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的尸体惨不忍睹,身上到处都是孔洞,像是有无数根管子硬生生的插入他的身体,吸光他全部的体液。

事实上,帐篷里一滴血都没有,而周翔的身体中,一滴血也没有剩下,整个人便成了乾瘪的乾尸,皮肤紧绷绷的贴在肉上,模样说不出来的恐怖。

雁过拔毛尖叫一声,转过去就大吐特吐。黎诺依脸色也不好看,她轻轻的拍着雁过拔毛的后背,想让她舒服点。

“这究竟是怎么搞的,不是还有两天的时间吗?!”邱穆吓得全身都在发抖。

其中最难受的是灯光师高伟,他跟周翔一个帐篷住,一觉醒来就发现有具乾尸躺在身旁,朋友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他根本就不清楚,只是觉得恶心害怕。

“对啊,周翔昨天才被预告死亡,怎么可能今天就死掉,一般来说都是有三天时间的!”高山一夜没睡,也没发现过异常,但摄影师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了!这简直是诡异到难以置信。

我仔细思考了一番周翔昨晚跟我们讲过的事,心里一动,“或许诅咒的时间长短,其实是有规律的。”

“怎么说?”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前段时间遇到夏雪,也就是上一队进阴山村的背包客。她临死前跟我在一个乾蒸房里,嘴里莫名其妙的念叨着‘时间到了’这四个字。”

我顿了顿:“其后的假惺惺、冬季牧歌和摄影师都有提到过这四个字。我怀疑诅咒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找到目标,于是被诅咒的人出现了幻觉或者被强拉入另外的次元,见到了自己隐藏在心底深处最恐惧的东西,那东西会预言目标的死期,然后目标的生命开始倒数计时!”

“你们有没有发现,假惺惺和冬季牧歌死亡前三天,遇到怪事后,都曾经说有怪物或者鬼尖叫着喊了三声‘时间到了’,而到了周翔身上,却变成了一次。”我整理着思维。

“这或许意味着诅咒给你剩下的时间,一声就是一天,所以假惺惺以及冬季牧歌,甚至上一队的五个背包客都活了三天,而摄影师只活了一天而已。”

“那到底是什么加速了他的死亡?”高山沉声问。

“谁知道呢?或许不吃稀饭有可能清楚,总之我是不晓得的。”我耸了耸肩膀。

大家将周翔的尸体简单的埋葬后,一言不发的走到篝火前吃早饭。

雁过拔毛拿着一碗肉汤发呆,许久都没有动弹,不知道在想什么。从早晨开始,她的神色就有些恍惚。

黎诺依担心的走过去提醒道:“雁姐,汤要快点喝,冷了伤胃。”

“谢谢。”雁过拔毛眼神呆滞的看着火堆。

“你到底怎么了?被摄影师的尸体吓住了?”黎诺依小声问。一天到晚活蹦乱跳的人现在奇怪的安静下来,怎么想都觉得奇怪,这可不是简单的一句被死亡威胁就能概括的。

“没,不是这个原因。”雁过拔毛轻轻摇头。

“那为什么?雁姐,你这情绪我实在有些担心。”

“我觉得,我是下一个。”她轻轻说。

“什么?!”黎诺依愣了愣,安慰道:“在这种情况下,谁都会觉得是下一个。这在心理学上叫做什么来着,管他的,那名词太复杂,大概只有阿夜才记得清楚,总之你在妄想自己是受害者。”

“我没妄想。根据刚才夜不语说的理论,我真的就是下一个受害者。”雁过拔毛苦涩着笑,笑得十分绝望,“我昨晚不知什么时候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最害怕的东西使劲的掐住自己的脖子。就要将我掐死时,竟然只留下一句‘时间到了’,然后就唐突的消失掉。你看看我的脖子!”

她猛地拉开冲锋衣的拉链,黎诺依顿时吃惊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只见白皙的脖子上有两个清晰的手掌印,那两只手彷佛爪子似的,修长尖锐狰狞恐怖,白嫩和乌黑两种颜色辐射着淡淡的诡异气息,触目惊心。

“如果夜不语的推论正确的话,明天一早我就会死。”

坐在火堆旁的众人全都听到了她俩的对话,可却没人多说什么,甚至有人心里暗暗放下了心。至少下一个死的不会是自己,又能多活一天了。

“阿夜,我们该怎么办?雁过拔毛明天就会死了。”黎诺依回到我身边,手足无措的看着我。就算在那恐怖的不良少年矫正中心里,她都从没觉得像现在如此无力。

“继续找吧!诅咒的来源根本不清楚,浓雾又阻挡了我们逃出去的可能,我们就像是猪舍里被圈养的肉猪一样,养肥了就宰掉,就是不知道宰我们的究竟是不是桑林。”我深吸了一口气,脑袋里空空如也,实在没任何头绪。

“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不吃稀饭,从他的身上,肯定能挖掘些东西出来。”

高山恨恨地用开山刀砍柴,然后丢进了火堆中,“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应该不给他机会了。”

