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子登科
若是刘涛此刻在地面看到插在天照神眼中的骨头,立刻就会知道这就是在地下害死玉衡、囚禁自己的邪物,但此刻刘涛还被困在地洞里,想着赵长洪的话说:“啊,对啊!林家是偷偷拜五通的。”
赵长洪点头道:“是啊。可那时候我可不知道。当时我是被刘白龙亲审的,连着上了几天刑也不吐半个字,刘白龙被我耗得也疲了乏了,打着哈欠让手下先散,准备睡一觉明天再审,只留了原本守牢房的一个狱卒看着我。”
“他们睡得着我可睡不着,我身上疼得像被扒了皮一样,正不知道这么耗下去何时是个头。忽然牢门开了,我抬头一看,简直怀疑自己是在梦里。提着灯进来的居然是绍德城有名的大善人老林掌柜。老林掌柜将油灯挂在墙上,示意狱卒先喂我喝了几口水,然后长叹道:赵长洪啊你这后生,我自问往日待你这后生不算薄。不料你居然鬼迷心窍,做出这等天打雷劈之恶行。你盗了绍德的棺墓也就罢了,为何还忍心放这一把大火,坏了我家五子登科的葬局,这分明存心是要害我林家绝后啊!你扪心自问,对得起我林老头子吗?”
“我眼泪唰唰地就下来了。不用摸心窝我也知道,老林掌柜对我是没话说。林家家大业大,绍德城里从米铺到布铺,从当铺到棺材铺,衣食住行一条龙,活着用的,死了要的,都是林家的基业。别的林家帮不了我,可是这棺材铺上,老林掌柜有吩咐,凡是有客人买棺材,都推荐赵长洪这小伙子去抱尸。要不是有老林掌柜这句话,我哪里吃得稳这碗饭?”
说到这里赵长洪又停了下来,似乎在记忆里搜寻往日的岁月。刘涛不由问道:“为啥这老林掌柜对您这么好?”赵长洪点头道:“这就要说到林家五子登科的葬局了。林家啥都好,就是人丁不旺盛。老林掌柜已经是几代单传,传到他儿子小林掌柜的时候,三十大几的人了,先走了一位正室,又纳了七八个妾,还听说连宅里洗脸劈柴火的丫头都宠遍了,就是没子裔出来。”
“倒也不是小林掌柜没用,好过的女人都怀不上,林家大肚子多的是,可这一胎胎出来的吧,都是死胎。所以绍德城里有句拿落第秀才开玩笑的歇后语,叫作:林家大少爷——财(才)气冲天,就是不中。有风水先生说了,林家的富贵气太旺,以至于出来的孩子都给冲死了。要想不绝后断根,只有近点儿贱气,借点儿穷气。”
“而这绍德城里,大家都觉着最贱最穷的,那就是靠抱尸吃饭的孤家寡人赵长洪。你知道林家人气衰到啥程度,四年里,死了五名女眷,都是难产死的。那就是照顾了我五次大生意,弄得我走林家就跟拜年似的,一年得去一次,第四年还去了两次,对林家宅子门里门外路比坟场还门熟。”
“人家都嫌弃我赵长洪,把我当夜猫子,进门没好事。老林掌柜不同,他就盼着我这一身穷贱气冲冲他家的富贵气,好早日抱上个孙子。林家死去的女眷不准别人碰,三七一满,都是由我连女尸肚子里的孩子抱进棺材钉钉下葬。风水先生早说了,别人家死人是丧事,老林家可不同。老林家哪年起接着死两次女眷,那就是活的子孙运要来了。得把死了的女眷按着金木水火土的格局依次下葬,以子换子,用死女子从阎王爷那儿换活儿子,才能续后。”
“老林掌柜对我那个好啊,除了往日的救济,连这不能对外人说的秘密都掏心窝子告诉了我。选得墓址也很隐秘,外面不留墓碑,逢年过节也不拜祭。除了林家的人就只让我知道,稍微有个照应,别让眼红林家钱多的人去瞎捣鼓。现在听说原来我是黄鼠狼看鸡——专吃窝里的,能怪他找我算账来吗?”
“可我是真冤啊!是人就知道屎香屁臭。你赵叔不是吃碗蹬锅的人!人家对我这么好我能一摸瞎去绝人家的后吗?林家女眷五座墓,在坟场哪旮旯我都知道,可我从来都没动过林家的一点儿歪心思。清明寒食还都恭恭敬敬地把墓前打扫得干干净净,掏墓的时候更是远远绕着这五座墓走,生怕坏了林家的风水。现在搞成这样都是刘白龙干的啊!老掌柜却恨上了我,我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我是哭得牙齿打战,连哭带比画,老林掌柜听了我的话,脸色更青了,沉吟道:你这话我也不能听了一遍就当真。现在最紧要的是,我问过风水先生,先生说放火不要紧,只要棺材里的尸身不见光,五子登科就不会破。你实实在在跟我讲,不管是你还是刘白龙下的手,到底有没有看见,或者听说有人破了棺,动了棺材里的尸体?”
