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指的是在空间或时间上相隔的长度,但那长度却会因为中间的状况相差很多。一公里的距离,我们一行人足足走了三个多小时。
无数的德国小蠊围在我们身旁,幸好它们的翅膀无法飞翔,否则就头痛了。
手电筒光圈的照射范围被我严格的控制在两平方米以内,这些昆虫怕光,但也只是强光。光圈扩散开后,就对它们失去了作用。
两平方米的光点就像无边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向着远处的火焰缓缓移动着。
强光手电筒的电量很足,而且同样的手电筒我们还有几把,暂时还不用担心没电后失去光源的危险。
天早已经黑尽了,周围的景象我们丝毫都看不到,只是凭着求生的欲望向前走。
林芷颜冷静了许多,至少她不会怕的发抖了。
她不时的掏出自己的手电筒向远处照射,看了一眼就惊慌失措的关掉,那黑压压亿万蟑螂涌动的压抑景象令她咂舌不已。
终于,我们来到了离本家不远的地方。夜族的老宅在我的记忆中是个很大很宽广的建筑群,只有夜家中极有威望的长者和族长才能居住在里边。
这一晚的老宅四周堆积着大量的柴禾,熊熊火焰猛烈的燃烧着,将整个老宅都围绕了起来,散发出致命的火舌。所有冲向火堆的蟑螂都被烧死了,这些有翅膀却不能飞的德国小蠊不断的扑腾着翅膀向火堆里冲,然后尸骨无存。
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在火堆旁不断的往里边加着柴草,有个眼尖的看到了在蟑螂堆里移动的我们,立刻大叫了一声。
顿时一群老年人衣衫不整的跑了出来,最当先的那个就是夜西戎,夜家的族长,也是我老不死的爷爷。他脸上稍微有些憔悴,可精神却很好,虎背熊腰的,哪有一丝信里所写的病入膏肓的模样。
“快放他们进来,我孙子回来了。”老不死虽然愣了愣,但还是立刻认出了我,不,准确的说认出了我们身旁的守护女,立刻吩咐道。
几个年轻人用铁钩在火焰中拨开柴火,留出了一道一米多宽的入口。
还没等我们靠近,蟑螂群已经涌动起来,疯了似的想要往里边冲进去。
而里边的人早有准备,一群人举着火把不断的焚烧着爬过来的蟑螂,顿时一股“劈劈啪啪”的声响如同放鞭炮似的响起。
林芷颜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角,“这些德国小蠊似乎不怕火!”
“它们确实是不怕,但不代表不会被火焰烧死。其实很多昆虫都是向光性和厌光性的结合体。”我思索了一下才回答。
“这种变异后的德国小蠊可能是讨厌阳光中的紫外线,所以强光电筒里的低压汞散发出的光能够驱赶开它们。而火焰中没有紫外线,所以才令它们悍不畏死的向前冲。”
李梦月眼神里划过一丝崇拜,自己的这个主人还是那么博学多才。她冷眼看着周围的蟑螂群,掩护着我俩,一步一步的走进了火焰的豁口处。
等我们都走了进去,那几个年轻人立刻将柴草填上,火焰发出“哄哄”的巨大声响,顿时吞噬了刚才我们进来的地方。
十年不见,老不死的爷爷似乎又老了一圈,脸上的皱纹比月球表面还深刻。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险些就老泪纵横了。
被一个老男人如此神情的看着,弄得自己手脚都不知道摆哪里好,正当我要发飙的时候,爷爷突然用力的拍着我的肩膀,大叫了一声:“好!回来了就好!”
切,真以为我想回来?
