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感官其实是很愚钝的,就连思想和感情,也难以顾忌到哪怕近在咫尺的东西。
例如眼前的电波女,她拒绝与身旁的世界有过多的接触,或许,她甚至认为整个地球都是相对的绝缘体,没有人能够接收到她的讯息、没有人能够理解她,所以,她将内心给封闭了起来。
当然,每个古怪者背后都有一个或者几个不同的故事,但这些故事都有同样的结局,那就是导致了他们本人的不幸。
我没有兴趣知道眼前女孩的故事,只是暗暗祈祷她不要给我带来麻烦。幸好,至少现在他似乎对我也不敢兴趣,自然不会烦我。
但是对鸽城的大量人类失踪现象,这个女孩似乎一直在调查。难道她真以为是外星人在作祟?我可没听闻过有疑似UFO的物体光临过鸽城。
算了,本来就是一时兴起来打发无聊时光,也并非一定要调查出个结果。我用放松的心态在电波系女孩的无视中,将行李拖入属於夜雨欣的房间,然后准备美美睡一觉。
这小妮子的房间布置得很女性化,带着蕾丝花边的粉红色被褥,床上一大堆可爱的抱枕,就连衣柜和书桌都是粉红色系的。
由於她老爹是狂热的植物学家,连带她也对植物有着一种怪异到称得上执念的情节,所以不大的房子中,见缝插针的摆放著大量的植物。所有的植物都用IKEA买的各色盆栽容器盛放著,粗略估计了一下,最少都有三十多盆。
各种各样的盆栽,每个都种植着不同的植物,甚至我还看到了毛毡苔和猪笼草,这两位补捉蚊虫的高手被放在阴暗的角落哩,看得我一头冷汗。真不知道夜雨欣到底有没有认真上学,光是伺候房间里的植物,都足够她用完所有的课余时间了吧!我苦笑一番,自己实在没嘲笑她的资格,本人可是翘课的惯犯。每年都因为旷课而跟在导师身后要学分,真是惨不忍睹的经历啊。
不过,房间里的植物长势倒是很好,每一株都健健康康,不愧是植物学家的女儿。粉红色的房间配上各种绿色植物,给人身在森林中的感觉,很清爽。
我看了看手表,快下午五点了,连续做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不论从身体还是心理都有些疲倦,於是摊到床上准备睡一会儿,稍事休息。
头刚一碰到柔软的枕头,劳累滋生出的疲倦立刻难以压抑的散发出来,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有一股窥视的感觉席卷了睡梦中的我,自己的身体立刻进入了警戒状态,我也被这异常的视线惊醒了。
一丝丝凉风从窗户吹进来,房间里并没有任何人,门也好好地关闭著,可就是有种阴森森的冰冷感,让我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从床上坐起,眼睛不断地在周围到处打量,可是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冰冷的视线带着某种赤裸裸的恶意在房间里盘踞了十多秒,这才渐渐的消失,而自己,却因此而不自觉得出了满背的冷汗。
“究竟是什麽在偷窥我?奇怪了!”我皱着眉低声咕哝。满屋的植物在微风中摇动叶片,传来一阵清香,就彷佛不久前的恶意视线不过是夏日的噩梦而已。
但,真的是自己的梦吗?我软软的坐在床沿上,不解的思考了许久,始终觉得有些在意,於是走出了房门,那个电波女孩窝在沙发上玩电脑,丝毫不在意我的进出。
“喂,刚刚有没有什麼异常状况?”我问。
“异常?”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本个体没有异常,只是部分机体感觉有些异样。”
说完,这女孩的肚子十分配合的发出了表示饥饿的声响。我愁眉苦脸的捂住了额头,她究竟是怎麼活到十九岁的?饿了也不知道找东西充饥!算了,问她最终也只会得到答非所问的垃圾资讯,说起来自己也有些饿了,於是便走到冰箱前想找点东西吃。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冰箱内空无一物,我无奈地又长叹了口气,总觉得才刚到鸽城短短的几个小时,把一年份的叹气总额都快用尽了。
