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斯特莱克喊道。约翰正朝他们走来。
“嗨,科莫兰。”
兰德里看都没看外甥一眼,反而拿起刀叉,吃起了砂锅。斯特莱克在桌子旁边动了动,为布里斯托腾出位置,让他在舅舅对面坐下来。
“你跟鲁本谈过了吗?”兰德里咽下食物,冷冷地问布里斯托道。
“嗯,我说今天下午会好好检查一下,并带他把账户里所有的钱都取出来。”
“约翰,我正好在问你舅舅,卢拉去世的那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事。他说到他去了你妈妈的公寓。”斯特莱克说。
布里斯托瞥了兰德里一眼。
“他在那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很感兴趣。”斯特莱克继续说,“因为,据送卢拉回去的司机说,离开你们妈妈的公寓时,卢拉似乎很苦恼。”
“她当然苦恼啊。”兰德里突然插话道,“她妈妈得了癌症。”
“刚做的那场手术就是为了治好她的病,不是么?”
“伊薇特刚做完子宫切除术,还疼得厉害。看到她妈妈那个样子,卢拉会苦恼一点都不奇怪。”
“见到卢拉时,你跟她聊得多吗?”
沉默了一小会儿。
“就是随便聊聊。”
“那你们俩呢?你们俩说话了吗?”
布里斯托和兰德里没有看对方。又是一阵沉默,比刚才那次持续的时间还长。
过了好一会儿,布里斯托才开口道:“我在书房里工作。我听见托尼进来了,也听见他跟妈妈和卢拉说话。”
“你没有进去打声招呼吗?”斯特莱克问兰德里。
兰德里仔细琢磨了一番他的话,淡淡睫毛下的眼里满含怒意。
“斯特莱克先生,我们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兰德里说。
“当然。”斯特莱克表示同意,在便签本上写了句又短又令人费解的话。布里斯托盯着舅舅。兰德里似乎在重新考虑斯特莱克刚才的问题。
“书房的门开着,我看见约翰在忙,就不想打扰他。我在伊薇特房间里陪她坐了会儿,不过止痛药让她很虚弱,所以我便离开了,让卢拉陪着她。我知道,”兰德里带着一丝最不易察觉的怨恨说,“伊薇特最喜欢的,还是卢拉。”
“兰德里先生,从卢拉的通话记录来看,她离开布里斯托夫人公寓后,反复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
兰德里的脸红了。
“你跟她通电话了吗?”
“没有。我把手机调成静音了。我开会已经迟到了。”
“但有来电,手机还是会震动的,不是吗?”
怎样才能让兰德里离开呢?他相信这位律师已经快猜到他的意图了。
“我瞥了一眼手机,看见是卢拉后,就不着急了。”他飞快地说。
“你没给她回电话?”
“没有。”
“她没留言吗?没告诉你她想说什么?”
“没有。”
“那就太奇怪了,不是吗?你刚刚在她妈妈那儿见过她,你说没发生什么重要的事。可她却用了整个下午的时间,试图联系上你。这难道不能说明她或许有什么紧急的事要找你吗?或者,她想继续谈论你们在公寓里谈的某个话题?”
“卢拉是那种会为了最微不足道的事一口气给别人打三十通电话的姑娘。她被宠坏了。她希望别人一看到她的名字就立刻跳起来。”
斯特莱克瞥了布里斯托一眼。
“她是这样的——有时候——的确有点儿。”布里斯托嘟囔道。
“约翰,你认为你妹妹心情不好,全都是因为你妈妈术后虚弱,对吗?”斯特莱克问布里斯托,“她的司机基兰·科洛瓦斯·琼斯特别强调,说从公寓出来后,卢拉的情绪就和之前大不一样了。”
布里斯托还没来得及回答,兰德里便扔下食物,站起身,开始穿外套了。
“基兰·琼斯?就是那个长得很奇怪的有色小伙子?”他低头看着斯特莱克和布里斯托,问道,“那个一直都想让卢拉给他找份模特和演员工作的家伙?”
“没错,他是个演员。”斯特莱克说。
“嗯。在伊薇特生病前的最后一次生日宴会上,我的车出了点毛病。卢拉和那小子刚好经过,就顺便载我去生日宴会。一路上,基兰·琼斯几乎都在纠缠卢拉,让她利用自己对弗雷迪·贝斯蒂吉的影响力,替他找个试镜的机会。相当锲而不舍的一个小伙子。个性十分鲜明。当然,”
他补充道,“就我而言,关于外甥女的感情生活,我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兰德里往桌子上扔了张十英镑的纸币。
“约翰,早点回办公室。”
他站着没动,显然在等对方回应。但布里斯托却没注意。他正瞪大眼,盯着斯特莱克报纸上某则新闻的图片。就是兰德里来的时候,他在看的那份报纸。那张图片上是一个穿着皇家燧发枪手团第二营制服的年轻黑人士兵。
“什么?哦。好,我尽快回来。”他心烦意乱地回应舅舅,后者正冷冷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兰德里走后,布里斯托对斯特莱克说。“都怪那个威尔逊——德里克·威尔逊,你知道的,就是那个保安。他有个侄子在阿富汗。等等,上帝保佑……不是他。名字不对。太可怕了,这场战争太可怕了,不是吗?死了这么多人,真的值得吗?”
