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在七楼曾经待着一个小老头,他告诉我密道的开启方式,然后就像RPG游戏里的NPC一般,功成身退之后就挂了。”

前些年有些学者说,人的健康肤色应该是古铜色,以内太阳紫外线中有营养。这一观点随后被完全推翻,实际上太阳紫外线中的辐射会影响皮肤的健康,毁灭养分,而皮肤如果吸收了维生素C和维生素E是会变白的,也就是营养多的皮肤会比较白。另外熬夜或生病、缺少水分等原因也会导致皮肤变黑,所以最健康的肤色应该是白里透红的。

支持这个论调的人恐怕没有见到过长期待在七楼的人。我们很久没有照射过阳光,但是院方总会提供很有营养的、不知道配方是什么的可疑流质食物,所以在七楼的病人,皮肤白里透红,而不是没见过太阳的苍白。

但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健康。

隔着玻璃一天晒几个小时的太阳和实实在在的接触到阳光,完全是两回事。温暖的阳光从上倾泻下来,洒在头顶上、手上,我几乎都觉得自己重生了。

可是有光线进入的地方并不是出口,四周仍旧是黑黝黝的通道,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

就在我、穆茹以及周毓都露出激动的神情时,白珊开口了,“前面有七个岔道,据说只有其中一个可以通往外界,其余六个中,有四个的出口都是在轮回精神病院内,一出去就会被抓起来,所以我们只有七分之一的机会!”

“七分之一吗?”

我看了她一眼,“我记得自己曾经在荷花池边见过你,那次你慌慌张张的,难道也是通过这里跑出去的?”

“不错。不过很可惜,我很快就被抓到了。”

白珊撇撇嘴。

不爱开口的周毓突然道:“白小姐,你说七个出口有一个通往外面,四个在病院中,那还有两个通往哪里?”

“那里是死路。”

女孩淡淡说,她说到“死”这个字时,加重了语气。

“死路的意思,就是会死?”

我确认道。

“解释地真透彻,就是这个意思。虽然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可进入那两条路里,绝对会死无全尸。”

她说着,很快那七条岔道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犹如突然蹦出来似的,密道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猛地变宽了七倍,那种突兀的感觉令我很不舒服。每一个岔道都黑洞洞的,吹拂着比现在的地方都还冰冷的阴气,甚至,传着极为危险的信号。

“我有些好奇。”

我看着那七条通道,“你一共逃出去过几次?”

“两次。”

白珊伸出两根手指:“两次都走不同的通道。不知道是运气很好还是不好,两次都通往了荷花池不远处的树林里。”

“都从七楼逃走两次了,他们居然还没有从你嘴里撬出你究竟是怎么跑出去的?”

我有些不可思议,“他们对此不感兴趣?”

“确实不感兴趣。七楼里能做主的人一个都没有,而身为主子的易古和那个老变态又很忙,他们只是把我抓回去重新扔回七楼,也没时间管我。”

我眯起眼睛,不可置否的又问:“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通道存在的?”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在七楼曾经待着一个小老头,他告诉我密道的开启方式,然后就像RPG游戏里的NPC一般,功成身退之后就挂了。”

白珊无所谓的耸耸肩膀。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却不自己跑?”

我皱眉。

“我天生丽质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女孩突然反映了过来,怒道:“怎么听起来,像是你在审问我?搞清楚,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已经在手术台上被捆着,痛哭流涕要死要活了。”

她的视线随后又徘徊在穆茹和周毓的脸上,犀利的眼神在烛光下闪烁着锐气,逼视得两人不由得低下了头,“你们也给我记住,没有我,你们同样是一个下次,被当作试验品,要嘛死,要嘛人不人鬼不鬼。”

“白小姐,你的大恩大德,周某没齿难忘,只要能顺利逃出去,周某必有重谢。”

周毓恰到好处的在脸上假装感激。

“哼,重谢就不必了,只要别在背后搞鬼就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

白珊似乎不太想跟他说话。

我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游移不定。白珊作为七楼的老鸟,不知道待了多久了,知道一些内情不奇怪,可这个比我还晚进来的周毓,似乎也清楚某些东西。太古怪了,难道他跟轮回精神病院有某些牵扯?

穆茹一直一眨不眨的看着岔口,好半天才插话:“我们,该选哪条路?”

