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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住所远离市区,在一栋不起眼的老式楼房内,柳飞云替我租了三个月,房间里有简单的家具和电器。我对这里很满意,比较符合我现在的身份。
我在卧室里搭了一张小床,供阿黄使用,起初它要求与我同床同梦,被我多次拒绝,它只好乖乖地蜷在小床上。
小护士辛澜来过几次,每次都带来许多可口的美食,当然了,其中的一半都进了阿黄那个永远都填不满的肚子里。
辛澜原本是怕狗的,不过她听说阿黄救过我的命后,便跟它熟络起来。阿黄这个机灵鬼自然也不见外,见到辛澜比见到我还亲,渐渐地,辛澜带来的好吃的统统变成了狗粮,从此我成了彻头彻尾的边缘人物了。
“你能不能对我好点?”我抱怨道。
“你跟阿黄争什么?”辛澜理直气壮地说,“它救过你的命,你可别当忘恩负义的小人呀。”
每到这时,阿黄总会偷偷地朝我挤挤眼睛。
除了辛澜,小邵警官今天也露了面,他空手而来,这让我非常不满。
“你终于出院了。”他面无表情地说。
“老邵警官呢?”
“他问你好呢。”小邵拿出黑色笔记本,在上面划拉了几笔,“他还有别的事,今天就不过来了。”
“是这样呀。”我感到非常失望。
“你租房子的钱是哪来的?”
“是我向小护士辛澜借的。”这是实话,我不怕小邵调查。
“今后打算怎么办?”
“先去找个工作吧,尽快把钱还上。”我把活蹦乱跳的阿黄关到卧室里,然后对小邵说,“我已经在两家人才介绍公司登记了,只要有合适的工种他们会打电话通知我的。”
“关于那件事你想起什么了?”小邵的眼神中有些异样。
“我想起了一些细节。”我提高了声调,故作兴奋地说。
“哦,你说说看。”
“是抢劫。”我肯定地说,“一共有两个歹徒,前面那个把我拦住,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后面的那个就用木棍袭击我。”
“不对吧,”小邵停下笔,盯着我说,“如果是单纯的抢劫为何要伤害你的性命,还要把你拉到几十公里外的深山老林里,这不符合常理。”
“我的脑袋总共受了两次打击,”我不紧不慢地回应道,“第一次我站起来和他们搏斗,大概是把他们激怒了,所以第二次来得相当猛烈,之后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这样?”小邵盯着我说。
“对,就是这样。”我的声音很大,像说真话那样。
“你胳膊上的伤是怎么搞的?”
“是我在锯木头时不小心割破的。”我谨慎地逐一回应,我知道小邵有现场勘察结果,现在必须小心周旋。
“木屋里怎么会有大量的狗毛?”
“有一条野狗跟我关在一起,我也想不通是为什么,那两个歹徒可能是变态,想让狗吃掉我,或者我把狗吃掉。”我指了指卧室门,说,“他们没想到狗咬我一口后,我俩竟成了患难兄弟,我锯开一个口子,让它跑出去了,我当时想能逃一个是一个,真没想到它会搬来救兵,把我拯救出去。”
小邵扭头看了一眼卧室门,说:“看来就是它喽。”
“它叫阿黄,我的救命恩人。”我知道小邵警官什么都知道,他一定去护林员那里调查了,我出院后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他的视线之内。
“歹徒的模样你还能记住吗?”小邵合上笔记本,“根据你的记忆专业人员可以画出人像来。”
我摆摆手,说:“有用的记忆并不多,他们都戴着帽子,事发突然,我实在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这样呀。”小邵用疑问的口气说。
“是真的。”我觉得自己的表现糟糕透顶。
“想起什么立即给我打电话。”小邵把本子收起来,准备离席了,“你今后的工作单位也要通告我们,另外,不要试图自己去找凶手。”
我一愣,然后说:“记住了,您慢走。”
“谁说我要走了?”小邵总是有意外之举。
“那……好,我们接着聊吧。”我结结巴巴地说。
小邵走到卧室门口,把门推开一条缝,打量里面吐着大舌头的阿黄。应该说,阿黄不是一只合格的看家狗,看到警察后它的尾巴夹得紧紧的,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我真是纳闷了,你有啥好怕的呢,你应该立即扑过去,把小邵吓得半死才对。
“你收养它了?”小邵扭头问我。
“今后我们就相依为命了。”我文绉绉地说。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小邵终于说了句人民警察该说的话。
“我记住了。”我笑眯眯地说,心里琢磨着是不是现在就向他借点钱花。
“哦,对了,那个小护士今天没来?”小邵连一丁点走的意思都没有,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呢。
“你是说辛澜吧?”我眨眨眼,认真地说,“她今天值夜班,可能明天下午来吧。你找她有事?”
“没事,只是随便问问。”小邵似笑非笑地说,“我看你俩挺有共同语言的。”
我盯着他没说话,我猜不透他是要成人之美还是要棒打鸳鸯。现在我最关心的是他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大侦探还要出去办事呢。
屋里的气氛尴尬了,我们四目交汇,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窗外传来了小孩的哭声,听上去惨兮兮的,像刚死了爹娘。一只喜鹊叼着一根树枝飞到我的床前,它大概把我的窗台当成风水宝地,有点强行占领的意思。
阿黄把鼻子探出来,嗅来嗅去,就是不敢出来,小邵的强大气场把它彻底唬住了。如果哪天碰上方炜,是它保护我还是我来保护它?
“其实你我心里都很清楚,”小邵终于说话了,“你根本没失去记忆,你受到的袭击也不是歹徒所为。”
我没作声。
“你不说实话,是想用自己的方式了结这件事,对不对?”小邵气势汹汹地看着我。
我望着天花板发呆,墙角那只蜘蛛还在忙碌着,不分白天黑夜,真应该给它颁发一枚劳动勋章。
“你知道吗,这样做是相当危险的。”小邵的声音变了变,像男低音歌唱家,“也是违法的。”
“瞧,阿黄饿了。”我从冰箱里取出狗罐头,倒在它的食盆里,然后拉开门,把阿黄放出来。阿黄一脸虔诚仰头看着小邵警官,好像它想自首似的。
阿黄一边吃一边吧唧嘴,我真想把狗盘夺过来吃上几大口,品尝一下那个美味。
“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小邵不高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把小邵送出门,临下楼时他转过身,欲言又止。小邵今天很古怪,莫非他已经知道我的底细了?随他去吧,反正我现在不能老老实实地配合,这是一盘好棋,不论输赢,我一定要下完它。
我隔着纱帘看着小邵的警车离去,过了二十分钟,那辆车没有悄悄开回来,我放心了,换上外衣,跟阿黄说了几句话,然后出门了。
我进了地铁站,随意换乘,我并没有目的地,只是想甩掉尾巴,如果有的话。
足足过了一个小时我才从地铁站里走出来,我拦下一辆出租车,在市区里盲目地转了一圈后,停在张庆海家的院门口。
我在院门口的冷饮店内坐了一会儿,喝了一瓶汽水,其间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我放心了,大摇大摆地进了院门,我那辆SUV乖乖地停在那儿,车体上落满灰尘,像盖了一层被子。我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望着对面的单元门发呆,脑子里出现了一块块形状各异的拼图。
张平的房子为什么要租在这里,是巧合吗?方炜在暗中谋划着什么事?张庆海跟这两个人有什么关联?王哲是不是一个纯粹的局外人?