说完那句话,爷爷又是眼睛一瞪,“你这小子还知道回来?要不是写信说老子快要死了,你这小子恐怕这辈子都要躲在外边。”
我郁闷的挠了挠鼻子,典型的恶人先告状。看见这老家伙还是和十年前一样中气十足,我是彻底放心了。
“爸,你孙子的老子在这里站着呢,别想抢我的工作。”有个熟悉的声音带着阿谀献媚的语气传了过来。
我抬头一看,竟然发现我的老爸正笑呵呵的看着我,还抽空对我做了个鬼脸。
说起来,自从到德国读大学后,就一直忙着修学分和满世界到处跑,调查各种奇奇怪怪的案子。
我也是有快两年没见到过自己那个无良老爸了。说实话,完全不怎么想念他。
“儿子,想我吗?”老爸举起双手就想要给我个拥抱,“听说你们德国都流行拥抱了再亲三口,来,今个我们爷儿俩先来个德国式拥吻再说。”
我面露恶心的表情躲开了,“老爸,要亲请去找外边的蟑螂。我还有正事要办。”
“正事?你有吗?”老爸满脸愕然。
“废话,滚一边去。爷爷,外边的蟑螂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吸食人血肉的西瓜,它们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
我看也没看老爸一眼,任他委屈的跑到黑暗的角落里去画圈圈。
两个问号令那老不死的眉头大皱,“很突然,前几天丝毫没有预兆,莫名其妙的就出现了。”
我示意林芷颜和李梦月将行李找地方放下,找了个凳子坐着,准备听爷爷详细的讲解一下,却听他转移了话题,“小夜,你也累了,简单的洗漱一下就去里屋睡觉吧。外边有人值夜,不用担心蟑螂会爬进来。”
“爷爷,我也是这个家族的一分子,你究竟想隐瞒什么?”我眨也不眨的看着他那张老脸,心里有些奇怪。
没道理啊,只是简单的问下情况,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他不讲,随便抓一个人也能问到。
见我坚持,爷爷做出为难的表情,“告诉你,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我顿时警惕起来。
“等我讲完以后再告诉你。”老不死的脸上为难的表情更加浓烈了,“如果你不先答应我的话,我会命令所有人都拒绝向你讲述一切情况。”
我早已经被夜村发生的怪事吸引的抓耳挠腮,好奇心炽热的燃烧着。
好不容易就要揭开谜底了,那种难受的感觉令整个心脏痒的要命,好似无数只手在拼命的挠痒痒,十分难受。
想了想,我终于投降了。
“好,但必须要我愿意才行。”
“成交!”
爷爷老脸上的为难表情立刻消失殆尽,突然,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自己不会上了那老家伙的套了吧?但自己的身上哪有便宜能让他占?
“这两件事发生的很突然,大概要从半个月前说起。”爷爷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那一天是农历五月十九,突然有个村民急匆匆的跑过来通知我,说是村里有一个小孩子得了怪病,于是我便去了。
“那孩子躺在床上,精神很好,身上穿着冬天的衣服。我正奇怪他哪里有病的时候,小孩的父亲命令他将上衣脱下来,我顿时惊呆了。那小孩子的肚脐眼里竟然有根翠绿色的东西冒了出来,有大约五厘米长。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根长的像豆芽的植物幼苗。”
“幼苗是从孩子的肚脐眼中长出来的,根部牢牢的长在底下的脏器里。用力一拔,孩子就痛的要命,冷汗不停的往下流。在孩子他爸爸的讲述下,我才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前不久,大概是农历五月十三那天,这孩子和几个朋友去玩捉迷藏,突然发现乱葬岗边长着十几颗绿油油的大西瓜。于是几个孩子就欢天喜地的分吃了一些,一人还带了几个回家给家长打牙祭。
“西瓜吃完后事情应该就结束了,可没几天,那孩子就感觉肚脐眼痒痒的,难受的要命,他用力挠,却止不了痒,仿佛那种痒根本就是从肚子里边发散出来的。孩子怕家里人担心,就偷偷的没有告诉家长。
“最后某一天一觉醒来,居然发现从肚脐中长出了一根绿色的像是豆芽的东西。开始的时候那植物幼苗还很短,不注意根本看不清楚,第二天后竟然往上冒出了一厘米多,小孩子立刻慌张起来,终于忍不住告诉了自己的家长。
“他的家长被吓了一大跳,急忙找来一个小镊子想要将那根植物幼苗夹出来。可刚一夹住幼苗,小孩就痛的哇哇大叫,冷汗出个不停,眼睛里甚至痛的结满了血丝,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的冒了出来。于是他的家长只好作罢,在孩子的肚脐眼上涂抹了除草剂,希望能将那棵植物幼苗杀掉。可再过一天,植物苗竟然长了五厘米高,这一下家长更害怕了,只得把我请了过去,看我这个族长有什么办法解决。”
