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怎么样?”杰克追问,眼神落到被殷漓扶住的秦雯身上,她沉睡的样子,真的和斯坦利亚很像,不是形似,而是神似,他几乎就要产生错觉,仿佛现在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他朝思暮想了好多年的师父了。

“她应该是中了毒!”殷漓道,语气沉重,“这种毒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症状竟然与中暑如此相似……”

“中毒?”司徒翔一惊,道,“难道山虎也中了毒?”

“怎么说?”殷漓连忙问。

“山虎自从墓道里出来之后举动就开始非常奇怪。”司徒翔一想起那个卤莽、生龙活虎的山虎,胸口就像要炸裂了一般疼痛,“他目光呆滞,也不吃饭喝水,经常坐在车子里发呆,而且他还……”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眼神变得极为复杂。

“还什么?”殷漓急道。

“他还经常自言自语,叫着秦雯的名字。”司徒翔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山虎的表现就像是一个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对秦雯如此迷恋,这根本就不符合他的性格。现在想来,必然是那种未知的毒药在作祟。

“玲珑窍?”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殷漓就惊呼起来,“不可能的!现在怎么可能还有那种东西!不可能!”

“玲珑窍?”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东西?

“玲珑窍是从西域传入中原的一种药物。”殷漓用不可置信地语气向众人解释,“这种药物最早的记载在春秋战国时期,是由西域商人带过来的,相传有一种奇怪的功效,可以将人内心中的欲望无限放大,从而令其丧失心智,作出违背本性的事情。甚至与另外一种东西合用之后,还可以操纵别人的言行。但是玲珑窍制作方法极为阴毒,世代都被朝廷所禁止,在西汉中叶就已经失传了,现在怎么会有?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阴毒?”杰克接口道,“怎么个阴毒法?”

殷漓望了他一眼,说:“需要六六三十六个童子和七七四十九个童女的心脏作为药引,合同另外五十六种珍贵的奇花异草一起放入千年铜鼎中炼制,火候一定要精确,在炼制的过程中还要不断地往里面放入新鲜人血,一直练九九八十一天。开炉之前,要在炉前献上一名身份高贵的美丽女子作为祭品,将她投入炉火之中,方才可以开炉。炉中的红色粉末,就是玲珑窍。这些用作药引的心脏,也必须是新鲜的,现在怎么可能有人为了炼丹药而大规模的杀人!真的是不要命了吗?”

众人沉默了下来,考古队只有陈羌和白云凝跟着下来了,两人互望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时间气氛变得极为诡异。

良久,老四突然开口,说:“会不会是墓室里原本就有这种药?”

殷漓一震,脸色变了几变,似乎悟到了什么,惊道:“难道……难道是昭伶公主面纱揭开时的那阵香味?是了!古书上说‘玲珑窍’蒸发之后无色,却有一股腥甜的异香,像是腐烂了之后的玫瑰花的味道,现在想来,当时那个香味,确实很像!”

“既然这种毒药这么厉害,为什么当时我们都闻到了,却没有事?”老四和山虎平时就像亲兄弟一样,现在看到兄弟惨死,满心的愤怒,不禁大吼道,“为什么我们都没事?只有他死了?”

“老四!”司徒翔出声制止,心中却一阵绞痛。殷漓将秦雯从棺材里抱出来,让她靠着棺材坐下,缓缓道,“就算我们吸入的那种气体是玲珑窍,也是在这个地下待了两千多年了,药效肯定会有所改变。虽然古书上没说,但依常识来看,它的效用会大大减弱,人的体质不同,受它的影响也就不同。山虎是被人杀的,如果我没有猜错,杀山虎的,肯定是另一个受了玲珑窍影响的人!”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了秦雯身上,多了一丝忧郁和担心,“小雯也中了它的毒,发高烧,昏迷不醒,应该都是中毒的症状。至于那个人为什么不杀小雯,就不得而知了,如果他真的只是按照壁画上的故事来杀人,杀了小雯不是正好?”

