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司徒翔说,“转世的只是灵魂,就算你是迦楼罗的转世,你的血也只不过是普通的血罢了。”

秦雯耸了耸肩,摇头说:“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佛祖保佑吧。”

司徒翔不知可否,他虽然有佛教徒血统,但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在他的思维里,这个世界也许有很多科学所不能解释的事物存在,但他并不相信什么鬼神。

一直意识模糊的米勒呛了几口水,总算醒了过来,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皱眉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正要问你们。”秦雯的目光严肃地扫过他和凯撒的脸,“你们俩为什么会为了几颗珠宝失去理智,自己送上门去给‘魔身天’当宵夜?”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对望几眼,说:“丧失意识之前,我闻到了一股香味。”

“什么香味?”司徒翔问。

“很难描述。”凯撒回忆那若有似无的味道,“很轻很柔也很甜,并不浓烈,我还以为是你身上的香水味。”

秦雯斜了他一眼:“你脑袋秀逗啦?被你绑架之后我连个澡都没有好好洗过,哪里来的什么香水!”

凯撒一喜,凑到她面前,露出一道坏笑:“为了补偿你,回去之后我会送你Chanel的限量版香水,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还是等你回去之后再说吧。”秦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上一个小山坡,“过了忘川,就是死者之国了。先生们,你们现在所看到的,就是沃尔吉利人死后的归所。”

太阳光很强烈,照得众人睁不开眼睛,米勒背着依然昏睡的马歇,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柬埔寨,那些难以计数的佛塔建筑和吴哥窟的极为相像,大大小小数千座。在这座墓地里,只生长着一种植物,它们开着睡莲一般美丽娇艳的花朵,却是像曼珠沙华一样的暗红色,那是血的颜色,没有叶,花瓣极轻。空中有微风吹过,卷起无数花瓣漫天飞舞,佛塔坟墓就修建在这样的花园之中,如红蝶般飞舞的花瓣,为它们笼罩上一层迷离而妖艳的红色。

“这些花,就是‘娑婆流离’。”秦雯的眸子里晕起淡淡的哀伤,“听说娑婆无量苦,风前陡觉双眉竖。贪欲如狼瞋猛虎,魔军主,张弓架箭痴男女。日月往来寒又暑,乾坤开合晴还雨。白骨茫茫销作土,嗟今古,何人踏着无生路?”

“你在念什么?”凯撒插嘴,“娑婆流离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首佛词而已。”秦雯用眼睛余光斜了斜他,说,“‘娑婆’在梵语中的意思是‘堪忍’,为释迦牟尼佛教化的世界。此界众生安于十恶,堪于忍受诸苦恼而不肯出离,为三恶五趣杂会之所。”

“这么说来,‘娑婆’是一个地狱样的丑恶世界?”

秦雯冷笑一声:“从空间上看,宇宙是没有边际的。从时间上看,宇宙是前前无始、后后无终的。佛将银河系称为一个‘小世界’,一千个小世界组成一个‘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组成一个‘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组成一个‘大千世界’,人们常将‘大千世界’称作‘三千大千世界’。宇宙由无数个大千世界组成,所有的大千世界都在成、住、坏、空的过程当中迁流变幻、循环不息,没有片刻的静止。每个大千世界过去、现在、未来时时有佛出世,教化着那里的众生。我们所在的大千世界称做‘娑婆世界’。”

凯撒悚然一惊:“你的意思是,我们就生活在犹如地狱的‘娑婆世界’里?”

“难道不是吗?”秦雯嘴角挑起一抹讥讽的笑,“这个世界充满了人们的‘欲望’,世界没有一处不存在邪恶,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浑然不觉,不肯脱离苦海,不是‘娑婆世界’又是什么?”

凯撒无语,他知道,这个少女没有说错。

“这种花是名副其实的邪恶之花,‘流离’便是取‘流离失所’之意,意味着这个‘娑婆世界’人们的迷茫。它用人们的贪念与欲望浇灌,一旦现世,会将周遭人们的欲望无限放大,致人疯癫,最后自杀或自相残杀而死。”秦雯的脸上布满阴霾,“传说这些花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人界随处可见,人类因它而差点灭绝。佛祖觉得它太过邪恶,便将它们永远封印在地狱里。你们最好要有心理准备,这些花不见得是真正的‘娑婆流离’,但它们绝对不仅仅是供人观赏这么简单!”

