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等人远远地就开始大喊大叫,他们互相之间说的都是藏语,我们也听不懂,不过从那些村民看着我时那畏惧的眼神上,可以推断出肯定是又在说什么我是山神爷的事了。
不一会儿又出来了几个老人,柱子又是一番解说,外带对着我们指手画脚地比画了一番,还做了几个搏斗的动作,可能是在说我们杀死大蛇和金睛大鹏的事迹。
果然不出我所料,很快柱子就转了回来,对我笑道:“山神爷,村上老人说了,晚上摆酒招待你们,求你保佑我们,这村子不要再受走蛟之苦了。”
我双手一摊,苦笑道:“你们这次真搞错了,杀死那大蛇可没我什么事。”说着话,一指红毛怪道:“你们找他去吧!他才是杀死大蛇的正主,我只想好好吃上一顿,然后睡个好觉。”
谁知道柱子一边连连点着头,一边说道:“山神爷,你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不过晚上还请你一定赏面,照顾下我们村。”说到这里,还特地看了看红毛怪一眼,将嘴巴凑到我的耳朵上,轻声说道:“我们都知道,这些都是你的护法。”
我听得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这小子太有意思了,亏他想得出来的,红毛怪他们还成了我的护法了,看样子我这山神爷的位子坐定了。不过转念一想,这小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红毛怪等几人,本来就是小辣椒请来保护我的,不是护法又是什么呢?
但柱子可以这样说,我可不能这么认,面子是人给的,要自己往自己脸上扑粉,结果往往会把自己整成僵尸,当下连忙捧了其他几人几句,把他们都夸成了大英雄大豪杰,结果我用眼角瞄了下大家,果然个个脸上都有点自得的意思,看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句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推辞几番后,见实在推辞不掉,也只好答应了,心里觉得好笑,莫名其妙地当了回山神爷,看来这苍狼还真能给我带来好运气,这才一个月时间不到,就把我升级到和神仙同级别了。
柱子见我答应了,开心不已,急忙跑去安排床铺先给我们休息,我们大家伙儿这段时间也确实累得够呛,可以说自从进了这雅鲁藏布大峡谷,就没有舒坦过,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也就没推辞。
等我一觉睡醒,天色已经快黑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浑身上下的汗毛孔里都透着舒坦劲儿。我见小辣椒还在酣睡,知道这几天把她累坏了,心里痛惜,就没有叫醒她,自个儿穿上柱子拿来的衣服,虽然是藏族服饰,一试还挺合身,心里暗赞这柱子办事儿还挺周全。
刚一下床,趴在床边的苍狼“呼”地就站了起来,直往我怀里扑,我一把抱住,亲热了一会儿,带着苍狼就走了出去。
一出来就看见柱子等人正在忙活,在一片空地上架了好大一堆柴火,周围还摆了好几张矮桌,桌子上放满了各种肉食,还有一个个鼓囊囊的皮囊袋子,估计里面装的是酒,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为了晚上招待我们准备的。
说实话,我看见那些肉,闻着那股子香味,已经馋到不行了,虽然在峡谷里,柱子等人也给我们烤了一回,但那毕竟是上午的事了,再说了,自从李光头被李光荣整歇菜后,我们可几乎全都是靠吃野果子混过来的,一顿两顿的,哪里能解馋啊!