“我已经知道其中两条通向哪里,所以只剩下五分之一的几率。最好的办法,就是剩下的五条路,一人走一条。”

白珊理智的分析着。

周毓点了点头,“这个方法确实有可行性。我们有四个人,分别进入剩下的五条路的其中四条,如果有人进去了出不去的话,就证明那里不是出口而是死路。只要折回来,重新赌一把,说不定就能找到真正的生路。”

我看着白珊一副有阴谋的表情,顿时摇头,“方法听起来不错,可实际上根本就行不通。理论上剩下的五条路有两条路通往疗养院,两条死路,一条活路,可没回来的人,还是遇到了三种可能:有可能逃出去了,有可能回到疗养院被抓了,也有可能死掉了。”

顿了顿,我又道:“再说,那些都是白珊的一面之词,依我看,要是能折回来的话,她早就折回来多走几次了。”

我一边说,一边走到每个通道前,认真观察了几眼,顿时明白了许多。

“白珊,白小姐,其实你根本没有进去过这里的任何一条岔道,对吧?”

我看着白珊。她的脸很淡然,淡淡地和我对视良久,这才偏过头。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太聪明死得会很快?”

女孩不满地咬牙切齿。

“如果不聪明点的话,恐怕我们三个人现在已经死了。”

我语气冰冷,“这里没有一条路通往疗养院内,恐怕七条中有六条是死路,只有一条路有可能通往外界,对吧?”

穆茹和周毓同时一惊,“白小姐,夜先生说的话是真的?”

白珊漂亮的眸子里流光溢彩,丝毫不在意的点头,“不错,岔道确实有六条是死路,我骗了你们,不过这又不是我的错,谁叫你们的死活,我不在乎呢。”

“你!”

穆茹愤怒的转过身,想要骂几句,可是一接触到女孩的眼睛,就泄气的低下了头。

白珊的眼睛很有魔力,就像漩涡似的,仿佛里面包藏着世上最恐怖的东西,意志力薄弱的人很容易陷进去。

“这确实不怪白小姐,将心比心,在同样的情况下,我也会这么做。”

周毓不断的讨好白珊,笑呵呵的,就像一点都没有将差点被当作炮灰派去送死的事情放在心上,“可是夜先生,你是我们这群人里最聪明的,既然你能看穿白小姐的谎话,那么一定能找出通道的真正出口。”

我眨巴着眼睛,这个老狐狸果然包藏祸心,居然在挑拨我跟白珊。明眼人都能看出白珊的自尊心不是一般的强,可他却一口将我封为四人中最聪明的一个,这不是赤裸裸的让白珊发飙吗?

不过显然穆茹也觉得我比较可靠,所以也看了过来,一副有我做决定的模样。最令人意外的是,白珊居然没有气恼,她悠闲的用蜡烛在我头上挥来挥去,仿佛在下咒。

“你们都看我干嘛?”

我有些不爽。气氛太压抑了,不只是白珊,就连自己临时拉来的两个炮灰都用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我,实在是压力大。

“你是聪明人,不得不承认,在观察入微方面,我不如你。”

白珊撇撇嘴,玩得不亦乐乎,“决定就交给你下了。是分开走,还是一起走,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放心,大家死后变成鬼,一定会诅咒你几辈子的。”

我挠了挠头,最终没有拒绝。谁做决定不是决定呢?况且别人下的决定,我不一定会真的执行。不过这七条通道实在是太诡异了,观察来观察去,居然找不到任何差别,就像是镜子里的七个一模一样的倒影,连墙壁上和地上的痕迹、石砖的镶嵌位置,也根本没有丝毫的不同。

修这条密道的人,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啊!弄得我就快要破口大骂了。

端详了很久,最终我还是没有在“大家一起来找碴”的游戏里胜出。我叹了口气,眼前依次在身旁的三人脸上扫了一遍,突兀的讲道:“请问,你们谁尿急了?”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穆茹红着脸举手,“我,我已经憋得受不了了。怎么,能去撒尿吗?”

我笑得很古怪,“你觉得这七条通道,哪一个有可能会通往外界?随手指一下就行。”

穆茹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我的话做了。她的手指在了左边数来第三条岔道上。

“好,决定了,大家一起走这条路。”

我大笑起来,毫不犹豫的越过他人,抢先一步走了进去。

白珊急忙跟过来,扯着我的衣服,追问着:“你这个决定会不会太仓促了一点,性命攸关啊!”

“管那么多干嘛,谁知道在七楼的那群疯子是不是已经把墙壁给砸穿了。时间不等人啊。”

我慢悠悠的说:“而且,我做事从来都有科学道理的。”

“这算哪门子的科学道理。”

周毓也跟了上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我的决定。

“真的很科学,我记得前不久荷兰Twente大学的某个无聊教授发现,在做‘选择题’时,膀胱越胀,做出的答案会越准确。在实验中他找来自愿者,让他们在喝水后回答一些问题,结果是喝水多的小组做出的答案更加准确。当人憋尿憋到一定境界时,大脑就会高速运转,以快速解决面前的问题,好快点去撒尿。”

