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心理学家们曾经做过一个实验:在给某大学心理学系的学生们讲课时,向学生介绍一位从外校请来的德语教师,说这位德语教师是从德国来的著名化学家。

实验中这位“化学家”煞有介事地拿出一个装有蒸馏水的瓶子,说这是他新发现的一种化学物质,有些气味,请在座的学生闻到气味时就举手,结果多数学生都举起了手。对於本来没有气味的蒸馏水,由於这位“权威”的“化学家”的语言暗示而让多数学生都认为它有气味。

这就叫“权威暗示效应”,指的就是说话的人如果地位高、有威信、受人敬重,则所说的话容易引起别人重视,并相信其正确性。

所以在路上打了几个电话给认识的生物学专家时,他们给出的答案都令我默然。没什麼物质能令百年古树瞬间枯萎;也没有什麼办法能将数万的枯叶蝶藏匿在树上还不会被人发现。

我属於不会受到权威暗示效应影响的少数人之一,或许是因为我的心理比脸上阳光的笑容阴暗得多吧。长年滚爬在生死边缘,接受著无数不可思夜的神秘事件的捶打和折磨,心态早已经受过千锤百鍊了。

我从来不过度相们别人,甚至有时候也不会相信自己。俗语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其实人的眼睛、鼻子、耳朵甚至味觉,都会在某种状况下欺骗你自己。

所以放下电话后,自己就将那几位专家的话扔到了车轮下使劲辗压。

我被枯叶蝶袭击的所在街道,叫做滨河南路,濒临锦江,河道边有许多绿绿幽幽的百年古树。午夜十二点五十六分,我将车停在路边,踱著缓慢的脚步重新回到了这里。

时间的流淌速度从来都是因人而异,人快乐的时候,时间就流逝得很快,痛苦煎熬时,时间便越来越慢,一如我最近两天的感受,不过两天而已,总觉得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街道四周并没有警戒线,因为没有人受伤的缘故,警方并没有来干涉,只有昆虫学家来了几个,搜集了一些标本。

路灯很昏暗,就著这冰冷的光线,我一点一点的观察著周围的环境。这条人行道并不宽,导盲砖占了四分之一的路面。黄色导盲砖笔直的向前延伸,直到没入视线尽头。

我打了个冷颤,总觉得那导盲砖很碍眼,彷佛是潜伏在地上的恶魔般狰狞。

滨河南路上的古树枯死了十一棵,每一裸都有三百年以上的树龄,甚至有活了一千多年的银杏。枯萎的树从表皮上看,似乎还好好的,只是叶子掉落了一地,每片叶子都如同被吸光了养分,灼烧似的漆黑,用脚一踩就成了灰。

光秃秃的十一棵树,正好将我跟宫茹雅的距离全部包围起来。果然,那些人的目的就是我俩。想到这里,我浑身突然一颤。

不对,怎麼会是我俩?如果说神秘组织想要阻止谁的话,应该是我才对。宫茹雅离我足足有几十米远,为什麼还会受到袭击?而且,第一时间被攻击的,也是她。细细想来,受到无辜牵连的,或许是我才对!

这,怎麼可能!

我的脑袋又乱糟糟起来。如果宫茹雅真的是某个势力驱使枯叶蝶攻击的主要目标,而目的也是为了警告。又或者震慑的话,他们的目的是什麼?宫茹雅身上难道还有某些值得他们出手的秘密?我掏出手机,犹豫片刻后,总算拨通了老男人杨俊飞的号码。没有扯太多,只是要他帮我详细查查宫茹雅以及宫家的底细,尽快将资料传给我。

滨河南路已经走了一半,看著这些古树凄惨的状态,我甚至能猜测到,如果那个组织有意的话,我和宫茹雅现在或许已经跟枯死的树差不多了。那些枯叶蝶口器里隐隐露出的锯齿状凸起,在普通的中华枯叶蝶身上绝对不会有,这些变异生物身上任何异状都不会是装饰。

那个组织究竟有多大的能力?对这个横空出现的集团,我了解的实在太少,有心无力的感觉很无奈,甚至,回忆今天的一幕,自己都会泛起一股害怕。

在这个熟悉的城市里,似乎自己的命并不是由自己掌握著。那神秘组织隐藏在春城黑暗处,潜伏著,随时能要了任何人的小命。

用手拍了拍最后一棵枯死的树,这裸树直径有两米多,拍上去的声音却发出“洞洞”的空洞声。我掏出瑞士刀,毫不费力的剥下一大块树皮,顿时树胶裹著一层臭气黑天的黑色汁液流了出来。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皱了皱眉。

树从内部就被蛀空了,这些黑色液体的味道闻起来像是变异枯叶蝶死后化成的脓水。难道数万枯叶蝶就是被藏匿在十一棵古树的树干中?