“你跟夜雨欣平时吃什麼?”我再次问。
女孩随意的指了指冰箱表面,只见上边密密麻麻的贴着无数的名片,全是外送电话。果然,夜雨欣表面文静温柔,一副未来贤妻良母的模样,但这些统统都是用来迷惑人的,她毕竟也是流淌著夜家的血脉,要那小妮子自己做饭,还不如杀了她。
我做的饭当然也不敢恭维,而且没有食材。最终,还是入乡随俗的随便打电话叫了外送套餐。
两人在沉默中相对无言的吃完,面前的女孩继续窝到了沙发上。窗外,雨已经逐渐变小了,不久前地面因为积水而变成的汪洋大海在消退,一些行人也开始打伞在路面上行走。
六点半,天色变得昏暗起来。隶属於温带的鸽城,今年的气候热得不像话,每年都在讲温室效应,直到今年自己才有了明显的感受。
暴雨过后的风刮得十分强烈,窗帘被风吹得“呼啦啦”飘舞,就彷佛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我将卫生碗筷丢进垃圾桶中,突然不知道该干嘛,於是厚著脸皮坐在了女孩身旁,看她用极快的手速操控著滑鼠键盘,在鸽城的各大论坛上穿梭。
“喂,那个。每次都叫你‘喂’实在很不方便,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叫什麼名字?”我问。
女孩没搭理我,就在我快要放弃离开时,她这才慢悠悠的回答:“筱筱。”
“姓呢?”我一喜,总算还是勉强能交流嘛,这家伙。
“鹿。”
“鹿筱筱?”我总结。
“嗯。”
女孩从鼻孔中喷出了“嗯”的声音后,没再罗嗦。
就某种程度而言,如果她嫁给某位喜欢耳根清静的人当老婆,倒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我不无恶意的想道。
客厅里也有几盆一人多高的大型盆栽植物,在风的吹动下,树影婆娑,可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其实这种略微的不适感自从来到鸽城,一下飞机就曾一度出现,就彷佛整个鸽城都笼罩在一种称得上怪异的压抑中,空气里弥漫著神秘、难以言喻和解释的气息。
六点四十五分,雨已经完全停歇了,路面上的水被城市的地下管道吸纳乾净,只剩下一丝丝湿润的痕迹还在证明不久前雨量的充沛。
“筱筱,要不要出去散步?”我在鸽城压抑的空气里老是觉得自在,看什麽都不顺眼,於是想到街道上走走,熟悉下环境,“饭后不散步,对女孩子而言可是变胖的隐患喔。”
其实,自己这番对其他女孩很有效的杀招,对面前的电波女是否能起作用我保持著极大的怀疑态度,但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女孩抬起了头:“变胖?”然后便下了决心:“走,散步。”
她用飞快的速度关了电脑,然后站了起来,朝大门走去。
我满脸诧异地盯着她,实在非常的不可思议,难道电波女也有正常的思维,害怕变胖?不对啊,女性爱美的天性从很多方面都起於男性的态度和观点,可她根本就对雄性生物不感兴趣,干嘛会在意身体是臃肿还是苗条呢?“你,也怕胖?”我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嗯,胖,致命。”
鹿筱筱理直气壮的回答:“雨欣说,如果母星来人了,会因为我超重而拒绝接我回去。”
我被这句话震撼的险些上气接不了下气!算了,无视,无视。跟这种人生活,确实需要不同的思维方式,夜雨欣看来已经把握到了重点。但就连UFO跟廉价航班一样,在重量上精打计算、斤斤计较,这种观点也实在太恶搞了吧,我已经缺乏吐槽的气力了!强迫鹿筱筱穿上适合外出的裙子,我累得头昏脑胀。从电梯间出来,刚走到楼下,就听到附近闹哄哄,一群人围在社区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处,有的人幸灾乐祸,有的人面带看热闹的表情,但大多数住户都心有余悸。
“出什麽事了?”每个人都有八卦的天性,我也不例外,何况本来就无聊到要死,於是本人毫不犹豫的凑上去问。
一个家庭妇女打扮的中年女人看了我一眼,用紧张的语气回答:“有人死了,就在地下停车场里,是个女孩,据说才二十三岁。警方说死了都有好几天了,如果不是闻到恶臭的话,还引不起别人注意,凶手至今还没找到。”
