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濛细雨淅淅沥沥地下,如同一张网,轻柔地网住这个江南小镇。路边的明清建筑呈现出一种古老的优雅,汇成一条细流的雨水顺着瓦沿流下来,落在门槛前用来引水的小水槽里,朝不知名的地方流去。

“你的故乡好漂亮。”秦雯觉得眼睛有些不够用,“这才是真正的江南啊!”

殷漓笑了笑,没作声。

两人撑着四十八骨的油纸伞,走过一座石桥,殷漓便说:“到了。”

秦雯抬起头,看见一扇红色大门,上面的漆已经斑驳脱落,梁上绘着彩绘,也脱落得差不多了,看起来有些落寞,像个没落的贵族。

很显然,这是一座明式建筑,而且是座大院子。

秦雯张大了嘴,殷漓伸出食指摆了摆:“别惊讶,我家祖上明朝时是太医,这座院子还是嘉靖皇帝赏赐的。”

听了这话,秦雯的嘴张得更大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拿出钥匙,打开门,一条青石铺成的路直通正厅。一入正厅,两人就闻到刺鼻的灰尘味,家具都铺了一层厚厚的灰。

秦雯咧了咧嘴:“有一年半载没打扫了吧?”

“没办法,家里没人。”殷漓将行李箱扔在地上,“好好收拾吧,否则今晚就没办法住了。”

秦雯无奈地叹气,她觉得自己前途茫茫。

离神圣佛国墓地之旅已经过去整整半年了,凯撒杳无音讯,两人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莱达忽悠过去,原本想回以前签约的学校教书,却发现她们的位置早被两个高官子弟给占了。义愤填膺的秦雯闯进校长室,校长给了她们一人两万赔偿金,让保安把她们请出了校门。

两人站在校门前,欲哭无泪。

最后,她们只得回到殷漓的老家,准备当对彻彻底底的宅女,以写书为生。秦雯一边垂泪一边想,这样的生活真是落魄啊。

“小雯,今天晚上不如在屋子里探险吧。”殷漓一边擦桌子一边说,秦雯打了个冷战,殷漓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现在一听‘探险’两个字就浑身发冷。”秦雯说,“这屋子虽然大,还不至于藏着古墓吧?”

“哪里那么多古墓!”殷漓翻了个白眼,“不过这栋老屋有个传说,我曾听外公说过,这里的某处,藏着一只青花瓷瓶。”

“青花瓷?很普通啊。”

“重点是,那青花瓷是元代的。”殷漓神秘地说,“同时期的另一个瓶子,在拍卖会上卖了五百八十万美元。”

五百八十万美元?秦雯脑子一下子炸了,这是个什么概念?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们把它放这儿干吗?”

殷漓笑了笑,说:“这栋老屋曾经修过数次,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进贼了?”

“回答正确。”殷漓点头,“那些贼曾经将这里掘地三尺,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那只青花瓷瓶没有人知道在哪里,即使是外祖父,也不知道。这样反反复复了几次,就再也没见人来偷过了。”

秦雯越听越有兴趣:“有意思!你有线索没有?”

“完全没有。”

一瓢冷水迎面而下,秦雯无语,看来希望依然渺茫。

两人都没有发现,在房梁的角落里,有一只微型的摄像头,直直地对着两个女孩,映出她们谈笑的身影。

深夜的时候,秦雯忽然醒了过来。

一直习武的她,从来都睡得很浅,朦胧间似乎看到屋中有一道谈谈的荧光。可是睁开眼睛之后,却什么也没有,月光从镂花的窗户射进来,在地板上印出一块漂亮的花纹。

她奇怪地挠了挠脑袋,侧了侧身,又睡了。没过多久,她又感觉到那道荧光,猛地坐起来,看见一团青色的光芒从她的随身小包里泄出来,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异常诡异。

愣了一下,她忽然想起,凯撒留下的粉钻就在包里。

她连忙打开小包,取出那颗钻石,像是捧着一颗灿烂的星辰,她满肚子的疑惑,之前的半年怎么东来没见它发出这样的荧光?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她本能地冲出去,看见一道黑影闪过拐角,跑进了后面的小花园。她的心猛烈一跳,难道又是来偷青花瓷的小贼?