斯特莱克调整一下落在义肢上的重量,弄出一声闷响。穿越公园的长途跋涉让他的腿比平时更加酸痛难忍。
“我们走回去吧。”吃完饭后,布里斯托说,“我想呼吸点新鲜空气。”
布里斯托选了条最近的路,其中有一段是草坪。如果让斯特莱克选的话,他肯定不会走这条路。因为对他来说,草地比柏油碎石路面走起来更费劲。他们走过威尔士王妃——戴安娜纪念喷泉。长长的花岗岩通道旁,喷泉沙沙地轻响着,喷洒出的水滴叮叮当当落了一地。布里斯托突然说话了,仿佛斯特莱克发问了似的。
“托尼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我。他更喜欢查理。人们都说,查理跟他小时候很像。”
“你来之前,我可不觉得他对查理表现出了多少喜爱。他似乎也没怎么来得及谈卢拉。”
“他没告诉你他对遗传的看法吗?”
“暗示过。”
“哦,好吧,通常来说,他在这点上可不会有什么顾忌。但他的观点让卢拉和我更亲近了。事实上,托尼舅舅认为我们俩都是烂泥扶不上墙。卢拉更糟。至少,我的亲生父母还是白人。托尼可不像你说的那样毫无成见。去年,我们公司来了个巴基斯坦实习生。她是我们遇到过的最优秀的实习生之一,却被托尼赶跑了。”
“你怎么会跟他共事?”
“他们给了我一个很好的职位。这是家族企业。公司是我外祖父创办的,但这不是诱因。没人愿意落下个‘靠关系’的名声。不过,它是伦敦最好的家庭法律事务所之一。我妈妈看到我在继续她父亲的事业,也很高兴。他提到过我爸爸吗?”
“没怎么提,只是暗示说亚力克爵士行了些贿赂才得到了卢拉。”
“真的吗?”布里斯托显得很吃惊,“我认为这不是真的。卢拉当时在福利院里。我敢肯定收养是按照正常程序进行的。”
稍稍沉默一会儿后,布里斯托有些羞怯地接着说:“你,啊,你看起来跟你爸爸不太像。”
这是他第一次公开表露出:在寻找私家侦探的过程中,他或许借助了维基百科。
“是不太像。斯特莱克附和道,”“我几乎是我特德舅舅的翻版。”
“从我收集到的情况来看,你跟你爸爸或许——呃——我的意思是说,你没随他的姓。”
对于一个家庭背景跟自己一样复杂混乱的男人,斯特莱克并不反感他的好奇心。
“我从来都没用过,”他说,“我是一场婚外情的副产品,乔尼为此赔上了一个老婆和几百万英镑的赡养费。我们并不亲。”
“我很佩服你,”布里斯托说,“你选择自己想走的路,而不是依赖他。”斯特莱克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紧张地加上一句,“你会介意我告诉唐姿你父亲是谁吗?这——这能有助于让她配合你。她很喜欢名人。”
“只要能获得一个目击者的证词,干什么都行。”斯特莱克说,“你说卢拉不喜欢托尼,那她怎么还用他的姓?”
“噢,不,她选择‘兰德里’,因为那是我妈妈娘家的姓,跟托尼无关。我妈妈激动死了。不过,我觉得真正的原因是已经有个模特叫布里斯托了。卢拉喜欢与众不同。”
一路上,周围尽是骑自行车的、在板凳上野餐的、遛狗的和滑旱冰的人。他们穿行在这些人之中,斯特莱克努力掩饰自己越来越不平稳的步伐。
“你知道吗,我认为托尼这辈子没有真正爱过什么人。”他们闪到一边,给一个戴着头盔、摇摇晃晃地踏着滑板的小孩让路时,布里斯托突然说,“但是,我妈妈是个很慈爱的人。三个孩子她都非常爱。有时,我觉得托尼不喜欢这种状况。我无法理解。也许,他本性如此吧。
“查理死后,托尼和我爸爸妈妈的关系就破裂了。这事本来不该让我知道的,但我也听得个八九不离十。他对我妈说,查理的死全怪她,因为查理太欠管教。我爸爸把托尼赶出去。直到我爸爸去世以后,托尼才跟我妈妈和解。”
让斯特莱克欣慰的是,他们终于走到了展览会路。他跛得也不太厉害了。
“你觉得卢拉和基兰·科洛瓦斯·琼斯可能发生过什么吗?”过街时,他问道。
“不可能。那只是托尼会给出的最坏结论。只要跟卢拉有关,他想的都是最坏的情况。哦,我相信基兰或许表现得很热情,但卢拉只爱达菲尔德——当然,这一点更让人遗憾。”
他们已经走上肯辛顿路,左边是郁郁葱葱的公园。然后,他们走进白灰泥粉刷的大使住宅区和皇家学院所在地。
“你觉得,你妈妈出院那天,你舅舅前来看她时,为什么不走进书房跟你打声招呼?”
