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的人生在雪衣的讲述中慢慢具象起来,她的名字甚至呼之欲出。难道身旁女孩梦见的女人,竟然是我熟知的那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没有跟上去,因为还有许多事情我没有弄懂。
“雪衣,能带我继续参观村子吗?”
我笑眯眯的问身旁局促不安的女孩。
雪衣望着苏琴跑远,担心的说:“苏琴小姐没事吧?”
“等一下跟她会和后就知道了。对了,你听过苏青这个名字没有?”
我扯了扯她的袖子,一边向前走,一边继续发问。
“没听说过。”
雪衣眨巴着眼,似乎有些犹豫,“但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印象。”
“有印象?那种印象?”
我顿时来了精神。
“记不得了,让我想想。”
美丽女孩双手摸着脑袋,想了半天也记不起来。
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而是适当的岔开了话题,“杨家村的祖先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老师没教过我。”
雪衣摇头。
“那老师平时都教你什么?”
我们来到青石板小路上,顺着路一直向西边走。
“认字和画画,有时也会教导我做人的道理。”
雪衣的情绪突然低沉下来,“可是前年就去世了,唯一愿意跟我交流的,就只剩下奶奶。”
女孩收敛起悲伤,语气一顿,“夜不语先生,外边的世界,漂亮吗?有趣吗?”
“挺有趣的。”
我简单明了的说。
“多有趣?”
女孩又问。
“比你能够想象到的极限还要多。”
我回答。
杨家村的布局很大气,依峡谷而建,形成了一个椭圆形。西边有我们划船过来的河流穿村而过,极为便利,土地也很肥沃,油菜花和马铃薯交相呼应,还有大量的水稻田,青青的水稻苗长势正好,稻田里不时有小鱼跃出水面,一副世外桃源的恬静景象,宜人心房。
雪衣一脸的向往,“我要是能出去该多好啊。我总是在做一个梦,从小做到大,梦里我成为另一个人,一个比我大将近十岁的女人。她在宽敞的教室里上学,学校里有许多同龄人,她们回忆起购物,一起郊游,还会一起打打闹闹。有一天,女孩进了另一所校园,那个校园更加的多姿多彩,我梦中的女孩们每一天都很开心,可是她也有落寞的时候,身旁的朋友交了男友,也有男生追她,可她却从来不正眼看别的男性。”
女孩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没有打断她,只是默默倾听着,心里更是掀起了惊天巨浪。雪衣从小也在做同一个梦,她梦见却是一个女性,一个在外界成长的女人?她梦见的究竟是谁?
“四年后,梦中的女孩毕业了,她穿着黑色的衣服,带着黑色的奇怪帽子,蹦蹦跳跳的和大家一起照相。之后就到处投一张这么大、印着彩色字的纸。”
雪衣比划着约莫A4大小的范围,兴高采烈的说,“之后,她坐到了一个明亮宽敞的办公室里,一干就是四年,她觉得自己的生活一成不变。可是对我而言,她的每一天都是新奇的,所以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睡觉了。”
“你觉得那个梦真实吗?”
我的心翻江倒海得更加剧烈了,一个女孩的人生在雪衣的讲述中具象起来,她的名字甚至呼之欲出,难道身旁女孩梦见的女人,竟然是我熟知的那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真实,就像我亲眼见到似的。女孩仍旧没有找到男友,她很苦恼。”
雪衣说着说着,情绪又低沉了,“可是前几天前,我就再也没办法做那个多姿多彩的梦了,每次睡觉,我的梦都是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到。所以我最近也不太爱睡觉了。”
“哪天开始在梦里没有她的?”
我用震惊到有些沙哑的声音问。
“十天以前吧。”
十天以前,不正是苏青消失的时间点吗?我掏出手机,将苏青的照片调出了,递给雪衣,“你看看,自己梦见的是不是这个女孩?”
“我在梦里见过这东西,很神奇哦,据说能透过它跟千里万里之外的人说话。”
雪衣新奇的结果手机,看了一眼荧幕,惊讶的喊道:“啊,她、她就是我梦里的女孩。怎么你会有她的模样?明明只是个梦而已!”