她放轻脚步,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院子很大,观察了一阵,没见一个人影。她暗暗想,算你们逃得快,否则,让你们见识见识本姑娘的厉害!

正打算回房,那原本已经恢复原样的粉钻又晕起青色的光,似乎比刚才还要强烈,她奇怪地挠了挠脑袋,往后退了一步,荧光弱下来,往前走一步,荧光又强一分。她突然想到,是不是这块钻石想要带她去某个地方?

就这样,她跟着粉钻走进院子的深处,前面是一排怪石嶙峋的假山,粉钻的青光强烈得几乎可以照亮脚下的路。她在一座假山后停了下来,粉钻的光芒在一瞬间熄灭,她愣了愣,莫非,已经到了。

可是,四周除了杂草,什么也没有。

她皱起眉头,难道被这颗钻石耍了?

月光温柔地照下来,在假山上铺洒着轻霜,秦雯正冥思苦想,乍一抬头,瞳孔猛地放大。立在她面前的这座假山,在月光下竟然像极了一只高脖子的古代的花瓶!

难道,那只传说中的青花瓷瓶,就藏在这座假山里?

她浑身的血液开始汹涌奔流,走进假山下仅可供一人穿过的小洞,双手在洞壁上仔细地摸索。将整个洞壁摸了个遍,什么都没有发现。

放弃不符合秦雯的人生哲学,她盘腿坐了下来,抱着脑袋继续冥思苦想,却发现脚下很柔软,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所坐的地方土色与其他土不一样,很白,很软,还有粘性,只不过在月光下极难辨认。

难道这是高岭土?她一阵激动,高岭土加上瓷石,真是元代青花的原料!莫非这只青花瓷器被埋在地下?

她脑袋一热,兴高采烈地挖起来,直挖到手指抽筋,才终于摸到一块小小的硬物。她大喜,正打算继续往下挖,却不小心在那硬物上按了一下,它立刻陷了下去,耳边响起轻微的机关启动声。

秦雯抬起头,看见假山墙壁上竟然出现一个空洞,一条阶梯一直往地下伸去,下面漆黑如墨,仿若地狱。

她高兴地差点跳起来,打算去告诉殷漓这个喜讯,却不觉背后一道阴风袭来,她迅速抬起右手,手肘往后猛地击去。

手臂一麻,仿佛失去了知觉,她在心中大叫不好,一条粗壮的手臂已经勒住她的脖子,她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说:“不想死就给我老实点!”

秦雯看见他手中的电警棍,脸色有些变,她仗着自己艺高胆大天不怕地不怕,这次却在阴沟里翻船了!

“这个女人不能留!”另一个说,声音很沙哑,挟持秦雯的匪徒说,“放心,她没看见我们的脸,下面也许有机关,带她下去有好处。”

秦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两人,都戴着木刻的狰狞面具,一个血红,一个全黑。他不屑地想,真是没技术含量,也不嫌重!

戴着红色面具的男人打开手电筒,往楼梯下照了照,向黑面具点了点头,柙着秦雯往下走去。地下室并不深,只是一间十平米大的小屋子,似乎有人住过,摆放着不少古典家具,八仙桌上有几根蜡烛,红面具男人掏出打火机点上。

黑面具男人关上门,将秦雯往角落里一推,冷冷说:“老实点!”

秦雯忌惮他手中的电警棍,一边揉自己发麻的手臂,一边恶狠狠地望着他们,在心里将他们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两人开始翻箱倒柜,从柜子里丢出很多衣服,全是明代的袄裙、褙子,看得秦雯目瞪口呆,难道这些都是明代文物?不对啊,明代的文物哪会这么新!

“妈的!”黑面具将一张镂花椅子踢翻在地,“什么也没有!”

