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又鞠躬,请各人离开会客室,木兰花、安妮和穆秀珍三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都有说不出来的疑惑。
她们在未曾会见佟雅夫人之前,总以为见到了佟雅夫人之后,事情会变得明朗一些的。可是。在会见了佟雅夫人之后,疑团似乎更加深了!
佟雅夫人的态度,美国工程师迪逊的死亡,这都是她们难以想得透的谜团!
晚餐自然极其丰富,可是餐桌上的气氛,却有说不出的僵硬,殷勤的招待,美酒佳撰,并未能使这种僵硬的气氛有所改善。
在整个晚餐过程中,木兰花只有一项收获,那便是在尽量装着随便的闲话之中,她知道迪逊是死在一所着名的医院之中的。
晚饭之后,佟雅夫人又请她们到另一间房间中,在那里,佟雅夫人用传统的乐器,弹奏着古曲,请她们三人欣赏,她们其实并不十分听得懂,但是透过了音乐所传出来的那种深切的悲哀,却是每一个人都可以体会得到的。
最后,在仆人的带领下,她们仍然回到了主人为她们安排的卧室之中。
穆秀珍一进房间,就拉掉了交际的装饰,呼了一口气,遁:“你们觉查到了么?这位佟雅夫人,似乎并不快乐。”
安妮道:“尤其。当她听到了三哥的死讯之后,她简直想哭!”
穆秀珍皱眷眉,道:“兰花姐,她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不觉得她太神秘了么?”
木兰花站在阳台门口,望着夜色,并不回答。
安妮道:“简直太神秘了,我们对于她,可以说一无所知!”
穆秀珍提高了声音,道:“兰花姐,我们怎么进行?明天一早就动身到矿山去?”
木兰花转过身来,道:“是的,别心急,我们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只能慢慢来,不过。今晚我还有一点事情要做。”
穆秀珍和安妮两人,互望了一眼,她们都明白木兰花的意思,木兰花那样说,就表示今晚上的事,她将单独去进行,并不要她们参加!
穆秀珍的声音中略带不满,道:“兰花姐,什么事?”
木兰花道:“我要到那家医院去,查一下那位工程肺的死因!”
安妮道:“不告诉主人?”
木兰花道:“是的,不告诉主人,而且,我不会从正门离去。”
穆秀珍和安妮没有再出声,木兰花也回房换了衣服。
木兰花是在午夜过后,从阳台上出去的。
她从阳台上出去,落到了地上,偌大的花园中,只是几个喷水池附近,有一点灯光,木兰花贴着墙,来到了屋子的侧边,然后,穿过了花园,藉着矮树的掩遮,天色又十分黑暗,她相信不会有什么人发现她,她来到了围墙边上,自一个金属圆筒中,弹出了一股细而纫的合金丝,钩住了围墙,再按掣,金属丝缩进圆筒时。使她的身子上升,将她带着,翻出了墙头。
巨宅是在市郊,木兰花沿着墙外的草地,来到了公路上,又走了将近一哩,才截到了一俩路过的汽车,那辆汽车,停下了之后,驾车的男子。用奇异的眼光望定了木兰花,她显然是本地人,木兰花用本地话对她道:“我要到市区去,你能够带我去吗?”
那男子连忙说道:“那自然可以,不过,像你那……”
他像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才好,一面摇着头,一面打开了车门,木兰花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那人驾着车,道:“我开设一家夜总会,在市内最繁荣的地方。”
木兰花道:“我不是本地人,我是佟雅夫人的客人。”
木兰花以为,佟雅夫人既然有着那样的财势,只要一讲出她的名字来,那男人是一定会知道的。可是那男人却现出一片迷惘的神色来,道:“佟雅夫人?谁是佟雅夫人?”
车子这时,已经驶过了那所巨宅,但是任何人经过那所巨宅,都一定会有所印象的。是以木兰花又道:“你刚才经过的那所巨宅,就是佟雅夫人的产业。”
那男子的脸上,忽然现出一种十分古怪的神情来,像是有几分恐惧,他紧闭着嘴,不再说话。只是将车子驶得飞快。
不多久,已经可以看出市区的灯火了,那男子才恭恭敬敬地说道:“小姐,请问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木兰花说出了那所医院的名字,道:“只要一有街车,我可以自己去!”
那男人忙不迭道:“不,不,我送你去!”
木兰花注意到,那男人在这样说的时候。他的额上,正在撼隐隐冒着汗!
木兰花的心中立时想到,那男人一定已经知道佟雅夫人是什么人了,所以他感到恐惧,佟雅夫人的名字,竟能使人感到恐惧,那一定是由于她的财势之故了。
车子在二十分钟之后,驶到了医院的大门口,那男人停下了车,木兰花打开了车门,道:“谢谢你!”