“我老老实实地回:老掌柜的,我是真没动您家的墓。至于刘白龙动没动您家的棺,我那时候在屋里睡觉,真不知道啊。要不,您再去坟场看看?老林掌柜跺脚道:我能想不到吗?可是坟场地挖平土烧板,根本分不出哪儿对哪儿了。就冲这点我才冒险来问你,不信你赵长洪一个人能做出这么大的手笔。”
“我一听这话有活头,连忙哭着哀求老林掌柜:老掌柜,还是您老火眼金睛,这烧坟场的事真不是我干的,我冤啊!您要不知道也罢,知道了无论如何得救我一命!老林掌柜哼了一声:可是你小子也没少作孽不是?人家刘白龙可是拿出了证据,连收你赃物的人都给抓了供出你了!绍德城里现在只要你敢露头,立刻就给百姓活吞了。”
“我当时就瘫了,眼泪流成河:是我猪油蒙了心,干过点儿偷鸡摸狗的勾当。可是老掌柜您对我好不好我心里明镜似的,您家的墓我扫得比自己的屋还勤快,对不起人家可没对不起您老掌柜家啊!老林掌柜脸色缓和了一些:我看你小子也不是那脚底流脓坏透了没药医的,罪还不该死。要是你真还有点儿孝心,帮我在刘白龙面前套套话,做得好,我想想有什么能帮你的。”
二五、朵金钗
“要不是刑具在身我就给老林掌柜跪了。事情确实也是这样,老林掌柜自己是没法从刘白龙嘴里问出盗墓烧坟的事的,那肯定死也不认啊。要是认了,估计该是刘白龙想灭口的时候了。所以他在我耳边低语了几句,第二天日出刘白龙又来刑审我的时候,我扛了两个时辰就喊: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把我知道的最值钱的宝贝说给你听。”
“刘白龙一听大喜,喝道:快说!我有气无力地说:其实我在这坟场落脚挖坟倒不是为了棺材里的这些小钱,而是在找绍德坟场里埋的一件天大的宝藏。刘白龙顿时眼瞪圆了:宝藏?还是天大的宝藏?我点头道:是啊。那是当年的太平天国倒了的时候,天国的一位王爷逃到了绍德,把天国埋宝藏的地点绘在了一副薄如蝉翼的羊皮地图上,再把地图分成五份,藏在五根金钗里。又把五位小妾夹生活埋在绍德坟场。埋的时候五个女人头上都分别带着一支藏着地图的金钗。”
“凡是行军打仗的人,都特信这套说辞。刘白龙流着口水追问:这,这你怎么知道的?那金钗长什么样子?我依着老林掌柜教我的话往下说:这五支金钗好认,与众不同,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钗是足金的就不用提了,关键在钗头,不是普通的凤凤鸯鸯,而是每只金钗都不一样。分别刻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麒麟这五种灵物。世间绝没有第二支一样的。”
“刘白龙眼睛都笑眯了:那好办!我现在就让师爷查点坟场里挖到的东西。有这么别致的东西,不难找出来。只要找到一支,证明你小子没放嘴炮,我饶你不死。说完匆匆离去。我忐忑地等了一天,刘白龙再出现的时候一脸黑气:好小子!连本大帅都敢骗!十几个麻袋的东西都倒出来找了,也没见你说的五支金钗一片金屑。这等刁民,想来是真的拿不出好东西来才编这么个鬼话,给我掌嘴,掌到烂!让他到了地府连他亲妈都认不得他!”
“嘴上遭殃我心里倒是安定了。刘白龙找不到金钗说明老林掌柜家女眷的墓就没被挖到,五子登科的风水局就没被破坏。可见起码这世道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刘白龙让手下把我的嘴脸打得跟猪头一样,也不对能从我身上抠出什么宝贝抱幻想了,吩咐手下:明儿一早就把他押上县衙走个场子,然后直接当众枪毙给绍德人做个交代。记着,要先把他舌头烫了,别给他机会有的没的乱说。有人嘀咕就说防止妖人念妖咒遁了,请高僧用真言给他念咒的舌头加了箍。老百姓,好糊弄得很!”
“左右答应一声拎了烧红的火钳就要过来扳我的嘴,刘白龙骂道:浑蛋,现在动手隔了一夜没准儿他就疼死了,死人拿得出手吗?明天押县衙前再烫!拼命挣扎的我这才放下心来。我倒不是想着那几个时辰疼不疼,反正左右是个死,我是想留着这根舌头,告诉老林掌柜他家的风水局没事,让他老人家宽个心。夜里老林掌柜果然来了,我把情况和他说个明白,老林掌柜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这后生虽然没做大孽,但落这么惨也是你做人不检的报应啊。我想了几辙,发现想活路我还是帮不了你,倒是你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人,告诉我老头子,凭我林家在绍德城的根基,想必能了了你的心愿。”
“我当时心如死灰,想着观音菩萨摇摇头叹道:不必了。这绍德城里我放不下的人,她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却也没人奈何得了她。老林掌柜脸色变了:怎么,绍德城里还有你一起挖墓的同伙?听口气你还是跟着他做事的?”
“我懒得分辩,倒是想起一件事情,嘱咐老林掌柜道:老掌柜,还有件事。您知道我不是做正当营生的,刚起邪念想盗墓那会儿,胆气不足,一时糊涂在坟场我待的那小屋床下偷供了一尊五通神小木像,这场大火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它彻底烧掉。回头您帮我看看,要是还有余根没烧尽,再加点儿火帮我送走,别死了魂给五通神拘了去,不得轮回。”
“老林掌柜的手抖了起来,吸了口气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你这后生,好大的胆子,为了邪门歪财,居然拜,拜五通邪神。是,是不是你刚才提到的同伙教你的!我又羞又愧:老掌柜我真知道错了。只求你帮我了了这个心愿,下辈子我投畜生胎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老林掌柜沉吟道:你这后生看着是有悔意,可我听说送五通神可不是一把火这么简单。你那同伙没跟你说过吗?”
