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珊偏着头看我,嘴角露出死死讽刺,“这死变态最喜欢折磨你这种死皮嫩肉的小白脸,如果不是因为你在七楼养肥的时间不够,他早就找上你了。”
我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
“为什么冬天使人犹豫呢?为什么?”
第二天再次见到这个有着双重人格的女孩时,她似乎将昨天的事情忘了一干二净,只是在嘴里念叨着这句话。
“今天白颜没有出来吗?”
看那副忧郁以及柔美中带有凶厉的复杂的脸,我就知道这次的人格依旧是白珊。
“她今天想要休息一下。”
白珊没有转头看我,只是又喃喃问:“喂,你说冬天为什么就那么让人忧郁呢?”
“现在已经春天了吧!”
我的视线越过她,越过窗户,从高处眺望下方的绿色世界。树木的顶端抽芽、樱花成片的开满了粉红色的花朵,满树的花很美,风一吹,就飘扬起大片的花瓣。
想起自己被与世隔绝起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逃出去,心里不由得有些黯淡。
“确实,是春天了,可有个人,现在依旧在冬天里,无处可逃。”
白珊偏过头,瞅了我一眼,“知道冬天为什么让人忧郁吗?”
我挠了挠头,“这个,如果官方一点的说,为什么有的人在冬天会忧郁?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Seasonal Affective Disorder,季节性情绪失调症?”
白珊摇头。
“那是不是你朋友,还是七楼中的某一个人患有这种季节性情绪失调症?”
我又问。
“就当是我一个朋友吧。”
女孩淡淡说。
“好吧,这是一种周期性的忧郁,最长发生的地区是中高纬度地区,在自然界中最冷的季节,这些地区都是夜长昼短。大多数人的身体是会察觉到这种季节变化带来的抑郁的。”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解释道:“冬季出现的季节性情绪失调是在一九八四年首次被美国国家心理卫生研究所的研究院提出的,不过在它被正式命名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人们就在忍受这种奇怪的抑郁情绪了。
“而它的证据,被集中呈现在了作家的诗歌里,你不觉得自古以来,文豪们的诗歌散文里,都喜欢将冬天说成是一段需要‘经受’,‘熬过’的季节吗?
“同样,冬天,众所周知还是一个长肥肉的季节——感恩节、耶诞节、新年等众多节日都凑到了一起。先不说节日的大餐,光是这样懒惰的心情和环境,就会让人大吃大喝,但也因为取暖待在室内、或因为节庆假日多而吃吃喝喝昏昏欲睡,这也是之前很多科学家不相信SAD存在的原因。不过近几年,好几个研究帮助证实了这种情绪失调症的存在。”
“哦,这么新奇,你知道的真多。”
白珊对我刮目相看。
我得意起来,“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本人知识渊博着呢。”
“但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冬天为什么会让人忧郁,无助。”
女孩撇撇嘴,眨着眼睛往窗外看。
春天讨论冬天的忧郁,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古怪。
“别急,有一份研究对比了患有这种症状的人和未患这种症状的人的状况。对比发现褪黑素——也就是一种在夜间分泌旺盛,而在有光照时分竹简减少至无的大脑激素,在患有季节性情绪失调症的患者中分泌得更多。褪黑素在哺乳动物的睡眠周期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相当于生物钟里的钟表,合理安排人体在不同时段,不同季节的工作。在杂志上,美国神经学权威博纳教授,曾经提供了一份深度的季节性情绪失调症神经解剖学解说,也简单总结了褪黑素在季节性情绪失调症中所起到的作用。”
我饶有深意的看着她,“哺乳动物接受的光照总量,其亮度和品质对光周期回应是没有影响的,带来的影响的,是超交叉神经所感知到的黑夜的持续长度。在日间,褪黑素会被抑制分泌,而褪黑素的持续分泌也就意味着黑夜的持续。之后这个信号就会被大脑的其它部分读取和解析,从而产生形态学、生理机能、繁殖以及行为上的季节性变化。
“这些季节性变化在某些物种中表现得更加明显。比如有些动物一旦大脑得到了这个资讯,就会进入冬眠状态,有的会进入繁殖期。在人类中,它表现的方式就是季节性情绪失调症。但不像其他动物,人类经常暴露在人造灯光之下,人造光会抑制褪黑素分泌,减轻人的睡意,并且还会影响人的生物钟、警戒程度和认知表现水准等,类似这样的发现或许能够解释为什么喜欢在夜间使用电脑的人会失眠、难以入睡。”
“停,你怎么给我扯到电脑引起失眠上去了?”
白珊摆摆头。
“发散性思维的错。总之,我好心好意的给你解释了这么多,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点报酬?”
我财迷似的搓了搓手。
“你想要什么?我除了身体以外,可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喔。”
白珊用暧昧的眼神将我从头看到脚,“你人长得不错,我的第一次给你也无所谓,要不,我们去洗手间解决生理问题,那里监视器有个死角,每人看得到直播。”
我差些一口气没缓上来,“去死!谁对你的身体感兴趣了。”
“男人不是都对女人感兴趣吗?”
