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布绢上的字如下:
“易龙我儿,父亲年事日高,又终年奔波,身体状况每日逾下,这次身染重疾,惟恐等不到你出狱了。你自幼聪明,行事手腕也堪称狠辣,为父盼你此番出狱之后,能韬光养晦,别再做无谓的意气之争,专心寻那玉莲花,一旦玉莲花到手,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关于祖上训示,为父愚鲁,倾一生之力,亦未解开其中之意,但岁月不饶人,为父已不再奢望。今为父留传给你,望你精心钻研,破解其中之谜,找出藏宝,也算了却为父之心愿,更可富贵终身,荫及子孙。”
下面又写了几句话:“天水之源,大地之门,群山之颠,众林之神,狂风之域,暴雨之耳,碧海之峰,万物之灵,仁君帝都,天下大同。”
我虽然看得一头雾水,但易龙的名字可瞧得一清二楚。这家伙姓张,叫张易龙,是本地恶势力的老大级人物。欺压良善、敲诈百姓的事没少做,牢房出出进进好几回,派出所的档案摞一起可能不比他自己矮多少。本市有好几件人命大案,都或多或少和他有点关联,只不过到最后总是有人站出来抵罪,加上这家伙关系网撒的可不小,市、省里都有后台,所以到现在一直逍遥法外。
这样的人,天天恨不得到处惹事生非才好,哪有别人愿意去招惹他们的,更别说我这样的穷书生了,要想整我,在他们眼里估计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越想越怕,开始那点兴奋之情早抛到大气层上面去了。好惹不惹,偏偏惹到了张易龙,真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子,我干吗非要多那句嘴呢?只要我扭头就走,撒手不管,花猛一样会去偷那老头的东西。现在倒好,打火机也摔烂了,就算想还给花猛也没办法了,等着挨削吧。
没等我后悔劲过去,花猛塞
我后悔得肠子都青一截红一截的,这真是哪壶不开提那壶,刚想到要坏菜就坏菜,这不是要命嘛!要置之不理,不管花猛的死活,哥们又做不出来,再说了,就算我装不知道,花猛也会把我抖出来,我不去大富豪见张易龙,难道张易龙不会来找我吗?这个城市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想找一个人简直太容易了。可要是去见张易龙,那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完完整整回来,被打一顿都算轻的,万一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医药费都没人报销。
又一想那些黑帮题材的电影,往往做错事的小弟都被剁腕切手指挑大筋什么的,万一给我也来上那么一次,哥们不就报废了!一想到这,腿肚子差点转前面去,再也支持不住自己的一百多斤,“扑通”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婆听见声响,一转头见我又坐地上了,脸色估计也不怎么好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急忙出来又将我扶了起来,伸手探探我额头,问道:“老公,怎么了?看你脸色好像不大对劲,赶快躺床上休息一会去。”
我叹口气,看了看老婆那如花似玉的脸蛋,心里想,哥们一定得想个办法躲过这一劫才行,万一哥们要挂了,老婆孩子房子票子,可能都得归别人了。心里这么想的,嘴上可没敢这么说。
我语无伦次的将事情前后因果说了一遍,等我一说完,老婆就骂道:“瞧你这点出息,这么点事就把你吓这样,不就是一个张易龙嘛,又不是齐天大圣,有什么好怕的!”
我叹口气道:“老婆你不知道,齐天大圣来了我倒不怕了,毕竟孙悟空西天取经后就成佛了,佛总得讲点道理不是。这张易龙可是个大流氓,根本不会和我讲什么道理,估计我这一去,就不能完整回来了。”
谁知道老婆将嘴一撇道:“我才不信呢!他就算是大流氓,也有人能制得住他,一物克一物,难道你没听过?”