“也许他是想每天杀一人?”杰克道。

“也许……”殷漓脱下自己的外套,套在秦雯衣衫不整的身上。虽然她衣衫褴褛,但好歹裤子是完整的,应该没有被侵犯成功,只是若想要侵犯她的是凶手,为什么凶手没有再进行下去?

她转过头,望了一眼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最后还是因为太血腥而不得不把目光移开。现在看来,只有一个解释了,中了“玲珑窍”毒的山虎抵抗不了自己的心魔,从而想要侵犯小雯,只是他还没有得逞,就被凶手给打断了。

可是,能制得住山虎的人能有几个?何况是在山虎几乎完全丧失本性,连身怀绝技的秦雯都无法反抗的情况下?

她抬起头,正好迎上司徒翔的目光,他的眼中也有顿悟后的惊诧,能杀得了山虎的人,只有三个:他、杰克、老四!

出墓道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着,山虎的尸体被毛毯卷着,老四抗在肩上,秦雯却由陈羌背在背上,她的身体,越来越烫,陈羌不禁汗如雨下。

几人一出来,李教授等人就围了过来,他不敢去看山虎的尸身,只是焦急地望了秦雯一眼,说:“小秦……她没事吧?”

“有事,而且很严重。”殷漓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脸部肌肉痉挛了一下,说,“陈大哥,麻烦你把她放下来,不能再拖了,我要在这里给她施针!”

“施针?”李教授一听,脸色都变了,“小……小殷,你……你可要想好……这个针……可不能乱施的,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殷漓眉头紧皱,额头渗出点点汗珠,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个小皮包,然后又从皮包里掏出一块红色的布,层层打开,里面竟然插着数根大小不一的银针,在月光下闪动森寒的光。

陈羌将秦雯放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台上,殷漓示意大家回避,然后脱下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她的肌肤细腻白皙,月光洒在上面,现出一种近乎雪一般的白色。

可是这个时候殷漓没有心思去欣赏她的皮肤,从红布上抽出一根针来,望着手中的针,她犹豫了一下,虽然对人体的穴位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在假人身上也试过无数次,但在真人身上施针却还是第一次。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知道自己这一针下去,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保住秦雯的性命,另一个,就是置她于死地。

恐惧春风一般刮过她的心头,她迟疑地望了望秦雯,她脸色发青,身体越来越烫,连嘴唇都呈现一种可怕的乌青色,如果再不施针,恐怕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不行!不能再拖了!

她咬了咬牙,心下道:“外祖父,成败在此一举,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她手腕一动,那根银针便扎进了秦雯的脖子,秦雯突然睁开眼睛,尖叫一声,然后软软地倒下去,闭上了眼睛。

众人听到叫声,都顾不得许多了,纷纷围了过来,只见秦雯面如死灰,嘴角涌出一股黑血,划过她白嫩的面颊,滴落在石头上。

杰克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突然暴怒道:“她死了!你……你杀了她!”

众人闻言,都倒吸了口冷气,李教授被他一吓,几乎晕厥。殷漓正心烦,听他如是说,不禁冲他吼道:“不懂就不要乱说,给我滚一边去!”

说罢,又从红布中抽出一根针来,用食指和中指在她的胸口探了探,然后将银针扎了进去。

这次秦雯没再醒来,只是两股散发着恶臭的黑血自她的双眼汩汩而出,像流出满脸的血泪。

杰克大急,一拳向她击来,口中叫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的拳头还没有碰到殷漓,就被一只大手接了下来,他抬头,看到司徒翔那双冰绿色的眸子:“杰克,殷小姐出自医学世家,如果你没有其他办法,就不要再添乱了。况且……”他微微顿了顿,道,“这件事与你无关。”

杰克神情一窒,喉头仿佛堵着块鱼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瞪着司徒翔,良久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错,是我多管闲事了。”说完退到一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愣愣地望着满脸是血的秦雯,心中涌起一阵疼痛,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他想念了那么久了女人。也许……她也和秦雯一样,死了吧?

