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超生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击在殷漓的心头。她突然觉得有些头晕,双腿一软,朝后倒了下去。秦雯一惊,正想伸手去接,却见一只有力的大手凭空伸了出来,将她的腰稳稳地接住。
全身冰冷的殷漓,突然感觉腰上传来一阵温暖,定睛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司徒翔那双冰绿色的眸子。眸子里透出的光辉,比那红色的衣袍还要令她眩晕。
“你好像感冒了。”司徒翔说,“不要在外面吹冷风,回帐篷去,吃点感冒药。”
“谢谢。”殷漓浑浑噩噩地在秦雯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也顾不上洗漱,钻进睡袋里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一夜,她睡得异常安稳。
第二天殷漓是被一阵骚动惊醒的,醒来之后头还有些微微作痛,像无数只蚂蚁在往里钻。她惺忪朦胧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就见秦雯风一般冲了进来,大惊小怪地叫道:“小漓,不,不好啦!”
“我很好。”殷漓有些不快地说,“是不是那个叫杰克的,要来抢昭伶公主的尸体?告诉他,他什么都可以拿走,就是尸体不行!那个田叔真是变态,什么不喜欢偏偏喜欢尸体!”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秦雯急得额头上全是汗珠。拉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拽:“你快来看,我们所有的车,都不知道被谁给戳破了轮胎,现在我们被困住了!”
“不就是被困住了吗?有什么了不起。”殷漓赖在睡袋里不肯起来,随口答道。但话一出口,又觉得哪里不对。定下心来思量一下,立刻脸色大变,诈尸一般坐了起来。拉住秦雯,眼睛倏地瞪大了:“你……你刚才说什么?汽车轮胎被戳破了?”
“对!”
“可恶!”殷漓气急败坏地从睡袋里钻出来,道,“那群土匪到底想干什么?真的要把我们困死不成!”
“不是他们做的。”秦雯连忙道,“他们的轮胎也被戳破了,我们都被困住了!”
“什么?”这一惊非同小可,殷漓脸色惨白。不是他们做的?那是谁做的?是谁要将他们困死在这沙漠里?谁跟他们有这样的血海深仇?
一个令人战栗的想法浮上她的心头,却被她立刻推翻。
不会的,不会的!这太荒谬了!
忽然之间门布响动,司徒翔已经走了进来。他望了秦雯一眼,冷冷地道:“你们跟我来。”
“有什么事吗?”秦雯立刻挡在殷漓的面前,满身戒备。
“有东西要给你们看。”司徒翔的声音始终是冷冷的。但眼神一碰到殷漓,就柔和了下来,“你们一定会感兴趣。”
两人对视一眼,跟着他走出帐篷。营地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人心惶惶,所有人脸上都透着一丝绝望。
陈羌正巧迎面走过来,看了一眼高大的司徒翔,欲言又止。秦雯大大咧咧地问道:“陈大哥,有什么事吗?”
“李,李教授说……”陈羌始终对司徒翔颇为忌惮,一遇到他冷冽的目光便不禁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地说,“教授让我们……让我们去大帐篷开个会,关于汽车轮胎。”
其实开会的议题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对付这帮盗墓贼,但借十个胆子给他,他也不敢在司徒翔面前说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对着两个女孩使眼色。
秦雯笑起来,昨日在墓道里临危不惧的英明神武已经看不见了,又恢复成了那个后知后觉的粗线条女孩:“陈大哥,你跟李教授说下吧。我们有急事,很快就回来。”
“可是,”陈羌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被司徒翔那双冰绿色的眸子给硬生生地塞回了肚里,“那,那行。你,你们早去早回。”说完,也顾不得什么,连忙转身就跑。秦雯挠了挠脑袋,奇怪地说:“他没事吧,怎么像见到了鬼一样?”
殷漓无奈地摇了摇头,难以置信昨天的她和今日的她是同一个人。难道人类的智商真的要在危难中才会有所提高?
司徒翔低笑了一声,带着两个女孩走出了营地。就在他踏出营地的那一刻,突然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道森冷的目光,猛地回头,一切如常,不过是连绵的帐篷,灼热的空气。
他皱起了眉头,难道刚刚是自己精神过敏了?
三人从营地一直向公主陵走去,他们的身后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太阳高高地挂在藏蓝色的苍穹上,阳光毒辣得令人战栗,让人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幻觉,仿佛回到了那十日共出的恐怖年代。
秦雯以为司徒翔要带她们去看刚刚发现的古物,却惊讶地看着他穿过遗址,一直向前走去。在他的前方,只有连绵不绝的黄色沙丘。
“喂,你要带我们去哪儿?”秦雯有些沉不住气了,大声地道,“现在大家都出不了沙漠,水和食物都很有限,你不要浪费我们的体力!”
“就在这里。”司徒翔停下了步子,他的脚下是一处沙丘的丘脚。一具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骨架半埋在沙子里,呈现出一种近乎纯净的白色。风沙卷过,带走了骨架里的沙土,又留下新的沙土,生命的意义仿佛就在这一去一留中得到新的诠释。
“你带我们来,就是为了看这个尸骨?”秦雯不满地道。
“当然不是。”殷漓接口道,“司徒先生恐怕还没这样的闲情逸致。司徒先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不要卖关子!”
司徒翔听她称呼自己“先生”,心里堵了一下,皱了皱眉,语气明显冷硬起来:“说得没错,我还没有无聊到让你们来看稀奇的地步。在这沙子下面,埋有东西。”
“哦?”秦雯来了兴趣,“埋的什么?不会也是尸体吧?”