可这是为了晚上准备的,又不能冲上去就开吃,毕竟咱现在也是神仙级别的了,多少也得替神仙们留点面子不是,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心里不停祈盼天快点黑下来。
等天上掉馅饼也许等不到,等天黑还是完全可以的,没一会儿,天色如我所愿地黑了下来。小辣椒一出来看见我就抿着嘴对我一乐,虽然我和小辣椒朝夕相处几年了,小辣椒的美貌我早就司空见惯,但猛地一下见她穿了一身异族风情的服饰,还是眼前一亮。
接着大家也陆续走了出来,见了大家的装扮,都开心一笑,柱子领我们分桌坐好,来了几个老头陪席,一看我带着的苍狼,脸都变色了,对我们尊敬得不得了,又来了一大群姑娘小伙子唱歌跳舞,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我却管不了那么多,只顾埋头猛吃,还时不时地丢两块给苍狼,这家伙倒也不挑食,给了就吃,倒好伺候。其余几人也不是傻子,反正酒肉足够的,一齐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喝。那几个老头见我们吃相凶猛,不惊反喜,我们吃得越多,他们笑得越是开心,到最后一起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我见了也觉得好笑,酒被我们喝了,肉被我们吃了,几个老头也不见吃喝,一个劲地傻笑什么?想问问清楚吧,又不会藏语,急忙招手让柱子过来,这家伙可能在村子里资格还不够和我们坐在一起,正挤在一堆小伙子大姑娘里说笑呢。
柱子见我招手,急忙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我把心中疑惑一问,柱子哈哈就笑道:“我们藏族人本就热情,一般人来了也都是酒肉管饱热情招待,何况是你山神爷带来的人,你们吃得越多,喝得越欢,就代表着我们的生活会越顺利,他们当然开心。”
我一听,得!感情神仙界也玩这一套,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咱这不是白吃白喝的,吃完喝完还得保佑人家生活顺利、五谷丰登啥的,只是不知道正牌山神爷知道了这事,会不会从大峡谷里蹿出来打假。
不过这事咱也管不着了,就算山神爷真出来打假,咱也有话说,哥们从来也没说过自己是山神爷,酒肉我们照吃不误,保佑老百姓风调雨顺这事,还得劳烦那些个还不知道有没有的神仙,这一寻思开了,顿时敞亮了许多,胃口也变得更好了起来。
不一会儿大家一个个吃饱喝足,柱子来拉我们去跳舞,这一个个肚子都胀得跟鼓似的,哪里还跳得动。倒是小辣椒和苏色桃,毕竟是女人家,没有像我们几个这样胀得只能坐着发愣,被一大群姑娘簇拥着去玩了一会儿。
接着大家就开始扯淡,反正几个老头说什么我们也听不懂,全靠柱子在旁边翻译,我们说什么那些老头也听不懂,柱子是个很识相的家伙,不该翻译的他绝对不会翻译给那几个老人听的。
期间又表演了摔跤等节目,这里就不一一细表了,豹子和马四哥等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我吃饱喝足了却只想接着睡觉,可又不好意思爬起来就走,只好陪着看了会儿,一直到宾主尽兴,我们都回了房,那些热情的藏民才逐渐散了去。
我们住的地方,说是房间,实际上也是个简易房,用几根木头把架子一搭,钉上木板,能挡风遮雨而已,但跟真正的房屋比起来,那就没法比了。
回到房内,我往床上一躺就准备睡觉,却被大烟枪一把抓了起来,说道:“老七,你先别睡,我们大家商量一下下一步该怎么打算。”
旁边老六嘴一咧道:“还能怎么打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呗!难不成再进去那要命的大峡谷一趟?”
马四哥刚坐到床上,听老六这么一说,“腾”地一下又站了起来,沉声道:“各位不想再以身犯险的,尽管回去,我马四却要去寻那李光荣,不为石锤报仇,我死不瞑目。”
豹子一声不吭地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一只虎目都快喷出火来了,他和石锤同门数载,亲如兄弟,自是恨不得将李光荣挫骨扬灰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不单单是豹子恨李光荣,马四哥这一提起石锤,大家心中怒火“刷”地一下就全升上来了。大烟枪怒声道:“李光荣这厮实在可恨,而且为人阴狠歹毒,又极记仇,不将其彻底铲除,只怕我们就算回去了,也不一定能活长久。”
红毛怪冷冷地接了一句:“他必须死!”
蒙先生也道:“宋兄弟说得对,李光荣只要还活着,以他的为人,就算我们不找上他,他也不会放过我们。论单打独斗,在座的只怕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此人根本不是什么君子,暗算伏击打闷棍什么都来,防不胜防,所以我们一定不能束手待毙!”
虽然我心中也很想回家,但石锤之仇不能不报,哥们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还知道什么叫义气,略一思索,猛地想起几句话来,脱口而出道:“我知道李光荣下一步会去哪儿了!”
“他会去哪儿?”马四哥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一句,吓得我一愣,急忙说道:“天水之源,大地之门,群山之巅,众林之神,狂风之域,暴雨之耳,碧海之峰,万物之灵,仁君帝都,天下大同。这几句话里代表了几个隐藏玉莲花花瓣的地点,我们去过了天水之源和大地之门,李光荣也得到了三瓣玉莲花,以李光荣贪得无厌的个性,绝对会继续追寻下去,下一步一定是群山之巅!”