“不会吧,我刚才回来时都没发现有警车过来。”
我装作很诧异。
“警方刚才才把尸体抬走,那女孩的惨样,我只看了一眼就差点吐出来。”
家庭妇女一讲起八卦,害怕的脸上就浮现出得意,“那个女孩的尸体,说起来,还是我朋友不小心发现的。”
“今天下午五点过,她刚好停了车往楼上走,因为下雨的关系,来开车和停车的人都很少,而这个时间点,地下停车场里十分安静,静得只听得到地下水管里的水,‘滴答、滴答’流动的声音。”
“当她走到一个垃圾桶旁时,眼前的一幕差点将她下到瘫痪。只见依稀一个女人的身体,静静地躺在垃圾桶旁,早就没有了气息。当时我朋友完全顾不得手里的鸡蛋和食材,踉踉跄跄地跑出了停车场。”
这女人说得条理清晰完全如同亲眼所见似的,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她的思维还原能力,不去干警察的工作,而跑回家当家庭主妇实在是社会的损失,太浪费了!
只是一个城市,每天有成百上千件失踪、死亡案,在停车场中死了一个女孩,其实也并非大不了的事情。
我撇撇嘴就想离开,突然,鹿筱筱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怎麽了?”我诧异的问。
这女孩脸上流露出一丝茫然,她看着黑漆漆的地下停车场入口,然后斩钉截铁的说:“有母星的味道。”
“母星?就是那个什麽天鹅座阿尔法星球?”一提到这个,我就觉得脑袋不够用。
先不提天鹅座中是不是有个叫做阿尔法星球的地方,可一说到阿尔法星球,就觉得实在有够科幻。
貌似上世纪的美国,倒是有本很出名的科幻小说叫做《阿尔法卫星上的家族》影响了父母辈那代人。说不定鹿筱筱的老爹就是典型的科幻迷,弄得自己的女儿脑袋里全是SF。
现在这个世界,如果提到天鹅座阿尔法星球,恐怕在网上查到的都是些犯罪资讯吧,有许多骗子和神经病都声称自己来自於那个星球咧。
“嗯。”
女孩点点头,“母星的味道。”
“在哪里?”我眯着眼睛问,有时候,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耐心。
鹿筱筱伸出纤细白皙的手,伸出食指,指了指地下停车场入口。
“下边?”我又问。
“嗯。”
女孩再次点头,然后默不作声地盯著那黑洞洞的地方发呆。
“要下去看看吗?”说实话,我倒是有些好奇她口中所谓的“母星味道”究竟是啥,到底能不能吃。
“要。”
鹿筱筱坚定的眼神里略带著一丝恐惧。
“那就下去吧,走。”
我耸了耸肩膀,这样的女孩既然被我认识了,又有夜雨欣的请求,能帮她一把就帮呗,总之也少不掉一块肉。
何况,只有强迫电波系认识到现实世界究竟是什麽样子后,彻底的否定自己,才会从心理到生理回到社会。说不定,这是一个让她明白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天鹅座阿尔法星球这个地方,她只是出生在地球、六十多亿分之一的渺小人类的好机会!我拉着她的手往地下停车场走。社区的停车出入口一共有六个,这个楼梯是B4区,属於四栋,埋入地下足足有三层,但是相对於七千多户的社区而言,停车位并不显得充沛。
鹿筱筱任我拉着小手,就彷佛抓住她的指示一段烂木头。我俩顺着楼梯到了地下一层,偌大的停车场里空荡荡的,最近暴雨传闻太多,有许多地方的地下停车场都被水淹了,吓得住户不敢将车给停进来。
我看了她一眼,女孩望也没望周围,反拉著我径直向下一层走。
地下第二层,车停得更加稀少,在不远处还能看到警方扯出的警戒线。在节能灯下,黄白相间的警戒线泛出一股妖异的光芒,显得整个地方都有些阴森森的,彷如地狱。
一向大胆,况且也经历过无数诡异事件的我,竟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今天被发现尸体的女孩,应该就死在十多公尺远的那个拐角处。
“下。”
鹿筱筱准备继续往下走。
“还要下?”我问。
“嗯。”
女孩琢定的点头,脚步快得好似迫不及待。
