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居然正是他自己!他第一次正面对视着自己,恍如在照镜子。可影片中的易古,却有着和他完全不同的神清和精神面貌。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精神病患者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人类生活的环境在日渐恶劣,生存压力也在看似丰饶、物资充沛的城市中,越来越大,整个世界,都充斥焦虑不安。食物安全也是人类大脑生病的原因之一,有朋友曾经调侃,这年头不把元素周期表吃个透,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人类。
轮回精神病院位于轮回村外,在特有地貌中修筑出雄伟人为建筑群落,仿佛世外桃源似的,肮脏的黄土被搞搞的院墙遮挡在外,园中鸟语花香,广袤的草坪高低有致,美轮美奂。病院中各处都打着深深的水井,电动抽水泵隐藏在竹林中,看起来又是一道风景。
这里,完全颠覆了我对黄土高原的印象。
谁能知道如此交通不便,甚至就连电都没有通的偏远山区中,会有这样一处疗养静地?
在去员工宿舍的路上,易古在我身旁喋喋不休。我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回忆着前段时间的事情。
其实真正让我注意到易古的,是接下来他发给我的第二封信。
这封信中的内容,让我联想到了一个很出名的民间故事。
据说在明朝某年,有个人名叫周三,是个木匠,经常到处帮别人做木匠活。有一次,他又出门了,四天后回到家,看到妻子在门口洗衣服,就跟妻子打招呼。
周三的妻子看到她,非常惊恐,说:“你!你!我没见你出门,你怎么从外面回来了?”
妻子的话还没说完,就从屋内走出一个人,大声呵斥周三说:“你是何人?居然敢冒充我?”
周三一看,这个人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于是又是惊奇又是生气,就跟这个假冒他的人吵了起来,邻居纷纷赶来围观,还议论纷纷。
两个周三都说自己是真的,妻子不能分辨,邻居又问从前的事,两个周三都是对答如流。大家都没有办法,只好来到县衙,让县官大老爷去分辨。
县官大老爷也是束手无策,不过师爷很有点子,说:“据我推测,这是影子鬼在左怪,先滴血认亲试试。”
县官找来周三的母亲,滴血认亲,两个周三的血都能和周三母亲的血融合,所有围观的人都感到惊奇。
师爷说:“这个影子鬼的导航很深啊,看来要去请大法师来捉鬼才行。”
县官点头说行。
这时,周三的母亲哭着跪在地上说:“大老爷,我能分辨谁是我儿子周三。”
县官说:“老人家,你怎么分辨呢?”
周三母亲说:“周三是我的儿子,没有谁比我更瞭解他。我生他的时候,我的指甲不小心把他的右胳肢窝割伤了,留下一道伤疤。这个伤疤又小又隐蔽,周三自己都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只要检查两人的腋下,就能分辨了。”
县官连忙叫两人脱下上衣看个究竟,果然,一个有伤疤,一个没有。县官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把这恶鬼擒下!”
四周的衙役就要将这个人拿下,谁知,周三的母亲扑在这人身上,大哭着说:“这才是我的儿子啊!”
众人又是万分惊讶,那个胳肢窝里有伤疤的周三也说:“母亲,你是怎么啦,为什么要袒护他?”
老太婆哭泣着对这个周三说:“你这个妖孽,我知道你会变化,所以我说了一个谎,我儿子腋下根本就没有伤疤!”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一起扑向这个影子鬼,将准备逃跑的影子鬼捉住,然后在县衙前用火烧死了。
巧合的是,轮回村,也正是属于这个故事的传播范围,更令我惊奇的是,易古第二封信所提及的,就是他身旁,似乎真的有一个影子鬼。
两个月前的一天,他早早起床,从宿舍走到食堂,一个朋友拍了拍他的肩膀,惊奇的问:“你不睡觉啊,这么早就跑来上班了?”
易古挠挠头,疑惑道:“今天不是我的早班吗?”
“你昨晚就上了一整晚的夜班了,忘了?”
见他迷糊的模样,朋友摸着额头,“看来你是真的忘了!昨晚十一点过后,你说明天有事,硬是要和小张换班。我走的时候,你还在值班室读资料呢。”
“有吗?”
易古心里有些不舒服,“绝对不可能,我昨晚明明在宿舍睡觉。”
“唉,在精神病院待久了,是有压力。”
朋友怜悯道,“我看你是该请请假,出去休息几天了。”
这话说得易古更加在意了,他匆匆吃完饭,在去办公室的途中,又遇到了一个同事。那位男性同事一见到他,就抱歉的笑道:“小古,你前天接我的钱,我过几天还你。”
“我有借你钱?”
易古瞪大了眼,前几天是月底,自己都把钱寄回老妈哪里,让她帮忙存起来,哪来的闲钱借人?
