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通数落,让陈羌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年纪稍大的女人见她说得实在不像话,瞪了她一眼,笑着对殷漓两人说:“关于做专访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得问问李教授。他在帐篷里面研究刚出土的木板,让小陈带你们过去吧。”
“那就多谢了。”秦雯和殷漓望了那态度嚣张的女人一眼,跟着陈羌往不远处的大帐篷走去,身后还隐隐传来那女人不满的嗓音。
陈羌红着脸,颇有些尴尬,跟两人解释道:“她叫张媛媛,是我们学校副校长的女儿。脾气是暴躁了点,人并不坏,你们多担待啊。”
“没什么。”秦雯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令殷漓打了个冷战。虽然秦雯本性善良,但性子刚直,从来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如今她满脸笑容,必定是火山爆发前的那一刻宁静。想到这里,她的双脚自动移开两步,和她保持五个拳头的安全距离,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但秦雯仿佛转了性子,并没发火,反而继续问道:“那位女老师怎么称呼?”
“她叫白云凝,是李教授的助教,研究生毕业还没两年,但在学术方面很有造诣。”陈羌一边说一边掀开了大帐篷的门帘,“李教授,我带了两位客人来。”
“客人?”李教授正在专心地看着桌子上的木板,听到他的话连忙抬起头来。这是个年近半百的老者,戴着一副黑框眼睛,满脸的皱纹,身上穿着有些肮脏的衬衣,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形象,“什么客人?”
还没等陈羌回答,秦雯已经走了过去。望着这位教授,满脸的惊喜:“您就是李德佑教授吧?我听外祖父提起过您,他说您是当今考古界很有才华的教授呢。”
李教授显然被她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茫然地望着她,说:“你外祖父是?”
“我外祖父叫麦天云。”
“麦天云?”这个名字显然极具震撼效果。李教授双眼一睁,一下子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其身手不输年轻人:“你外祖父是麦天云?”
“是啊。”秦雯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点了点头。
“那你的母亲是?”李教授似乎有些不相信,出言试探道。
“我母亲叫麦佳,是专攻西域史的。我叫秦雯。”
“原来真的是麦教授的外孙女,请坐,请坐。”李教授满脸的笑容,干枯的嘴唇几乎都乐得合不拢,连忙把她让到一旁的凳子上,“麦教授是我的偶像啊。我当年还想过考他的博士生,可惜考的人太多,麦教授又严格,就没能考上。这是我一生的憾事啊,如果你能帮我引见一下的话,我这一辈子就不算白活了。对了,秦小姐,你们这次来是?”
就这样,秦雯和殷漓名正言顺地留在了考古队里。殷漓永远也忘不了,当秦雯说想全程报道考古过程时,李教授脸上的兴奋表情,连眼睛里都在冒光,仿佛这是一种莫大的荣幸。看来名人效应果然是有用的,不过李教授年过半百还像小女孩一般追星,倒是让殷漓开了一回眼界。
当然,李教授的决定遭到了张媛媛的强烈反对,但李教授态度强硬,并提到了她的毕业论文。她才不得不咬牙切齿地同意让两人留下。
殷漓望着她投过来的愤怒和阴冷的眼神,以及秦雯不甘示弱的低声冷笑,头隐隐作痛起来。看来这场机会难得的考古之旅前途堪忧。
两人被安顿在女生专用的帐篷里,考古队中男人多,女人少,男女混住又不方便,所以专门为女孩子们起了一个小帐篷。原本只住着张媛媛、白云凝,殷漓两人住进来后立刻就显得拥挤了。李教授觉得对不起两人,就做主把原本放在这里的一些器材搬进了他的大帐篷里。张媛媛对这种特殊的照顾十分不满,对两人跟她抢帐篷更是恨得双眼泛凶光,一天都没有好脸色。
两人刚刚把背包放下,准备吃点东西,陈羌就走了进来,说:“秦小姐,殷小姐,李教授请你们过去。”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见陈羌满脸不自在,已经明白了八九分。果然,一进大帐篷,李教授就笑着问道:“小秦啊,听说你们有块木板,是在尼雅遗址发现的?”
“是的。”秦雯点头,“不过不是古物,看木料应该是现代的东西。”
“上面的文字是佉卢文?”李教授眼睛里透出一丝不相信的光芒,“即使是现代的东西,写有佉卢文的木板也是一大发现。不如拿出来,大家研究研究?”
秦雯有些为难:“李教授,不是我们不给您看,实在是不方便。我们听说这是先知阿菩尔的东西,如果擅自把先知的神喻给别人看,看的人是要被下到热沙地狱的。”
“先知?阿菩尔?”李教授用奇异的眼神望着她们,沉默了半晌,才说:“小秦啊,我也是长期做考古工作的人,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不过,古代西域的传说中并没有阿菩尔这位先知,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况且我听说木板上面说的事情和我们这座古墓有关,给我们看看也算是对发掘工作有所帮助嘛。”
“这……”秦雯朝殷漓望了一眼,心想这个陈羌嘴巴还真大。
殷漓无奈地翻了下眼睛,说:“小雯,就给李教授看看吧。他也不算不相关的人。”
“没错没错。”李教授点头,朝桌子上一指,说,“这些木板是在墓地发现的,上面是于阗文字,不如拿出来大家一起研究?”
好一个威逼利诱。殷漓在心中赞道,看来这位老教授很有谈判专家的潜质嘛。
秦雯无法,只得从挂包里把那块木板取了出来。在两人的旅行中,除了背包和行李箱之外还每人挂了一个斜挂包,里面装的是最重要最贴身的东西。背包可以放下,但挂包即使是吃饭睡觉也绝不取下来。
李教授接过木板,将鼻梁上的眼镜扶了扶,仔细端详木板上的文字。原本看到木板太新,他有些失望。但一见到上面的佉卢文,他的眼睛就放出光来,叹道:“奇迹,真是个奇迹啊。现代人写的佉卢文,竟然语法和字型上都没有一丝错误。这个人一定是个西域文字专家。小秦,听说你母亲已经把它翻译出来了。”
“是的。”秦雯翻出那张被揉着皱巴巴的纸,递给他。他将上面的汉语仔细看了一遍,又对照着木板看了一遍。一边点头一边说:“好,翻译得好,不愧是麦老先生的千金!”
秦雯不解地看着他,说:“教授,您就不觉得害怕吗?上面说墓门打开后会有灾难啊。”
“这个不奇怪,古人为了保护坟墓,一般都会写个诅咒什么的。埃及每一代的法老……当然,十九世纪之前的国王不能称为法老,他们的陵墓里都有类似的诅咒石板,最后不也是被盗墓贼盗得千疮百孔吗?”
李教授似乎是个无神论者,对木板上的谶语完全不以为意,朝两人招了招手,说:“来,你们来看看这些木板。”
两人走过去,看见那张不大的桌子上摆放着五六块木板。那些木板焦黄干枯,都有或多或少的破损,一看便知道年代久远。
秦雯的眼光落在第一张木板上,不由自主地念道:“汉永始二年,汉庭降公主昭伶于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