你眼睛瞎了?秦雯心疼得暗自大骂,你眼前的家具哪一件不是明初的?不懂古董还来偷青花瓷瓶,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不要着急。”红面具男人冷声说,“这古宅我们都翻遍了,那东西一定在这里!”

秦雯冷笑一下,说:“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那青花瓷瓶早就不在这里了?”

两个匪徒的目光一齐落在她的脸上,她毫无畏惧地回视,红面具男人走到她的面前,抽出一把刀,在她脸上轻轻划过:“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为什么我要害怕?”秦雯问。

红面具匪徒的眼神变了变,刀子在她的下巴上留下一条血痕:“你不怕死?”

“死有什么好怕的?”秦雯冷笑,“你很笨不懂得什么叫恐惧。”

记忆的复苏,让她连同被封闭在棺材里的两千多年也记得清清楚楚,那种感觉,才是真正的恐惧,孤独至死。

红面具男人开始冷笑:“喂,老三,你有很久没碰过女人了吧?”

老三一喜:“大哥,你的意思是……”

“这个女人归你了,也算我们没有白来一趟。”

黑面具匪徒兴冲冲走过来,秦雯皱起眉头,看来只有拼了,想当初枪我都不怕,还怕你一根电警棍不成?

就在这个时候,口袋里的粉钻倏地发出青光,异常强烈,两个匪徒都不禁后退了一步,秦雯连忙把它拿出来,一道光束如同激光一般射向衣柜,三人的脸都现出极度惊讶的神色。

难道,青花瓷在衣柜里?

秦雯冲到衣柜前,黑面具匪徒正想阻止,却被红面具男人拦住了:“先看看再说。”

青光散去,秦雯摸了摸被激光照射过的地方,再用手指敲了敲,发出空荡荡的声响。她大喜,将柜子猛地一推,里面的门板竟然卸了下来,露出一个壁橱,里面放着一只檀香木盒子。

“是青花瓷!”黑面具匪徒冲上去,将秦雯粗暴地推开,抱住盒子,正要取,却听见咔嚓一声脆响,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把铡刀跌落在地上,痛得打滚:“我的手!我的手!”

“老三!”红面具匪徒连忙过去给他止血,秦雯也傻了,那铡刀是安置在壁橱内壁上方的,一旦有人伸手进去,就会启动机关。

入则断腕,小漓的祖先真狠啊。

想到刚才自己自己也打算去拿盒子,秦雯就一阵后怕。

红面具匪徒给老三包扎好伤口,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抓住秦雯的衣襟,说:“去把盒子给我拿出来!”

秦雯颤抖一下,连忙摇头。

“你不是连死都不怕吗?”他冷笑,将她往壁橱前一推,刀架在脖子上,“快!”

鲜血从断掉的双手流出来,在墙壁上画出一道道可怖的血痕,秦雯一咬牙,猛地抓住他拿刀的手,手指扣出关节,狠狠用力,骨头立刻发出清脆的声响。那红面具匪徒惨呼一声,另一只手一拳击向她的腹部,她匆忙侧身闪过,手掌砍向他的肩关节,又一声脆响,他的整条手臂就算废了。

红面具匪徒痛得单腿跪了下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孩竟然身怀绝技!疼痛之余,他始终握紧刀柄,反手朝秦雯的小腿刺过去,秦雯连忙后退,还是被划了条口子。

刺骨的疼痛瞬间蔓延过全身,秦雯放开他的胳膊,后退几步,跪坐在地上。红面具匪徒翻身站起,恶狠狠一刀刺来,秦雯连忙在地上一滚,刀刺进地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秦雯挣扎着站起,那戴着黑面具的匪徒却突然扑了上来,将她压在身下,喝骂道:“你这个贱人,你害我断了手,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红面具匪徒的刀子伸了过来,抹向她的脖子,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如鬼魅般地从他身后伸了出来,握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力,他痛得大呼,想要挣脱,但那只手就像一只铁钳,令他浑身都无法动弹。

秦雯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个人,那张俊美的笑脸,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