马四哥又追问道:“群山之巅是指哪里?”
我苦笑着说道:“敢称为群山之巅的,还能有哪里!除了喜马拉雅山脉的珠穆朗玛峰,还能有别的山峰敢这么叫吗?”
马四哥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吼道:“好!就去珠穆朗玛峰!”
我心里一寒,还没来得及说话,老六已经抢先道:“珠穆朗玛,藏语意为圣母之水,位于定日县境内,喜马拉雅中段的中尼边界上,海拔八千八百多米,是世界第一高峰,山峰上常年积雪,地形复杂多样,平均海拔为四千两百米,但其最低处却只有一千四百多米,相对高差达七千米以上。”
“这都还好整,我们爬不上去,李光荣也不一定能上去,只是想在珠穆朗玛峰上寻一瓣小小的玉莲花,谈何容易,简直比大海捞针都难。我估计李光荣不会这么盲目地寻找,说不定他还另有途径。”
听完老六背诵般地说出这些地理知识,马四哥也静了下来,这珠穆朗玛峰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爬上去的,目前为止,各个国家的登山队也不知道试了多少次,能攀上珠穆朗玛峰的,也屈指可数。
豹子沉吟了半天,忽然说道:“我们也许不必攀上山峰,只要能推测出李光荣的登山路线,我们就能在山脚下拦住截杀,可省去不少麻烦。”
蒙先生一听,也说道:“豹子说得对,我们大可半途截杀,老六的担心是不必要的。据我所知,每一瓣玉莲花瓣的隐藏地点,都有一张路线图,这几年张易龙和李光头都在暗中收集,现在这两人全都死了,只怕这些路线图,全都落在了李光荣的手里。”
我心里一惊,这些事情,我们都不知道,蒙先生怎么会了解这么多?他真的只是被李光头强迫来的吗?还是另有什么企图?一个被强迫逼来的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连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
马四哥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先找一个落脚之处,我再请两个朋友来助拳,务必要杀了李光荣那厮,为石锤报仇。”
蒙先生立刻接口道:“落脚之处,我已经安排妥当了,不瞒各位,我有个侄子就在墨脱西边的米林,今天我已经送出了信去,三两天之内,就会有人前来接应我们,待我们到了落脚之处,就开始着手准备装备,等待马兄弟的朋友,人一到齐,即刻动身,追寻李光荣下落。”
我心里又是一动,这蒙先生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什么时候送出信去我怎么没发现?这老家伙是东北人,为什么会将他的侄子安插在米林这么远的地方?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们不知道的?
但怀疑归怀疑,蒙先生说的办法倒确实可行,一是万一真要攀登珠穆朗玛峰,那确实需要一定的专业装备;二是我们也得补充武器,我们几人的势力范围都不在这里,想要搞这些东西只怕还真有点难度,既然蒙先生已经安排了人,说明他在这里还是有点能力的,只有跟了他去,才方便行事。
其他几人也没有意见,更没有人愿意退出不去,大家商议已定,当下不再说话,全都各自休息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柱子就来招呼我们起床,接着无非就是吃吃喝喝的事,这样又过了一天,终于等到了蒙先生的人来接应我们,同时也带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来的三个人,开了两辆那种老式军用的越野吉普车,一个二十四五岁左右,叫黑子,皮肤确实黑,个子不高,一米七左右,很是结实,沉默寡言,看上去属于比较忠厚老实的类型,是蒙先生的关门弟子;一个四十出头,衣着光鲜,红光满面,看谁都一脸的笑容,处处透露着一股子奸诈,倒和李光头有三分相像,叫林五通,是蒙先生的得力手下;另一个三十来岁,高大魁梧,豹头环目,短发如戟,长相凶恶得很,倒和马四哥有得一拼,听蒙先生说这就是他的侄子,叫蒙战,看蒙先生介绍他时他那得意的模样,这看上去粗豪勇猛的蒙战,很有可能在米林势力不小。