我决定去张庆海家一探究竟。
楼外晒太阳的大爷是无所不知的,我轻易地打听到他家的住址。我上了三楼,敲了敲他家的防盗门,没有人回答,我看看左右,然后用一把奇形怪状的钥匙拧开了他家的门锁。
这是一个标准的三口之家,客厅里到处是家庭合影,三个脑袋紧紧贴在一起,像三个大号南瓜。张庆海的儿子蛮可爱的,大眼睛高鼻梁,一点都不像他老爹。女主人身材高挑,五官灵秀,嫁给那个矮胖子多少有些可惜,感觉好钢没用在刀刃上。
整套房子并不算大,两室一厅老式格局,家具塞得满满当当的,没有一点多余的空间。我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想象着主人的样子。电视机半新不旧,一堆碟片摊在茶几上,我拿起两张,全是美国动画片。桌子上是一打中介公司的广告,看来张庆海真的打算把这套老房换掉。
我起身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我该找点什么呢,张庆海总不会把事情经过详细写出来,放在床头柜上吧。
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愈来愈近,我一个箭步站到卧室门后,心怦怦乱跳。如果主人回来了,我就完了,又该和小邵见面了。
还好房门没有开,大概是隔壁的邻居吧。我蹑手蹑脚走到门口,隔着门板听了听,外面再没声音了,绝对安全。临走前我举起三个人的合影,看了又看,最后决定把他们留在我的相机里。
我回到SUV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唤醒,我把车开到最近的洗车房,将它里里外外洗干净。人才介绍中心来电话了,问我咖啡厅的工作愿不愿意干。我说愿意,但手臂上有伤,不能干重活。对方说没有体力活,是前面的服务员。我记下地址,连工资待遇都没问就痛痛快快答应下来。
我有工作了,这下小邵不必再死盯着我了吧。
那家咖啡厅开在写字楼底层,中等规模,生意还不错,白领是主要的消费群,偶尔还有几个长发的艺术家坐在最里面的角落里面红耳赤地争论着什么。店老板跟我聊了几句,然后决定让我暂时站在门口迎宾,他真善解人意呀,观察陌生人是我最大的爱好。
我迫不及待地把咖啡厅的地址告诉小邵警官,他的口气怪怪的。我忽然有种预感,他已经识破了我的伎俩,正如柳飞云所说的,警方的力量超乎想象。
既然如此,我干脆把伤彻底养好再实施计划,反正方炜不会消失,这件事不急。
咖啡厅的员工餐还是不错的,西式口味,同事们大快朵颐,我却无动于衷,除了阿黄的狗罐头,我对吃饭一点欲望都没有。
临下班前,柳飞云打来电话,他说张平独居的住址找到了。我的脑细胞顿时忙碌起来,事不宜迟,我们约定当晚就去踩踩点。
柳飞云提前到了咖啡店,他笑吟吟地看着我,我低头看着身上花花绿绿的工作服,有点不好意思。店老板见我的朋友来了,提前半小时放了我。我看了一下手表,今晚我们有大把的时间。
柳飞云开车,我把座位放平,看着寂静的夜空,这感觉有点像那晚的死亡之夜。
“别直接过去。”我嘱咐他说,“先绕几个弯子。”
“小邵找过你吧?”柳飞云一边看着后视镜,一边问。
“没错,跟我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
柳飞云笑了笑,没再多言。车子驶出市区,周围的灯光暗淡下去,高楼也少了。我把座椅恢复常态,心里有些紧张,自从上次鬼迷心窍钻进方炜的车后,我对人迹稀少的郊区有了强烈的恐惧感。
“张平的家还没到?”我忐忑地问。
“你是担心我把你埋了吧。”柳飞云这个人开起玩笑来总是没个分寸。
我拧开收音机,闭嘴了。
约摸过了二十分钟,柳飞云降低车速,我看到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小型别墅,他说张平的家就在里面。三个保安肃立在豪华的大门口,他们头顶上是两台正在工作的摄像头。
“怎么进去呢?”我压低声音说。
“办法早就想好了。”柳飞云把车停在门口。
保安走过来,柳飞云放下车窗,出示了一张卡。保安看了看,然后按下手里的遥控器,栏杆自动抬起,我们进去了。
“你弄了一张警官证?”我纳闷道。
“是健身卡。”柳飞云指着侧前方的某处灯火辉煌的建筑,说,“那里是健身中心,是对外开放的。”
“你特意办的?”
“当然,否则我们根本进不来。”说话间,他把车驶入健身中心的停车场。
“张平家是哪栋?”我左右张望着。
“先吃饭吧,里面有个小餐厅。”
“我不饿。”
“那也得装装样子,你不想被别人发现吧。”柳飞云拉开车门下了车,“这里面到处都是摄像头。”
餐厅里没几个人,每道菜的价格都触目惊心,估计这家餐厅离倒闭关张不远了。柳飞云点了几盘招牌菜,吃得津津有味,我只是心急火燎地喝了一杯绿茶。
吃完饭,他带着我从后门溜了出来,我们顺着花园的小径走到别墅区的另一侧,这显然是条最佳路线,两侧路灯比较少,不易被发现。柳飞云大概把整个小区都研究透了。
这里的别墅外墙为咖啡色,西式建筑风格。我实在想不通张平为何会放弃如此舒适的生活,去当一名风餐露宿的杀手。这不合逻辑,必定另有隐情。
别墅里黑漆漆的,院子很大,空无一物。
“你说张平会躲在里面吗?”我小声说。
“应该不会。”柳飞云递过来一副手套,“院门你能打开吗?”
这种话他就不该问。我戴上手套,在很短的时间内打开院门。“摄像头看不到我们?”我问。
“放心吧,摄像头不能对着住户。”柳飞云像个魔术师似的递给我一双鞋套,“套上它,我可不想当凶杀嫌疑犯。”
我们进入小院,柳飞云轻轻把门关上。洁白的月光倾泻下来,我看到院子里种了一些花草,但很不整齐,有些鲜艳欲滴,有些已经枯死了。
我顺利地打开别墅门,门很厚重,吱嘎一声轻响。我和柳飞云同时止步,如果里面藏着人的话,我俩肯定惊动了他。
我们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柳飞云取出手电,慢慢向前走,我跟在他后面,神经绷得紧紧的,这是杀手的老窝,墙上可能挂着各种血淋淋的器官。我想到张平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他现在或许就躲在某间房内,随时会扑过来将我们俩活活剁死,然后把鼻子、眼睛挖下来像艺术品那样挂到墙上,舌头割下来挂在门框上,当风铃。
我的脚变沉了,柳飞云的后背离我越来越远,我忽然觉得身后有人。
我猛地转过身,身后一片漆黑,可能有张狰狞的脸隐于其中,一直在悄悄地跟着我。
一定是那个不要命的杀手!
“是谁!”我突然喊了一声。
手电筒的光柱立即折返回来,我看到的只有房门。光柱迅速下移,射在脚底下的木质地板上。
“你别一惊一乍的。”柳飞云不满地说,“会吓死人的。”
“我觉得张平就在屋里。”
“你不是正想找他吗?”
“可我们现在暴露了,他在暗处,我们会吃亏的。”
“他会首先袭击我,这样的话你就有时间制住他了。”柳飞云轻描淡写地说,“好了,跟紧我,我们上楼。”
“你究竟想找什么?”
