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在公司上班的时候,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

对方只说了一句话:“你家里丢东西了。”

他一个人生活,住在30楼,有防盗门窗,坚固无比,怎么可能丢东西?

没等他发问,对方已经挂了电话。拨过去,关机。

下班回到家,他仔细查看了家里所有的东西:存折,首饰,笔记本电脑……什么都没丢,这才松了一口气,认为白天的神秘电话不过是恶作剧。

夜里,他突然醒了,接着就听见在黑暗中有人贴着他的耳朵,低低地说:“你…家…丢…了…一…把…钥…匙…”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米嘉先起床了。她大步走到作家的卧室前,根本没敲门,一步就跨进来,靠在门框上说:“先生,起来吧,你该离开了。”

她的态度几乎像对一个乞丐。

作家抬起脑袋,愣眉愣眼地看着米嘉,似乎不认识她了。

米嘉说:“你把东西收拾一下,都带走。”

作家还是那样望着她。

米嘉怒了,一伸手就把他的被子拽开了——作家只穿了一条内裤,身子瘦弱而苍白。她大声吼道:“你再不起来,我叫保安了!”

作家猛地爬起来,突然说:“米总,我一直为金像影视公司工作,现在,我由于惊吓过度得了恐惧症,应该算工伤!公司理所应当养活我的!”

米嘉冷笑一声:“你想讹我?简直是笑话!”

作家转了转身子,慢慢跪在了床上:“米嘉,我真的得了恐惧症。你让我再呆几天,病一好我就走,行不行?求你了!”

米嘉鄙视地看着他,大声说:“我告诉你,不可能!”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不耐烦地接起来,听了听着,眼睛就瞪大了。

作家一直跪在床上,死死地盯着她。

这个电话通了很长时间。放下电话,米嘉傻了一样,半天没说话。

作家小声问:“出什么事了吗?”

米嘉看了看他,说:“伏食……”

作家一愣:“伏食怎么了?”

米嘉瞟了瞟他的双膝,说:“你别跪着,我看着恶心!”

作家身子一歪,坐下来。

米嘉这才说:“昨天夜里,他离开之后,好像疯了,冲进了2号别墅,和人家的狗撕咬在一起。那条法老王猎犬,被他咬死了!……”

作家也瞪大了眼。

米嘉继续说:“那家的女主人当场就吓得休克了,男主人拿出猎枪,要打死这个疯子,他竟然跳过两米高的栅栏跑掉了。”

作家问:“这是谁对你说的?”

米嘉说:“公安局。那家的男主人认出了他,知道他曾经住在我这里。警方初步判断,伏食有狂犬病,昨夜发作了。现在,那条被咬死的狗已经深埋了,伏食却下落不明,警方正在寻找他,他们当心他会回到这个房子来……”

“天……”

“你先别走了,不然,我一个人也不敢住。”

“可是……如果他回来怎么办?”

“报警呗。”

“来不及吧?”

“防盗窗,防盗门,只要关好,他进不来。”

“狂犬病患者都力大惊人……”

“他又不是吸血鬼,力气再大,能穿透钢铁吗?”

“但愿能挡住他……”

“好了,我去公司了,你在家小心点。”

“你还是别出去了吧?”

“为什么?”

“万一你撞见他怎么办?即使你在车里,他也能撞碎玻璃……”

“好……我呆在家里,等待警方的消息吧。”

这一天,米嘉缩在家里,一直没出屋。

伏食走进了一扇失常之门,出不来了。现在,米嘉锁上了家里的防盗门窗,防止他冲进这扇金属之门。

上午八点多钟,物业公司就挨家挨户打来电话,告诉业主,有一个狂犬病患者很可能在玉米花园出现,提醒大家注意安全。

10点多钟,一辆警车开进了玉米花园,转了一圈,又走了。

这一天,玉米花园几乎没有一个行人,像一个废弃的住宅区,一片死寂。

一天过去了,伏食没有露面。

天黑之后,米嘉让作家住进了她的卧室。

他们盖着两个被子。

对于米嘉来说,作家不过是一根面条。她没想和这根面条有什么肉体之欢,也没想和这根面条说什么话。她让他躺在身边,不过是壮胆而已。

米嘉仰面躺着。

作家佝偻着身子,面朝米嘉。

两个人都没睡着,都在聆听外面的动静。

一片漆黑。客厅里那座空气动力钟,小心翼翼地朝前推移,似乎生怕一下撞到某个恐怖的时刻上。

外面没有一丝风。

玉米花园静得吓人。

“米嘉……”

“嗯?”

“你还记得他被公安局放回来的那天晚上吗?”

“嗯。”

“他无声无息就出现在了房子里……”

“你是说?”

“我是说,现在太黑了……”

“你怀疑他……现在就在房子里?”

“会不会?”

“我也不知道……”

“他走的时候,你没有把他的钥匙留下来吗?”

“我想不起来他留没留下了……”

“你听……”

“听什么?”