爷爷突然叹了口气,“我哪有什么办法解决,便决定将小孩送到外界的医院去治疗,看能不能通过手术将植物苗从人体内取出来。唉,古语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果然没错。
“我刚一回到本家老宅,就陆陆续续听到许多家长跑来告诉我,他们家孩子得了怪病,而且全都千篇一律,是肚脐眼里长出了一根植物苗。
“正在我处理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又有人过来报告,夜村最左侧,靠近乱葬岗的守护石像突然破裂了,不像是人为砸毁的。
“我立刻到了那里。果然,守护石像破裂的很可怕,就连细碎的小石头地上都没有一块,全变成了粉状,那不是村人的恶作剧能够做到的,除非用李家村矿藏中的搅石机器才有可能。
“可那搅石机像个庞然大物,足足有三吨多重,如果真开过来将守护石像弄成这样,村里的人早就知道了,而守护石像的碎裂是悄无声息的。我和村里的长者们都是大吃一惊,族规里一直都有提到,如果守护石像被全部破坏,整个夜家的风水就会乱套,夜族以及下边的两个仆姓家族会遭到灭顶之灾。”
爷爷坐了下来,激动的喘息着,“仿佛是为了应验族规中的警告。从那天起,夜村就再也不太平了。守护石像陆陆续续的破碎着,不管我派多少人守着也无法阻止。
“这些石像全是从内部碎裂的,碎裂后无一例外的从里边爬出了无数的小蟑螂。那些蟑螂怕阳光,在太阳底下全都迅速钻入了地底。
“而村里人也仿佛被诅咒了似的,那些吃过乱葬岗中长出的西瓜的村民肚脐眼里,陆续长出了植物幼苗。至于最先长幼苗的那几个孩子,还没来得及送他们出村子到外界的医院,他们在要到村口的地方突然发生了异变。那些孩子肚脐里的植物幼苗,猛然间发疯了似的疯狂的生长起来,抽枝、散叶、开花、结果,居然只用了几分钟,载着他们的牛车被瞬间压垮了,那些孩子的身体被绿油油的极有生命力的叶子笼罩了起来,不知道死活。”
爷爷的语气带着恐惧,“随后,平地上突然长出了一颗大西瓜,直径足足有一米七的西瓜,老子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号的瓜。
“所有人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肚脐眼里长出来的竟然是西瓜苗,而且,它们以人类的血肉为养料。被传播的人只需要七天就会死亡。诅咒,肯定是诅咒!没有人想到,不幸的事情这才刚刚开始而已。至今我都不明白,究竟夜村的人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凶残的处罚我们村的人!”
又大大的叹了口气,爷爷很是颓然和无奈,“夜村里的最后一个守护石像在六天前轰然自己倒塌了下去。从那天开始,原本没有吃过西瓜的人竟然恐惧的发现,自己的肚脐眼开始发痒起来,第二天纷纷长出了西瓜苗。一时间诡异的气愤笼罩在了夜村中,所有想要逃出去的人一逃到村口,就会像得到了某些催化剂似的,西瓜迅速生长,将人的血肉活活的吸光。”
“渐渐的,我们发现,只要不试图逃出去。只要是躲在本家的大宅中,肚脐眼中的瓜苗便不会生长,甚至还会莫名其妙的被压制。这一发现令我们安稳了许多,至少有时间来找到事情发生的原因,甚至是解决的办法。
“可安心日子没过几天,前三天晚上,就有几个小伙子守夜的时候,发现地下传出一阵阵奇怪的响动。那些从守护石像里钻入地底的蟑螂竟然全部从底下爬了出来。它们十分饥饿,发疯似的向着老宅涌来,一路上攻击吞噬着所有挡在眼前的东西。还好本家老宅的柴火准备的很足。所有人动手在老宅前点燃火堆准备了一道防线,这才挡住了这些可怕的怪物的攻击。”
爷爷深深的自责道:“现在白天我们就派人整村子的寻找食物和收集柴草,而晚上就拼命的抵挡那些蟑螂。
“一个月前整个夜族还有一千多的人口,现在只剩下六百一十三人了,有接近三百人变成了西瓜藤的养分,还有一百多人被那些可怕的蟑螂啃噬的就连骨架也没剩下。现在所有人都住在老宅中,活一天算一天,还好夜家人天性乐观,至今都还没被这一连串的诡异事件和随时伴随这死亡的阴影压垮。”
说完,爷爷,掀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肚脐。只见他的肚脐眼中赫然长着一根四厘米左右长的翠绿色小苗,在这喧闹的环境中散发着丝丝诡异的气息。
我整个人都惊呆了,久久没有说话。本来还想知道真相,可真的知道了以后,心底却是沉甸甸的,压抑难受的感觉。
厄运,竟然连爷爷也没有逃过。夜村,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了,你想要知道的都知道了,去洗漱,早点睡觉吧。”爷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过几天,我将会主持仪式,把族长的位置交给你。”
“族长?”我大吃一惊,顿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从来没有答应过要坐这个位置!”