布里斯托似乎极不舒服。
“你们俩不合吗?”
“也……也不能这么说,”布里斯托答道,“工作上,我们正处于一个非常紧张的时期。我——或许我不应该说。得为客户保密。”
“是跟康韦·奥茨的财产有关吗?”
“你怎么知道的?”
布里斯托厉声道,“是厄休拉告诉你的吗?”
“她提到了一些。”
“全能的上帝啊!真是太不谨慎了!太不谨慎了!”
“你舅舅似乎很不愿相信梅夫人会如此轻率。”
“我打赌,他的确会这么认为。”布里斯托轻蔑地笑了,这是——好吧,“我想,我是可以相信你的。对我们这种公司来说,这是件很敏感的事。因为我们的客户都是一掷千金的人,任何财政上的违法行为,都意味着万劫不复。康韦·奥茨在我们这里有个相当大的委托人账户。所有的钱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他的继承人却是群贪婪的家伙,他们说那个账户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想想市场有多不稳定,再想想康韦最后的那些指示有多语无伦次,他们就该庆幸,好歹自己还得到了一些东西。托尼对整件事非常不满……总之,他就是那种到处推卸责任的人。有些事简直不堪入目。我已经承受了我那份批评。我常常这么做,为托尼。”
布里斯托身上似乎多出了几分沉重感,斯特莱克看出他们正在往他的办公室走。
“约翰,我很难联系到有用的目击者。你能帮我联系一下居伊·索梅吗?他的手下似乎不想让任何人靠近他。”
“我可以试试。今天下午我就给他打电话。他喜欢卢拉,应该会愿意帮忙。”
“还有卢拉的生母。”
“嗯,对。”布里斯托叹了口气,“我把她的详细资料放在什么地方了。她真是个糟糕的女人。”
“你见过她?”
“没有。我是从卢拉说的话以及报纸上看到的信息得出这个结论的。卢拉一定要寻根,我想达菲尔德肯定也煽风点火了。虽然卢拉一直否认,但我强烈怀疑,就是达菲尔德把这事透露给媒体的……不管怎么说,卢拉还是想办法自己查到了这个名叫希格森的女人。希格森告诉她,她的生父是个非洲学生。我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但这肯定是卢拉想听到的话。她开始异想天开:我觉得,她要么幻想自己是某个高官失散多年的女儿,要么就以为自己是某个部落的公主。”
“但她从没寻找过生父?”
“我不知道,但是,”布里斯托说,“就算她找过,也不会告诉我。”任何调查,只要有可能解释监控录像上出现在卢拉公寓附近的那个黑人男子,布里斯托都会显得极有热情。
“为什么?”
“因为在这件事上,我们已经大吵大闹过好几次了。卢拉开始寻找马琳·希格森时,我妈妈刚被确诊为子宫癌。我对卢拉说,她选了个最不恰当的时机。可是她——好吧,坦白地说,一旦涉及自身,她就变得十分狭隘。我们很爱彼此。”布里斯托伸出一只手,疲惫地捂住脸,“但年龄差距是个问题。不过,我敢说,她一定找过她的生父。因为她最想要的东西就是寻找她身为黑人的根,寻找某种认同感。”
“她去世前,跟马琳·希格森还有联系吗?”
“偶尔有吧。我感觉卢拉似乎不想再跟她联系。希格森太糟糕,简直厚颜无耻、唯利是图。不管是谁,只要给钱,她就把自己的事情卖给人家。不幸的是,那些人还不在少数。整件事把我妈妈都弄垮了。”
“我还有一些别的事要问问你。”
律师欣然放慢脚步。
“那天早上,你去卢拉公寓,把她跟索梅的合同拿给她时,看到过貌似安保公司员工的人吗?在那儿检查警报器的人?”
“像修理工的人吗?”
“或者说电工。或许还穿着工作服。”
布里斯托皱着脸陷入沉思时,兔牙会显得更加突出。
“我不记得了……让我想想……经过二楼时,没错……那儿是有个男人,在摆弄着墙上的什么东西……你说的就是他么?”