“我想知道他是不是躲在里面。”
“你疯了吧。”
“可能吧。”柳飞云说话间已经上了楼梯。
我硬着头皮跟着他,不时朝四周张望。二楼的通道很窄,上面只有两间屋子,或许张平就站在某间门板后面,正举着锋利的菜刀等着我们呢。
柳飞云推开左侧的一扇门,我看到灰尘在光柱间飞舞,我立刻捂住鼻子,同时眼睛瞄着那扇门。
我觉得旁边的门动了一下,幅度相当小,不易察觉。我知道张平就藏在门后面。
我拍了拍柳飞云的肩膀,光柱转过来,我指了指那扇门,我看到自己的手指一直在抖,像摸到电源似的。
柳飞云返回来,走到那扇门前,关掉手电,走廊里漆黑一片。
我们就这样站在黑暗中,我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门开了,我不知是柳飞云推开的,还是张平拉开的。总之,门打开了。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其实闭与不闭都是一样,反正什么都看不见。
我似乎听到了利器搅动空气的声音,接下来那个东西就会砍在柳飞云棱角分明的脸上,肌肤分离、颧骨崩裂以及血液喷射的声音在我耳边徘徊。
下一个就是我,我用手捂住脸,同时眯起眼睛,准备跟张平搏命。
我僵立在原地,咽了口唾液。必须承认,自从逃离恐怖小木屋后,我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胆子变小了,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走廊里再度亮起来,柳飞云安然无恙地进了屋,我愣住了。
“你在那儿傻站着干什么?”柳飞云退回来说。
“没人吗?”
“当然没人,否则我能站着跟你说话吗?”
“门动了。”
“门是虚掩着的,窗子是开的。”
“是风?”
“没错,是风。”
我壮着胆子走进去,这是一间标准的书房,墙的一侧并排摆了三个书柜,里面摆满了经营管理类的书籍,看来张平的财富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别墅里没人,别自己吓唬自己。”柳飞云拉开书柜,随便抽出一本书翻起来,我闻到一股淡淡的书香。
“我们来找什么?”
“我觉得能发现一些线索,比如说便条、电话留言之类的。”他把书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我能打开桌上的电脑吗?”
“恐怕不行,别墅里断电了,”柳飞云用手电筒在房间里扫了一遍,“除非你打算把主机搬走。”
“算了吧,小偷小摸的事我可不干。”我说,“隔壁房间里有什么?”
“是储藏间,全是箱子,厚厚的尘土,估计近两年没动过了。”
手电筒的光柱从写字台的桌面匆匆闪过,我看到一个普通相框,我愣了一下,然后对柳飞云说:“相片。”
光柱又转回到相框上,那是一张单人照片,一个中年人站在一辆豪华汽车前,那个人满脸都是皱纹,一副未老先衰的样子。
我的脑子混乱起来,我觉得事情不对劲儿,是哪里出了问题?
“赶快下楼。”我催促道。
“你发现什么了?”
我夺下他的手电筒,直接跑下楼,我预感到自己将发现一个重要的线索。
我紧张地在大厅里寻找着,柳飞云跟在后面,不断嘱咐我注意控制音量。我在卧室的床头柜上找到了另一张照片,同样是那个疲惫却非常富有的中年男人。
“我知道了。”我把相框慢慢地放回原处。
“知道什么?”
“张平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
“为什么?”柳飞云问。
“因为他被替换了。”我肯定地说。
“替换?什么意思?”
“我看到的那个张平并不是他。”我将光柱对着照片,说,“两个人一点都不像。”
“他不是去便捷酒店的那个人?”柳飞云说。
“没错,我们遇到的是个冒牌货,他用张平的名字登记住店,开着张平的豪华车,不过他换了一个车牌号……”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如果是这样的话,真正的张平去哪儿了?”
“既然被替换,他就不可能再出现了。”柳飞云冷酷地说,“只有一个结局。”
我们沉默了,别墅里的空气变凉了。
“动机是什么?”过了好一阵,我自言自语。
“不知道。”柳飞云回答。
我觉得整个事件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可能是冒牌货盯上了张平的钱。”我说。
“很难说,”柳飞云说,“他得手之后怎么会开着抢来的豪华车满街乱转?就算换了牌照也是非常冒险的。”
“是呀,这不符合常理。”
“或许有一种可能。”
“是什么?”
柳飞云慢条斯理地说:“他还有事情要办,不过让你无意中搅了局,坏了他的好事。”
“所以他要杀我。”
“没错,就是这样。”
我在黑暗中点点头,觉得柳飞云的说法有道理。
手电筒突然关闭,柳飞云轻轻地“嘘”了一声。我猛然抬头,看到窗户上有两个亮点,在无声地移动着。
我的心悬起来,该不会是那个杀手回来了吧。柳飞云贴着墙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朝外面张望。不一会儿,亮点消失了,我隐隐听到离去的脚步声。
“应该是小区的保安。”柳飞云在我耳边低低地说,“我们马上离开吧,可能被发现了。”
“先等一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线索,我可不想就这样空手而归,“我想拿到张平的相册。”
“你想找谁?”
“我也不知道,”我说,“不过我觉得可能会有意外收获。”
“好吧,”柳飞云用衣角蒙住手电筒,“动作要快。”
我们在一层找了个遍,最后在书房的书柜里找到了两本厚厚的相册,我本想把它们全部拿走,但柳飞云不同意,我只好用数码相机把照片翻拍下来,由于光线不足,图片非常模糊。
我们将房间收拾一遍,然后悄悄离开了别墅,沿途没有保安询问,看来我们的运气相当不错。
顺利离开小区后,我们回到市里。“方炜是个关键人物。”柳飞云忽然冒出一句。
“是呀,他在彭经理的酒吧工作时就认识真的张平,同时他又为那个冒牌货租赁房屋。”我边开车边说,“所以张平的失踪一定跟他有关。”
“他杀了张平?”