“你忘了?”
来人一脸懊悔,匆匆离开,临走还小声嘀咕:“早知道那家伙忘了,就别多口提醒他了,真是嘴贱!”
这一路上,易古惊奇的发现,熟悉或者不熟悉他的同时都跟他打了招呼,说了些他自己都不清楚,或是根本没有记忆的事。
甚至,一个长相十分抱歉的女同事居然还红着脸,煞有其事的拉着他的衣角,用柔软到恶心的声音说:“小古,前天你跟我说的那件事我仔细考虑了两天。你等我,总之我跟家里那位的感情也不好,最多再等我半年,半年我一定能离婚。到时候……”
易古没敢憨下去,拔腿就逃。那位长相抱歉的女同事在这所精神病院里可是极为有名的,她的情绪起伏和性格,已经与住院部七楼的重病患者差不了多少了,谁沾上谁完蛋!
终于到了办公室,结果小李坐在自己的位置题自己工作着,看到他就惊讶了,“古哥,你精神真不是一般好,整晚没睡还跑来知道工作。昨晚你处理的一个患者,精神状况有了极大的改善,老大当着我们的面,认真的口头表扬了你。”
“我昨晚真上夜班了?”
易古仍旧难以置信。
“你怎么了?睡糊涂了?不对啊,半个小时前你才离开,我接的班。”
小李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古哥,你还是去睡一觉比较好。熬夜可是患病的重要因素,你看,都有黑眼圈了。”
藉着对面的镜子,易古果然发现自己右眼眶泛出一圈浅浅的黑眼圈,他惊疑不定,自己昨晚的睡眠挺好的,没理由会有黑眼圈才对。奇怪了,踢自己上夜班、替自己借钱给别人、甚至向恐龙女同事告白的,究竟是谁?
那家伙,甚至在昨晚,治疗了一个棘手的病人。
易古越想越有些恐惧,他让小李将昨晚的值班记录拿给他,仔细的翻看。昨晚二十三点零一刻,自己确实有签到,而且,绝对是他的笔迹。
这怎么可能!由于考虑到第二天的早班,他十点半就睡着了。难道自己在梦游?易古摇摇头,谁的梦游能思路那么清晰?不但能上班、能治病,而且还治疗了一个放在平时自己都没办法处理的患者。
易古看了被治疗者的名字,是周太太。她七十八岁,无儿无女,已经有三十多年的精神病史。
她的病况用“棘手”这个词完全不足以形容,一发作就摔东西咬人,暴力倾向严重。而且最可怕的是,病一犯,她就会鬼附身似的,力气大得出奇,三个壮硕的男人都按不住她。每次替她打镇定剂,都是一场灾难。
昨晚的资料记录上显示,自己一个人值班,一个人治疗发病的周太太,而且没有用到镇定剂,这太不可思议了!
易古扪心自问,自己绝对没能力做到。
他没法不在意,可又能做什么呢?所有人都认为昨晚是他,可他,却实在弄不清楚端倪,甚至搞不明白,那到底算怎么回事!
又过了两天,易古治疗过的周太太病情突然不药而愈,奇迹般的出了院,还口口声声说是他的功劳。不意外,院长将他的级别跳了一级,升职为主治医师。易古觉得莫名其妙,不过级别高了,薪水多了,终归是好事。
但心中,总有一坨肥肉般的感觉腻着,不舒服得很。
日子便如此平淡而又不平淡的过去了。
那个另一个他仍旧不时的出现,扰乱着他的生活,易古几乎要习惯了。试想一下,世界上有多少人曾经幻想过,在自己最忙碌的时候、在暑假结束作业还没写完的时候、在毕业论文实在写不出来的时候、在工作实在赶不完、稿子实在写不出来的时候,有另一个自己冒了出来,他会在你睡着时替你将你烦恼的一切搞定,而且干得远远比你好。
这么一想,易古就觉得挺幸福了,至少,那是另一个他,并没有影响到现实生活中的自己甚至他根本可以无需在一工作,偷懒也会有人替自己补上,挺好的。
最令他满意的是,经过另一个自己治疗后的患者,不出几天就能痊愈出院。病院里的同行个个对自己敬佩得不得了,他的级别、月薪也是水涨船高,现在已经接近十五万新台币了。
易古以为生活就会如此顺顺利利的过下去,他的存款也会随着时间积累一直涨个不停,直到有一天,他手贱的点开了自己的笔电,在工作磁片上找到了一个陌生的资料夹。
那个资料夹中有十多个影片记录,他想了半天,都不觉得自己有建立这些档案,于是随便打开一个来看。这一看,差点吓得易古刚喝进去的水全都吐了出来。
影片应该是用自己的V8拍摄的,是他熟悉的病房,单人病房里,李先生——一个七十八岁高龄,患有严重老年痴呆以及间歇性暴力精神疾病的病患——一动不动的坐在床沿边,而他的身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两人就如此诡异的坐着,相互盯着对方看,什么都不做,也不说话。易古完全无法想象,一个老年痴呆的眼神,会如同影片中那样的清澈、犀利、甚至有些令人害怕。
李先生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那有着自己熟悉背影的人身上,他的眼睛发黑发直,直勾勾的看着医生。不知过了多久,李先生像是听到了什么,突然点点头,然后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医生模样的背影这才用僵硬的姿势转过头,面对V8,顿时,易古手中的被子“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粉碎。