他们三人不但开了两辆吉普车来,还带来了一个消息,根据蒙战说,昨天米林到了一伙外乡人,虽然打扮成了游客的样子,但除了几个比较粗壮的汉子比较普通外,其中有四个人的模样十分刺眼,还是被黑子的手下给盯上了。
有一个身材高挑,面容俊美,年纪约二十七八岁,穿着得体,却始终面带忧郁,一脸忧伤,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浑身上下却又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冷漠,让人都不敢靠近。
另一个则完全相反,瘦瘦小小,一副排骨般的身板连皮加肉算一起都不到八十斤,尖脑袋,八字眉,一口黄牙,四十岁上下,猛一看上去简直就是个老鼠精转世投胎。
还有一个斯文秀气、白净俊美的男子,像是几人的首领,看上去很是和善,但转目眨眼之间,却又透露着一股阴狠神色。
同行的还有一个女子,柳叶眉桃花眼,粉颊小嘴,娇小玲珑,年轻貌美,沿途不住抱怨,脾气大得很,很是嚣张。
我一听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前面两人和最后那个女子我不熟悉,但人有异象必有异能,黑子看上去不像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唬住的,他能注意到的,那必定有过人之能。但第三个人,我却可以百分百确定是李光荣,这几人和李光荣走在一起,又唯他马首是瞻,只怕会给我们带来许多麻烦。
喜的是我们终于知道李光荣的消息了,以黑子那稳妥劲,估计早派人暗中跟着了,只要有了李光荣的行踪,我们总能找到他讨回石锤的血债。
其余几人也都猜出了那人是李光荣,当下哪里还按捺得住,即刻辞别了柱子等藏民,上车向米林出发。
这蒙战虽然长相凶狠,但却很是爽朗,不一会儿就和我们几个年轻点的混熟了,所以我、老六、小辣椒、豹子和苏色桃,几个喜欢热闹的自然上了蒙战的车。
蒙战十分健谈,一路上有说有笑,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无非是些笑话杂谈,这里就略过了。倒是行车路线却是沿着雅鲁藏布江前行,沿途风景优美异常,视野开阔,蓝天白云之下,山峰蜿蜒,花木满山,到处一片青翠,偶然遥见清波碧水,飞瀑急溅,却也不见有凶险之态,此处的雅鲁藏布江完全变成了一个淑女,倒也另有一番风情。
蒙战对路线十分熟悉,有好几处我们看着都像走到了绝路,他总是能拐进另一条岔路上去,也就花了两个多小时,就到达了米林,但车子却并没有在米林停留,直接穿了过去,在一处小山峰下的房院前停了下来。
一下车我着实吓了一跳,这房子可整得真叫拉风,三进院的老式仿古结构,坐北向南,依山傍水,每一进分为六间,清一色的碧瓦青砖,雕梁画栋,房子四周分别立起一根一抱粗的青石柱,每根高达三米左右,柱子顶上雕刻着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神兽。
一进门,就看见房间里面竟然全是木结构,六间房子除了前后左右四边的墙壁为砖砌之外,全由十根粗如面盆的木柱撑起,每一根柱子都一般粗细,由于都用桐油刷了几遍,上面又裹了层暗紫色的仿旧漆,也不知道什么木质,但看上去都泛着紫红色的光泽,处处透露着一股子古风。
两边站着六个佣人,却无一个是藏民,全是汉人,四个男的清一色的对襟白衫,两个女的全都是蓝底碎花小夹袄,猛地一见还以为回到了民国时代。
前院里左边栽了几棵青竹,右边是一口水池,水池上架了个小石桥,石桥旁边是个假山,水里养了数十条金丝鲤鱼,正悠悠哉哉地来回游着,虽然此地是藏地,却俨然一幅江南风情。
迈过前院,进入后院,眼前景象赫然一变,前院是仿古风古建,小桥流水,情趣怡然,院里却全是黑白相间的石子铺就,摆成了一大幅阴阳太极图,整个院子里空空荡荡,连根杂草都没有。
虽然这里只是个小县城的郊区,但如此精致的建筑,再加上这一十八间房里的摆设,价值可想而知。
进了客厅,那林五通就借口有事先行离开了,大家对那人印象也不好,随他去了。大烟枪则自行找了个座位,坐下笑道:“蒙先生,你这侄子的房子可当真是暗藏玄机啊!四方有四神兽守护,前院锦鲤坐镇,挡煞避邪,后院暗合阴阳二气,隐生八卦之像,一般人要是没人带领,进来了可不好出去。”