“那不是梦,雪衣,你因为某种原因透过梦境,看到了另一个人的人生。”
我拍了拍她纤弱的肩膀,“很难理解对吧?没关系,不用害怕,在外界,你这种情况有许多解释,也有许多人跟你遇到同一类事情。”
雪衣并没有过于惊讶,她一眨不眨的看着苏青的照片,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一直怀疑,那个梦太真实了。老师跟我说庄周梦蝴蝶,那个叫做庄周的人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很生动很逼真的一只蝴蝶,他感到十分愉快和惬意,就如同我梦见了外面的世界和别人的生活一样!有时候自己甚至都搞不清楚我还是不是原本的我。”
我淡淡道:“庄周世界里的蝴蝶死了、又或者不见了,所以令他突然间醒过来,庄周惊慌不定之间,花了好长时间才清楚自己原来还是那个庄周。他临死都不清楚,那个南柯一梦究竟是自己梦中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庄周呢?不过你与庄周的梦,是有区别的。”
“是啊,老师没去世前,也说过一次跟你一模一样的话。”
雪衣在地上摘了一朵花,放在手心里一片一片的扯下紫色的叶子,让它们随风飘散,“以前我不太懂,今天被你一解释,似乎懂了一点了。”
“你和苏青都是真实的,这就是你和庄周的不同之处。”
见女孩有些发愣,我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们已经穿出小路,来到河边。村庄难免废弃的房屋更多,但倒是能更清楚的看到对面云雾缭绕的截屏山,云雾就像山峰的一条腰带,紧紧的将其缠绕着,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我梦里的那个女孩是叫苏青吗?她的名字真好听,难怪我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原来,她的一生一直都在我的梦里。”
雪衣忧郁道。
我有些诧异,“怎么,你从小就梦到她的生活,却从来不知道她的名字吗?”
雪衣在梦中明显接触到了许多关于外界的资讯,这从她看手机并不觉得奇怪的神色就能判断,如果是古代人的话,看到手机萤幕的照片,恐怕肯定会大惊小怪的惊恐不安,因为他们会觉得荧幕中的女人是被妖术关进去了,但是雪衣很平静,只是惊讶于苏青的模样与自己的梦。可梦里,她为什么没有听说过苏青的名字,难道她的梦有限制?
果然,雪衣摆摆头,说:“我应该是知道她的名字的,可是一觉醒来,我就算冥思苦想都想不去来,就仿佛有一股神秘力量,将她的名字从我的记忆里剥夺掉了。”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女孩的梦确实被限定了条件,或许记不得苏青的名字,就是限制条件的其中之一。
这个村子、村民,还有雪衣这个人,在我眼中都变得模糊起来,我的大脑飞速运作着,苏沪在解析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很快,自己就颓然了,资讯严重不足。非要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尽快离开这里,回到文明社会;二是尽快想起苏家的四合院中,苏家人死绝后,在自己与苏琴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我们会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村子?为什么村子里有个女孩一直在梦见苏青的生活?还有苏琴失踪疑似被杨氏附身的姐姐,为何也来了这里,而且是一个星期前?她不是已经失踪了三年了吗?
还有苏青,她是不是也在这里?只是雪衣和村民没有发现,或者发现了,却被村民有意藏起来,没有告诉雪衣罢了?
一切的一切,都弄的我脑袋发痛。
“夜不语先生,看你的模样似乎有些困扰?”
雪衣伸出雪白的手,在我眼前挥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暂时不需要。”
我勉强笑着,“能替我介绍一下那条河吗?”
我指了指我和苏琴划竹竿过来的河流。
“这条很很神奇,从西边的一个湖泊流淌过来,一直经过村子,是杨家村的母亲河。”
雪衣对能帮上我的忙,很开心,“它流到那边的山涧后,会顺着山脊爬上去,一直爬进云雾里。”
“河里的水会爬山?”