“他就是凶手。”
“可方炜并不缺钱。”柳飞云说,“我调查过那家洋酒代理公司,在业界大名鼎鼎,生意相当红火,他不该图财害命。”
“不一定,钱这个东西永远是多多益善。”
“我这两天再去查查方炜这个人。”柳飞云说。
“公司那边我暂时不去了。”我说,“有事你先帮着处理吧。”
“有何美丽呢,用不着我操心。”
我们闲扯了一路,我在地铁站口停下车。我邀请他去家里做客,被他婉言谢绝,我也没有再坚持,我知道他晚上还要写作,这些天为了我的调查,估计已经被出版社的编辑催稿了。
但我总觉得他还有什么事急着要办。
我回到临时居住点,还没掏出钥匙房门就开了,我心里一惊,莫非阿黄学会开门了,这鬼家伙大概成精了吧。
我只看到了辛澜,阿黄呢?我向里面张望,阿黄正坐在沙发上兴致勃勃地看动画片呢。
“奇怪,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门钥匙?”我拍了拍阿黄的脑袋说。
“那天趁你睡觉时配的。”辛澜得意洋洋地说。
“你这是侵犯人权。”我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把阿黄从沙发上赶下去,它随即把我扑倒,用舌头舔我的脸,亲热完了,我把它关到单间里,然后去卫生间洗脸。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辛澜坐在我旁边,两只小手托住下巴,像个瓷娃娃。
“我找到一个新工作。”我避重就轻地说。
“真的?”听到这个消息,辛澜似乎比我还要兴奋。
“是一家咖啡厅,规模不算小,客人全是大公司的职员,外国单词满天飞。”我拿出数码相机捣鼓起来,“哪天带你去转转,我请你喝咖啡。”
“好哇,说话算数。”
“算数,明天行吧。”我把照片统统输入电脑中,然后眯起眼睛一张张仔细辨认。
辛澜悄悄地探过头来,偷看我的图片,我立即合上电脑,心里琢磨着如何能不伤感情地把她打发走。
“你在干什么?”辛澜撅起嘴,像是被抢走了心爱的玩具。
“随便拍了几张照片,没啥意思。”
“让我看看呗。”辛澜凑过来,想打开电脑。
“我给你照相吧。”我提议道。
“我要和阿黄合影。”
“行啊,快把它放出来。”趁辛澜开门的当儿,我迅速把电脑锁进抽屉里。
辛澜抱着阿黄摆出了各种姿势,阿黄相当配合,像个职业男模,非常上镜。我一口气拍了十多张,辛澜仍然意犹未尽,她可能在医院里偷偷打了一针兴奋剂吧。
之后我陪她看了一集连续剧,她把照片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看着看着,我便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清早我睁开眼时辛澜已经不见了,她应该回宿舍了,医院离我家并不远,大概步行二十分钟就到了。
我上了一天班,下班回家后辛澜还没有回来,她可能加班了,去咖啡厅看来只能往后推了。
我兴高采烈地打开抽屉,把电脑取出来,开始工作。
应该说张平不是一个喜欢照相留念的人,他的照片很少,大部分照片都是他年迈的父母。照片不够清晰,我开始后悔起来,当时真应该把相册一起取走。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看完所有的照片,我的两眼发麻,泪水越聚越多,我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我没看到任何有价值的照片,白白浪费了一晚上的时间。
手边有杯咖啡,我端起来喝了两口,舌头被烫了一下,我跳起来手舞足蹈。一边跳一边纳闷,这杯咖啡怎么会是滚烫的?
我的余光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一袭白衣,我猛然想到了王哲的老婆席丽丽!
见鬼啦!
“啪”的一声,闪光灯亮了,我离奇诡秘的舞姿被永远留在数码相机里。我看到辛澜已经笑弯了腰。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愣住了。
“刚刚,我以为你知道呢。”
“速溶咖啡是你冲的?”
“你觉得闹鬼了吧。”辛澜笑得闭不拢嘴。
“有什么好笑的。”我一把抢过相机,把我的不雅照删除。
“你恢复记忆了?”辛澜问。
“差不多了。”我气哼哼地说。
删除了大量的照片,屏幕上忽然出现了张庆海的家庭合影,我惊呆了,照片上的人似曾相识。怎么会是这样呢?
我迅速打开电脑,把张平的照片重新调出来,一张一张地比对,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辛澜的双唇在动,可我一个字也没听到。我的脑细胞在紧张地忙碌着,紧接着,我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
2
柳飞云竟然没在家,这件事有点蹊跷。
我把辛澜留在家里,自己开着车冒冒失失地到了柳飞云的住处,门铃按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见有人来开门。
我拨通他的电话,刚一接通便被挂断了,这太不符合常理了,莫非方炜找上了他?我又想起了那间要命的小屋。
入夜后气温直线下降,我躲在车里不停地拨打他的电话,几次之后对方竟然关机了。一定是出事了,我再也坐不住,准备立刻向小邵报案,并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还没拨完号码,手机屏幕上出现了柳飞云的名字,我如释重负地按下通话键,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你在哪儿呢?”我气急败坏地说。
“你知道城东的张家湾村吗?”柳飞云的声音很小,像是捂着话筒说话。
“什么鬼地方,没去过。”
“使用车上的导航,我在村头等你。”
“你在那里干什么?”
“你来了便知道了。”柳飞云神秘兮兮地说。
“嘿,听着,”我大声说,“我今晚有个发现。”
“巧了,我也是。”柳飞云好像并不意外,“见面再说,快来吧。”
利用导航我顺顺利利地找到了张家湾村,四周万籁俱寂,连声狗吠都没有,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柳飞云为什么要深夜造访此地,我实在想不通。
我在村口停住车,但没有熄火,手机拿在手里,如果有突发状况的话,我会第一时间报警。自从那次生与死的考验之后,我变得格外敏感。
月光被乌云遮盖,村子里黑压压一片。车窗忽然响了几下,我一惊,扭头看到车外站着一个黑影。是柳飞云吗?我不能确定,但我还是把车锁打开了。
车门被拉开,我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我松了一口气。
“你的车呢?”我刚要打开车灯,却被柳飞云拦住了。
“在来时的路上,我们原路返回。”他莫名其妙地说。
在他的指挥下,我往回开了几百米,在辅道边上看到一处比较隐蔽的地方,柳飞云的黑色轿车就停在那里。
“你不会要盗古墓吧。”我把车熄火,问道。
“有人向我提供线索,这村里有个假酒厂,于是我过来确认一下。”
“有人向你提供线索?”我觉得自己听错了,“你是便衣警察吗?”
“我有我的方法。”柳飞云反问道,“你觉得仅凭我一个人能搞到那么多关于方炜的消息吗?”
我看着他,觉得眼前这个人一下子陌生了,他更应该成为马奎菲信息咨询有限公司的主事人。
“可是,”我困惑地说,“关于假酒厂,你应该给工商执法部门打电话,而不是我。”
“一会儿再详细解释吧。”柳飞云跳下车,“我们先进去探探虚实。”
“等等,我发现一个关键线索。”我也跳下车,轻轻地关闭车门。
“回来再说。”柳飞云的身影融入黑暗中。
我跟着他的后面进入了村子,现代的农村已不是印象中的模样,到处都是上下两层的宽敞大宅,单是高大气派的院门就够瞧的。
柳飞云举着手电筒在村子里穿行,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被假酒贩子逮住,我们俩必死无疑。
另外,我发现他的衣服很脏,这可不是他的处事风格。
“嘿,你去哪儿挖土了?”我问。
“别说话。”柳飞云压低声音说。
走着走着,柳飞云站住了,他拿出一张纸,上面是一幅草图。我凑过去看了看,纸上是弯弯曲曲的几条线,像正在翻土地的蚯蚓。
“原来你不认识路啊。”我忍不住说。
“嘘!”柳飞云让我噤声,“这里每个院子里都有狗,要是搅了这帮大爷的觉,咱俩就完蛋了。”
我知道他没开玩笑,所以马上闭上了嘴。
我们转了两个圈,我感到不对劲儿,四周都是沉睡的大宅,哪来的假酒厂?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念头,我们中圈套了!
线索提供人骗了柳飞云。方炜此时正在某个角落等着我们呢。
我站住了,柳飞云还在往前走,他的背影相当孤独。
“别再走了。”我的声音几乎压在喉咙里。
他站住了,然后转过身用手电筒上下打量我。我快步接近他,贴在他耳边说:“我们可能中了方炜设计的圈套。”
“不可能,这条信息应该很可靠。”
“这太危险了。”我说,“你快报警吧。”
“不,我必须要确认一下。”柳飞云固执地说。
“你闻闻,这里哪有酒味呀?”
“酒厂在村的另一头,现在肯定闻不到。”
“你给我说清楚。”我一把拉住柳飞云,“假酒厂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柳飞云冷不丁地说,“假酒厂就是方炜那家公司的一部分。”
“什么?”我顿时来了精神,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你是说他那家洋酒代理公司是做假酒的?”