蒙先生笑而不语,蒙战爽朗一笑道:“那是当然,特别是那四神兽的眼珠子,实际上是八个可以一百八十度转弯的摄像头,直通内部的监视器,可以说四面八方,方圆数十米之内,有个风吹草动,马上我们的人就知道了。这可是我张叔亲自设计的,不过这钱,却都是叔叔的。”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我心里又是一阵暗暗奇怪,这蒙老头一个参客,无儿无女的,有两个钱给自己侄子建个世外桃源倒没什么稀奇,可整这些东西做什么?难道真的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蒙先生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干咳了一声,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无儿无女,老来自然只有跟随战儿养老,但放了一辈子的山,手头也有点积蓄,经常有些小蟊贼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而且当地藏民中,也有一小部分不法之徒对我们不太友好,为保安全,只好做了一些准备。”
这个说法虽然有点牵强,但也还算说得过去,再说了,人家有钱爱怎么整就怎么整,我们也管不着,当下随着蒙战转了一圈,又到书房去参观了蒙先生收藏的一些古玩书画,我自己往日也喜欢玩玩古玩,多少还懂一些,见那些东西虽然大多是西藏具有代表意义的收藏品,但却没有什么大价值,全是市面上一些比较普通的玩意,没什么特别扎眼的,随口夸了几句。
正准备离开书房,却忽然一眼看见在书架上面供着一个纸人,这纸人完全就是照着蒙先生的样子画的,那鼻子那嘴,那眼睛那下巴,那头发那胡须,连额角上纹的那只小蚂蚁,也都一模一样,只是比真人小了几号而已。
这一发现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指着那纸人问蒙战道:“一般人家都会供个菩萨观音什么的,你们东北也有供五路大仙的,这怎么会供个纸人呢?”
我这一问,蒙战的兴趣也来了,笑道:“不要小看这纸人,这其中还有个故事,而且这事说起来还有点长,得从有一回叔叔去寻阴参说起了。”
老六急忙摇书打住道:“别介,你还是从他采阴参回来后,纸人张给他治好了病说起吧!前面那段你叔叔都说过了。”
蒙战“哈哈”就笑,说道:“我就猜到了,叔叔老拿那事来教育人,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吃过人肉似的。”接着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这纸人,还真跟这事儿有关系。”
“前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就不说了,我就从张叔把叔叔的病治好了后开始说。张叔治好了叔叔后,在我们这小县城里的名声那就出去了,很多人找他治病,可张叔根本就不出手相助,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原因,就是不出手,甚至因为这些事情,遭遇到了一些当权人物的刁难,要不是叔叔一直在暗中维护他,只怕在那小城市他都待不下去了。”
“一直到黑子出了事,张叔才再次出了手。”说到这里,又加了一句:“黑子你们都看见了,他不怎么说话,人很闷,但很正直,打得一手好枪法,可左右开弓,百发百中。”
“黑子自幼父母双亡,成了孤儿,一直都随着张叔,亲如父子,行为上也受张叔影响甚深,做事稳妥,性格低调内敛,甚少出什么差错,那天也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其妙地就出了事。”
“那天我和黑子也不知道哪来的兴趣,想起了去打猎,哥两个一人扛了条猎枪,就进了山。但咱哥俩从来也没有过打猎的经验,在大山里转悠了半天,愣是一根鸟毛也没打到。”
“也是活该出事,本来兄弟俩就是玩的,没打到东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爽,谁知道就在即将出山的时候,忽然从树林里飞出一大片乌鸦来,黑子一时兴起,‘砰’地就是一枪。”
“那散弹猎枪的攻击范围甚广,这群乌鸦也很是密集,这一枪足足打下来有十几只之多。虽然说乌鸦这玩意不怎么吉利,但我们俩一向胆大包天,也没拿这些鸟儿当回事,当下就将那些乌鸦拣了拣,有比没有好嘛!”