地下停车场第三层,入目所见,基本上看不到一辆车,这里的灯光更昏暗,可见度十分的差,耳朵里不断传来滴水声,应该是头顶的排水管道在轻微漏水。
“不能下了吧?你的母星在哪?”我调侃道。
女孩默不作声,眼神到处扫视,鼻子还一抽一抽的,活像是国际机场中搜寻毒品的缉毒犬。
没多久,她辨认准一个方向,不管不顾的跑了过去。
我急忙跟了过去,鹿筱筱以很快的速度向右转弯,并在急跑几分钟后猛然间停了下来。这麼突然的举动令我实在很难以适从,於是以很不雅观的姿势状在了女孩娇柔的背脊上。
鹿筱筱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她的头保持著平视的模样,似乎在看什麼看得出神。
我也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顿时,自己就如同被电击一般,就连呼吸都被惊讶的几乎停歇了,只见第三层这个不知哪个角落的地方,就在近在咫尺的不远处,有无数团蠕动的硕大卵状物体。
这个光线不足,又是人迹罕至的位置,三公尺多的挑高已经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某些生物修筑的圆形巢穴。每个巢穴都足足有一公尺以上的直径,恶心的一塌糊涂,一眼望去根本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
“这是什麽?”我震惊得瞠目结舌,准备稍有不对就溜跑。
鹿筱筱的表现却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她本来就不向普通女孩,可接下来,就更加跟普通人类绝缘了,甚至,我都一度以为她真的是来自於天鹅座阿尔法星球的外星人。
女孩静悄悄的不顾我的阻拦走了过去,那些蠕动的生物并没有攻击她。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鹿筱筱的身体埋没进去,逐渐的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我彻底的石化了,完全的不知所措。这是怎麽搞的?难道女孩口中所谓“母星的味道”就是这些虫子?在自己惊慌失措过后,总算是看清了卵状物的真面目,并不神秘,而且我还经常见到,跟本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白蚁嘛!只是这种东西没在民居家的木头里修筑巢穴,反而跑到了地下三层的钢筋水泥地上打堆,甚至能明显的看出地上密密麻麻的白蚁一团就是一喔。
无数窝的白蚁将这偏僻到就连监视器都没装的潮湿角落堵塞满,而且还能和平相处没有互相厮杀,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究竟是何种神秘又可怕的力量驱使,才能令白蚁们就连上亿年的天性也泯灭掉?我不清楚,可是总有股恶寒感有意无意的侵袭著自己的神经,就如同被什麼东西盯住了似的。
那掠食动物般的视线将我紧紧的锁定,不、不光是我,或许整个鸽城的民众都被盯上了;那视线高高在上,带著无限强大的意志能量,就连不远处安静抱成一团的白蚁,此刻也不安的蠕动得更加激烈起来。
我的背上瞬间被冷汗爬满,单薄的T恤被汗水浸得湿透,心脏犹如被捏住了一般,痛苦的跳动着。一切的疼痛感都来源於精神层面,而且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可就是这一秒时间,自己就似乎从地狱里逃脱般,虚脱到双脚都没办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我按住急跳不已的心口,长长的深呼吸。
鹿筱筱还是没有从白蚁堆中出现,我犹豫了片刻,终於还是决定找过去。
心理的迷惑渐渐深了,究竟是什麽东西在窥视着鸽城?究竟它有什麼目的?和鸽城近来的人口失踪案有关吗?这一切的一切,恐怕我都需要从头调查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