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左右,将车开到报业大楼时就看了三辆很不错的越野车。车旁有许多人忙着搬设备,邱穆就站在不远处和眼前的四个人说话,他用余光看到我俩后稍微愣了愣。
“咦,你不是昨天在乾蒸房采访过的那位高智商的小伙子吗?”他走了过来,客气的问,“太巧了,居然能在这里遇到。怎么,你们是准备去上班还是去上学?”
“我们来这里旅游的。”我淡淡的回答。
他瞥了一眼我和黎诺依身上的背包,“旅游要背那么多东西?你们也是徒步爱好者?”
“差不多吧。”我点头。
他的脸色一变,额头甚至有滴冷汗冒了出来,“不会正巧准备跟我们去阴山村吧?”
“您真聪明。”我再次点头。
邱穆的表情很崩溃,“胡闹,最后两个报名的人是一对夫妻,很有徒步经验,看你们俩的年龄恐怕才刚满二十吧!”
“我们家族有早婚的传统。”我耸了耸肩膀,黎诺依捂着嘴偷笑。
“可,可是,报名的时候,有人明确跟我说那对夫妻爬过珠穆朗玛峰。”
“对啊,去年确实去过,站在喜马拉雅山上,还差一千零八十八米的高度就成功登顶了,我们很自豪。”事到如今,只能继续嘴硬了。
邱穆眼角抽搐、满脸乌黑的想,靠,喜马拉雅山平均海拔七千七百五十六米,加上个一千零八十八米的海拔正好是珠穆朗玛峰的高度。感情他俩去观光过啊!
“不行,我绝对不同意你们这两个毛都没有长齐的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到时候不光害了你们,还会害了整个团队。”邱穆摇头,非常干脆的拒绝。
“拜托,请你看看成员表。或许能在我俩的名字下看到备注。”我满不在乎的慢吞吞说着,老男人做事情很仔细,肯定不会留下漏洞。
他狐疑地将列印出来的名单表展开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邱穆有些颓然,“虽然不知道你们的后台会什么那么硬,居然能让主编指定。不过,这次可不是小孩子的游戏。”
“我从来没有当它是个游戏。”我的笑容消失了,说出了一番令他惊讶的话,“不觉得有些奇怪吗?那个‘不吃稀饭’估计有点问题。阴山村与世隔绝,要去的话只能徒步,可我研究过那群背包客的死亡时间,恐怕你也很清楚吧,他们每隔三天死掉一人。如果真有诅咒的话,‘不吃稀饭’应该在两天后就会死掉。”
“可他为什么现在要坚持回去?两天根本就回不到阴山村里!既然连回去的时间都没有,又谈何消除诅咒?况且这个神秘死亡事件究竟有没有灵异插足都还说不准。毕竟有太多里不清的东西了,我不知道他究竟跟你说了什么,最后打动你组织这次探险活动。可最大的不安稳因素,恐怕正是他吧!”
有条有理的分析让邱穆发了很久的呆,他的语气有些发颤,“你们究竟是谁?”
“普通的大二学生而已,平时喜欢看推理小说。”我满意的笑起来,看来真把他给唬住了,“现在,我们有资格加入你的团队了吧。”
他深深地看了我俩一眼,最后才道:“先到会议室去。”
看着他慢慢向报社大厅走去,黎诺依偷偷的将头凑到我的耳畔问:“那个不吃稀饭有问题?”
“谁知道呢?或许吧。不过就算有,也只是个吓破胆、拚命的想抓住哪根稻草救命的可怜人罢了。阴山村这地方我昨晚稍微调查过,荒废了快一百年了。期间有许多人都去过,也没听说谁回来后离奇死亡。”
我深呼吸一口气,“所以他们这六个人,要不是比其余去过的人多做了些什么,要不就是死亡原因根本和阴山村无关。”
“唉,果然。社长说你待在一起久了会变笨,原来是真的!”黎诺依用手梳理着自己乌黑的长发。
我皱了下眉头,“为什么?”