“或许吧。他长什么样?”
“这个嘛,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
“威尔逊跟他在一起吗?”
布里斯托猛地停在人行道上,显得有些迷惑。
三个穿着职业装的男女夹着文件,急急忙忙地从他们身旁走过。
“我想,”他迟疑地说,“我想,我转身下楼时,他们两个应该都在那儿,而且都背对着我。你怎么问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或许没关系。”斯特莱克说,“但你能想起什么来吗?比如头发的颜色,或者肤色?”
布里斯托显得更困惑了,说道:“恐怕想不起来了。我想……”他再次皱起眉头,陷入沉思,“我记得他穿了一身蓝衣服。我的意思是说,如果非要想的话,他应该是白人。不过,我不敢打包票。”
“恐怕,你还是得想想。”斯特莱克说,“不过,你的话已经对我有帮助了。”
他拿出笔记本,看自己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布里斯托。
“喔,对了。从西娅拉·波特的警方笔录来看,她说卢拉告诉过她,说想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
“哦,”布里斯托淡淡地说,“这个啊。”
他又开始缓缓地往前走,斯特莱克赶紧跟上。
“负责这件案子的一名刑警告诉我,西娅拉的确说过这话。是卡佛探长告诉我的。他首先确信这是自杀。接着他似乎觉得,卢拉跟西娅拉的对话(如果真有那么一场对话的话),更证实了卢拉有轻生的念头。在我看来,这种推理真是很奇怪。自杀难道还跟愿望有关?”
“所以,你觉得这是西娅拉·波特编造的?”
“不是编的,”布里斯托说,“也许是夸大了吧。我想,卢拉很可能只是说了一些我的好话,因为我们刚刚和好。西娅拉后见之明地以为,卢拉当时有了轻生的念头,并把她说的任何话都想成了遗嘱。她真是个相当——相当没脑子的女人。”
“警方寻找过遗嘱,对吧?”
“嗯,没错。警方仔细搜查了一遍。我们——全家——都觉得卢拉没写过那种东西。她的律师也不知道有这回事,不过,调查当然还是要做的。他们到处都找遍了,还是一无所获。”
“假设,西娅拉·波特没有记错你妹妹说的话,但是……”
“但是卢拉绝不可能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我。绝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如此一来,就明确地把我妈妈划分在外了。这会造成极大的伤害。”布里斯托认真地说,“不是钱的问题——我爸爸留了一大笔钱给我妈妈。是卢拉这种行为传递的信息让她受不了——就这么将她排除在外。遗嘱会造成各种伤害。这种事我见过无数次了。”
“你妈妈立遗嘱了吗?”
斯特莱克问。
布里斯托似乎吓了一跳。
“我,嗯,我想应该立了。”
“我能问问,谁是她的遗产继承人吗?”
“我还没见过那份遗嘱。”布里斯托有些僵硬地说,“这有什么……”
“一切都有关系,约翰。一千万英镑可他妈不是笔小数目。”
布里斯托似乎在努力辨别斯特莱克到底是迟钝,还是故意挑衅。终于,他说:“鉴于已经没有其他家人了,我想,主要的受益人应该是我跟托尼吧。或许还有一两个慈善团体。我妈妈向来都对慈善团体很慷慨。不过,我想你应该能理解,”
大片红斑开始爬上布里斯托细细的脖颈,“鉴于它们生效之前一定会发生的事,我一点都不急于知道我妈的遗愿。”
“当然。”斯特莱克说。
他们走到布里斯托办公室门口。那是一栋朴素的八层大楼,有一条幽深的拱道。
布里斯托停在门口,面向斯特莱克。
“你还觉得我在自欺欺人吗?”两个穿着黑色套装的女人匆匆走过他们身边时,他开口问道。
“不。”斯特莱克尽可能诚恳地说,“不,我不这么认为。”
布里斯托平凡的面容上终于绽开些许笑容。
“我会联系索梅和马琳·希格森的。噢——我差点忘了。卢拉的笔记本电脑。我已经给你充好电了,不过有密码。警方破解了密码,把密码告诉了我妈妈。但她想不起来是什么了,而我压根就不知道。也许警方的那些文件里会有吧?”他满怀希望地加了一句。
“我记得……应该是没有。”斯特莱克说,“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卢拉死后,这台电脑是放在哪儿的?”
“由警方保管着。之后就给了我妈妈。卢拉的所有东西,几乎都堆在了我妈妈家里。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置它们。”
布里斯托递给斯特莱克一个箱子,向他道了别。然后,他微微挺了挺胸,走向楼梯,消失在这家家族企业的大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