米勒的脸色忽然一窒,眼中涌出一股强烈的愤怒,端起枪,吼道:“又是这些该死的‘幽魂蝶’!”

花丛之中,几只明黄色的火焰飞舞着,偶尔停在其中一朵“娑婆流离”上,在这片墓地里,看起来又恐怖又妖异。

“住手!”秦雯连忙按住他的手,急道,“幽魂蝶昼伏夜出,喜好群居,这里长了这么多‘娑婆流离’,幽魂蝶一定难以计数,你的枪声会把它们都引出来!”

“我知道对付他们的办法。”凯撒忽然开口,震惊四座,秦雯终于不再用眼睛斜他,“什么办法?”

“将‘娑婆流离’花的花萼揉碎,混在忘川的水里,再擦拭全身,幽魂蝶绝对不敢靠近你。”凯撒满意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很有成就感,秦雯满脸诧异:“你怎么会知道?”

“还记得佛庙里的那些绘画着刹罗教和玛诺国人风俗的壁画吗?其中一幅绘着沃尔吉利人祭拜祖先的场景,他们为了不被幽魂蝶咬伤,就用这种偏方在忘川边赤裸着洗澡。”凯撒装作一副失望的模样,一边摇头一边说,“可惜啊,你的观察力太差,连这个都没看见。”

望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秦雯真想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凯撒先生果然天赋不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既然如此,去摘‘娑婆流离’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凯撒的嘴角抽动了两下,这个女人真是睚眦必报,他得慎重考虑是不是该喜欢她了,个性太差,一点也没有淑女该有的温柔和气质。

司徒翔见他们俩大眼瞪小眼,互拼小宇宙,叹了口气,说:“还是我去吧。”

“我也一起。”米勒放下马歇,“那个姓殷的小妹妹曾经说过,这些花能解我的毒,性命攸关。”

司徒翔笑了笑,并没有反对。两人走下小山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的香味,两人不敢走进花丛深处,只是摘了几把花,正打算回去,却发现凯撒和秦雯已经不见了,小山坡上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两人大惊,跑上山坡,脸色更加难看,山坡的另一边,竟然也是血红的“娑婆流离”花园,林立的佛塔坟墓与这一边一模一样!

“冷静!”司徒翔阴沉着脸,“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缘故,也许……”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美艳的花朵,“也许我们已经堕入了‘娑婆流离’的欲望世界中了。”

米勒还想说什么,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呼喊:“爸爸!”

他颤抖了一下,转过身,不敢置信地望着在花丛中朝他招手的两个女人,两人都是金发碧眼的美女,其中一个只有八九岁。

“艾娜、苏菲。”米勒的声音在轻轻颤抖,这是他的妻女,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他甚至愿意为她们舍弃掉自己的生命,但是三年前,她们都死了,死在一次恐怖袭击中,她们所乘坐的飞机被安放了炸弹,永远都没能飞到目的地。

那个时候,他还在中东战场上,得到了消息,他顿时像被人夺走了魂魄,失去了她们,他也死了。

是的,在三年前,他的心,就已经死了。

“爸爸!”苏菲还在照着手,笑容灿烂,“爸爸,快来呀。”

“苏菲!”眼泪终于从这个硬汉的眼里汹涌而出,冲下花丛,抱起自己的爱女,高兴地转着圈,“苏菲,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

“爸爸,跟我们走吧。”苏菲亲着父亲的脸颊,撒娇道,“这样我们就能永远都在一起了。”

“是啊,米勒。”艾娜温柔地笑着,亲了亲他的唇,“来我们居住的世界吧,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了,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新奥尔良烤翅和牛排,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好好在一起吃顿饭。”

米勒抱紧了妻女,慈爱地说:“当然,我当然会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哪怕是在地狱,我也心甘情愿。”

“那就来吧。”艾娜和苏菲一人牵着他一只手,朝花园深处走去。米勒一脸幸福的笑,顺从地跟着他们。刚踏出一步,就觉得一股阴风从身后冲过来,他意志全无,根本不知道反抗,拳头狠狠地砸在他的下巴上,他闷哼一声,飞了起来,落在坚硬的岩石地面,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一样。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双眼模糊,依稀看见几个影子在面前晃动。

“你们……是谁?”话还没说完,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说,“怎么,还没醒?我继续打!”接着便又是两个耳光,米勒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痛,拼命睁开眼睛,视线渐渐清晰,秦雯正抓着他的衣襟,紧握的拳头又要落下来。

他接住了拳头,怒道:“你在干什么?”