那男人忽然叫道:“等一等!”
木兰花转过身来,那男人自车窗中伸出头来,道:“小姐,希望我并没有得罪你什么!”
木兰花呆了一呆,道:“当然没有,我十分感谢你载了我一程!”
那男人像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了!”
木兰花心中的疑惑更甚,她正想问一问,那男人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之际,那男人已缩回头去。车子跟着,驶离了医院。
尽管木兰花是一个推理能力极强的人,可是这样的情形,却也叫她感到愕然!
她在医院的门口站了片刻,直到那辆车子远去,她还有点不明白那男人为什么会问了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她走进医院,医院中灯火通明,这家医院,是亚洲着名的医院之一。
她来到了询问处,道:“我为一个死者而来。想和主治医生见见面。”
询问处的职员道:“死者是什么人?”
木兰花道:“迪逊先生,一个美国人!”
职员“哦”地一声,道:“他们正在为迪逊先生的死因开会,我替你问一问,看看格连医生是不是肯接见你!”
那职员按下了对讲机的一个掣,叫道:“格连医生,格连医生!”
在对讲机中,传出了一个极其粗暴的声音,道:“别打扰我!”
那职员急急地道:“格连医生,有一位小姐,为迪逊的死,想见一见你。”
对讲机中传来的声音更粗暴,喝道:“叫她滚远些!”
那职员苦笑着,道:“格连先生的脾气不好,尤其他有难以解决的事情时,更是如此。”
木兰花道:“不要紧,请你告诉我,他在那里,我直接去见他!”
那职员道:“在四楼的会议室,不过,只怕他会给你难堪。”
木兰花摇头道:“不要紧!”
她离开了询问抬,乘升降机上了四楼,问了一个护士,来到了会议室的门口。她才到门口,就听到刚才在对讲机中那粗暴的声音,在大声吼叫,道:“一定要对尸体进行解剖,我不能忍受在科学的领域之中,居然存在着邪说!”
又有一个人大声道:“格连医生,你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形!”
接着,便是“砰”地一声响。有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仍然是格连医生的声音,道:“我相信科学,我一定要切切实实找出迪逊的死因来!”木兰花听到这里,心中陡地一动!
迪逊的死因!他们正在为迪逊的死因进行辩论,迪逊是怎么死的,木兰花绝不知道,可是这样的情形,却使木兰花立时想到云三风的死!
难道迪逊和云三风,一样都是在充满了神秘气氛之下突然死亡的?
木兰花一想到这襄,不再理会门口挂着“重要会议,切勿骚扰”的牌子,伸手推开了门。
木兰花才一进会议室,会议室中的七八个人,一起转过头,向木兰花望了过来,人人都现出奇怪的神色来。一个神色严肃的中年人大声道:“你是什么人?”
木兰花镇定地道:“对不起。我来得太突然了,是林道博士派我来的!”
木兰花在这个会议室中,提出了林道博士的名字来,真是再适宜也没有了,林道博士是着名的热带传染病专家,每一个从事医务工作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格连医生的神态,也不再那么粗暴了,他“哦”地一乾,道:“林道博士?有什么事?”
木兰花道:“林道博士有一个病人,几天前,从这个国家回去,突然感到了异常的口渴,在送到林道博士的皆院之后,全身出红斑、高热,不到三小时,就突然死亡。”
当木兰花那样说的时候,每一个人的神情,都是难以形容的。
一个年轻医生失声道:“这正是迪逊死前的情形!”
木兰花又道:“这位先生,在这里的时候,是和迪逊先生一起来的,林道博士找不出他的死因,只是发现死者生前,神经中枢曾受过强烈的麻醉!”
格连医生道:“我认为他们是传染到了一种还未被发现过的丛林热病!”
一位年纪已很老的医生,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坚决,道:“这样的死亡,对作为一个本国北部丛林长大的人来说,并不是新发现的!”
连格医生又怒吼了起来,道:“闭嘴!”
那老者却继续道:“我必须要说,那是一种降头术,是降头术令他们致死的!有很多人,得罪了金庙中的神,就会那样死亡!”
木兰花陡地一震,道:“金庙?”
那老者向木兰花望来,点了点头,他站起身,向会议室外走去。
那老者来到了会议室的门口,道:“对不起,我不想继续参加讨论了!”
格连医生毫不客气地道:“你最好别再继续讨论,我们是在研究科学,而你,童医生,你在宣扬巫术!”
那年老医生难过地摇了摇头,打开了门,木兰花忙跟在他的后面,两人出了会议室,木兰花道:“童医生,你刚才提到过‘金庙’?”