“谁知道其中一只竟然没死,但也飞不起来了,就顺着地面直溜,我和黑子就追了过去,那只乌鸦一直溜到一座坟头上,不再跑了,反而转过头来盯着我们看。”
“这大山里猛地出现一个坟包已经够瘆人的了,何况这乌鸦还蹲在坟头上,我看见乌鸦那泛着邪光的眼珠子,心底忽然莫名地有点发毛,手里的散弹枪虽然对准了那只乌鸦,却始终没有敢开。”
“黑子这家伙别看平时闷声不吭的,实际上胆子比我还大,见我不开枪,伸手就把散弹枪夺了过去,对着那乌鸦就是一枪,由于距离近,散弹枪威力又不小,乌鸦一下子被弹珠打飞出去好远,坟包上的草皮也被掀翻了一大块。”
“谁知道这一枪可惹了大麻烦,那坟包竟然只有上面一层草皮,里面全是蛇,拥挤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大蛇团,黑子一枪不仅掀开了一块草皮,还轰烂了好几条蛇,支离破碎的蛇身散落了一地。”
我听到这里,浑身鸡皮都起来了,这场景确实诡异,荒林之中,一座孤坟,坟头上蹲只乌鸦,枪声响起,乌鸦惨死,坟上的草皮被掀起,露出一坟包的蛇来,这太像电影里的情节了,只应该存在人类的想象力之内,实在不应该真实地在人间出现。
蒙战继续道:“虽然我们兄弟俩一向胆大包天,当时那场景我们俩一见也有点发蒙,吓得乌鸦也不要了,对看一眼,拿着枪转身就跑,一口气跑到山脚,上车一发动就窜回家了。”
“一路上,兄弟俩默契得谁也没有提那事,但我看黑子的脸色,蜡黄蜡黄的,很是难看,我自己的脸色估计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一直到家,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我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道当天晚上,就出了事儿。那天我就有预感,总觉得事情不大对劲,所以就没回家,就在黑子家住下了,正好张叔和叔叔去喝酒了,也不在家,我就和黑子弄了两个菜,哥俩也喝上了。”
“黑子刚喝两盅,忽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啪’地一拍桌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道:‘你这小子,好生大胆,敢在我白常太爷的地盘上撒野,不给你点苦果子吃,你也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说完,竟然伸手揪住自己的耳朵,将自己摁在了地上。”
“我一看吓了一跳,不知道黑子这是玩得哪一出,也没敢出手阻止,急忙掏出电话来,就给张叔打了过去。张叔正喝着呢,听我这么一说,二话没说就把电话给挂了。”
“黑子这时候已经完全平趴在地上,脑袋奋力向上昂起,两眼发直,舌头不住伸缩,双手并拢合于双胯上,两腿也并在一起,正伸长了脖子拼命地在地上扭动身躯,努力向前游动,像极了一条蛇。”
“我再傻,也知道怎么回事了,黑子这肯定是中邪了,得在张叔回来前,先阻止住他再说,这样在地上游动可不是事儿,脖子昂成那样,谁吃得消啊!一想到这儿,我急忙上去想按住黑子,谁知道那家伙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翻身,双腿一弯一扫就把我甩一边去了。”
蒙战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了我们一眼,这大夏天的,外面日光闪耀,骄阳似火,但我却浑身汗毛都竖立了起来,蒙战说得太吓人了。虽然我心中一再告诫自己,蒙战肯定是在说瞎话吓唬我们,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瘆得慌。
老六估计也吓得不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强笑道:“战哥,你就使劲吓唬我们吧!但别指望我们会相信,反正等会儿我们和蒙先生一对质就知道实情了,你们叔侄俩都有一个相同的潜质,可以去当说书匠。”