我苦着脸道:“有是有,像警察局长啥的,张易龙一定会忌惮三分,可咱不认识啊!”老婆眼珠子一转道:“还有一个咱们认识的,而且还很熟,不知道行不行?”我现在就算有根稻草都能当枪使,哪还顾得上细想,急忙问道:“谁啊?咱们一圈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我表哥马正刚,他在这城市里,那也算是响铛铛的,不知道能不能压得住张易龙?”老婆反问了我一句。
我一听顿时大喜,刚才一时急恼攻心,将马正刚给忘了。这马正刚是我老婆姑妈的儿子,排行老四,和我们是嫡系亲属,我一直都叫他四哥。虽然上次我喝了点酒和他差点打起来,但事后我也打电话道歉了,加上我们都是至亲,应该不会记恨我。
这马正刚可不是好惹的主,在城郊开了个屠宰场,天天干的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活儿,手下徒弟几十号,个个都血气方刚身强力壮。马正刚本人也是身材魁梧,拳大腿粗,长得更如同凶神恶煞一般,短发如戟,豹头虎目,鼻正口方,不要说打了,就随便往那儿一站,都够唬人的,上次我要不是灌多了,打死我八次都不敢和他呛声。
更得力的是,听说马正刚还是这个张易龙的把兄弟,以前在一个大狱里蹲过,交情相当不错。虽然马正刚出来后,就不再掺和黑道上的事了,但一直和这些人都有来往,加上他那几十个徒弟,其中不乏愣头青,这份势力谁也不能小瞧,在这个城市提起马四的大名,黑白两道谁也不敢不卖他几分面子。
一想到这,赶紧把我原来那个三百块钱买的水货手机又掏了出来,翻出马正刚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还别说,我这破手机平时总跟我玩别扭,一打电话“咝咝”的声音一波比一波大,一到关键时刻还真不掉链子,虽然“咝咝”的声音还有,但对方电话的“嘟嘟”声还是听得很清楚的。
“喂,老七啊!怎么想起来找四哥了?该不会又想找我干一架吧?哈哈哈哈……”电话一接通,马正刚那洪亮豪爽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四哥,这次你一定得帮我,你要不帮我,估计这次哥们就算不挂,也要变成残障人士了。”我一听到马正刚的声音,心顿时放下了一半。张易龙再横,也得卖马正刚一点面子,最多我摆一桌酒赔个罪,用不着缺胳膊少腿的了。
“这么严重?你得罪谁了?”电话里传来马正刚的声音,听我说的这么悲惨,也显得有点诧异。
“张易龙。”我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嘴里都有点发苦。
“张易龙?你怎么会得罪到他?你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啊!”听说我得罪的人是张易龙,马正刚都不大相信。
“是这么回事……”我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电话那头静了下来。
“你过来我这里,我在屠宰场等你。”静了一分钟左右,马正刚终于发了话。
“行,行,我马上就去。”我一迭声的答应着,挂了电话,和老婆交代了几句,出门骑上电驴,直奔屠宰场而去。
等我到屠宰场的时候,马正刚正在磨刀准备杀猪,见我来了,示意我先等一会,旁边有小徒弟搬过来一把椅子。我知道急也没用,只好坐了下来。
“赫赫赫赫……”
马四在磨一把刃长十五公分,柄长十公分,厚背薄刃的杀牛刀。磨得很认真,一张黑脸虎着,一双浓眉紧锁,阔口紧闭,一对虎目目不转睛盯着刀锋,直到刀锋已经发出青幽幽的光来,连刀身都亮得刺眼了,才浮起满意的笑容。
只见他“腾”地站起身来,粗壮魁梧的身形如同半截铁塔,伸出棒槌一样的手指,在刀身上弹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又用手指在刀锋上荡了一下,确定刃口已经达到自己的理想要求了,才大喝一声:“开始!”
旁边有小徒弟端过一碗烈酒来,马四伸手接过,仰脖一口干了,随手将碗递还给小徒弟,刀交右手,“唰唰唰”挽了几个刀花,又一声大喊:“看好了!”