殷漓没时间去理会他们的争执,一心想着秦雯的毒,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汗,她又抽出一根针来,这一针,下的是死穴,如果稍有偏差,小雯必然再难复苏。

她抬起头,望向那一轮明月,月亮很美,美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风景。

三千多年了,她家的医术已经传了三千多年了,希望不会在今天,毁在她的手里。

她狠狠咬住下嘴唇,一针扎了下去,那针刺入秦雯的头顶,一股黑气立刻冲出,像是汽车尾气般猛烈。空气中立刻弥漫起一阵恶臭,像是腐烂了几千年的尸体一般,众人掩着口鼻,纷纷后退,害怕这臭味也带着剧毒。

待头顶黑气散尽,秦雯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殷漓大喜,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伸手为她把脉,脉象虽然很弱,但终于又有了心跳,呼吸也渐渐平稳起来,原本满身的高温也渐渐退了下去,青灰的脸也渐渐恢复了红润光泽。

“小雯……”殷漓抱起秦雯,用纸巾为她擦去脸上的黑血,一边哭一边说,“我总算是没有辜负外公这么多年的教养,你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杰克悬在心上的一块巨石在这一刻落地,他忽然生出一丝感恩的心来,谢天谢地,她终于没事了。

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感情,究竟是出自对秦雯的关心还是对斯坦利亚的爱,毋庸质疑的是,他的心第一次感到了温暖。

“小殷,小秦没事了吧?”李教授都快被这些年轻人搞得精神衰弱了,战战兢兢地问道,“她身上的毒都解了吗?”

“还有些余毒。”殷漓想了想,道,“还需要药物治疗一段时间才能复原,还好这次出来我带了不少药,应该没问题。等余毒都排尽了,小雯就能醒了。”

李教授松了口气,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天渐渐亮了,殷漓把秦雯带回帐篷,考古队的众人都各自回去复原发掘出的各种古物了,只是被困在沙漠的阴影还是如同乌云一般笼罩在众人的心头。

山虎和郭桐的尸体安置在神庙废墟里,因为沙漠中不好保存尸体,只能埋在沙地下面。埋葬两人的时候殷漓一直站在一旁观看,她觉得很悲哀,也很可笑,两个身份遭遇相差如此巨大的两人,在生前甚至敌对的两人,死后却葬在一起,手足相抵,宛如兄弟。

考古队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了,对死亡的恐惧让所有人都有些神经质。按照主墓室里的壁画,还应该会有一个牺牲者,被砍下头颅。谁都不想成为这个断头者,一入夜,就缩在帐篷里,不敢出门一步。

殷漓的帐篷里依然只有她们两人,她给秦雯吃了药,秦雯一直都在流汗,流出的汗水夹杂着黑色的物质,将铺在她身下的毯子染成了一片黑色。

殷漓一边给她擦汗,一边给她喂水,她们带来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了,她正在发愁,却听见门帘响动,进来的竟然是司徒翔。

“是你。”殷漓望了他一眼,心里涌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你来做什么。”

司徒翔什么也没说,放下一个大水壶就朝帐篷外走去,殷漓拿起水壶,里面满满的,拿在手里很沉。

她的心里溢满了温暖,转身追出帐篷去,说:“司徒,我想和你谈谈。”

“你想和我谈什么?”两人走出营地去,在一个隆起的小沙丘上,月光正好,将两人的脸照得苍白暗哑。

“你觉得……谁会是凶手?”殷漓望着他,道。

司徒翔沉默下来,他觉得她眼中有些未可知的东西,那些东西让他隐隐有些不安:“你想说什么?”

“相信你也发现了,能够杀得了山虎的人,只有你、杰克和老四。”殷漓缓缓道,“当然,还有小雯也有这个本事,不过以她中毒的状况来看,凶手是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到底想说什么?”司徒翔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那种自以为是的口气,仿佛她什么都能看穿一般。

殷漓望着他的眼睛,那双冰绿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更加耀眼迷人:“司徒,我一直很在意,那天你说了句很奇怪的话,这句话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让我产生了近乎疯狂的猜想。”

司徒翔一怔,眼中迸发出一丝愤怒和杀意,殷漓笑了起来,笑容如月光般皎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