“好像有喘气声……”

“没有吧?”

“挺粗的,好像是狗的喘气声……”

米嘉摸索了一阵子,摸到了一只手电筒,打开,朝地上照过去……

电不足了。一个暗暗的光圈,缓缓移动着——床头的印象派油画;大红大绿的落地窗帘;储衣室,挂满了长长短短的女人衣物;深红色梳妆台,一面幽邃的巨大镜子;一盆鲜绿的银皇后……

最后,光圈投到了门上。

门半掩着,外面是黑糊糊的客厅。

“你去外面看看。”

“不用吧?”

“那你把门关上。”

“关门……干什么?”

“你说呢?”

“没事的……”

“废物。”

又过了一会儿,突然客厅里传来一个巨大的声音:“在西郊花卉生产基地,西京市市长李成友仔细了解了花卉生产、销售和用水情况,他强调……”

米嘉一下就抱住了作家。

作家也哆嗦了一下。

两个人愣愣地听了一会儿,米嘉慢慢放开作家,说:“是电视……”

“它怎么突然打开了?”

“不知道。”

“客厅……有人?”

“也许是电视定时开机……”

“你设置的?”

“我记不清了……你去看看。”

“我们一起去吧?”

“窝囊废,我自己去!”

米嘉气咻咻地爬起来,拿起一根棒球杆,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喀吧”一声,先把客厅的落地灯揿亮了。

作家竖着耳朵听。

她在客厅搜寻了一下,把电视关了,房子里一下又安静下来。

米嘉走回来,把卧室的门关上,锁了,把棒球杆放在床头,然后躺下来。

“客厅没人。”

“还有楼上……”

米嘉不说话了。

这个房子太空旷了,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藏人。半年来,伏食一直生活在这里,他对这个房子太熟悉了。

两个人就这样等待着,聆听着。

大约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米嘉实在挺不住了,沉入了梦乡,她隐隐约约听见很多的狗咬成一团。

伏食钻进了一个地下车库,藏在了一辆轿车下——这时候是第二天早上。

这辆轿车蒙着厚厚的尘土,看来停很久了。

伏食的脸部是扭曲的,眼睛射出绿光,嘴角挂着粘乎乎脏兮兮的涎水。

他穿着一件蓝色上衣。

蓝色上衣沾满了尘土,破了很多口子。

车库的举架很矮,上面横七竖八都是粗粗的管道,空气潮潮的,闷闷的。这时候天已经大亮,可是在车库里感觉不到,这里只有苍白的灯。

一个管理员,坐在破旧的椅子上,拿着一只很大的茶缸,一边看报纸一边在呼噜噜喝水。

他和伏食隔着一个墙角,互相看不见。

不过,他那喝水的声音,如同一根根钢针,扎在伏食的神经上,一阵阵痉挛。他用两个拇指,把耳朵死死堵上了。

过了一会儿,有一辆车开进来,管理员一边引导它,一边走了过来。

伏食往里缩了缩脚。

指挥这辆车停好之后,管理员就离开了。

这辆车和伏食藏身的地方,只隔三个车位。它熄了火,车主慢腾腾地走下来,“哐当”一声关上了车门。

伏食死死盯着这个人的脚。

是个女的,她穿着红色皮鞋,高跟像筷子一样细。没穿袜子,小腿肉乎乎的。

伏食的涎水淌下来,他朝低压了压身子,两只手死死抠在水泥地上,似乎准备从车底冲出来了。

这个女人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返了回去。

她打开车门,捣鼓了半天,然后,提着一个塑料袋走了过来,塑料袋好像很重。这双肉乎乎的小腿,经过伏食藏身的轿车时,伏食伸出鹰爪一样的手,一下就抓住了她!

女人惊叫一声摔倒了,塑料袋里的小食品滚了一地。伏食用力一拖,就把她拽到了又黑又潮的车底下,张开血红的嘴,狂叫着朝女人的乳房咬下去……

与此同时,一群人叫着跑过来。

那个管理员在叫:“他就藏在那辆车底下!”——其实刚才他发现伏食的脚了,但是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跑出去报警了。

伏食一口咬下去之后,竟然没咬破这个女人的胸罩!女人已经吓傻了,只是一声接一声地惨叫——原来,这个女人胸部平平,那两个隆起的东西都是海绵。

伏食听到有人来了,他放开女人,一下就从车下窜出来。这时候,那个管理员带着三个特警,已经离他只有几十米了。他急忙朝另一个出口冲去,没想到,又有两个特警迎面堵截过来。

几个特警都穿着轻型防化服。

伏食愣住了,他前后看看,最后朝两个特警跑过去。

特警没有退缩,一齐朝他迎上来。

伏食狂叫着,像野兽一样撞过去,竟然把其中一个特警撞出了几米远!打开这个缺口之后,他拼命朝外冲去。

拐弯时,他回头阴冷地看了一眼,然后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