我吃了一惊。
俗语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没想到从雪衣的嘴里可以听到河流也会违抗地心引力往山腰爬了!自己目测了一下村子和云雾缠绕的山腰高度,至少也有四、五百米海拔的落差,一条河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往高处流呢?太不可思议了!
走过一处农田,雪衣热情招呼着向她低头、等她经过的村人,突然轻声问:“夜不语先生,苏青现在找到男朋友了吗?你手机里有她的照片,难道你就是她的男友?”
“我不是。”
我摇头道,“只是苏青被一些事情困扰着,所以找我来解决。”
“那,她现在幸福吗?”
雪衣又问。
“幸不幸福,我不清楚。”
我淡淡道,“不过在你没梦见她以后,她就失踪了,我就是因为找她的行踪,才阴差阳错的到了这里,见到了你。”
雪衣吃惊的捂住小嘴,满脸的悲伤,“苏青小姐、苏青小姐,她,她失踪了!”
我点头,也学着她的模样摘了一朵花,缓缓扯着,“雪衣,你最后一次梦见苏青时,梦到了什么?还记得吗?”
雪衣摇摇头,“记得不太清楚。”
我眼睛一亮,“那就是还记得?”
“隐约还想得起一些东西。很重要吗?”
女孩问。
“这对是否能找到苏青非常重要,苏青是在自己的租屋里消失的,完全找不到失踪的原因。你的梦,恐怕是唯一能知道她在哪里的线索。”
我振奋道,“你想找到自己梦里的女孩,愿意帮助她吗?”
“那我努力回忆一下!”
女孩低下脑袋,认真的冥思苦想。
而我则抬起脑袋,视线越过她的发丝,望向周围的村民。村民们看我的目光极为不友善,甚至懒得理我。有的人的眼神里甚至流露出赤裸裸的威胁,见自己望了过去,他们顿时移开了眼神。
我轻轻咬了下嘴唇。有意思,这些村民偷偷摸摸的比自己想的更加古怪,这也加深了自己对他们心里有鬼的判断。
他们如此尊敬雪衣,恐怕是有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暗目的吧,苏青的失踪、苏家四合院发生毁灭性灾难、我们进入杨家村等,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偶然,或许真相就在这个村子中。
美轮美奂的村子隐藏在深山中,有着悠闲的生活,种种类似小说里才有的理想地方,给我的感觉只有诡异。
雪衣回忆了很久,才喃喃道:“我记得最后一次梦到苏青小姐,她正准备洗澡,然后的事情,我至今都觉得自己是在做噩梦……有一个黑漆漆的影子,男人的影子,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拽入浴缸里。在梦的后半段,苏青小姐一直在水中,然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关于她的梦,每次觉得会梦到她时,就会醒过来,仿佛有一股阴暗的手在暗地里阻止自己的梦!”
“黑影?苏青被拽进了浴缸后消失了?”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爬满了全身,我的脊髓都快要冻结了。苏琴也曾跟我讲过几个怪事,同样是有关于黑影的。苏家惨案那晚,自己确实也在苏青寝室中看到过一个黑乎乎的影子……难道整件事,作祟的就是那个黑影?
可苏琴猜测自己的姐姐是被杨家小姐附身的,杨氏是个女性,可躲在暗处的确实是男性的影子,到底那个影子是什么东西?至今也没有任何线索指出凶手的身份,更不清楚其目的。
严重缺乏资讯的我思维越发的凌乱了。
我艰难的问:“关于那个黑色的影子,雪衣,你有印象吗?”
出乎自己的意料,雪衣竟然点了点头:“有一点,我见到过几次。”
“梦里见到的?”
我又问。
雪衣轻轻摇头,“在现实里看到过,就在住在村尾的疯女人身上。昨天奶奶带了一些饭给她,她的手还被黑影人操众着,往嘴里塞食物,可是似乎除了我外,别人都看不见。”
“带我去村尾苏妍住的地方,恐怕要出大事了!”