蒙战苦笑了下,说道:“别说你们不相信,要不是我亲眼所见,自己都不相信。”说完,咽了口吐沫,又继续道:“兄弟自幼练习技击,虽然不敢说能有多大能耐,身手也算敏捷,但就在我被黑子甩开,一翻身爬起来这会儿工夫,黑子竟然已经蹿到了门外,就用那个像蛇一样的姿势,游到了门前的一棵树上,脚已经离地有三四十公分了,还在继续向上移动。”
“我立刻扑了上去,死死抱住黑子的腰,硬将他从树上拖了下来,摁在地上。刚刚按住,黑子忽然阴阳怪气地说道:‘还不赶快松手,你小子也想倒霉吗?难道我白常太爷才几十年没出来走动,就没人把我放在眼里了?’我哪里敢乱说话,只好使劲摁住黑子,不让他乱动。”
“黑子一向没有我力气大,但那天完全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见我不松手,一扭之下就将我再度甩飞了出去。说实话,我连黑子的动作都没看清楚人就飞出去了,一头撞在了墙上,接着眼前一黑,我就昏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时,张叔和叔叔都到了,黑子则已经爬到了树上,盘在两截扁担粗的树枝上。”
一听说黑子“盘”在树枝上,我心起疑惑,看了蒙战一眼。蒙战见我看他,知道我的意思,点了点头,加重语气道:“你听得没错,是盘在树枝上,一条腿勾住一根树枝,另一条腿悬挂着,鞋子还掉了一只,就这样光着脚,双手依旧并拢在胯上,身子扭曲到最大限度,用肋骨和胯围之间的软组织,夹住另一枝树枝。”
说着话,蒙战伸手拿起书桌上的毛笔,在纸上简单画出一个扭曲到极致的人形来,将笔一丢,伸手指着道:“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但是我却画不出那种诡异的气氛。”
我一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画中那人,腰几乎呈现出九十度的斜对折弯曲来,一腿勾一腿悬,头还奋力向上昂着,姿势怪异到了极点。虽然我知道现在有些玩瑜伽的能练到柔若无骨的程度,但那也只是极少数人,还得数年的苦练才行,但黑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瑜伽高手,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
蒙战继续道:“张叔则坐在树下,拿着干篾黄,正在飞快地编扎,不一会儿就扎出一个纸人的形状来,随手拿起几张白纸,一支毛笔,半碗糨糊,几色颜料,就用手沾糨糊,刷刷刷将白纸糊好,拿起毛笔,想都不想,提手就画。”
“片刻过后,一个活灵活现的纸人版黑子就画了出来,只是小了几号而已。叔叔则赶紧递过香烛黄纸,米碗烛台,张叔点上香烛,燃起黄纸,跪下,边磕头边喃喃道:‘白常天龙大仙慈悲,小辈年幼无知,不识大仙神威,万望大仙慈悲为怀,放了黑子一马,特令黑子向大仙赔罪了。’”
“说完话,跌坐在地,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喝了一声:‘疾!’一片黄纸旋转飞起,竟然飞到树上的黑子身边,从头掠到脚,削下黑子一缕头发,还割破了黑子的脚面。”
“张叔招手接住黑子的头发,拿起纸人,送到黑子的下方,几滴鲜血从黑子的脚面上滴落,正好滴在纸人背上。”
“张叔将那几根头发沾了沾血迹,粘在纸人头上,又伸拇指沾上血,分别在纸人的印堂穴、檀中穴、丹田穴、左右太阳穴、双手劳宫穴、双脚涌泉穴一共九处大穴上的位置各点一下。”
“这一系列动作那真是快如闪电,张叔双眼精光四射,面上神色肃穆,口中念念有词,腰直腿绷,双手如飞,简直和平日里那个反应迟钝、沉默寡言的张叔完全两样。”
“说也奇怪,张叔点完血迹,手一松,那纸人落在地上,就这么直愣愣地站着,竟然没有倒下,张叔又大喝道:‘还不向白常天龙大仙赔罪!’那纸人随之一呆,双膝竟然像活人一样缓缓跪了下去,对着依旧盘在大树上的黑子磕起头来。”
我听到这里,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再也不愿意相信了,故意“哈哈”大笑了两声,给自己壮了壮胆子,才开口说道:“蒙大哥你说得也太玄乎了,纸人都是干篾黄编扎的,怎么可能弯腿跪下,腿一弯不就折断了吗?更加不可能还会磕头了。”
蒙战咂吧下嘴,也笑道:“我知道这事说出来也没人信,你们几个就当故事听吧!”伸出舌头舔了下厚厚的嘴唇,滋润了下,征询似的问道:“后面的事,还要不要听了?”