说完一转身,龙行虎步,几步跨到案板边。案板上早就绑了六七头猪,清一色拇指粗的尼龙绳,系的四蹄捆虎扣,别说是猪了,估计捆的就算是大象,想挣开都难。
整个大院早就围满了人,都是来看马四杀猪的,十里八乡谁都知道马四杀猪是一绝。说得夸张点,有一次乡里唱大戏,乡亲们都等看完了马四杀猪才去看戏。开始戏班老板听说了还不服气,亲自跑来看了一回,从那一回开始,每天早上嗓子都不吊了,天天跑来看马四杀猪,一直到戏班去了别的地方,路途太远,那才罢了。
马四早就习惯了,也不以为然,伸出手指在第一头猪脖子上比了比,猛的一翻手,一把按住猪头,右手杀牛刀一挥,一道青光没入猪脖子内……大家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马四已经喊道:“盆来!”旁边徒弟早就准备好了接血用的盆,马四猛的抽刀,鲜红的血“呼”地就喷了出来。
马四看也不看,直奔第二头猪,如法炮制,片刻之间,六七头猪尽数毙命在他的刀下。他那些徒弟早就和他配合默契,等到他最后一头猪杀完,第一头猪已经褪毛洗净,放在另一边干净的案板之上。
马四转身过去,一手提起一条猪腿,单臂一较力,将整头猪生生提了起来,右手杀牛刀乱舞。只听“唰唰唰”一阵刀风过后,二百多斤重的一条肥猪已经四分五裂,肉是肉,骨是骨,内脏是内脏,猪头和下水正好落在案板下的木桶之中,那叫一个干净利索。
周边围观之人,这时才一齐叫起好来,掌声不绝于耳。须知一头猪往少里说也是两百多斤,马四单手就提了起来,单凭这份蛮力,已是世所少见,何况刀法如此之快,如此之利落,当真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兴致勃勃。
马四就在众人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中,气定神闲地将六七头猪宰杀分解完毕,伸手拿过一块干净抹布,擦去刀上血迹,一撩衣摆,反手将杀牛刀插入腰间皮鞘之中,双手一背,走到旁边的藤椅坐了下来,对几个徒弟挥挥手道:“都送出去吧,留两个腰子、两个肘子、一斤精肉,让你们师娘给我做几个下酒菜。”
我心里暗暗称赞,牛刀杀猪马正刚,果然名不虚传,刀快、准、狠,人威、猛、雄壮,难怪整天呆在乡下,也能混得风生水起,人人敬畏了。
马四将事情弄完,回房里换了套衣服,对我说道:“老七,走,我陪你去见张易龙,不过话得说前头,我给你当一回临时保镖,可不能不请我喝酒。”我连忙应承,现在别说请一顿酒了,让我请他喝一年也愿意啊!
马四哥有车,虽然就一普桑,但也比我这小电驴强,我们俩上了车,直奔大富豪娱乐城而去。这大富豪以前我也去过两回,那可是一个销金窟,都是些外地的朋友来看我,打肿脸充胖子请他们去玩的。
没一会,到了大富豪娱乐城门口,一进去,门里有几十个小伙子,个个头发都染的五颜六色的,抱着膀子站在那里,要是没有马正刚陪着,我都怀疑自己看到这些家伙还有没有勇气继续往里面走。
那些家伙一见到马正刚,都点头哈腰打起了招呼,马四哥和他们闲扯了几句,便向其中一个小头目问道:“张老大呢?”那家伙往里面指了指,马四带着我向他所指的房间走去。
一推门,我就看见了花猛,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被五花大绑着,跪在房间中央,看样子吃了不少苦头。那个白胖老头,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上,叼着支香烟,阴沉着脸,一见马正刚带着我进来了,面色一转,笑道:“马老四,什么风把你吹到这了,我记得你可一向不喜欢这些风月场所的啊,难不成现在转性了?”
“张老大说笑了,我马四一辈子怕是和这些风花雪月没什么缘分了,这次来这里,是因为我一亲戚,无意间得罪张老大你,我这才厚着脸皮来讨个人情,看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这亲戚是个文人,耍笔杆子的,对社会上的事不大明白,更不认识张老大你,所以啊,才闹了这么点误会,还希望张老大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包涵一点。”马正刚边说边自己找了椅子坐了下来,接过张易龙递过来的香烟,点了起来。
“好说,好说,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我张易龙也混了这么久,上趟街能被人摸得干干净净,面子上有点说不过去,所以小教训了他一下。不过,在这之前我可真不知道他们是你马老四的亲戚,不然就冲你马老四的面子,我也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了。”张易龙看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张老大大人有大量,等会我在聚福楼摆一桌,算是替我这亲戚赔罪了,还请张老大一定赏光。”马四哥给我递了个眼色,我马上掏出手机和那张布绢,放在办公桌上。
“不用不用,等晚上我请,就在聚福楼。正好,有几个兄弟犯了点事,从外地逃来我这躲避几日,我给你们介绍介绍,大家都是道上的兄弟,以后一旦有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张易龙看也不看我还回去的东西一眼,继续着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和马四打着哈哈。
我心里暗骂:这老狗,明明是想带人去吃饭,还说漂亮话,真要吃完了敢要他付钱吗?可又不能说出来,只好打掉门牙往肚里吞,陪着笑脸道:“张大哥,你就甭客气了,是我犯错在先,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肯放我一马,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你要是一顿饭也不肯吃,那就说明你气还没消,我这心里也不踏实啊!”