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阳光普照的下午,居然令自己有了一丝丝的凉意。
苏琴独自去找自己的姐姐,而苏妍又被黑影附身,不知道她会不会有危险。自己必须马上赶过去。
跟在雪衣身后,女孩特意绕了近路。杨家村不大,最繁盛的时期也只有两百户人家,而现在也因为种种神秘原因变得人丁单薄,最后只剩下了寥寥不足白人,我们花了十多分钟就走到了一个破败的房屋前。
这栋房子的门已经被拆掉了,四壁都是透风的窟窿,屋子里传来了隐约的哭声。我急忙闯进去,却看到苏琴和苏妍抱在一起痛哭着。
雾里没有任何家具,墙角堆了一些稻草就是苏妍的床了。我看着因为有人进来而惊慌抬起头的她,苏妍的模样和自己的妹妹以及苏青有些像,一眼就能看出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她的表情没有丝毫疯癫的神色,眸子
“姐姐,别害怕,这是我朋友夜不语。”
苏琴拍着姐姐的背一边安慰一边介绍。
“苏妍小姐,你最近见到过苏青吗?”
我直接的问,表明自己同时也是苏青的朋友,同样也在测试她究竟是不是真的清醒了。
“我已经将近四年没见过她了,青青不爱回家,大学毕业后便留在了春城。”
苏妍先是整理着她狼狈不堪的容颜,客气的对我点了点头后才回答,显得非常有教养。
“恭喜,看来你是真的恢复了。”
我开心的笑着,将头凑到雪衣耳畔,低声问:“雪衣,你还能在她身上看到黑影吗?”
“好痒。”
女孩揉着耳朵,笑嘻嘻的摇头,也小声回答:“看不到。”
我心中的石头顿时落了下来,打量着眼前杀了自己的父母与叫魂的道士、失踪了接近三年的苏妍。她并不显得消瘦,似乎没有收到多少颠沛流离,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只是裙摆已经磨破了,可上半截依旧崭新。
无论自己怎么看她,都不像是疯癫了三年的人。
苏琴安慰好自己的姐姐,将我拽出了房间,“借一步说话。”
“你想说什么?”
等离开屋子足够远了,里面的人绝对听不到我们的对话了,我才问。
“有点奇怪。”
苏青皱起好看的眉,“你看到姐姐身上的连衣裙了吗?”
“看到了,挺漂亮的。”
我点头。
“叫魂仪式虽然我不在,可我却知道,那件衣服是姐姐失踪前穿着的。一件穿了三年的衣服,怎么可能至今都还崭新,只有裙角磨破了一些?太不合乎常理了!”
“还有呢?”
我不动声色眨了眨眼睫毛。
“姐姐说她失忆了,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杀了爸爸和妈妈,所以这件事你也千万别提起。”
苏琴警告道。
“当然。我有一件事情也想跟你讨论一下。”
紧接着,我将雪衣告诉我的关于黑影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苏琴顿时吓得全身都在发抖,“你是说,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男人黑影,在姐姐的身上?”
“现在不知什么原因不在了,可是,说不定它还会回来,所以我们要小心一些,不确定你姐姐重新被附身后,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我叹了口气。
苏琴用力的咬住嘴唇,许久后才松开。她的下嘴唇上露出了深深的带血咬痕,“进去吧,我会注意的。”
我点点头,和她一起回到破败的房子里。雪衣见苏妍恢复了神智,开心的和她交谈着,苏妍似乎对杨家村的事情有些记忆,礼貌的感谢了她。
“苏妍,苏青失踪了。”
我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将苏青失踪和苏家的惨案讲述了一遍,气得身旁的苏琴直跺脚。
苏妍明显被打击的不浅,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她干股的双唇在颤抖,望着天花板,沉默再沉默,泪水像珍珠似的不断顺着脸颊流下。
眼泪掉在地上,湿润了同样干燥的冰冷地面。
“如果你想为苏家报仇的话,就仔细想想自己失踪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我看她死灰般的眸子,一字一句的道。
苏妍,仿佛记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整个人顿时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