“大家都抱着侥幸的心理。从假惺惺死亡开始,每个人都觉得到了阴山村便能解决问题。虽然有一部分是不吃稀饭弄出的心理暗示,但何尝又不是人类的恶根性作祟呢?”我不置可否。

大家带着低落的心情离开营地搜寻,一整天依然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过去了。

阴山村中阴冷的感觉日渐深沉,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夜再一次降临时,无声无息的黑暗笼罩在了无人村中,寂寥败落,就跟每个人的心情一模一样。

雁过拔毛没有吃晚饭,十一月二十四日,晚上十点五十一,她默默无声地从篝火前站起来,对轻音水滴说:“我的帐篷归你了,今晚本美女随便找一个民居住一晚上。”说完,她环顾了下四周。

没有人开口说话,也没人挽留。黎诺依想说些什么,被我轻轻的握住了手。她将声音留在了喉咙口,终究没有说出来。

雁过拔毛什么也没带,只是找了一根比较粗壮的树枝握在手里,寻了一个方向缓缓地离开营地。当篝火的光芒快要无法照射到她的时候,她最后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她泪流满面,眸子里全是绝望。

女人的影子步履蹒跚,最终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等第二天再次找到她时,她整个人都蜷缩在祖屋旁的那户大宅里,身体已经僵硬了。

十一月二十五日,十一月二十六日,十一月二十七日。

时间再流逝,以每天一个的速度预告一人,死亡一人。灯光师、邱穆还有流水无法阻止的都死了。

高山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弟弟,他坐在坟头望着远方,用手里的开山刀没有意义的在地上乱画。探险队十二人,已经死掉了七个,除了躲藏在不知到哪里看戏的桑林外,还剩下我、黎诺依、轻音水滴以及高山四个人暂时活着苟延残喘。

绝望笼罩在整个空旷的营地中,就算燃烧着熊熊的篝火,就算白天艳阳高照,也无法消除内心的冰冷。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十一月二十七日一早,我就打破了沉默,“下一个死的是谁,有没有被预告?”

“是我。”高山举手,面如死色。

“我们一定要逃出去。”我看了看储存食物的地方,第二匹马已经被熏制过,剩下的肉也不多了。一匹马看似很大,可毕竟不是蒙古马,山马可吃的部份实在有些少。

“怎么逃?村子周围的雾根本就不散,估计我们不死光,它是不会消失的。”高山似乎已经准备放弃了。

“我最近观察了很久,既然雾阻碍了我们的视线,让我们辨识不了方向,那就找一条不用五官都能离开村庄的路。”我思忖片刻,“至于诅咒,等出去后再说。或许逃掉,远离这里,还有些存活的机会。”

“什么意思?”不要说高山,就是身旁的黎诺依和轻音水滴都没听懂。

“我们都有猜测,其中的一切都是不吃稀饭搞的鬼,或许上一队的五个人也是他弄死的。他躲在阴山村里,只要远离了他,远离了村子,说不定诅咒就迎刃而解了。”我简单解释道。

高山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了下来,“就算你猜对了,也需要先找到逃出去的办法。”

“阴山河。”我吐出了三个字。

“不错,我们徒步时一直都顺着阴山河在走,就算沿着河岸走也会迷失在雾中,但如果是在河里顺着流水飘呢?”我一字一句的缓缓说。

高山立刻跳了起来,“对,这个办法怎么没早想到?!离开阴山村不一定非得走陆路,水路也行!可怜我们每天都在阴山河里打水,居然没想过利用它。”

“阴山河比较浅,要漂浮在上边有个简单的办法,就是做个简易的南美洲土着发明的斯诺尔船。”我继续道,“现在我来分工合作,高山搜集比较轻、容易浮起来的杨树枝条,我砍些木头当作船骨架。”

斯诺尔船制作起来很简单,非常适合浅水漂流。具体就是用比重较轻的树枝树干绕成个圆圈,捆好,圆圈中绑上十字交叉的骨架,再用防水帆布整个包裹起来,方便实用,足够一个人长久的乘坐了。

我们很快就做出了四个简易船,用帐篷的外帐代替防水帆布,然后放在了水中。

“要走了。”我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是一众人一个接着一个将船撑离岸边。

四个圆形的小船在水流的推动下,缓缓的向下游漂流而下,不久后便出了阴山村范围。又过了不久,浓雾开始弥漫在四面八方,虽然能听到不远处浪花打在船上的声音。可视线又被雾气遮拦住,什么也看不到。

我们大声喊叫着,相互证明自己还存在,标注自己的位置。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绿树丛阴的树木渐渐露了出来,映入眼帘中。

“终于逃出来了!”就连性格沉稳的高山都忍不住大喊了一声,虽然已经有死亡的准备,可是谁又不在乎存活下去的希望呢?能够逃离死亡当然是值得欣喜若狂的事情。

黎诺依眼睛中含着泪,“如果早想到这个方法,他们就不用死了。”

我也十分欣喜,逃出来了,总算是逃出来了!