不对,如果真的是将成虫藏入树干,那麼花费的时问和精力也太浩大了。

心里微微一动,我从车里找了些顺手的工具,挖开已经枯得很脆的树干。挖了好几个大洞后,终於发现了一些东西。那是饭粒大小的莹白色的卵,只有两粒。小心翼翼的把虫卵弄出来,放进一个可乐瓶中密封保存。

我苦笑著,有些骇然。

那个组织应该是将变异枯叶蝶的虫卵放入树干里,然后以某种方法在适当的情况下催生。这些虫卵或许只需要半分多钟甚至更短的时问,就会从虫卵状态孵化为幼虫、吸收了树干内的养分后迅速结茧羽化为成蝶,其间,大概也只不过花费一分多钟罢了。

这究竟要多神奇的手段才能做到?至少现有的生物科学技术根本就难以望其项背。雅心所属的神秘组织,他们的科技难道已经远远超过现有的标准,又或者。他们真的有一个甚至几个能够促使生物定向变异的奇物?例如,陈老爷子的某块骨头?那老家伙被分尸后,封印的骨头据我所知,确实能够令死去的生物拥有某种科学无法解释的超自然能量,也能让活著的生物受到影响,可是那股影响是不确定的,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转移,更不可控制。

雅心所在的神秘组织的势力和能力恐怕比我猜测的更可怕,他们的目的值得商榷,更值得戒备。

我将虫卵妥当的收好后,开车离开了滨河南路。

一路上思绪纷飞。

那个隐藏著的集团,估计在春城许多条路上都埋入了虫卵。他们精密的分析过宫茹雅的活动范围,很巧的是,自己被那笨女人跟踪的滨河路,就在离警局不远的地方。

自己算不算是躺著也中枪的典范,平白无故的遭到无妄之灾?总而言之,李鸣的死很有可能和雅心的组织有关,现在他们因为某种原因找上了宫茹雅,是不是意味著这些混蛋也想插上一脚?

哼,这次回春城没想到还有这麼意外的重大发现,看来今后要跟那笨女人好好接触一下。说不定能将神秘组织的面纱掀开!

将车开回地下停车场时,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我在电脑上整理了一些资料,思忖著后天出发去寻找李鸣嘴里的“血菩萨”和那个诡异的大坑是不是太匆忙?神秘组织的事情更令自己在意。说不定自己深入青城山脉探险时,他们就跟踪在背后想渔翁得利呢。

先收拾掉他们,还是先去探秘,真的很难做决定。就在纠结中,我强迫过度兴奋的精神平静下来,躺到床上睡觉。

黎诺依在春城的这套小公寓布置得很精致,就是太女性化了,就连寝室的墙壁都被漆成粉红色,挺让我不习惯的。

床很软和,半个月前她还来住过,不知是不是错觉,时隔了那麼久,被罩枕头上都还有股女孩子的幽幽香味。

这股香味闻得我心烦意乱,暗忖春天早就过了,难道自己也到了不分季节发情的年龄?不对,飘浮在房间里的味道跟黎诺依身上的完全不同。我一惊,顿时坐了起来。

鼻子里萦绕著确确实实的香气,有自然的体香、也有发梢甜甜的洗发精气息。这绝不可能,什麼气味能够在固定空问里留存半个月以上,甚至在我还开著窗户的状况下?

屋子里有别人!别的女人!

大惊之余,我不动声色的又坐回床上,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宫茹雅,滚出来。”

叫了几声都没有任何反应,我皱起眉头,“再不出来我就要报警了。身为警务人员私闯民宅,就算你不怕,我也有办法弄得全城皆知。”

“别!本小姐出来还不行吗?”