“因为你把事情的方方面面都想好了,我就不需要脑袋思考了,长此下去怎么会不变笨嘛。”她可爱的吐了吐舌头,那截诱人的粉红色很有诱人抓住放在手心把玩的冲动,“算了,变笨就变笨吧,只要能跟你在一起,笨还是聪明,都无所谓了。”
我俩跟着装好设备关上车们的人员一起走进了会议室,刚才跟邱穆聊天的四个人已经先坐下了,正认真的看着手里的一份资料。
邱穆见我俩进来,点头示意后,递过一份列印文件,上边有着这次的行程安排。我稍微看了看,几乎和夏雪等人组织的徒步过程一模一样,看来这次活动是想要完美的重现那六人的经历。
会议室里总共坐了十二个人。
见人都到齐后,邱穆咳嗽了一声示意所有人注意自己,然后说道:“具体情况报纸上登得很清楚,阴山村的情况我也不复述了,大家应该也都查过。这次的行程在资料上全都有,我们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查探阴山村中究竟有没有超自然力量。”
他舔了舔嘴唇,“自从封门村灵异事件爆红网路后,公众对神秘事件的求知欲变得十分强烈。这次我们报社出资举办活动,也是想要给阴山村事件找到一个合理解释,顺便划上完美的句号。”
“在座的各位都是好奇心旺盛,而且徒步经验丰富的人,想必对于此行的艰难也有心理准备。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们报社也请来了专业人员,就是我右手边的这两位。”
“大家好,我叫‘高山’,从事徒步和攀岩教练十五年。”昵称“高山”的男子大约四十岁年纪,长的矮小粗壮,脸上有一道刀疤。
“我叫‘流水’,是高山的弟弟。主要从事探洞工作,工作经验十三年。”名叫流水的男人没比自己的哥哥小多少,面目苦大仇深的,像是别人欠了他好几百万没还似的欠揍表情。
“此行的救援就由这两位负责。”邱穆继续道,“至于我左手边的三人,是此行的摄影师周翔和灯光师高伟,以及此行的关键人物‘不吃稀饭’先生。”
所有人的头都抬了起来,目光集中在了不吃稀饭身上。
不吃稀饭显得很憔悴,本来颇为帅气的脸透漏着苍白,有气无力的眼神和筋疲力尽的表情,让人很怀疑他是不是能承受其后几天高强度的徒步。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说话了:“大家好,我是‘不吃稀饭’,真名叫桑林,是最后一名幸存者。不要问我后天究竟会不会死,老实说,我也不清楚,所以才越来越害怕,怕得睡不着。很感谢你们有勇气陪我回去,虽然不知道原因,可回到阴山村恐怕是我能想到的最后的求生方法。”
“你们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坐我不远处,一个大约二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开口问,她表情中流露出强烈的兴趣。
“谁知道呢?”桑林苦笑道,“除了那个村庄有些冰冷阴森外,我不觉得它和自己人生中其余的许多次户外徒步有任何不同之处。然后突然听说‘骑马找驴’离奇死亡了,三天后‘倾家荡产’也死掉了。那次的徒步同伴以每三天一个的频率陆续死去,我险些疯掉。”
那女孩有些佩服,“明明知道可能会死,你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
“谢谢。”桑林勉强笑着。
我也笑起来。黎诺依清清的拉着我的衣袖小声问:“你在笑什么?”
“他在说谎。”我小声答。
“好了。”邱穆拍着手示意大家看他,“现在剩下的六名参与者各自介绍下自己吧,从左边开始。”
第一个介绍自己的就是刚才发问的女孩,她长相还算不错,肌肉匀称,看得出有长期锻链,“我叫‘雁过拔毛’,请大家多多指教。”
所有人都有些发囧,一个女孩自称‘雁过拔毛’,这人的性格大概也好不到哪去。
“大家好,我叫‘假惺惺’,虽然名字有点假,不过人还是很耿直的。爱好是徒步、冒险以及摄影。”第二个介绍的是三十岁上下的男性,长相没什么特色,除了健硕的身材外,基本是属于过目就忘的角色。当然,他的网名也不善良。
第三个介绍自己的又是个女孩,长得很清纯,长发披肩,年纪也不过才二十五六岁左右,就是说话有些冷,“轻音水滴。”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见所有人都在等她继续介绍,这女孩才不情不愿的说:“特长,不善交流。”
这是缺点吧?什么时候特长和缺陷划上等号了!她是在找人吐槽吗?