三、苍天有眼
赵长洪继续道:“我以前和伏龙观的火工道士熟悉,有次一起偷偷喝酒吃肉倒听他提过,便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也听过哪家不想供五通神了,想送神走需要布五灵阵,可这五灵阵到底是个什么做法,早就失传了,谁也不知道啊。只能勉强送它一把火了。老林掌柜咳了好几声,才把喉咙里一口痰咳出来,吐在地上摇头道:一把火就想送走五通神?谁不知道五通神是出了名的易惹难送,送不走的祭主死了魂儿也得被它缠着不得超生。虽然你这后生自作孽,但那也是犯的活人罪。我这老头子还真不忍心看你连投胎的机会也没有。”
“我一听老林掌柜这口气,就跟走夜路遇见鬼打墙的人忽然看见前面一盏明灯似的,立刻揪住不放,颤声道:老掌柜,您,您是想指点我条活路?老林掌柜毅然道:我可以花大钱把看监的买通,你今夜趁黑找到你那同伙,两个时辰后在东城门口老槐树豆浆铺后面的胡同里等我,我找人给你们打开城门出去。”
“我感激得跟个泪人似的,只听老林掌柜又森然道:我老头子今年六十岁,运气好能长命百岁的话,从今个起四十年里,我不要看见你后生再在绍德方圆千里出现,你做得到做不到?我连连点头,心里明白今夜逃出去,被挖了祖坟的绍德老乡这仇恨得记我一辈子了。”
“老林掌柜的意思是,我要再回绍德,得等记着这恨的一代人都死干净了。否则我被逮住,牵连出老掌柜放我的秘密,林家在绍德城这么多年的根基就算毁我手里臭个干净。我赵长洪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当时我心里实实在在想着出了牢门,找到观音菩萨,我们离绍德远远的,到东北,到新疆,到南海去。别说四十年,只要我活着,就不可能再踏入绍德一步!”
刘涛低声道:“可是那夜您没找到观音菩萨,对吗?”赵长洪叹道:“你娃终于全说对一次。那夜我出了牢房在绍德城里追着到处飘的歌声,可是又不敢喊,生怕喊出声被绍德居民听见再抓我回去。可是那歌声就像从地下传来一样游来游去,怎么也找不到头。算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个时辰转眼到了,我非但没赶到城东老槐树豆浆铺后面的胡同,反而跑到城南大帅府旁边来了。心里正慌神,忽然听大帅府里响起了枪声。”
刘涛跺脚道:“完了,刘白龙终于发现你逃了,派兵出来抓你了。”
赵长洪道:“当年我心里想的和你差不多,比你现在还慌。眼见大帅府门从里面开了,一个人满脸是血,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男一女手里拿着大刀追,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吓得撒丫子就跑。”
“那个血人看着血淋淋的,脚下倒真不慢,我跑在前面心慌慌的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老远,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继续跑,血人一下子扑到了我身上,颤声说:快快快救我,我我保证你升官发财。我一愣,心想这声音好耳熟啊!还没回过神来,就听那血人继续说:我……我是刘大帅,他们是……是革命党,你……你快帮我!”
“我脑子嗡地一下,回头一看果然是穿着白衣的刘白龙,只是现在白衣已经被血染红了。血是从脸上横劈的一道血痕里流出来的,只是上面不见脑浆,下面没到气管,瞧着倒不致命。后面那拿刀的男女已经奔得近了,我脸上肿痛没消,刘白龙没认出我来,看我发愣不说话急了,松开我爬起来又想跑,我忽然狼嚎一声举起绊倒我的石头跳起来,狠狠地一下砸在刘白龙后脑勺上。”
“刘白龙嗷的一声张开双臂往前冲了几步,脸朝地倒下不动了。我跳过去狠狠跪在他背上,举起石头捣蒜般一下接一下不停地砸在他的后脑上,血污和脑浆迸出来溅了我一脸都是。拿刀的男女二人倒站在我旁边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我就觉得砸得那个心里痛快啊,跟三伏天喝了冰水似的,嘴里只顾念:让你抓我!让你打我!让你栽我的赃,让你拦着我见观音菩萨!我抽你的龙筋,扒你的龙皮……似乎有人架起我胳膊喊:别打啦,刘白龙都死透了,再不走逃兵就追来了!”
“我甩开架我的人到处摸丢了的石头,忽然听见耳边响起了砰砰的枪响,跟着背后像被谁用铁锤重重地锤了一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刘涛急道:“那您到不了老槐树胡同,老林掌柜不就没法把您送出去了吗?”
