祭。”

“献祭?”这是我听到的最独树一帜的说法。

“对,献祭,倾全部身家财富,秉持最谦卑的心境,行九十九拜五体投地大礼,然后天界的门会訇然大开,神的智慧之光灿烂降临,拂去行者眼前的所有黑暗。”方星站起来,双掌合什,虔诚地向着窗外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