再等一会儿,见轻音水滴实在不愿多说,第四个人才打破了尴尬,“我叫‘冬季牧歌’,个性阳光,积极向上,单身无偶,年轻有为,爱好是回归自然、探索大自然。”
冬季牧歌大概有三十岁,穿着一套颇为昂贵的登山装备,模样也算帅气,就是满口相亲的自我介绍有些减分。
“我叫‘争风吃醋’,爱好广泛,活泼可爱。擅长徒步和料理。”黎诺依看了我一眼,临时取了个寓意深广的昵称,“很可惜的是,本人已经名花有主了。”
我眼角一抽,苦笑连连:“我叫夜不语,徒步攀岩还算过得去。请大家多多关照。”
横竖自己的真名和网名没什么区别,我索性也懒得改了。
邱穆点了点头:“介绍完了,大家也认识了。这次冒险各位请互相关照,我这个菜鸟也需要再作经验丰富的专家们指导与帮助,闲话不多说,都上车吧。出发!”
全部人都站了起来,走出会客室,装好行李,分别钻进了三辆越野车中。
我和黎诺依坐在第二辆,越野车是清一色的勇士3.6,性能好,底盘高,通过能力强。十二个人分得很平均,每四人一辆。与我们共乘一辆的是轻音水滴和雁过拔毛,也意味着队中所有的女孩都集中在了这辆车里。
轻音水滴基本上和守护女一样冰冷,她上车后就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雁过拔毛当仁不让的坐在驾驶座,表情雀跃,看来她因为能开上大型越野车而感动着。
车队缓缓驶出市中心进入了环城高速,然后径直向西边方向行驶,不到九点便到了下河滩。
我看着手中的行程表,今天会从河滩开到马港,然后上国道,一路向西,经过福路向北开进临海市风韵绝美的群山碧垒中,一直赶三百公里的路到达谢园镇住宿。
由于临海市处于热带,附近二十多公里的地形很特殊,在国际上甚至有地理活化石之称。一路上,那一亿多年前的远古原貌让人惊讶。
黎诺依看着美景,轻音水滴沉默,我看资料,车里一直都现在某种微妙的寂静中。只有车的引擎声音在提醒着众人,时间还在流逝。
“喂,你们也对不吃稀饭那队人的离奇死亡感兴趣吗?”终于,雁过拔毛开口说话了。
“我主要是无聊,赖死赖活的跟去混时间。”我张嘴便说瞎话。
黎诺依捂嘴笑,“我嘛,主要是丈夫想来,做为一个贤慧的妻子,我就只有跟着来了。”
这妮子咬死不放夫妻档设定,说了许多次没效果后,我现在已经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们俩结婚了?太可怕了,才多大年纪啊?”雁过拔毛表示自己很震惊,可表情却十分八卦。
“我们家乡那地方小,所有人都早婚。像我和我丈夫的年龄,已经属于晚婚一族了。”黎诺依瞎话说的比我还溜。
“你认为不吃稀饭这个人怎样?”任由两个女人ㄗˋ由发展下去肯定会纠缠不清,我立刻岔开了话题。
雁过拔毛一愣,“说不清,他长得有些小帅,是我喜欢的类型。可你们说他这人,很可能两天后就要死翘翘了,干嘛还不赶紧去享受人生,非要跑回阴山村受罪?根据行程,后天我们顶多走道白滩。他如果真死了,难道我们还要负责将他的尸体抬回去?”
这女人的性格果然有点腹黑,一边说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一边满不在乎的诅咒自己喜欢的类型死去。名为女人的物种太复杂了!
“他,写了遗书,有公证了,死了就当地埋,不用理。一直沉默的轻音水滴抬头说出这句话,然后又低头闭眼。”
“呵呵,有意思。”雁过拔毛一阵坏笑,“不吃稀饭虽然憔悴,但没看出他有随时会死的觉悟。”
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惊人的准确,我也很认同她的话。桑林确实不像是已经做好死亡准备的人。
黎诺依问雁过拔毛:“你为什么要去阴山村呢?”