赵长洪叹道:“或者这就是我杀了刘白龙这个恶霸老天爷给我的奖赏吧。那天我真要按时到了胡同,哪里还有命在。老林掌柜这是要等我带来同伙一起杀人灭口掩盖他家拜五通的真相啊。好在正巧那天遇见革命党刺杀刘白龙,一场激战,刘府的亲兵和革命党都死得差不多了,就剩那一男一女,还被刘白龙逃出了院子,结果到底死在了我手里。”
“那一男一女革命党看着我杀了刘白龙,又被闻讯赶来的追兵开枪打中,不忍心留着我在绍德等死,便在我昏迷时候想办法将我运出了绍德,躲过了藏在胡同里明晃晃的刀子。亏我白当他是恩人这么多年,出了绍德怕连累他这么多年都没敢回来!这个老甲鱼,假善人!”
四、情圣·情癫
赵长洪越想越气,破口大骂,刘涛怀疑道:“拜五通真的有这么大罪,值得让老林掌柜花这么大力气,下这样的狠手?”赵长洪决然道:“林家的罪绝不止拜五通神这么简单。我看到林家祭坛后,立刻细想了当年姓林的对我说过的每句话,他对我的态度是在听我提起送五通的五灵阵后才起变化的。想是林家拜五通拜了那么多年,终于在哪一年拜到了横财,为怕横财流动,才急急地要送五通神走。那五灵阵我也仔细想过了,只怕就是林家在坟场埋下的五具女眷尸体,五子登科局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的称呼!”
老于江湖的赵长洪猜得一点儿不错,当年老林掌柜正是得了鬼船宝藏,自觉再也用不到五通神才布下五灵阵送五通。不料刘白龙挖坟放火让他心惊胆战,生怕五灵阵受了损坏五通反噬,才让赵长洪去探风声,又忌惮赵长洪说的有神通广大的同伙留在绍德城,迟早会有识破五灵阵抢夺林家横财的一天,才布局想将两人一起捕杀永绝后患。只是刘涛听得惊心动魄,却怎么也不能相信人心诡谲,竟至如此。
赵长洪叹道:“这就吓住你娃了?你还不明白?林家始终不能留得子祠,就是因为生出来的娃娃都被送到地下祭五通了。”
“想是那送神的五灵阵又必须用怀有林家骨血的女尸布局,连着害死了五名孕妇,五尸十命,嘿嘿,什么是狠,这就是狠。还害得我四十年不能回绍德。你娃不是说在祭坛看到我脸色古怪吗,要是你被一心算计你的人骗成这样还感恩戴德几十年,一朝发现真相,脸上会是什么表情?我,我恨不得把这老甲鱼的棺材啃通了拖出尸体来一口口地嚼下去!”
刘涛点头道:“难怪您当时啃那五通神木像时的表情那么吓人,跟恶鬼似的。那您跟着革命党出城后又干啥了?”
赵长洪叹道:“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乘船离绍德好几百里了。开始人家当我是英雄,那女的对我好像还有那么点儿意思,可后来听了绍德的风声,才知道我是个被刘白龙抓过的盗墓贼。我看人家对我态度变了,哪还好意思留在那里,又不敢回绍德,就到处漂啊漂。那时候大乱才开始,全国都是数不清的大帅,到处抓壮丁,你赵叔到哪儿也躲不了。跟的第一个大帅第一仗就打输了,被别的大帅抓住砍了脑袋,我又被强迫收进了别的大帅军队里,然后被押着又去和下一个大帅打仗。就这样打的仗越多离绍德越远。”
“每次当逃兵不是被原来的军队抓住打得要死,就是在路上又被别的军队抓了过去,慢慢地觉着自己就像一枚骰子,被人吆五喝六地在碗里转,就没停下来的时候,但掷出来的到底是几个点却跟自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转着转着就转成了老兵油子,直到转到了俞师长队伍里。托他的福,被他带来保卫这恨绝了我的绍德城,真算是给我赎罪了。四十年,真的过了四十年啊,进城的夜里听见观音菩萨还在唱歌,我偷偷哭得军棉袄都泡进眼泪里去了……”
刘涛低声道:“赵叔您真的不觉得这唱歌的观音其实一身鬼气,哪里像个正经菩萨?”赵长洪愠怒道:“你娃不要胡说,也许菩萨沾了人气就是这个样子呢!唉,其实她是不是菩萨有什么关系,哪怕就是鬼,是魔,是狐狸变的,我也……菩萨一定还是当年的样子,可你娃看看我,我赵长洪头秃了,胡子白了,脸上皱纹多得跟橘子皮一样。我不怕菩萨看见认不出我,我就怕她一眼认出我了,看到我现在这个样会掉头就走啊!”
刘涛再一次忍住了眼泪,其实他从小嗜犬成癖,对男女之情懵懵懂懂,并不理解这种情情爱爱的煎熬。但没想到身边这个不起眼、看上去猥猥琐琐、没心没肺的老兵油子赵叔,居然是天字第一号的情圣情癫,听了他的经历自己的心觉着跟泡在陈醋坛里一样酸。只听赵长洪叹息道:“进了绍德城,我是一会儿全身火烫似的想去找她,一会儿跟冰镇似的想别见了别见了,老成这个样子怎么和她见啊,想来想去没一刻能拿定主意。现在好了,这里的气也快差不多被咱爷俩吸干净了,闷死在这么厚的土下,就是观音菩萨派龙王爷来也接不到我们的尸身啊。”
赵长洪说着随手拿起一把小太刀往上插去,想看看到底有多厚的土,不料一插之下居然刀尖都没入土,上面似乎有什么硬物堵着,和刀尖接触传来噗的一声,直如金石。
赵长洪和刘涛齐齐咦了一声,方觉得呼吸已经开始变得不顺畅,胸口隐隐做闷。
五、良人胡不归
此时地面上伏龙塔前看着日照大神这样犹如地狱逃出的魔兽,众中国将官一时没人再敢向前一步。熊孝先咒骂道:“乖乖隆滴咚,是什么血气能生出这种恶物?!难怪小鬼子那么凶残,看这信奉的神仙就不是善类啊。”安倍秀宁正缓缓醒来,挣扎着推开俞万程要继续向前:“不,不会这样的。我,我一定可以用神舞和天照大神沟通的,我一定要让万程君平安地离开绍德!”