我点了点头,虽然不大相信,心里又害怕,但人都有一个特点,越是害怕越是想知道,越是神秘越是能引起人的求知欲,明明知道这些怪力神异不大可信,但还是想知道究竟还会发生什么事。
蒙战见我们几人都点头了,就继续道:“黑子盘在那树上,昂着头冷冷地看着张叔操弄这一切,一直没有说话,直到那纸人磕了好几个头,才阴阳怪气地说道:‘看不出你这老儿倒也还有几分手段,这份纸人附魂术玩得还真有几分火候,还夹带着替魂术,不过在我白老太爷面前,你也不用显摆了,这孩子倒也有几分韧性,被我折腾到现在连吭都没吭一声,罢了吧!这事就这么算了,大仙我也不追究了。’”
“黑子说完,忽然浑身一阵急颤,就像被人从身体里抽离了什么东西一样,然后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一般,直手直脚地从树上掉了下来。”
“我急忙奔过去想接住黑子,但黑子毕竟也一百几十斤,又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来的,力道不轻,虽然我胳膊拦着了,可惜没有托住,但被我这么一拦,下坠之势减弱了许多,黑子虽然摔得龇牙咧嘴的,毕竟没有太重的伤势。”
“那纸人却忽然软软地摊在了一边,就像被抽了筋一样,我好奇地走过去拎起纸人看了看,着手之处的篾黄,寸寸截断,全无相连之处,但外面的白纸却又丝毫无损,甚是奇异。”
“张叔和叔叔急忙过来扶起黑子,将他扶到里屋休息。黑子上了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才醒转过来。但奇怪的是,我问他头天晚上的事儿,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后来这事不知道怎么又传了出去,张叔那纸扎店再也不得安生,什么达官贵人、黑道枭雄、商贾巨富、市井平民全都来了,求财的、求保命的、求升官发达的,什么都有,软求的、硬来的、威逼利诱的,什么手段都耍了出来。叔叔虽然在那一片有点影响,但也保不住张叔了,最后无奈之下,只好安排张叔和黑子来了米林,这里地方相对要偏僻很多,张叔又刻意低调,倒也过了段太平日子。”
“可没过不久,当地一些不法分子又盯上了这里,妄图染指,黑子心软,下手总留几分余地,叔叔只好又将我也遣了来。我可不是黑子,到这里几天,我就将那些人弄死了好几个。这样一来,这里才安生了下来。”
说到这里,蒙战不无得意地对我们笑笑,指了指米林县城的位置道:“现在在米林,我蒙战就是山大王,我说一,没有人敢说个二字出来。”
话刚落音,黑子推门走了进来,正好听到蒙战的最后一句,苦笑着接口道:“战哥,别吹了,这回还真有人对你说出这个二字了。你派出去盯着那伙人的兄弟,现在都被抬回来了,个个腿断胳膊折的。我看了下,就这样估计还是人家留了手的。”
蒙战身躯一振,怒道:“真的?”这家伙长相本就凶猛,这一发怒,模样当真有点骇人。
黑子没有说话,指了指外面,转头走了出去,我们几人也急忙跟了出去,李光荣的本事我们太清楚了,说实话,如果真是李光荣下的手,以那家伙的性格,只打残没弄死,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几人来到前厅,一进门就看见四个壮汉躺在担架上,其中一个脖子歪到了一边,一个下巴脱了臼,两个脚脖子被卸了节,还有两个胳膊耷拉着地站在一边,虽然个个都受了伤,但都没有见血,全是关节被拆卸了开来。
蒙战面色一沉,喝道:“你们几个好给我长面子,我让你们盯着那伙人,竟然全让人打趴下了。给爷说说,那个家伙用的什么招?”
站着一人一见蒙战发怒,脸都吓白了,急忙连说带比画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原来蒙战的手下一盯上人家,就被人家发现了,故意将他们引到僻静之处,那个长相俊美一脸忧郁的年轻人就出手了,几人连人家的动作都没看清,就着了道儿。
幸亏那年轻人并没有下杀手,打伤他们几人后,和那伙人一起,向里龙的方向走了。
蒙战一听,转首对黑子问道:“叔叔他们呢?”黑子道:“蒙叔带几位好朋友去见叔叔了,说叔叔长年寂静,要他也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蒙战目光一闪,喝道:“事情发生得突然,黑子你在这儿等叔叔他们回来,我们先追上去。”说完,率先向门外走去,走了两步一回头,对我们喊道:“都还愣着做什么?走啊!再慢点,估计人影子都找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