轻音水滴看了看四周,突然拉了我一把,指着不远处说:“看那边,似乎有些东西。”

只见不远处竖立着一个熟悉的庙宇,庙宇不远处甚至能隐约看到有个生物的石雕。我顿时面如死色。

毫不在意水中的冰冷,我跳下船来到庙宇前,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扼杀了。那庙宇是阴山村的西庙,石雕是背着石碑的贔屭。乌龟样的头翘首看向山脊的位置,怎么看都觉得讽刺。

“我们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我苦涩的宣布这个令人绝望的结果。

所有人都瘫软了下去,喘息着坐在原地。

高山的嘴唇蠕动了下,默不作声的向村子里走。

“你要去哪?”我在他身后问。

“要死也要死得像个男人,我不想别人看到我害怕的模样。”高山没有回头,渐行渐远,“最后的努力一次,看能不能将不吃稀饭那混蛋揪出来。至少,我要拉着他给弟弟一起陪葬。”

话音落下没多久,他的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男人,和他的性格一样,倔强沉稳,值得别人尊敬。

“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等死?”黎诺依将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喃喃问。

“你不怕?”

“怕,当然怕,可是有你在身旁,我就不怕了,能跟阿夜死在一起,似乎也不是件太糟糕的事。”女孩的声音如水般温婉。

我又看了看轻音水滴,“说起来一直都没有问过,你为什么要参加这个冒险团队呢?大家都要死了,发发慈悲,告诉我吧。”

“米妮是我姐姐。”轻音水滴依旧言简意赅,“我偷看了她的日记,觉得和阴山村脱不了关系,就来了。”

米妮是那个在步行街走着走着就融化,最后死在黎诺依面前的女孩。原来她就是轻音水滴的姐姐?

抬头看了看蓝天,一贫如洗的天空是徒步以来的基本颜色。在这片艳阳下,又有谁知道我们现在是多么的绝望,又是多么的无助,自己的理智和知识,在这一刻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剩下的三人静静的坐在草地上。

我的视线移动到不远处的西庙里,又再次转移到贔屭的雕像上,本来是无意识的动作,可在接触到那型似乌龟的头颅时,自己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干嘛?”黎诺依正感受着我的温暖,宁静被打破,她也吓了一跳。

“这些龟头有问题。”我大喊大叫。

黎诺依和轻音水滴的脸色顿时一红。我顾不上话里的歧义,再次说着:“你看,西庙的龟头看向山脊,而我的记忆没错的话,东庙,南庙,北庙的龟头看向的位置也各有不同。之前我一直都觉得它们只是随意的雕刻出来的,不过现在想一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或许暗藏着一个秘密。”

不管她俩听懂没有,我自顾自地掏出纸笔记录了一下,然后跑到东南西北四面去将龟头的指向都记录下来。

一股惊喜油然而生!自己猜测的没有错,四个龟头的视线都是有讲究的,根据堪舆学的测算看,它们的视线最终会在阴山村的某个位置汇集起来。

两女莫名其妙的跟着我在阴山村里到处乱窜,最后来到祖屋旁的大宅前。

我的脚步停留在了大宅院落身处的一块空地上,不远处正对着一顶破旧毡帽。

那顶肮脏的帽子第一天来时就已经发现了,可从来没有注意过。

我紧张的吞了口唾液,将它拿了下来。只见被遮盖的地方露出了一副古怪的图像。我将图临摹在记录着乌龟视线交集处的位置上,若有所思的走向阴山村的祖屋。

“阿夜,你究竟在干嘛?”黎诺依疑惑的问,如果不是她十分了解我,恐怕早就以为我发疯了。

“或许,我发现了阴山村暗藏的东西,甚至找到了不吃稀饭躲藏的地方了!”我沉声道,没有过度解释,只是加快了脚步。

阴山村入口处有一个石碑,上边描述着这个村庄的寺庙是按照某个风水大师的要求修建的。为什么要在四面八方修寺庙,原因我不清楚,不过它倒是指明了一个秘密。

祖屋里,根据我对风水学的了解和那幅图上的标注,总算是找到了隐藏在地底深处的一个深深的洞穴。

在那个洞穴里,我们果然发现了桑林。只是现在的他早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偷走的食物扔了一地。他死的比所有人都惨,肠穿肚烂,身上彷佛被锋利的剪刀剪了无数刀似的,惨不忍睹。

洞穴的最深处,有一块墓地,上边密密麻麻的贴着老旧的黄色鬼画符,诡异的难以描述。那个墓地顶端吊着两根红线,其中一根空空荡荡,别一根上却挂着一把生满铜锈的剪刀。刀尖笔直地指着下方墓穴!

在桑林身上,我们发现了一个古老而又形迹可疑的金属漏斗。

当我试着将漏斗捆绑在空着的红绳上时,突然感觉整个空间都震荡了一下,耳朵里发出“嗡嗡”的回响。

黎诺依和轻音水滴明显也听到了。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向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