俞万程和陈参谋同时各拉住安倍秀宁的一只手,阻止安倍秀宁向前。安倍秀宁甩不开两人,凄厉地向着弁财天求呼。俞万程脸上有些发热,原来安倍秀宁说的是求弁财天就算自己不愿走,也请归还天照大神与琼勾玉,避免天亮前绍德城这场惨烈的中日决战,不让自己和心爱的男人变成阴阳相隔。弁财天死鱼般的眼珠里忽然放出了异彩,指着俞万程在地上写道:刚才救你的这个人就是你要救的中国男人?
安倍秀宁看了俞万程一眼,羞涩地点头。弁财天继续写道:你如果确信有比我更好的巫女资格能与天照大神沟通,就来吧。
安倍秀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甩开俞程二人边向前边吟唱道:
伟大的天照大御神,
高天原(传说中日本诸神的居住地)的统治者,有你的地方就有太阳的光芒。
愿我如天宇守卖命(天宇守卖命是日本神话里的舞蹈女神),迎接你回归日不落之地……
怪兽听着安倍秀宁的祭词,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看着安倍秀宁低低垂头呜咽。安倍秀宁跪下伸手抚摸怪兽的耳朵,怪兽似乎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弁财天冷笑地看着这一切,忽然一声厉啸,天照怪兽猛地跃起将跪着的安倍秀宁扑倒在地,尖利的长牙在安倍秀宁的脖子上蹭来蹭去。安倍秀宁尖叫一声吓晕了过去。弁财天冷笑摇头写道:大神在绍德城里已经遍尝人肉的甘美,除了我,它不会再接受任何人的愿望。看在你和我一样,有一个彼此愿意付出生命照顾对方的中国爱人的分儿上,我让大神放你一次,不要再来烦我。
陈参谋与俞万程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费尽千辛万苦,最后却出现这样的变故。陈参谋咳嗽一声,向前用日语朗声说道:“既然老太太不愿意离开绍德城,也不想把天照神交给秀宁姑娘,那可否先将琼勾玉交给我们,这样彼此都有个交代。否则决战一开始,绍德城内玉石俱焚,您就是想等谁回来也没机会了。”
弁财天森森一笑,在地上写道:能得到天照大神,自然就会得到琼勾玉。但我连大神都不会交给你们,别想威胁我,四十年前,我就是一个死人了!写完撮唇一声尖哨,天照神放开安倍秀宁,回到弁财天身边对着俞万程等人一声怪吼,腥风大作,露出嘴里如倒钩一般的森森獠牙。熊孝先等人慌忙举枪对准怪兽。
陈参谋低声对抱回安倍秀宁的俞万程道:“不知道弁财天所说的中国爱人是谁,恐怕只有找到那个人才能说服她了。”俞万程瞧了一眼陈参谋:“还有你不知道的事?”陈参谋笑道:“看她的年纪,谈情说爱的时候只怕我还没出生呢。”俞万程道:“说得是!”忽然拔枪对准了陈参谋的眉心。
六、格杀勿论
熊孝先在旁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别动枪,别动枪。”想要上前早被张王两位将领按住。
俞万程咬牙沉声道:“姓陈的,我问你,你迎秀宁进城,引出弁财天得到天照大神和琼勾玉,究竟是为了我们51师兄弟,还是为了讨好日本人?”熊孝先急道:“师座,您一定对陈参谋有误会!你不知道在城外的敌营我们是怎样舍命和日本人对抗的,他怎么会讨好日本人!”
俞万程冷笑道:“既然演戏哪有不逼真的道理?姓陈的,我们已经知道,正是你借我和秀宁的关系,安排我们51师进驻绍德,这样你才能和寿老人演出苦肉计,以此引出秀宁进城,钩出弁财天和天照神。一切在你眼里都是被利用的筹码,只可惜了51师死去的兄弟还被蒙在鼓里,把你当成神机妙算的好参谋,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陈参谋无奈一笑:“看来我出进绍德这短短的时辰里,城里来了贵客给师座指点迷津了啊!”伏龙塔里传来啪啪的掌声,一个威严而又带着浓重鼻音的男音道:“我就知道没有事情能瞒过陈机要。不错,你我进出绍德,正是擦肩而过。你的作为,也是我向万程及各位将领分析清楚的。此外我还特地给你捎来一份大礼呢。”
陈参谋笑道:“使俞伯牙遇钟子期(古代一对著名的音律知音),虽死无憾矣。马秘书,文斌兄,两年不见,您说话越发庄重了。”男音缓缓笑道:“陈机要,陈泉兄,两年不见,你看着倒是又年轻了些。”一个中等身高、稍稍有些发福、腹部微隆、穿着貂裘的男人从伏龙塔里缓步踱出,正是陈参谋曾经的军统同事,俞万程昔日留学东洋的同窗好友,蒋委员长的秘书,重庆大员马文斌。
熊孝先跳了起来:“姓陈的你真是汉奸?!是你陷害了我们51师的弟兄?!不信,我不信!”陈参谋不看俞万程对准自己的枪口,只是对马文斌热情寒暄道:“文斌你既然要来绍德城,当通知陈某提前准备,聊尽同僚之谊,怎么不声不响偷偷摸摸,鸡鸣狗盗鬼鬼祟祟,还带什么礼来了呢?”