那个人,居然正是他自己!他第一次正面对视着自己,恍如在照镜子。可影片中的易古,却有着和他完全不同的神情和精神面貌。
另一个自己仿佛知道他在看影片似的,对着镜头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荧幕便彻底的暗了下去。
易古吓得心脏狂跳不已,他呆坐在椅子上,手脚冰冷,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不知为何,他怕得要命,就仿佛影片中的那个他,对他怀有恶意。
从那天起,易古就开始暗中调查另一个他的一切。他根据常年在侦探和诡异小说中获得的知识,决定先从另一个自己第一次出现的那天开始调查,然后找出出现另一个他的原因。
事出必有因,空穴来风的事情肯定有理由,最重要的是,易古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这一查,就是一个月,没想到竟然真让他查处了一些十分诡异的事。
易古的分神第一次出现,实在三个月前的十二月十一日,事隔写给我的第一封信中所提及的怪事不久。
那个分身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借给了他同事一笔钱,钱不少,居然有几万块。这令易古非常惊讶,自己的钱从来都寄回去给老妈存起来当作老婆本的,横竖精神病院里吃喝都不要钱,所以身上也很少带现金,可那分身偏偏拿了钱出来。
如果他真的是自己,钱究竟从哪里弄来的?
如果他不是自己,只是一个长得跟自己很像的人,那么,那家伙冒充自己,究竟又有什么目的?
易古觉得像他这么普通的人,谁会稀罕冒充?但现在,确实就有那么一个人,在精神病院里默默地帮他处理本应属于他自己的工作,许多人都亲眼目睹过他的存在,可偏偏易古除了在影片中,从来没看到过另一个自己。
这样的状况,随着时间的流逝,令他越来越忐忑不安。电影小说中对出现另一个自己的结局与后来,通常都很一致——最后当事人不是失踪了,就是被另一个自己给杀掉了,甚至有都市传说流传,碰到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就意味着死亡。
查了许多资料,易古更加害怕起来。
他怕自己会死!
几个月下来,经过他分神治疗的患者超过了三十人,全都治愈,这对精神病院来说完全是一种奇迹,同行们有祝贺也有冒酸水的,但都一致称呼他为“上帝之手”。他在短短的时间里声名大噪,许多患者的家属甚至点名他作为主治医师。
种种殊荣下,易古却一丁点都高兴不起来。三十多人中,没有一个是真正靠他自己治好的饼子,究竟另一个他有什么魔力,为什么治疗饼子易如反掌呢?
不安的情绪蔓延填满了全身的每一处空隙,每每走在病院中,别人热情的向他打招呼,易古都会感到毛骨悚然。那些同事,叫的并不是他,而是自己的分神;那些病人的家属,看中的同样不是他,也是那个分身。
每人能真正的用眼睛关注自己,他被笼罩在分身的阴影里,再这样下去,迟早他会被分神替代,消逝在世界里而无人能察觉。
这种事情不但可怖,更加可悲。难道他的价值,只能被掩盖,每人能正视吗?易古苦笑,每每照镜子,都叹气摇头,这该死的另一个自己,这该死的怪事,怎么就偏偏发生在他的头上?
易古的分身治疗病人的情况,都仔细的记录在了笔电中那个资料夹里。三十多个病人,无一例外,全是用同一种方法,分身和病人静坐,对视,这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直到病人听到什么后点头、晕倒……诡异得令人难以接受。
他甚至想将影片拿给院长看,让院长将另一个自己查出来,彻底消灭掉,可这个念头瞬间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易古的心态,我也非常瞭解。如果自己是院长,面对一个有才能百治百愈的医生,和一个平庸的医生,究竟如何取舍?似乎并不难抉择。
看完他的信后,我深深地沉默着,之后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就和他取得了联系。我总觉得民间传说故事里虚无缥缈的影子鬼降临在了他身旁,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更何况,我确实对这件事,很有兴趣。
这家轮回精神病院,就我之前的初步调查来看,其实也有许多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