“我一直都喜欢户外ㄩㄣˋ动,既然有人买单,旅游十多天不需要花一分钱,而且还能上报纸甚至电视,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抓住。万一被广告公司或者某个导演挖掘了,我就从此踏上星路,摆脱现在的贫寒生活了。”雁过拔毛揉了揉头发,眼睛发亮。
二十五岁还在怀抱着不切实际的明星梦,自己要评价她童心未泯好呢,还是含蓄的称她为不切实际呢?真是令人有种吐槽的冲动。
“轻音水滴,你呢?”黎诺依转头问身旁的冰冷女孩。
“干嘛?”女孩睁开眼。
“为什么要去阴山村?”
“有理由。”女孩再次闭上眼,简洁明了的回答,但就是不愿说自己的理由。
黎诺依干笑几声,无奈的看了我一眼。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将视线投向了车外。高低起伏的群山出现在不远处,今天的天气十分晴朗,阳光普洒向大地,将一切都渲染得光彩照人。景色很美,美得心情不由得也舒畅了许多。
车内继续陷入寂静,越野车飞快的越过田间,以及低矮的丘陵,穿梭在国道上。十二点时吃过午饭后继续赶路,终于在傍晚时刻来到了今夜的住宿地点——谢园镇。
我们一行人入住的是当地一家宾馆,建筑有些破败,但主人将房间收拾得还算干净。就在那晚,发生了一件怪事。
时间在坐了一天车后流逝的特别快,每个人都很累,所以吃了晚饭没有人还愿意在镇上闲逛,大家最后检查着自己的装备和行李,然后早早的回屋里睡觉。
假惺惺也很疲惫,他调好闹钟,明天一早七点半就要出发进山。此后的十天左右根本没办法好好休息,今晚,恐怕是最近最后一次睡舒服觉了。
原本房间是两个人分配一间的,不过他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跟人合睡,所以执意要单人房,并同意自掏腰包补齐差价,邱穆也不好拒绝,便给他重新安排了房间。
假惺惺看了眼手表,晚上九点半。伸了个懒腰便躺在了床上。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阵开门的声音将他惊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竟然发现衣柜的门不知何时敞开了。
这家老旅馆的衣柜很古老,漆色暗红,在深夜看得人有些发悚。敞开的柜门里露出黑漆漆的空间,就像一张怪物的大嘴,深不可测。
假惺惺撑起身体,看了一眼手表,凌晨三点正。他翻过来正准备继续睡,却睡得很不踏实,最终还是起床将衣柜的门关上。
再次回到床上刚躺下,就听到“吱嘎”一声。衣柜的们居然鬼使神差的又敞开了。
他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猛然接瞳孔放大,一股恶寒从脚底冒到了头顶。由于厕所的灯开着,屋里的情况还能看得比较清楚。
只见那个衣柜里竟然有一个分不出性别的人,从深处的墙体中走了出来。那东西飘忽不定,一直从衣柜来到了床前。
假惺惺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动弹,就连眨眼的力气也唐突的消失得一干二净,全身的肌肉彷佛被千钧重量压住似的。
那人形物体像个黑洞洞的影子,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从他的身躯里毫无障碍的穿过。它终于踩在了双人床的床垫上,一步一步,就跟一个有着正常重量的大人踩在上面的感觉一模一样,床垫被压得陷下去。
它来到床的边缘,一条腿软搭搭的着地,而另一条腿在床上,使劲的往假惺惺身上压。他害怕极了,用力地将眼睛闭合不敢再睁开。那玩意儿很重,但触感却像是一团冰冷冷的水,彷佛能融化进身体似的。
假惺惺下意识的把身子抱成一团,拚命抵抗着不让他进入自己的身体。没有信仰的他上帝、佛祖的乱叫了一气,最后还不断的大念阿弥陀佛。
终于,那怪物似乎累了。它气急败坏的嘶吼着,发出不似人类的声音,那声音从手指刮玻璃般的尖锐便得逐渐低沉,最后音调越发的正常。
假惺惺似乎能听清楚怪物的发音,它就在耳畔,空气拂入耳洞,沙哑的令人难受。
“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