马文斌回笑道:“要是提前通知了,哪里还能帮万程揪出一名人面兽心认贼作父,欺上瞒下只手遮天的跳梁小丑。今天我这份礼物虽薄,你却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啊。”陈参谋叹息道:“我陈某可是那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之人?文斌你远道而来,即使真只带来一根鹅毛我也会笑纳承情的。”马文斌微笑摇头道:“同僚多年,谁不知道你陈机要辩才无碍。只是你也知我为人稳健,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做最后一击。便请接礼。”
马文斌从怀里拿出一方文令,却不递给陈参谋,转手交给俞万程。俞万程朗声宣读道:“经查军统局机要处处长陈泉勾结日寇,出卖国家,罪无可赦,着就地正法。蒋中正字。”落印乃民国最高领袖蒋委员长的印鉴,签名乃俞万程在黄埔军校便熟稔于心的校长蒋介石笔迹。
后面还有批复:已核实无误,此汉奸国贼,人人得而诛之。有碍者格杀勿论。戴笠字。确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愁军统局戴局长的字样。
马文斌笑道:“兵荒马乱,押解不便,一切处置从简,还望陈泉兄勿嫌仓促。”
七、照片上的人
陈参谋的脸上终于失去了笑容,低头道:“为什么,为什么戴局长也会……”俞万程握枪对准陈参谋的手背青筋暴起,沉声道:“希望你下去后对51师曾信任你的弟兄们好好道歉!”陈参谋猛然抬头:“俞师长,你的承诺还算数不?”俞万程道:“什么承诺?”陈参谋道:“那场赌局,你输给我的承诺,说过会答应我一件事对不对?”
俞万程怒道:“你想让我放过你?不行!我说过,我的承诺必须不损于民族大义,宽恕汉奸走狗绝不在此之列。”陈参谋凝视俞万程:“俞师长此话深得我心。今天在场的人,只要有叛徒汉奸,便请俞师长立刻执法,切勿容情。”
俞万程茫然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参谋看向马文斌:“我所求只请俞师长稍候片刻,待我与马文斌彼此对证,谁才是真正的汉奸民贼很快就会水落石出!”马文斌摇头道:“事已至此毋庸多言。万程,枪给我!”抢过俞万程的枪对准陈参谋便扳动扣机,却被俞万程一把拽住胳膊,枪响后子弹却擦偏打在离弁财天不远的地上,引得天照兽一声龇牙咧嘴的低嗥,盯着众将官对准自己的枪口,却没有暴起。
马文斌怒道:“俞万程,那句有碍者格杀勿论需要我解释给你听吗?”俞万程低声道歉道:“但我毕竟和他有约在先。这么多人在这里他跑不了,就听听他死前还想说什么吧。”马文斌看向陈参谋,脸上渐渐又露出了笑容:“陈泉,原来你早知道终有恶贯满盈的一天,居然先伏下后着。可白就是白,黑就是黑,我就不信你还能黑白颠倒不成。”
陈参谋点头道:“正是!黑白公道自在人心,不是一纸文令就可以指鹿为马的。俞师座,我这里正有几张黑白之物,要请你鉴赏。”正要伸手入怀,熊孝先抢先一步,伸手到陈泉怀中掏出,却是几张照片。拿起后一看张大了嘴巴,转头端详了一下马文斌,点点头又摇摇头,挠了挠脑袋道:“好像要瘦些。”俞万程不耐烦地喝道:“孝先你搞什么名堂,拿来给我!”
熊孝先将照片递过去,俞万程一看不觉打了个寒战,照片甚是眼熟,背景隐约正是绍德城,有一张还有伏龙塔,上面的人物也不陌生,便是早前陈参谋在作战指挥室里拿出的照片上和安倍秀宁一起出现的日本王牌间谍土肥原。看着照片上的人物衣着,应当正是与作战指挥室里的照片同期拍摄,然而照片上却没有出现安倍秀宁,而是多了一个奇怪的人物,似乎正与土肥原接头会面。
只是此人物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一顶毡帽更是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嘴唇以下,这还是从侧面拍摄的唯一一张能看到脸的,其他两张都是背影,但俞万程一见之下便有了一种奇怪的熟稔感,忍不住和熊孝先一般抬头看了看马文斌,打了个寒噤。
八三、星计划
马文斌察觉有异,从俞万程手里接过照片,瞄了一眼微微一笑:“这不是我们军统的老对头土肥原吗,和他在一起的人是谁啊?”熊孝先忍不住道:“马长官,你不觉得那个人背影和你很像吗?”马文斌摇头道:“不知道,谁会看过自己的背影呢?怎么陈泉,你想用这张照片反诬我跟土肥原有勾结?”