司徒翔冷笑:“你说对了,埋在这下面的就是尸体。”
“什么?”秦雯一惊,“这里也有尸体?难道这下面也有陵墓不成?”
殷漓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忽而大变,扑向他脚下的沙土,用手快速地将细软的沙子拨开。不到半刻,她全身一顿,立起了身子。
秦雯的瞳孔顿时放大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埋在沙堆里的东西,喃喃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它们会在这儿?”
就在那堆沙子里,浮现出一具具干尸。它们面目扭曲,身上捆绑着麻绳,碧玉做的腰牌静静地躺在它们的腰上。
殷漓拿起那块腰牌,上面的字迹非常熟悉:铃兰。
铃兰!那个被逼殉葬的汉代侍女!
秦雯转过头,冲司徒翔怒吼道:“那些干尸果然是你们偷的!你们真是无耻!”
“小雯,如果干尸真是他们偷的,又何必领我们来看?”殷漓沉吟道,“这里面,必然有什么隐情。”
“说得没错,这几具干尸田叔不收,对我们来说没有多大用处,反而碍手碍脚,根本没有偷的必要。”司徒翔眼中露出一丝赞赏,“进墓道之前我偶然看见这里露出了一块人类的头骨。昨天晚上来查看,果然就是你们丢的那几具干尸。看来,你们有内贼了。”
殷漓苦笑了一声:“真是内忧外患啊!不知道是谁这么贪心,连这几具尸体都要偷。不过能瞒着所有人不动声色地将这三具极为脆弱的干尸偷走,这人还真是不简单。”
“我只是觉得奇怪。”殷漓抬头,意味深长地望着司徒翔,道:“我们素不相识,为什么你要把这件事告诉我们?难道你的那些兄弟不值得信任吗?”
司徒翔脸色一变,没有答话,眼中的神情更为复杂。殷漓缓缓地站起来,她总觉得那双冰绿色的眸子里藏着什么令人惊讶的东西,却始终无法看透。良久,她才开口道:“那个田叔到底是什么人?他到底想要陵墓里的什么东西?”
司徒翔一震,脸色冷了下来,冷如大漠的夜色:“小姑娘,好奇心会害死一只猫。”说完,他在干尸上盖上沙子,转身向石林的方向走去,“干尸埋在这里的事不要说出去,偷尸体的人就在考古队里,你们要小心。”
殷漓站在风沙里,看着他越走越远,一直消失在沙丘的另一边。秦雯不解地道:“这人真是奇怪,怎么好像对我们很信任?小漓,难道他真的喜欢上你了?”
“不,没有这么简单。”殷漓并不是个喜欢自作多情的人。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司徒翔沉稳冷静,不是个会被感情所左右的人,他信任她们,必有缘故。
两人回到营地时正好碰见郭桐,他一见两人脸色就冷了下来,语气生硬地道:“你们到哪儿去了?”
“我们去哪里需要向你报告吗?”秦雯对他没什么好感,又吃软不吃硬,冷冷地道,“考古队什么时候轮到郭先生来主事了?”
“你!”郭桐脸一红,双眼怒气冲冲地瞪着秦雯,好久都没说出话来。秦雯眼睛一翻,道:“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我们就不奉陪了。”
郭桐冷笑一声,仿佛强压着满腔的怒气,道:“现在的年轻女孩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偏偏喜欢坏男人。难道真的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你说什么?”秦雯怒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是很清楚吗?”郭桐咬着牙说,“你们这些小女孩还是矜持一点的好。不要看到那几个盗墓贼长得英俊身材又好,就春心萌动,今后有你们哭的时候!”
“你,你再说一次试试!”秦雯闻言大怒,话音未落一拳已经打了过去。就在这时,一只手忽地伸了出来,准确地抓住她的手臂。她回过头,看到殷漓冷然的脸,激动地说:“小漓,你放开,我要好好教训这个混蛋!他竟然敢胡说八道!”
“小雯,不要冲动,我们毕竟是客。”殷漓脸色冷峻,冰冷的眼神一扫到郭桐的脸上,他就不禁打了个寒战。
“郭先生,我们到哪儿去是我们自己的事,不劳你费心。不过我们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李教授和考古队的事。”
她的身上散发出威严的气息,令郭桐不敢回视。他咬了咬牙,转过身去,道:“好,我就信你一次。”
“谢谢。”殷漓冷冷地答了一句,转身走了。秦雯还不忘对着他狠狠地吐出一个“哼”字。郭桐望着两人的背影,脸色柔和下来,眼神颇为复杂,一个人站在原地愣愣地发呆。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只柔软的白色的手覆上了他的肩。他一惊,回过头,看到白云凝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美丽脸庞。
“小郭,你怎么也喜欢管闲事了?”白云凝始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笑容。
“难道连我们的小郭也喜欢上那两个丫头了?那两个丫头真的有这样大的魅力?”
郭桐脸立刻就红了,连忙道:“白姐,你不要胡说。”
“看吧,果然被我说中了。”白云凝笑起来,“小郭啊,你这可不是明智之举啊。那几个盗墓贼对两个丫头有意思,其实对我们很有利,至少不用怕他们杀人灭口。可是你如果从中阻挠,那些人丧心病狂,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就算你不怕死,也多想想你年迈的外婆吧。要是你有什么事,谁来照顾她?”
郭桐皱起眉头:“白姐,你真的误会了,我只是担心……”
“好了,不用说了,白姐知道。”白云凝拍了拍他的肩,一脸和蔼地微笑,“你要知道分寸,这世上好女孩还少吗?”
郭桐沉默下来,心中最隐秘的地方,在隐隐作痛。
他没有发现,白云凝的嘴角,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