张易龙一听,哈哈大笑道:“到底是读书人,说话就是比我们这些大老粗好听,句句都在理,老哥要是再推脱,倒显得有点不近人情了。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聚福楼,不醉不归。”
我一听,用手一指花猛,打蛇随棍上道:“好,张大哥痛快人,就这么说了。我这兄弟也受了点苦头,你看是不是这样,我先带这兄弟去擦点跌打酒什么的,免得他晚上不能喝酒坏了我们的兴致。”我虽然和花猛不是很熟,但这个时候,也不能丢下他不管。
“没问题没问题,刚才我几个小兄弟下手重了点,不过都是年轻人,应该扛得住,那我就不留了,晚上见吧!”张易龙一边满不在乎说着话,一边拿起了那只手机,拨出了一通电话。
“张老大那我们先告辞,晚上见。”马四哥说着话站起身来,我急忙解开花猛的绳子,将他扶了起来,他被揍得不轻,龇牙裂嘴地站了起来,跟着我们就向外溜。
出了大富豪,花猛一把拉住我:“哥呀!我真没有想到你能来救我,我都以为这回铁定要赔进去半条命了呢!七哥,你以后就是我亲哥,你让我去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不管什么事,只要哥你吩咐一句,要天我都给你捅个窟窿出来。”
我“呸”了一口道:“谢我没用,要不是马四哥,估计我这会和你刚才一样,正被人捆着找抽呢。”
“四哥,我这谢谢你了,以后有什么地方能用得着我花猛的,你尽管开口,我皱一下眉头都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花猛听我这么一说,又马上转向马四猛拍马屁。
谁料马四根本不吃他那套,眉头一皱道:“你不用谢我,我根本没打算救你,我来只是因为老七是我表妹夫,要只是你,被剁成八截我都不会说一句话的。”
花猛有点尴尬,“哼哼哈哈”的应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见他怪可怜的,插话道:“花猛,你要真听哥话,那哥就真要求你一件事,以后别偷了,你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行,为什么非要做三只手呢?被人看不起不说,你看看,像这回这事,多危险啊,要不是有马四哥,别说你要丢半条命了,我都要被你拖得脱一层皮。”
花猛低下了头,沉吟了一会,一脸决绝地对我说:“行,哥你说了,我就听,以后我保证不偷了,要是再偷,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我看他脸上表情,好像不是说假的,心里也有点开心,如果这花猛真的能从此改邪归正,那倒也是一件好事,起码要少好多人丢东西。
三人开车到了医院,一检查,花猛这回真被修理得不轻,身上淤青二三十处,左手无名指被扭断了,眼睛充血,鼻梁骨也被打断了,另外牙齿还少了两颗。我不禁有些后怕,奶奶的,要不是有马四哥,我的下场绝对也不会比花猛好多少。
等花猛包扎完毕,天也黑了,我给老婆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在我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后,我老婆在电话那头很牛的来了一句:“哼,我就知道,有我表哥在,他张易龙也不敢把你怎么的!”马四哥听的直乐。
我们三人开车来到聚福楼,订了大包间。点菜的时候我看那个菜都贵得要命,又不能都点素的,正为难呢,花猛道:“哥,你就放心点吧!上午那丫皮夹里钱都被我掏了出来,他光顾打我了,也没顾上要钱,现在马四哥也来了,估计也不好意思要了,花他的钱请他吃饭,这样大家心里都平衡点。”
我一听就乐了,这丫的,幸亏我把他也捞了出来,要不今天这笔钱铁定要我掏。当下也不客气,美味佳肴点了一大桌,看得我口水直流,偏偏张易龙这老狗到现在还没来,只能看看却不能先吃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