“也不尽然,大型酒店他们还是要送真东西的。”柳飞云嘿嘿一笑,“盗亦有道嘛。”
“别废话了,快走吧。”我顿时兴奋起来。我还想问他一些问题,可现在不是时候,只好暂时作罢。
我们沿着村间小路走了许久,我终于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酒味。拐了一个弯,我看到一栋灯火通明的大宅,这是最后一排民房,前后左右都是空地,像个孤岛似的。
我俩悄悄地接近院墙,里面的声音相当嘈杂,有说话声也有机器低沉的轰鸣声。酒味越来越浓,甜甜的,有些刺鼻。
院门紧闭,连条缝隙都没有。
柳飞云关掉手电,拍拍我的肩膀。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要踩在我的肩膀上,爬到院墙上观察里面的情况。
我同意了。我找了一块平整的地方,蹲下来,屏住气。柳飞云踩在我的膝盖上,双手扶着围墙,稳定一下后他一下子站在我的肩膀上。我晃了晃,勉强保持住身体的平衡,这个姿势我可坚持不了多久。
“好。”他在上面轻声说。
考验我的时刻到了。我调集全身的力量颤巍巍地站起来,腰部和膝盖承受了极大的压力,我现在才知道杂技团是多么不容易。
我的视线慢慢往上升,肩膀上的重量却好像下降了。最终我站直了,但不知柳飞云能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我们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站在墙外,时间一点点流逝,没有什么比这更刺激了。
就在我两腿发麻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安静了,说话声生硬地中止了,紧接着柳飞云动了一下,这个动作太不自然了。
我的心一紧,难道被发现了?
“谁在那儿?”我听到院子里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们被发现了!
在陌生的村落里,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3
我身子一软,直接跌倒在地,柳飞云跳下来,还好不算太狼狈。
我听到院里骚动起来,响起各种工具的碰撞声,我估计那些家伙什儿对付我们是绰绰有余的。
我的头脑里一片空白,现在我只想顺着原路狂奔回去。柳飞云拉住我,我们根本没有跑,这个大胆的决定救了我们的命。
我们钻进了院边的秫秸秆堆,里面很暖和,像个小帐篷。
七八个壮汉从院子里冲出来,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工具,落在最后的两个人手里好像握着棍子。寂静的村落顿时乱成一团,这些人似乎经受了训练,他们三人并为一组,以不同的方位追了出去。
持刀的两个人则围着院子转了一圈,随后点上烟,站在离我们躲藏之处约五六步远的地方。
我们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们大概就没命了。
“你看到墙头有人?”一个问。
“我觉得是个人。”另一个回答,“还是小心点吧。”
他俩又说了几句,我没有听清,我猜这两个人是酒厂的负责人。追出去的工人举着手电回来了,他们默不作声地进了院子,完全是一组训练有素的小分队。
他们万万没料到我们根本没有离开,这个逆向思维需要惊人的胆量,我越来越佩服柳飞云了。
院门关闭,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和柳飞云继续趴在秫秸秆堆里。我们必须防备有人就躲在暗处,等待我们自投罗网。
大地的寒气沁入我的身体,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冻肉,四肢渐渐失去了知觉。我看不到柳飞云,不过我猜他也好不了哪儿去。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酸痛起来。我刚要起身,就被柳飞云按住了。
他没有解释,而是继续保持原来的姿势,像只耐心等待猎物的狼。
我真想破口大骂,他姥姥的这罪可受大发了。
十多分钟后我只想骂我自己,因为我看见三个黑影从斜对面的枯井后面冒出来,像幽灵似的。他们拖着铁锹和木棒,回到院子里,随后机器的轰鸣声再度响起。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越想越后怕,原来真的有埋伏,幸亏柳飞云刚才阻止了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柳飞云直起身,钻了出去,我紧跟其后,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我们并没有掉以轻心,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了现场。
我觉得回去的路似乎变长了,无论怎么走都看不到尽头。我一边走一边回头,防备着有人跟在后面。
“不用看了。”柳飞云终于说话了,“如果被发现,我们根本走不到这儿。”
听他这么一说,我一直悬着的心放下来。“里头是假酒厂吗?”
“当然,错不了。”
我们终于走到村头,各自上了车,驶回市区,今晚的惊魂之旅总算画上了句号。
我们在一家熟悉的茶馆里喝着热茶,过了好一阵身子才逐渐缓过来,舌头也活泛起来。“你看到什么了?”我迫不及待地问。
“院里有数不清的空酒瓶,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洋酒品牌。”柳飞云一笑,“还有大量的假冒商标、大桶散装酒以及红酒原液。”
“买卖不小嘛。”
“屋子里应该还有罐装机和封盖机,大概有十多个工人。”
“你是怎么找到这条线索的?”我问他。
“我总觉得那家洋酒代理公司有问题,所以找了个人盯死他们送货车,不出两天就找到了这家假酒厂。”
“原来如此。”我觉得柳飞云的运气不错,“刚才你在墙头上看到方炜了吗?”
“没有,他可能只是电话遥控,联系上下游主顾。”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柳飞云叫服务员结账。“好了,该回去洗澡换衣服了,我们俩现在跟土猴似的,别坏了茶馆的生意。”
“先等等。”我拿出电话,“我先给小邵打个电话,让他赶紧查抄那家假酒厂,免得夜长梦多。”
“小邵大概不管这个。”
“那我们该找谁呢?”我急躁地说,“好不容易发现方炜的软肋,可不能便宜了他。”
“我估计需要工商局执法队和公安局刑侦队合作才能彻底端掉这个黑窝点,应该是个大行动。”柳飞云说,“交给我办好了,明天一早我就去工商局举报。”
“对了。”我猛然想起来那件事,“我有一个大发现。”
“哦,说说看。”柳飞云好像并不意外。
“张庆海老婆的相片竟然出现在张平的别墅里,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把过程简单叙述了一遍。
“张平是皇都大酒店的老职工,而张庆海的老婆就是张平的前妻。”柳飞云轻描淡写地说,“当初这对师徒反目为仇就是因为这件事。”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瞪大了眼睛。
“我也是刚打听到的。”他说,“这又不是什么国家军事机密。”
“就是说,这两个人之间有关联。”
“这件事也交给我办理。”柳飞云不想再讨论下去。
“好吧,我明天去咖啡厅上班。”我觉得自己从绝对的男主角变成了无足轻重的龙套演员。
“我猜你上不了几天班了。”
“收网了?”
“没错。”
“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有些方面我还没有搞清楚,你再耐心等等吧。”
“只有这样了。”我失望地说。
“对了,我需要王哲的照片。”
“在我的邮箱里有备份,你知道登录密码。”我说,“你要他的照片干什么?”
“我需要找个目击者辨认他。”柳飞云起身说,“你等我的消息吧。”
我们出了茶馆,各自启动汽车,一路无语。回到家,我的卧室被辛澜和阿黄占领了,我只好在沙发上凑合一宿,醒来后觉得腰酸腿疼,整个身体快要散架了似的。
阿黄鬼鬼祟祟地坐在沙发旁,舔我的手心,怪痒痒的。这个鬼家伙,两个主人他都不得罪。
我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为辛澜准备好早餐,她上夜班,需要良好的睡眠。我嘱咐阿黄看家的几个注意事项,然后换好衣服高高兴兴地上班去了。
咖啡厅老板很友善,他总是给我安排轻松的工作。时间一长我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咖啡那种特有的味道了,原来任何事都是可以上瘾的。
一连几天都没有柳飞云消息,也不知那个大行动进展如何了,是执法人员一举端掉了黑窝点还是城东的张家湾村发生了几十人械斗,死伤无数?