白珊疑惑的拨动自己的头发,乌黑的发丝瀑布般飘散,美得一塌糊涂,“我不漂亮吗?还是说你生理上有问题,例如G字开头的某个有三个字幕的英文单词。”
“漂亮又如何?你管我有没有问题,我现在只对怎么逃出去有兴趣。”
我冷哼一声,“跟我合作吧,我知道很多东西,你不会后悔的。”
“呵呵,谁知道呢。”
女孩不置可否,仍旧跟我打着太极。
她不信任我,就如同我根本不信任她一模一样。在这个精神病院最特殊的楼层里,谁是神经病,谁不是,谁都没办法证明。轻信别人,就如同深渊上走独木桥,一不小心就会粉碎碎骨。
她的谨慎,令我更加相信这女孩绝对有逃出七楼的办法。
白珊的放风时间又结束了,她离开后,我仍旧跑到男洗手间去浏览掌上型电脑内的资讯。出来后,居然发现活动室里又来了一个人。
是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穆茹。
我想起了她的PPT资料,心中顿时一动,有个想法涌入脑海。于是我慢慢走了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穆茹依然像个布娃娃,残破不堪,什么反应都没有,该怎么撬开她的嘴呢?这真是一个让人头痛的问题。
“听说,你杀了自己的男友和自己最好的朋友?”
第一句话,我终于还是决定用最残忍的说词,可是穆茹并没有反应。
难道杀死那两个家伙,对她而言其实无所谓?
“你的母亲还好吗?据说她得了子宫癌?”
我回忆着她的资料,这个女孩是单亲家庭,母亲从小将她养大,为了筹钱帮她治疗精神病,就算得了子宫癌也没有区医院。亲情,对谁来说都是最柔软的地方。
可是我错了,穆茹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这女孩大脑真的坏了,已经失去了判断能力和意识?不,不对,我分明在她的眼中发现了深深隐藏着的戒备与绝望,她肯定在顾忌什么,而且,精神状况没有那么糟糕。
“你是怎么到轮回精神病院来的?”
我叹了口气,随口一问。
没想到穆茹居然浑身一抖,似乎对这句话中的某个词藻产生了反应。我顿时眯起眼睛,好奇心大炽。
“你是什么时候被弄上七楼的?”
我又问。
穆茹颤抖得更厉害了。她缓缓转过头朝我的方向看,神色愤怒又无奈,脸上充斥的怒火和深深绝望,如果能点燃的话,整个地球恐怕都会在瞬间烧成灰烬。
我立刻明白了她眼神里的意思,小心翼翼的将她从原地扶起,移动到窗台下白珊最喜欢的位置,这才沉声道:“小声些。这里是监视器和窃听器都注意不到的死角,非常安全,如果你不能说话的话,就点头或者摇头。我问你,你其实没有精神病,对吧?”
穆茹微微一皱眉,迟疑了许久,这才点头。
“你也是被冤枉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清澈,不漂亮的脸蛋上也布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情。看来,她是真的神志清醒,至于有没有精神病,还需要进一步刺探。
“你真的杀死了好友和男友?”
我继续问。
女孩使劲摇头。
“可他们确实死了,警方发现许多关于你的证据。他俩死得很惨,凶手是从背后袭击他们,然后放入浴缸里分尸。如果不是熟人的话,两人不可能将后脑勺暴露在陌生人面前,这是人类的自我保护意识。”
我淡淡道,“所以,杀死他们的,十有八九真的是你,只是你自己都不清楚罢了。”
穆茹因为我的话被刺激得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她拼命摇头,想要否认我的推测。
“我想,或许是因为某种原因,导致你杀了人,却没有杀人时的记忆。”
我又开口道:“究竟在你男友和好友死前,发生过什么事?”
穆茹快要发疯了,她的手四处伸、到处挠,最后用力的掐住她自己的脖子,就在我觉得这女孩即将崩溃的时候,她居然断断续续的挤出了几个字。
“轮回、精神、病、院……”
“你在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只听清楚了“轮回精神病院”这六个字,后面的话因为太小声而搞不明白。
“网上、轮回精神、病院,在跟我聊天。”
穆茹再次艰难的断断续续发出声音,“然后,睁开眼、就到了、这里。七楼、可怕、好可怕……”
说完,她整个人都委顿的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我连忙叫来护士,脑袋里一团混乱。女孩的话清清楚楚的刻在我的脑海里,虽然能将其拼凑在一起,却很难展开线索之间的联想。
她的意思是,在网上有个叫做“轮回精神病院”的人跟她聊天,然后她就到了这里?
据资料显示,警方发现穆茹的时候,她穿着睡衣正在睡觉,床下塞着换下来的衣物,上面全是血迹,她杀人分尸的证据非常确凿,不容置疑。但是关于她的精神异常鉴定,到底是谁开出的证明呢?