“你刚才明明答应了。”老不死的笑的像是一只狐狸。
“根本就没有!”我瞪着他,“哪年哪月哪日哪时哪分哪秒我答应过的?地点呢,我为什么会傻的答应。”
老狐狸悠哉游哉的用手扇风,“时间嘛,就在五分钟前,地点嘛,就在现在的位置,原因嘛,很简单,你这小子好奇,俗话说好奇心害死人啊。”
突然想起爷爷在讲述夜族的情况之前,有逼我答应他的一个要求,我冷笑道:“刚才我答应的那个要求,我已经申明过了,必须是要我愿意才行。族长的位置,我可不要当。”
“我只听到你答应了,可没听到你答应后还有条件的。”爷爷笑得眯起眼睛,转头问身旁的众人,“你们听到没有?”
“没有!”
“完全没有!”周围一百多个人纷纷笑着摇头,更有人大声喊着:“我们只听到夜不语少爷答应当族长了。”
这些混帐家伙,一个比一个无赖。我极为郁闷的指着众人,“你们,哼。总之我现在说清楚,那个族长谁爱做谁做,我是绝对不干的!”
“这可由不得你,夜家人说话做事都不能愧对天地良心,说过的话,答应过的事情是不容反悔的。既然你已经承诺了,就要兑现自己的承诺。”爷爷的脸沉了下来,“否则,违背了承诺,就算游魂野鬼也会鄙视你,看不起你,攻击你。”
在那老不死阴恻恻的声音中,我突然想起了阴魂不散的沈红衣,顿时打了个哆嗦。但族长的位置,我是万万不可能当的,那个责任太沉重了。
“总之,我宁愿死,也不会当夜家家主。你们要我当,还不如先把我丢进蟑螂群里让它们将我吃到尸骨无存。”我耍无赖的丢下这番话,转身走进了院子中。
林芷颜和李梦月紧紧跟在我身后。我安排老女人住在我的隔壁,然后对守护女嘱咐道:“你去帮族长守着火堆,顺便检查一下地面,看那些蟑螂会不会挖地洞,从地面下绕过火堆进来。”
“嗯。”守护女乖巧的走开了。
老女人眨巴了下眼睛,“怎么,干嘛把你家美女支开?就连我这个不太懂的人都知道,蟑螂是不会挖地洞的。难道……”
她突然装出一副紧张的模样,用力捂住自己的胸口,“难道,某人今天惊吓过度。想要做些什么儿童不宜的事情压惊?告诉你,我可不是个随便的女人!”说完便朝我抛了个媚眼,“人家随便起来可不是人!”
“恶心!本帅哥要和你谈的是正事!”看着她演戏,我完全有想要一脚踹在她脸上的冲动。
“你今晚无论如何,都要用卫星电话联络上老男人他们两个,让他们尽快进村子里来。不知为何,我老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更加糟糕的事情快要发生了。”
“切,没情趣的小处男。”林芷颜咕哝着,恶声恶气的道:“还有呢?”
“把夜村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们,要他们隐藏在附近的时候小心点。”
我思索了一会儿,“现在夜村中的诡异事情令人说不清道不明,恐怕没有人知道原因。今后几天会发生什么更恐怖的,也没人能够预测到。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哪有什么最坏的打算!”老女人撇了撇嘴,“大不了就举家逃走呗。”
我缓缓的摇了摇头,“夜家没有人能逃得出去,至少在不知道他们肚脐眼中长的那根西瓜苗为什么在夜家老宅会停滞生长,而越是靠近夜村边缘越会疯长的问题根源没解决前,夜族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逃掉!如果情况实在太危急的话……”我的语气顿了顿,“你和老男人三人就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只要逃出去,就能保命。我猜,所有的事情,恐怕都是针对夜族来的。”
老女人脸上少有的严肃,“那你呢?”
“我要留下。”我淡淡笑了笑,“夜家人没有孬种,既然是全族都要面对的东西,我自然也要顽抗到底。毕竟我也姓夜!”
“可是……”
“没有可是。就这样决定了!”我挥手打断了她的话,提着几瓶啤酒和一些肉干当作晚餐,慢悠悠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缓慢的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梨木茶几上,我坐在了床沿上打量着四周。
这个房间在我离开后似乎就没有变过,摆设还是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看看手表,已经快要一点了。
透过纸糊的窗户,隐约能看到外界的火光,听到吵闹的声音。将头靠在枕头上,我闭上眼睛,很快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阔别了十年,回到老家的第一天,就这么提心吊胆,带着满肚子的疑惑结束了。
声音在我的睡眠中沉淀下去,熟睡间,下半夜里突然传入了大量扰人清净的声音,像是遥远处发出的人类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