我每天都会紧张兮兮地购买当天的所有新闻报纸,上面没有刊登任何一条有关消息。我想给柳飞云打电话问问情况,但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我可不想让他嘲笑我没有耐心。
我每晚八点准时下班,辛澜肯定会抱着阿黄在沙发上等我,看到她们,我便踏实了。她经常过来住,把新家打扫得干干净净。我觉得家里的空间变小了,随后我发现她把宿舍里的用品一件一件地搬过来,我假装不知道,一个字也不提,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希望她干脆把宿舍退掉算了。
她每次下班回家都会带来许多漂亮的小装饰,把新家装点得焕然一新,让我感觉每一天都是新鲜的,每一天都是除夕。
周末我们通常会带着阿黄去郊区自驾游,像个温馨和睦的三口之家,看着他俩在草坪上嬉闹的场景,我觉得内心中的某些东西融化了。
无需多说,我和她开始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新生活,我觉得自己得到了幸福,找方炜报仇的念头渐渐淡去了。公司那边就让柳飞云去料理吧,他显然比我更加合适。
有一天我刚上班就接到柳飞云发来的短信,他让我购买当日的报纸。我连忙向老板请假,跑出去买了几份报纸,回到咖啡厅的职工休息室,摊开报纸仔细研究起来。在社会新闻版我看到一个醒目的标题——酒瓶“灌装”假酒厂被取缔。
我紧张起来。
标题下面是一张彩色照片,画面的中心位置堆满了某国际品牌的包装箱,五六名工商执法人员有的在查看假酒,有的在清点数目。画面的另一端是七八名新闻记者,他们举着炮筒似的照相机,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
文字报道篇幅不算大,主要内容是:根据举报人的线索,在工商、公安执法人员的通力合作下,一举端掉了张家湾村一处平房院内灌制、藏匿假洋酒的黑窝点,查抄各种洋酒瓶近万个,商标8000余套,红酒原液600余斤,以及灌装设备、压盖机、吹风压膜机各一套,各种已包装的洋酒成品200余瓶,涉案违法经营金额巨大。
据当事人交代,酒瓶是由各种渠道收购来的,灌装用的酒是从原酒厂购入的大包装散装酒,然后自己灌装,封盖,贴标,商标是由无照印刷厂制作的。
据悉,假酒厂背后是某著名酒业代理公司,截至发稿时,工商局已将案件移交至公安部门处理,当事人被公安机关拘留。此案仍在进一步调查中,报社记者将持续跟踪报道。
看完这篇报道,我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如果柳飞云的消息属实的话,方炜这回算是彻底完蛋了。
接下来的一天我变得异常兴奋,把咖啡厅每个角落都打扫了一遍,下班后我到医院接辛澜,接着我们去了一家著名的西餐厅。
“你怎么只喝咖啡?”辛澜问我。
“我现在离不开它了。”我像个傻小子似的笑个不停。
“你今天有什么高兴事,说出来听听。”辛澜放下刀叉,眨了眨那双宝石般的大眼睛。
“我恢复记忆了。”
“骗人啦。”辛澜露出一抹笑容,“你的记忆好好的。”
“你是这样认为的?”
“除了你之外,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辛澜拿起刀叉,继续吃起来。
我有些心虚,连单纯的小护士都看得出来,那老邵和小邵呢……
“其实……”我打算告诉辛澜实情,“我有个家,自己住。”
“你终于说实话了,我知道你还有家公司,两个股东。”辛澜咯咯地笑起来。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大惊失色,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嘘,小点声,这是西餐厅。”辛澜扭过头,向临桌的客人点头致歉。
“我是说,你怎么知道的?”我压低声音,不依不饶地说。
“是邵警官告诉我的。”
“老邵还是小邵?”
“当然是老邵警官了。”
我傻眼了,我想起小邵探望我时说过的话,他肯定摸清了我的底细,想跟人民警察斗心眼,门儿也没有。
“我们搬回去住?”既然窗户纸已被捅破,我也没必要隐瞒下去了。
“让我先考虑考虑吧。”
“还有什么可考虑的。”我有些发急,“家具、电器都是现成的,打扫一遍卫生就能入住了。”
辛澜不说话了,继续吃起牛排来。我抢过她的刀叉,期待她的答案。
“你还有什么事没说实话?”辛澜的笑容像是一朵花。
“我保证今后句句都是实话。”我高高地举起双手,如释重负。
说完这句话后我像喝了杯糖水似的,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舒服畅快。自从出院后我觉得一切都出奇地顺利,先是找到了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然后和天使般的小护士组建了临时家庭,伤害我的恶人也得到了报应。我觉得像是在梦中一样。
原本计划和辛澜去看场电影,但柳飞云来了电话,他让我马上去公司,有重要事情要当面谈。我自然不敢怠慢,把辛澜送回家后心急火燎地回到公司,途中我联系了一个家政公司,让他们明天派两个小时工把我原本的住所彻底打扫一遍,我准备举家回迁了。挂断电话,我咧着嘴笑起来。
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回公司了,大楼两侧正在施工,戴黄色安全帽的工人在行车道上穿梭,我小心翼翼地驾车驶进地库,这个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乘电梯到了顶层,其他公司都关门紧闭,楼道里静悄悄的。我走到公司门口,推开门,听到里面隐隐的说话声。我拘谨地敲敲门,如同第一次登门的客户。
“请进。”柳飞云在里面应了一声。
我随手关上房门,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前,咳嗽了一声。门虚掩着,柳飞云来开门,让我进去,还没进屋,我就知道客人是谁了。
老邵警官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4
“邵警官,你好。”我尴尬地说。
“请坐吧。”老邵警官指了指靠窗的那把躺椅,像主人似的对我说,“看样子恢复得不错呀。”
“马马虎虎吧。”我笔直地坐在躺椅上,等待邵警官训话。他好像有些疲惫,眼睛肿胀,像得了红眼病似的。
“老实说,我真羡慕你俩的工作,等我退休后也打算开家小公司。”邵警官态度认真,不像在客套寒暄。
“那好哇,到时候我给您打工去。”
“别介,我可用不起。”邵警官眼睛眯成一条缝,话锋一转,“报纸你应该看了吧。”
“看了,看了,警方雷霆行动,为民除害,大快人心。”
邵警官被我夸张的语调逗笑了,他说:“这件事多亏了柳飞云。”
柳飞云摆摆手,说:“我只是尽公民的义务而已。”
“你客气了。”邵警官满面春风,“端掉黑工厂却引出了一桩刑事案件,这种事可真不多见呦。”
“邵警官,”我觉得脸上有些发烫,“我在医院里说了假话,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失去记忆。”
邵警官说:“哦,你为什么不愿意跟警方合作呢?”