陈参谋问俞万程道:“师座,和马文斌最熟悉的人,非你莫属,你觉得这张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他?”俞万程没有说话,马文斌笑道:“不要为难万程了。本来军统任务机密不应外传,但万程不是外人,我人虽在重庆,但负责的军统局天字一号机密,只有我、委员长、戴局长知晓真相的三星计划却从未间断,这计划便是要查出日本皇室行动诡谲之真相所在。据我所知,你陈泉的真实身份很可能便是日本皇室派出迎神的七福神之首,心机缜密、精捕善钓的渔猎之神惠比须,以你的身份,串通土肥原,找个背影和我相像之人,拍这么几张照片污蔑于我,还不易如反掌?只是伪造的东西,到底见不到光,否则怎么会一张清晰的正面都拍不到?”
俞万程点头道:“是啊,几张面目不清的照片,实在证明不了什么。”陈参谋哈哈一笑:“好好,果然被你轻描淡写地推脱。不过如果几张照片就能把你正罪,何必我远赴绍德沥血危城。我早猜到你会把牺牲51师的责任推到我头上来离间我和俞师长,这里是我来绍德前从军部调出的命令51师进驻绍德的副本,委员长的手令后却是你马秘书亲自签名督办的。和你刚才诬陷是我陷害51师的出入却又如何解释?”
俞万程接过文件越看眉头越是紧锁,周围众将官一阵骚动。张王两位将领忍不住追问:“师座,你倒是说话啊,陈参谋说的真的假的?”俞万程将文件摔到马文斌面前地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文斌你为什么要骗我?!”
马文斌拾起文件微微一笑道:“陈机要,看来我到伏龙塔里守株待兔之前,却是你在绍德等我入瓮已久了啊。”陈参谋道:“我也是逼于无奈,你马秘书行事羚羊挂角,在重庆更是位高权重,中华虽大谁奈何得了你?只现在的绍德危城,兵荒马乱,押解不便。俞师长已经说了,只要是汉奸叛徒,他是必然不念旧情,公正执法的。”
马文斌仰天大笑:“不愧是陈泉啊,居然想出借万程之手除去我的计划。本来我顾念旧情,须知让你糊里糊涂死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你却逼得我非要杀人诛心。唉……”马文斌声音带了些苍凉,“你我本私交甚笃,便是瑶光选择你的时候,我也给过你们祝福,怎料到造化弄人,你我居然相煎何急到今天的地步。”
陈参谋怒道:“住口!你还有脸提瑶光。当初瑶光传来情报,说军统高层有人和日本勾结的时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个叛徒居然会是你!”马文斌轻声叹息:“你也是忘不了瑶光啊。陈泉兄,时光不可溯,人要往前看。瑶光这样聪明冰洁的女孩子,不会属于我,也不会属于你,本就不该留在凡间受岁月侵蚀年华老去,这样的结局,对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陈参谋静静道:“这些话你尽可以等见了瑶光当面对她说。”
九、指鹿为马
原来当年马、陈二人都是瑶光的追求者,只是自瑶光选择陈泉代替陈泉去南京执行任务,发现军统高层有人私通日本的迹象传回情报后,陈泉深知事件重大牵连颇深,便约下马文斌和另两名值得信任的高层动手追查。可随即北斗七星便离奇被捕。陈泉远赴南京后历金陵茶楼一劫,瑶光逝前的一举一动每每让陈泉汗流浃背。为什么瑶光指向那只印着寿星的茶壶后要紧紧攥住自己两根断指?须知瑶光这么聪明体贴的女孩子生前从来都是避免触及自己残指的啊。
难道她想告诉自己真凶不止一个?可茶壶上除了寿星,只有寿星旁边的那头鹿了。想到指鹿为马一词,瞬时让陈泉心坠冰窖。难道瑶光的真正意思是一切皆为寿老人和这匹马勾结所为?
可是随即马文斌高升重庆,陈泉猜想的一切限于权限无法调查。便是在绍德拍到的土肥原旁边那似曾熟悉的身影,也因为马文斌行事谨慎拍不到正面,根本无法拿出作为罪证,反会打草惊蛇。但陈泉相信,既然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一天。终于在两年后俞万程接令进驻绍德时,陈泉发现了马文斌抢在军部批文前积极参与调度的迹象,联系寿老人在绍德的离奇失踪,陈泉相信,距离马文斌再次出现在绍德之时不会久远,而这是自己唯一能把握的揭露真相、除去马文斌为瑶光报仇的机会。
陈泉对俞万程的爱国热情深信不疑,这是一个永远会把大义放在私情前面的热血军人,也是一个注重承诺的真正男儿。有他在,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划就一定能实现。现在果然不出所料,马文斌万万不会容许自己和日本人勾结必得的绍德宝物落在陈泉手里,见陈泉出城,便立刻现身企图掌控局面,却在陈泉策划已久的陷阱里终于露出了破绽。只见马文斌轻轻抖了抖手上的文令:“既然证据确凿,我再反驳也没意思了,是吧?不错,调51师进绍德是我亲手做的,两年前出卖北斗七星,通敌叛国,在绍德与土肥原会面的也是我。这些年,我也睡得不踏实呀。”
俞万程惊怒道:“马文斌你居然……”却再说不出话来,陈泉猛然拔枪对准马文斌,马文斌却伫然不动道:“但我到底只是奉命做事的人。陈泉,你问问自己,北斗七星是由你和戴局长直线负责的,我可有办法得知其他六人名单?”