那笨女人的声音慌张响起,居然是从床下传来的。

她穿著一身白色长裙,发丝凌乱,表情也有些黯然,满脸恼怒的狠狠道:“要不是我实在没地方去了,鬼才会跑你这边来。”

“没地方去了?什麼意思?”

我眯著眼睛,视线落在她身上。

“要你管。”

女孩噘著嘴巴,倔强的偏过头。

我感觉满额头都是黑线,“小姐,怎麼说你也比我大了一岁,怎麼看起来连六岁的小孩都不如。”

这笨女人傲娇得过头了,对象都不分,这种性格难怪表哥夜峰会对她始乱终弃。我暗自咕哝,坐实了她是个弃妇的身分。

“言而总之最近这房问被我徵用了。”

宫茹雅蛮横不讲理,将我朝外边推,鸠占鹊巢得理直气壮。

我挠了挠头,“这可不是我的房子,就算要徵用,也要徵求屋主的同意吧?”

“我徵用谁的房子,是她的福气。”

女孩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照片,黎诺依甜甜的抱著我的胳膊傻笑,背景不远处守护女正在散发无边怨气。某人特意选这张照片的用意,我就算用膝盖都能想出来。

“你女朋友?”

她朝照片努了努嘴。

“女性朋友。”

“骗人,女性朋友会将你的胳膊抱那麼紧?背后还有情敌呢,你看那冰美女的表情,恨不得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丢进冰窖里。”

宫茹雅嘲讽著,下了结论,“姓夜的都不是好东西,老是想著左拥右抱。你们这种祸害世界、扰乱生物规律的男人,就应该下地狱,下辈子轮回成种猪。”

我完全没话了,这笨女人非常理所当然活在自己的想像中。不过就是夜峰得罪了她,干嘛将世上所有姓夜的人都提升到了敌人的高度,简直是不可理喻!

结果最终我都没有从她嘴里得到任何关於为何跑进我家死都不离开的原因。她胡搅蛮缠的打著太极,完全榨不出线索,果然不愧从警校毕业。人虽然笨了一些,可是反侦察能力好得我都有些嫉妒。难道真的如别人所说的等价交换原则,老天让你失去一些,就会给你别的一些?

总之宫茹雅这笨女人,漂亮、身分高、聪明,就是性格严重缺失,活该被人始乱终弃!

我恶意的散发著自己的黑暗想像力,躺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将就了一晚。心里却在自我警惕,最近是不是有些性格懒散了?有人进了屋子,还潜伏在床下,自己居然都没有发现,如果是敌人的话,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遍。

带著淡淡的自责,一觉醒来时,宫茹雅居然已经离开了。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懒洋洋的洒在地板上,很是温暖。

远处的高楼隐隐在视线里勾勒著无聊的轮廓,我翻起身,揉著晕沉沉的额头。那笨女人什麼时候离开的,自己居然又不清楚,真是太没警觉性了。

鼻子中充满著好闻的饭菜香,对面的小吧台上,放著煎荷包蛋和一杯鲜奶。冰箱上还贴著一张纸条,上边用娟秀可爱的字体写著:算你识相。

大慈大悲的宫大小姐留这女孩究竟想要将傲娇属性发扬成哪种程度啊。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嘴角微微咧开一丝笑。宫茹雅,至少还是晓得要知恩图报的,性格也不是那麼糟糕到无可救药嘛。

说著用筷子夹起荷包蛋,小小的咬了一口。霎时问,不用照镜子我都清楚我脸上的表情究竟有多麼精彩。如同嘴里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乱七八糟的滋味在口腔中横冲直撞,鼻腔里甚至有股芥末冲天的辛辣,眼泪不由得就流了出来。

原本以为守护女的饭菜已经够难吃了,没想到这笨女人的煎荷包蛋居然能在难吃程度登峰造极的情况下,保持光鲜亮丽的色泽……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谋杀陷阱!我呕了半天都没能将喉咙口的荷包蛋给吐出来,感觉快要死了,逼不得已,拿起牛奶一口气喝了下去。

牛奶进入食道的时候,我再次后悔了。

如果非要说什麼有比宫茹雅的煎荷包蛋更致命的东西,无疑是这杯牛奶。

一杯普普通通的鲜奶而已,那女人究竟加了什麼东西?怎麼会让牛奶的味道如此丰富,丰富到比死还难受。

我输了,我错了,女人果然是不可小观的生物!这两种食物中完全满溢著某人对夜家的恨意。在这经典的食材面前,我今后肯定能心怀感激的将守护女做的饭菜吃个精光。

以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冲入厕所,我足足吐了半个小时,几乎将出生以来就留在胃中的胃液都吐乾净后,这才虚脱的躺在沙发上。

从此以后,谁要再跟我提牛奶和鸡蛋,恐怕我会毫不犹豫的掏枪击毙他!