我说:“我想用自己的方式惩罚凶手。”
“可是我也没看到你有所行动呀。”邵警官不留情面地说。
“因为我是个笨蛋。”我指出了核心关键点。
“你有所不知,在你失踪之后柳飞云就与警方取得了联系。”邵警官说。
“啊?”我意外地看看柳飞云。
“是这样,”柳飞云说,“你那天晚上失去了联系,我预感到你出事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担心你会搅乱全局。”
我的眼前金星闪烁,现在我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瞎话大王。
“这两天我们抓捕了几个嫌疑犯,案情基本上清楚了,”老邵警官站起来,握了握我的手,说,“让柳飞云告诉你详情吧,我要回去休息了,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另外,”临出办公室前邵警官客客气气地对我说,“明后天要请你过去一趟,希望你能配合。”
“一定,一定。”我欠身说。
我本想把他送到电梯口,但他却把我推了回来,并顺手把大门关上了。
“别跟他客气了。”柳飞云一转身进了办公室。
“柳飞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气哼哼地跟了进去,“你能不能说句实话。”
他笑起来。
“也就是说,”我挠挠头皮,说,“你把我们的前期调查都告诉警方了?”
“对呀,有什么错误吗?”他反问道。
我一时语塞,坐在躺椅上觉得天昏地暗。“怎么我一来,老邵就走了?”
“他本来就不是等你的。”
“那他来公司干什么?”
“他来告诉我案子破了。”
“案子破了?”
“对呀,方炜是重点嫌疑人,已被警方抓捕。”
我兴奋得跳起来拍手称快。“谋杀未遂和制造假酒扰乱市场经济,哪一项罪名都够这小子喝一壶的。”
“那些只是次要的。”
“哦?”我想到了那个冷血杀手。
“这是一个买凶杀人的案子。”柳飞云说。
“受害者是张平?”
“没错,就是他。”柳飞云说,“他已经被杀了。”
“他不是失踪了吗?”
“他的尸体被我发现了。”他的语气像是刚刚发现了一家特色餐厅似的。
我惊讶地看着柳飞云,愈发觉得这个人妖气十足。“你找到了他的尸体?”
“尸体其实就在他的别墅院里,灯下黑嘛。”
“我也去过别墅,尸体藏在哪里了?”我纳闷地问,“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
“凶手将其埋在院子里的花草下面。”
“奇怪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事后才想到的。”柳飞云说,“在我印象中院里的花草很不整齐,有些鲜艳欲滴,有些已经枯死了。”
我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确实是这样的。“所以你觉得有问题。”
“我也是猜测而已。”他说,“我觉得那片草地不应该如此的泾渭分明。”
“于是你报警了?”
“没有,公安局大概不会把我的猜想当回事。”
“那么……”我忽然想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没错,我去挖了。”他说,“我们分手之后我又去了一趟。”
我猛然想起第二天晚上在张家湾村看到他穿着一件脏外套,原来他去挖尸体了,这家伙真是胆大包天呀。
“深更半夜的你在别墅里挖尸体?”我倒吸一口凉气,“保安竟然没把你乱棍打死。”
“根本没有保安巡夜,那里的安保措施简直是形同虚设。”
“你挖了多长时间?”
“不到一个小时。”他说,“凶手将尸体埋得较浅,他可能认为不会有人发现吧。”
“你当时为什么不叫上我?”
“我怕吓着你。”柳飞云的脸色变了变,尽管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我发现了,“老实说那是一个骇人的场景,我的铁锹碰到一个硬东西,我用手拨开四周的土,看到一个脑袋,鼻子、耳朵里全是黑色的虫子,钻来钻去……”
“快别说了!”我觉得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喉咙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我拿起老邵用过的杯子,把剩下的茶水喝干净,勉强控制住体内涌动的那些东西。
“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可怕。”他笑起来。
“后来你怎么办了?”
“我给老邵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就来了几名警察……”
“对了,”我猛然想起来,“我在便捷酒店的停车场打开了那辆车的行李厢,里面有一把铁锹,上面有血迹,量很少,已经干了,结成块状。”
“警方的鉴定结果出来了,血迹是张平的,杀手就是用那把铁锹把张平埋在别墅花园里。”
“这么说杀手也被逮住了?”
“是的。”
“你先等一等。”我发现了一个不合理的事情,“我好像没告诉过你老邵的电话号码。”
“你刚出院他就到公司来调查你了,我让何美丽暂时对你保密。”
“好吧,你接着说,”我摆摆手,做了一个无奈的动作,“你挖到尸体后老邵他们没把你当成嫌疑犯抓起来?”
柳飞云说,“我差不多也成了头号嫌疑犯,他们把我送进公安局,足足审了我一夜。”
“天亮他们就把你放出来了?”我有些幸灾乐祸。
“我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他们为什么不放我,杀人凶手会主动报案吗?”
“那可说不定,逆向思维嘛。”我开玩笑说,“灯下黑,你刚才说的。”
“看来那天晚上我真应该叫上你一起挖尸体。”柳飞云说。
“接着你就得到了假酒厂的消息。”我说。
“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过去了,如果你当时不来电话,我还会继续单干的。”
“硬汉!”我佩服地说。
“好了,都已经告诉你了。”柳飞云伸了一个懒腰,看样子要结束这个话题。
“你最好把事情说清楚,案子是如何破的。”我盯着他说,“方炜为什么要杀张平呢?”
“方炜没有动手,他只是搭了个桥,帮别人找了个亡命徒而已。”
“替谁?”
“你认识这个人。”
“是王哲吗?”
柳飞云摇摇头,说:“是张庆海。”
我又想起了那张莫名其妙的照片,起因一定和照片上的女人有关。“情杀?”
“原本张庆海的日子过得很美满,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柳飞云皱起眉头,“张平发迹之后,这个女人便重新投其怀抱,他们的关系隐瞒了许多年,不幸的是最终还是被张庆海发现了。”柳飞云叹了口气。
“为这点事张庆海有必要买凶杀人吗?”我实在想不通,“干脆离婚算了,把绿帽子一扔,啥事没有。”
“没那么简单,有一件事张庆海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
“莫非……”
“问题出在他的儿子身上。”
“张庆海的儿子并不是他的种?”我想起了张庆海家的那张合影,父子俩一点都不像。
“是的,这件事要命了。”
“那孩子是张平的?”
“目前还不清楚,但张庆海是这样认为的。”
我摇摇头说:“为这种烂事甘愿冒天大的危险?我实在是不能理解。”
柳飞云说:“辛辛苦苦抚养大的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如果换作你我,或许也会发疯的。”
“可是,方炜为什么要卷进去,他不是已经开始另一种生活了吗?”我纳闷道,“难道是为了钱?”
“当然是为了钱。”
“可是方炜和张平也算是有点交情呀?”
柳飞云冷酷地说:“可能方炜认为张平已触及了道德底线,所以张平该死。”
“张庆海的老婆也该死?”
“张庆海只想教训他老婆一下。”
我顿了顿,梳理一下思路说:“那天我们跟着方炜到了一家茶馆,他和张庆海就是在密谋着这件事。”
“门外盯梢的是方炜介绍的人。”柳飞云点头说,“那个人不会与张庆海见面的,所以他躲在车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张庆海。”
“显然张平已经被杀了。”我说。
“是的,凶手用了张平的豪华轿车和身份证,当然,他不会故意冒充张平的身份,大概他只在酒店登记时使用了一次,却被你无意中看到了。”
“他为什么要在便捷酒店里待上四个小时?”我自言自语道,“方炜不是为他租了间房吗?”
“他只在晚间出入,和周边的邻居接触多了可不是一件好事。”柳飞云说,“他住在张庆海家附近是有用意的,下个目标是张庆海的老婆,他需要提前熟悉环境。”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当然了,凶手肯定另有住处,那间房可能只是他的落脚点之一。”柳飞云继续说,“既然他过去住,就说明他即将动手了。”
“那么张庆海的老婆怎样了?”