瞬间陈参谋脸色苍白:“难道,难道,戴,戴……”马文斌叹道:“还有调令上我的名字难道不是签在委员长后面吗?其实你们可以电文军部,为了保万程平安,是否我已经几番安排飞机来接应万程。陈泉啊陈泉,聪明如你,到现在还猜不到三星行动的真正内容吗?”
陈参谋耳中嗡嗡作响,马文斌所言如一个个闷雷劈来:“三星计划由委员长、戴局长制订,我只是唯一的奉命执行人员。我不惜声名,觍颜投敌,最终目的就是取得日本皇室信任,进入七福神成为福禄寿有权查阅皇室档案,抢在日本人之前取获清末时日本皇室遗失在中国的皇权证明——天照大神与八尺琼勾玉。”
陈参谋嘶声道:“就,就算这样,你,你怎么能对瑶光……”马文斌摇头叹道:“虽然上峰有令,但有阻碍三星计划的人物,授权我立刻清除!但我对瑶光的感情到底牵绊了我,我让寿老人给瑶光下禁言术就是想保住她的性命,结果你却活活逼死了她。我的心,比你还疼如刀剐!”
十、鬼面獒王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只觉自己和日寇的浴血拼杀,远不及这些暗线战斗来得惊心动魄。只听马文斌又道:“戴局长将北斗七星名单交给我后,本想借此追究你的责任,一并除去有碍三星计划的人物。却是我心伤瑶光之死,念屋及乌,力保于你才护得你安全。可你步步紧逼,终于落得今天这个局面,逼我将实情全盘托出,可还对得起你陈泉?”
陈参谋身子一晃,嗓子一甜,哇的一口血吐在胸前。只听马文斌森然道:“你还派人跟踪日寇在城里的奸细林掌柜,又揭穿逼死寿老人,更擅自出城与犬养崎谈判带回安倍秀宁,打草惊蛇,让我无法继续在城中暗寻天照神,直让瑶光他们的牺牲化为东流。你自作聪明,徇私越权,有碍民族大业至此,我拿出上峰密令,军法处置了你,问你可有不服?”
陈参谋摇摇欲坠,熊孝先慌忙扶住圆场道:“误会,误会,大家都是为了对付日本人,马长官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参谋这一次吧。”马文斌哼了一声不加理会:“各位,三星计划关系到中国未来的命运走向,今日对各位开诚布公,一是为陈泉所逼,二来希望各位明白在下肩负之重,务请助一臂之力,让被陈泉搅乱的计划发展回归正轨。”
俞万程对马文斌道:“文斌,你需要我们为你做什么?”马文斌指向场中:“这只天照怪兽乃委员长必得之物,关系日后中华命运。请各位务必帮我活擒。天明前陈纳德的飞虎队会派飞机来接我和此兽与你离开,等到达军部我便电报给犬养崎,胁迫他放51师离开绍德。”
熊孝先忍不住道:“这怪兽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们要这么重视?”
马文斌道:“我成为福禄寿后方有机会接触日本皇室秘档,对照无数中日文献方才查证出,此物便是在中土绝迹已久的鬼面獒王,相传是蒙古草原最凶猛的母獒和狼群头狼交配出来的异种。此獒生就一副鬼脸,寿命极长,喜食犬类,天性凶悍狡黠,世间再无猛兽可与之对抗,也无法为常人所驯服。且足有甲铲如穿山甲,趾生倒爪如猫豹,下善掘洞,上可行壁,潜行本领天下无双,常人难见其行踪,绝不亏了名字里那个鬼字。”
“中国只在秦朝初建时由塞外匈奴王捕得一对,献于嬴政被朝廷当作神兽奉养,称为梼杌,更在派遣徐福率船队出海访灵山求仙之时作为镇船辟邪的灵兽随行。结果船队在东瀛海域被风暴击溃,獒王随甲板漂流到岛国为一土著女子所救。此女名为卑弥呼,利用土著人对獒王凶相的恐惧心理,将獒王宣称为太阳的象征天照大神降临凡间,自称神的侍从,以此创造了古邪马台国,便是现在日本的前身。”
熊孝先哇了一声:“原来这怪物的来头如此之大。”马文斌点头继续道:“是,鬼面獒在日本,和真龙在中国的地位相仿佛。不久后古邪马台国倾覆,但鬼面獒王以及后代只服从流承卑弥呼血脉女子的习性却保存了下来,而安倍家族正是当年卑弥呼的后裔。鬼面獒的繁衍也日益稀少,到了近代日本更是仅存此一只,被奉为皇室的守护神,对了万程——”
马文斌从怀中掏出一张报纸,展开却是前几天的纽约时报,指着头条对俞万程笑道:“这是外界对绍德保卫战的衷心称赞,你可算给委员长在美国人面前挣足了面子。再处理好这件事,日后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啊。”
俞万程接过报纸,沉重地点点头:“谢谢文斌兄的好意,给我这个机会,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举枪对准场中的鬼面獒王,挥起手道,“51师听我号令,准备击杀此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