“好好感谢他吧?”凯撒双手环胸,“如果不是她,你已经成了死人藤的盘中餐了。”

米勒一愣,看见面前正是波涛汹涌的忘川,河面上隐隐可以看见一颗颗半露的人头。一股凉意从他的后背升起来,四处蔓延,这么说来,只差一点,他就落进忘川里了?

“这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娑婆流离’的花香所导致的幻觉。你们刚刚摘了花,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了魂儿,径直往河里走,不管我们怎么叫都没反应。我就只好采用‘非常手段’了。”秦雯一脸的理所当然,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朵红花,“我和凯撒并没有受花香的影响,看来只有吸入过量的香味,才会产生幻觉。对了。”她看向司徒翔,“你到底看见了什么样的幻觉?我觉得,你的眼睛里,既有爱,又有恨。”

司徒翔的脸色变了变:“与你无关。”

秦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说不说随你。总之做解药的花也拿到了。都去打水,凯撒,做解药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为美女服务,是我的荣幸。”凯撒装木作样地行了个绅士礼,然后望着一江河水,愣住了,他要用什么东西取水?

最后,还是司徒翔和米勒发挥了作用,他们用石头在河边筑起一座圆形的堤,将一部分河水围在堤中,然后撒进花瓣。凯撒看得目瞪口呆,他的野外生存经验极其有限,之前只盗过几次墓。

几人强忍着恶心在腥臭的河水里洗了花瓣浴,终于踏上佛国神圣墓地,“娑婆流离”开得绚烂,空气中弥漫着妖异的香味,但五人并没有产生幻觉,似乎是那花瓣浴产生了效用。

越过又一个小山坡,面前是一片很大的平原,林立着由佛塔所组成的坟墓森林,红花开得更加茂盛,许多明黄色的蝴蝶在其中飞舞,美得让人心颤,宛如传说中的极乐净土。

“真是漂亮。沃尔吉利人很有品味嘛。”秦雯走进去,脚下却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低下头一眼,她的脸色立刻变了,惊呼一声,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

花丛之中,有一具枯骨,趴在地上,雪一样的白,和周围的红色花朵相互映衬,竟然有一种可怕的美感。

“真新鲜。”凯撒总算找到机会损她,“你竟然也会害怕尸体?”

“你们不觉得这尸体有些古怪吗?”司徒翔凑过来,仔细查看,“他们全都是脸朝下,双手分别放在头部两边,双膝着地,像是在跪拜着什么。”

秦雯对着凯撒翻了个白眼,尴尬地爬起来:“司徒,真有你的,不愧是警察。”

“喂,这边也有。”米勒拨开一丛花,果然有另一具伏跪着的尸骨,秦雯猛地站起身来,环视四周,这片平原之上,花丛之下,竟然布满了雪白的人骨!

一道金属的光闪过,秦雯一惊:“这是什么?”她从一具白骨的脖子上取下一枚徽章,圆形的金属,雕刻着佛,被一条萨朗蛇纠缠。

“是刹罗邪教的教徽!”米勒惊道,“难道这里的人,都是沃尔吉利人吗?”

“原来失踪的沃尔吉利人都到这里来了,不过他们到底在拜什么?”米勒一头雾水,他真是难以理解这些原始宗教徒的想法。

司徒翔的目光向地平线的方向投过去,抬起手,指着某件东西,说:“他们要拜的,是不是那座塔?”

他手指的尽头,是一座比其他佛塔高出数倍的高塔,秦雯拿出那张羊皮地图,比对了一下,说:“那就是我们要找的存放着臻言尸身和三重宝匣的血翅佛塔!”

“血翅?”米勒冷笑了两声,“哪里有什么翅膀?”

“真是奇怪,他们要拜的应该是佛塔才对,可是你们看,他们是背向着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