柳飞云忽然笑了,“你搅乱了他们的局。”
“我?”我指指自己的鼻子。
“你先是跟踪他到酒店,然后又打开他的房门闯了进去。”柳飞云说,“估计你把他吓坏了,凶手也是人嘛。”
“是我被吓坏了,当时菜刀就架在我脖子上,我差点尿裤子。”我纠正他说,“幸好他以为我是小偷,否则你今天就见不到我了。”
“当时你还算机敏,躲过一劫,但事后你却犯了大错。”
“我继续跟踪他是错误的?”
“他已经发现有人跟踪,所以他才会在空房里搞出许多声音,勾起你的好奇心。”柳飞云淡淡地说,“我猜那个时候他和方炜便布置好了陷阱,耐心地等待着你上钩。”
“原来如此。”我觉得这个推测比较合情理,“我若不自作聪明偷偷钻进方炜的面包车,或许他们就没有机会害我了。”
“他们会另想办法的,除非你报警,否则仍然在劫难逃。”柳飞云说,“当然,张庆海老婆的事被暂时放下了。”
听了这话,我得意洋洋地说:“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她也没有好下场。”柳飞云说,“刚才老邵告诉我,上门抓捕的时候,张庆海趁乱将他老婆从楼梯上推了下去,现在她还躺在医院里。”
“活该。”我觉得呼吸畅快多了。
“好了,该说的我全说了。”
“老邵在哪里逮住凶手的?”我忐忑地问。
“凶手就躲在假酒厂里,想逃跑却没成功。”柳飞云说,“警方原以为他是普通工人,准备教育一下就放人,不过他的纹身引起了办事人员的注意,老邵亲自挂帅审了一夜才发现了问题,还没来得及比对DNA他就全撂了,供出了方炜和张庆海,于是,老邵他们一网打尽顺利地破了案子。”
“这功劳得有我一部分吧。”
“那当然。”柳飞云点头同意,“如果不是你张贴广告,我们什么都不会知道。”
“对了,”提起小广告我猛然想起一件事,“我还拿了王哲一千块钱呢,那具该死的行走尸体如何交代?”
“你应该把钱还给他。”
“为什么?”
“因为王哲在跟我闲聊时提供了重要线索。”
“咦?”
“你想想,我们是怎么认识方炜的。”
“当然是王哲引荐的,为了鉴别车辆损坏程度,从而辨认席丽丽是否撞到人了。”我想了想说。
“所以我们该感谢他。”
“可他的案子怎么办?”
“他遇到的怪事多半都是他想象出来的。”柳飞云说。
“咦?”
“你记得我们去过车祸现场,还特意询问附近开餐馆的老板。”
“对呀,那家餐馆曾经张贴过寻找目击者的启示。”
“老板对我们说过什么?”
我歪头想了想,说:“老板好像说没注意有女士站在街对面,倒是偶尔看到其他人站在那里。”
“我事后才意识到,这句话相当重要。”
“莫非……”我忽然有了一个怪诞的想法。
“是的,站在街边的人不是席丽丽,而是王哲本人!”
“啊?”我也曾这样想过,但那只是毫无根据的推测,有些情绪化的因素。
“我从你的电子邮箱里调出王哲的照片,然后打印出来,找那个餐厅老板辨认,结果是……”
“他偶尔看到的其他人就是王哲。”
“对,餐厅老板说那个人有时会在街边站上大半天。”柳飞云说,“换言之他把自己干出的事统统换成了席丽丽。”
“如此说来第四医院的行走尸体、小区餐厅外贴窗而立的陌生人等等一系列怪事都是王哲臆想的,没有一个人可以证明。”
“为此我特意找过席丽丽,她告诉我一件有趣的事。”柳飞云说,“王哲和席丽丽是在一家酒楼工作时认识的,王哲是职员中唯一懂英语的人,所以很受大家欢迎,席丽丽就是在那时喜欢上王哲的。”
“这有趣吗?”我说,“电视剧的老套情节,我都腻味了。”
“后面的事倒是比较新鲜。”柳飞云忽然说,“王哲被没有拔掉毒牙的眼镜王蛇咬了一口。”
“啊!”我吃了一惊,猛然想起了《动物世界》里的毒蛇吞兔子的残忍片段,“这下死定了,王哲该不会是那具尸体吧。”
“他非常幸运,被动物园蛇馆的馆长救了。”
我长出一口气:“他倒是找对人了。”
“席丽丽告诉我,他们深夜在动物园内等馆长的时候,王哲说他感觉有一个人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那个人高高的个头,魁梧的身材,脑袋似乎比正常人大许多,根本不像个人,应该是一只大猩猩。”
“大猩猩没在笼子里关着?”我惊讶地说。
“关门后的动物园可能是另一番情景。”
“够瘆人的。”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席丽丽当时却什么都没看到。”
“后来呢?”
柳飞云说:“席丽丽解释说那是他急火攻心产生的幻觉。”
“到底有没有大猩猩?”我越听越糊涂。
“当然没有啦。”柳飞云扑哧一声笑出来,“大猩猩怎么能随便溜达呢,除非是人类灭亡了。”
“这么说真是王哲的幻觉?”我对此半信半疑。
“可以肯定的是他受了刺激。”柳飞云忽然话锋一转,“我记得你曾经在詹广才的家门口看到了他本人,而那时他已经被火化了。”
“是呀,有个人特别像他。”
“可我却没看见,你说奇怪不奇怪。”
“你的意思是……”
“是潜意识在作怪,王哲反反复复对你说詹广才没有死,之后你又去了他供职的学校,看了他的照片,尽管你对王哲的怪诞说法不以为然,但内心深处却认为这个人没有死,仍然活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
“多少有一点吧。”我必须承认那一刻我真的认为詹广才没死。
“王哲也一样,虽然他捡回了一条命,不过由于过度惊吓,他眼中的世界变成了另外一番景象。”
“太夸张了吧。”我觉得柳飞云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这话是席丽丽告诉我的,她说王哲有时候会在吃饭时毫无征兆地叫起来,说餐厅外有人盯着他,其实外面什么人都没有。”
“这是蛇咬之后的症状?”我觉得这个解释有些牵强。
“也不一定,可能是天生的吧,其实这种事并不罕见,”柳飞云盖棺定论地说,“不管怎样,他提供的线索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尽管事情的结局也出乎他的意料。”
柳飞云站起来,说:“好了,我们去吃夜宵吧,早点休息,明天老邵还会找我们。”
“我没胃口,你先回去吧。”我没动地方。
柳飞云疑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离开了。
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表,指针越走越慢,最后指向十点整,再也不动了。
我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把案情从头到尾仔细地想了一遍,除了关于王哲那一段的推测外,我觉得柳飞云的解释基本上算是合情合理的。
好了,就这样结束吧。
我身上的枷锁终于卸掉了,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钻了出去,我觉得身体一下子轻了许多,新的生活在不远处等待着我。
关掉灯,出了公司,我突发奇想,回到原本的住所。我家的门框上有一个暗盒,钥匙就藏在里面,一般人是无法察觉的,这样一来我就不必再为钥匙操心了。
我拧开锁,推开门,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客厅里比想象中干净一些。辛澜不久会出现在房间里,一想到这件事,我的血液似乎加快了流动速度。
我兴奋得无法入眠,于是我在沙发上看起书来,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进入梦乡的,我一定做了一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