我舔了舔嘴唇,“跟着穆茹的尿意赌一把吧!钥匙赌输了,死了真的变鬼的话,本帅哥决定一天到晚去骚扰那个做这种无聊试验的无聊教授的灵魂。”

穆茹一脸羞红,对我的荒谬又是急又是气,她有些哭笑不得,可最终还是跟上了我们三人。

四个人慢慢的在这条看起来和其他的密道没有什么不同的通道里走着,每个人都充满了惊慌和恐惧,不知道走了多久,光亮突然而至,猛地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我用力的闭着眼,好不容易才适应从黑暗到光明的过程。慢慢的睁眼,居然看到了熟悉的黄沙土,和一片片开着紫色葡萄花的田地。

穆茹尿急之下的选择,出乎自己的意料,我们竟然真的离开了那个恐怖的疯人院,真的逃出生天了!

四人奋力的手脚并用,从略有斜度的洞里爬出去。我排在最后一个,等到了上面,就看到了满眼的黄土,间或长着几株低矮的草和灌木,典型的黄土高原景象。

空气里的温度很柔和,也很干燥。我向四方远远的张望,辨别不出方位,感觉每个方向的景色基本上差不多,无法找到显眼的参照物。

穆茹一年多没有出来过,突如其来的自用令她兴奋不已。这小妮子先是哈哈大笑,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惊叫道:“出口呢?我们是从哪里过来的?你们看后面!”

我们被她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望去,背后是茫茫黄土,反射着中午的阳光,刺眼得很,哪里还有出口的影子?我无论怎么找,都没有找到爬出来的洞口究竟在哪。

白珊淡然说:“别找了,既然密道能修得那么隐秘,怎么可能将出口弄得随随便便。如果随便一个人都能发现,那就不是密道了。”

周毓一副懂行的模样,“要掩盖入口,我随便想都有上百种方法,哪怕近在咫尺,我也能轻易得将其掩饰得一般人看不出来。这条密道的设计者是个设计天才,一个天才的设计,我们凡人就别妄想看透了。反正我们逃出来了,不是吗?还是先找一条公路,找一辆车,回到文明城市再说。”

我苦笑,“我们四个人一身病人服,有车会载我们才怪。太抢眼了,还是得先弄点本地服装才行,不然被本地人抓到了,十有八九会被送回精神病院。”

仔细想了想,我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插入黄土里观察了一番,又道:“现在是下午一点到三点左右,从出口判断,我们是从现在太阳的方位逃跑的。也就意味着,轮回精神病院在西边。当初坐车来的时候,我看得很仔细,附近方媛一百里地,只有一个轮回村,村子里的人对他们地盘上的建筑太瞭解了,一看到我们身上的衣服就会发现我们的身份,所以我们要避开那个村子,朝反方向走。”

“可这里荒凉得可怕,我们怎么辨别公路在哪?”

老狐狸问道。

“没办法辨别,我也不清楚我们逃得有多远,说不定离医院已经足够远了,也说不定出口就在医院附近。总之朝东边没有错。”

穆茹正想发表意见,就被白珊打断了,“我女性的直觉也告诉我,朝东边没问题。就往东边走吧。”

穆茹立刻闭了嘴。

我从灌木丛里找了一根还算是顺手的枝桠当作武器,开起路来。

荒原上除了黄土就是起伏不定的丘陵,看起来一成不变。茫茫黄土不时被风吹起,灌入鼻腔里,让人难受得很。

这里位置偏僻,本就是地广人稀的地方,黄土高原说起来神秘兮兮,可是真的置身其中,只会觉得很脏。视线范围内能观察到的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层肮脏的黄,看得久了,新鲜劲儿过去,就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经过一个有一个丘陵,完全不知道究竟走了有多远。太阳在逐渐偏西,渐渐隐入远处的山岭背后,黄土被夕阳点燃,染上了一层赤红。那片赤红里,红色夹杂着黄色,反而显得偏白的土层上覆盖满拖着黑色阴影的石头和隆起的泥土,密密麻麻的黄土块如同被刨开的火龙果,看得人头皮发麻。

白珊不知为何全身都发抖起来,她抱着脑袋尖叫,使劲的抱住我,整个人都倒在了我怀里。

“你又想干嘛?”

我皱眉,不知道这女孩又想搞什么鬼。她的叫声太尖锐了,听得人从心里到灵魂都在悸动。

“我有密集恐惧症,怕芝麻怕草莓,怕一切密集模样的东西,就连人鼻子上的黑头粉刺也怕。”

白珊躺在我怀里,衣服柔柔弱弱的模样,赖着不太想起来。她的视线躲避着地面,尽量向天空望。

没有污染的天空上浮着片片火烧云,很美。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放开手,厉声道:“你不是白珊!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