我连忙回到厕所检查了一下,上面赫然有一个熟悉的名字:易古。
这怎么可能?
穆茹的病例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她是一年前入院,发生命案的时间段应该在一年多以前,而易古确实在几个月前发现了有另一个自己的存在,在这之前都是个平庸的混吃等死的精神新鲜毕业生。
可,他却明明在一年之前,就以精神科权威的身分参与了穆茹的精神鉴定,并判断出她属于高危险等级,建议将其已送到轮回精神病院,还为她申请了治疗基金,用以减轻这个贫寒家庭的负担。
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在撒谎?真的有两个易古存在吗?难道这真的只是单纯的陷阱,一个不光是为我设下的陷阱?这个精神病院深深的隐藏着一个势力,他们在捕捉某种符合要求的人?
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
揉了揉脑袋,不知所措,我心里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逃出去。虽然现在看似还没危险,但从穆茹的惶恐中完全能看出继续待在七楼到底有多可怕。逃出去,必须加快速度想出逃离的办法!
再晚些,恐怕就来不及了。
回到病房后,我满脑子都盘旋着逃走的念头,一整晚都没有睡好,得知第二天早晨到来,还是从花痴小护士和王姐的出现得到的判断。
她们简单的替我洗漱、喂食、喂药、擦了身体,然后离开了。
今天她们两个一反常态,沉默寡言,丝毫没有每次工作时的聒噪。
我直觉的感到,今天肯定有些不同寻常。只有上级来视察工作时,才会给下属带来这种压抑,今天的七楼,肯定有谁来了,而且必定在整个精神病院中的地位,非常高。
很快,我就知道来的人到底是谁,消息是白珊告诉我的。今天白颜不知为何仍旧没有出来透风,白珊叹了口气,说又会有人受罪了。
然后我就看到走道上有一个没见过面的男子,他被捆绑在手术床上,五花大绑着运入了七楼左侧走廊的深处。
自己曾经看过掌上型电脑里关于七楼的地图,活动室在正中间,它的右侧是严密封锁的出口以及十多间病房,而左侧除了公开的、我进去过的那间手术室,便是一篇地图都没有标注的不明区域。
从白珊忧郁愤怒的神色中就能看出,那个男子或许是凶多吉少。手术室旁是个穿着白色医师袍、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知性别的医生,五个护士畏惧的跟着他。
“那人是谁?”
我问。
白珊这个进入七楼六次都屁事没有的家伙撇撇嘴,不屑道:“一个狐假虎威的白痴,死变态。”
“他们将那个男人推进里面干嘛?”
我又问。
“切,谁知道,反正没有好事。”
白珊嘴里说不清楚,可申请完全出卖了她。我甚至恶意的猜测,同样的事情,或许在她身上发生过好几次。
“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干嘛?”
女孩对着我的视线,瞪了过来,“你在想什么?”
她厉声问。
我被她尖锐可怕的声音吓得哆嗦了一下。这女孩嗓子尖锐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可怕。
“没什么。”
我急忙摇头,服软道:“那个医生,在医院里地位很高?”
“院长和副院长之下,就属他了。”
白珊偏着头看我,嘴角露出丝丝讽刺,“那死变态最喜欢折磨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如果不是因为你在七楼养肥的时间不够,他早就找上你了。”
我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
“放心,最多再过一个礼拜,厄运就会找上你。”
白珊笑嘻嘻的,笑意中满是幸灾乐祸,“自求多福吧。”
寒意充斥在她的话中,不断得从我脚底涌入,直上后脑勺,危险的预感随着她的语言而积累,变得无法控制。我要紧嘴唇,脸色铁青的望向窗外。
两层厚厚的强化玻璃外阳光明媚,驱走了最后一丝冬日的寒冷,可是温暖的阳光,什么时候才能真的照射到我身上呢?
我冷哼一声,没有理这个腹黑女,而是钻入了厕所中。我掏出掌上型电脑,疯狂的将其中的资料全都记在脑子里。
自己唯一能活着逃离的希望,全都在这个快没电了的电子设备中。快一点,还要再快一点!如果白珊没有撒谎,自己或许真的只剩七天时间,或者更少。
就在这内心无比煎熬的折磨中,时间悄然流逝,很快,五天就过去了……
这五天我过得紧张兮兮,可仍旧毫无头绪,但是每一天都能察觉到新的变化。每天小护士都会拿不同的药喂给我,不过这女孩人迷糊,又或者在装迷糊,每次都被我糊弄着昏了过去。虽然好日子要到头了,不过放风时间却多了许多,饭菜也越发的丰盛。
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心,行刑前的烦人都会给他吃几顿好的,看来白珊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焦头烂额的寻找逃出去的机会,可是七楼的放手根本无懈可击,那一层解释的铁栏杆将我和正常世界严严实实的隔开,弄得我甚至有打碎玻璃跳窗的冲动。要是再过两天实在没办法的话,恐怕我也只能这么赌一次了。
没想到,机会,在第六天送到了我面前。
将之送给我的,却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人——白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