完全失去了胃口的我喝了些矿泉水才出门,临走前叫了锁匠将防盗门的锁换掉,免得宫茹雅再次随意闯入。

今天的事情也很多,在街上到处闲逛,看看有没有机会逮住雅心所属组织的踪迹,但是一无所获,所以下午我找了一家大型户外装备店,买了许多不错的野营用品和救生设备。

折腾了许久后,下午一点半,杨俊飞的信件总算是传了过来。我将车开到最近的咖啡厅旁,寻了最偏僻最安静的位置,点了一杯卡布奇诺,然后打开了电脑。

将信件点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连串的照片。

这些照片有的很老旧,有的明显就是最近几年拍摄的。人物很多,不过大多都是在军队中。主要拍摄对象都跟宫茹雅的面貌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不用想,肯定是她的家人。

照片上的人物整理起来,大约有六个,全是一袭军装。最令我惊讶的是有些照片简直难以置信。

例如第三张,有个和宫茹雅有六十分相似度的军官指挥著一队军人在山坡下挖坑,不远处堆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每一具尸体的头部和心脏位置都有被枪击的痕迹,甚至有些尸体被子弹打得破烂不堪。军人们一边挖坑,一边在坑底撒上石灰粉,然后再把周围的无数尸体扔进新挖好的坑中。

另一张照片似乎是个墓地,有个穿著秦朝破烂官服的尸体僵硬挺直的站在地上。背景是某个荒山脚下,墓地群此起彼伏。不过看照片中的墓碑,也不过是附近村民的集中安葬区,完全不知道这具秦朝尸体是从哪里来的。

秦尸双手笔直的伸直,和胸口垂直,面容枯槁,几乎没有肉,酱肉色的皮肤乾瘪的贴在有些萎缩的骨头上,模样可怖。

一丝阳光照在它身上,隐隐有白色烟雾被蒸发了出来。拍摄者的前方,几十个军人抬著枪对它射击。虽然照片是静态的,但还是可以看出在场每个人都惶恐不安,怕得要命。

其他的照片就没有太多值得注意的地方。有的是阅兵式、有的是军区的风景照。

迅速将其看完,我沉默了半晌。第三张和第七张照片很令自己在意。照片是扫描上去的,透过照片,可以判断出这两张照片属於同一时问段,甚至,也就发生在最近十多年左右。为什麼会有那麼多人被击毙后掩埋?那个会站立的秦朝尸体是怎麼回事?

我好奇心大盛,整理好心绪,这才往下看起文字资料。

这一看之下,才再次大吃一惊。

原来自己没有什麼印象的宫家,居然是西南第一军事豪门,一门六将。宫茹雅是春城军区司令宫雄的次女,自小宠爱有加,被整个家族无比溺爱。不过她也很争气,小时候有神童美誉,从小学三年级直接跳入国二。

国中毕业后进入军事院校,主修侦察学、法医学等十一项课程。十九岁高级军院毕业,获得少校职称,其后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进入春城滨河路警局任职,原因不明。

我沉吟了片刻,有些头痛。没想到这笨女人居然那麼厉害,又是少校又是神童,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难怪宫家我不清楚,军人世家向来都很神秘,表哥夜峰也是军校毕业后调入警局的,他认识宫家一点都不意外。

宫茹雅有个姐姐!从年龄上看,和表哥有问题的应该正是那个姐姐才对,可是表哥和现在的嫂子结婚了,孩子都好几岁了,嫂子却不姓宫。哼哼,这个就有点意思了。

我极为八卦的傻笑了一阵,突然想到什麼,浑身一抖。急忙点动滑鼠将资料上端的照片调了出来,仔细的看。

奇怪,这些被击毙的尸体、这个秦朝古尸,怎麼和记忆中的一些东西十分吻合?越想记忆越是清晰,最后,我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