那位医生向木兰花望了一眼,现出很疲倦的神态来,道:“你还是和格连医生去研究一下吧,我老了,或者。我落伍了?”
木兰花压低了声音,道:“现在我们已知道云三风和迪逊是基于同一个神秘原因而死的,你想听听林道博士的意见么?”
童医生呆了一呆,道:“他怎么说?”
木兰花道:“他也不能肯定,但是他找到了一九二0年,一位传教士的报导,有人死于同样的死状,据称是中了蛊,也就是降头!”
木兰花对于“降头术”可以致人于死这一点,本来是绝不相信的,她也从来未曾打算在这一方面着手调查云三风的死因。
可是现在,整件事的神秘气氛,似乎越来越甚,在一片黑暗之中,木兰花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可以追寻事实真相的线索。
所以,当她听到童医生口中也提到了那座“金庙”之际。她非问到个明白不可。她将林道博士的话,先说出来,那自然是引起童医生话头的最好办法。童医生呆了片刻,才道:“请跟我来!”
他转身走向前,木兰花跟在他的后面,上了一层楼。来到了一间四壁全是书籍的办公室中,童医生请木兰花坐了下来,想了一想,才道:“我想我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姓童,这是我们国家北部山区土人的一个独特的姓氏,我在那里出世,如果不是我从小就是一个孤儿的话,可能到现在,我还是颈间挂着野猪牙,爬在树上抓蜂蜜,住在竹屋子中的土人。”
木兰花道:“让我也来介绍我自己,我叫木兰花。”
童医生陡地扬了扬双眉,木兰花的事迹,是流传得如此之广,童医生那样的反应,显然是他曾经听过木兰花名字的原故。
他连说了几声“久仰”,又道:“你认为他们两位的死,有犯罪的因素在内么?”
木兰花的神情十分严肃,道:“不论他们的死因是什么,只要他们不是死于自然的原因,就是谋杀!”
童医生的神情,变得十分肃穆,他双手按在桌上,过了好久,才轻轻叹了一声,道:“不过,兰花小姐,我劝你不必去涉险,我知道你有过许多不寻常的经历,但是,我不以为你曾经和神秘的巫术对抗过!”
木兰花点头道:“你说得对,但是我还是想听一听你的叙述。”
童医生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是一个孤儿,所以有幸,被两位深入山区传教的传教士带了出来,送入教会主办的孤儿院中,接受教育,成为一个医生,那已是许多年之前的事了!”
童医生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我离开山区的那一年,是十一岁,在山区中,十一岁的少年,已经要学会许多独自生存的方法了,所以,我对童年的事,记忆得十分清楚,关于迪逊先生的死——”
他讲到这里,又顿了一顿,木兰花道:“请说下去,我相信你的话。”
童医生像是得到了木兰花的鼓励,他挺了挺身子,道:“每一个村落,都有一个或两个降头师,整个部落。有一个总的降头师,他们有方法。可以置人于死,而且预言死期。降头的方法,有许多种,外人全不得而知,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两个降头师斗法,各自预言了对方死亡的时间。他们预言的时间是相同的,结果,两个人都在同时,在上百人的目睹下死亡,在死亡前的一刻,他们还在互相对骂!”
木兰花皱起了眉,童医生所叙述的话,听来实在是不可信的。
然而,从重医生的神情。语气来看,却又无论如何找不出丝毫痕迹,可以证明他在说谎。
木兰花又问道:“那么,在什么样的情形下,降头师会杀人呢?”
童医生道:“降头师很少杀人,除非他认为有人危害村子,或是部落的安全,那多数是外地来的人,更多的是痴情的土着女子,受了外来的欺骗,要求降头师替她们报复。自然也有品格不好的降头师,受了收买而替人杀人的,他们的降头术,极少失灵。”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道:“迪逊先生曾在山区进行矿藏的勘察,你认为他可能被认为是危害土人部落的安全。是以致死?”
童医生十分严肃地站头,道:“土人部落之所以直至今日,还能过着与世隔绝,不受侵扰的日子,降头术可以说是他们最佳的防卫武器。迪逊是自找麻烦,在他被送到医院之后,他曾告诉我,他和一个姓云的中国人,我想就是你提到的那位先坐,因为不相信巫师,而做了一件十分愚蠢的事!”
木兰花只觉得心向下沉,迪逊是美国人。云三风也是受过高深科学薰荪陶的人,他们不相信有所谓巫术存在,那是自然的事!但是,他们两个人,究竟做了一件什么蠢事呢?
木兰花望着童医生,童医生叹了一声,道:“他们找到了金庙——那是总降头师作法的所在,极其隐秘,寻常的土人也不容易找得到,他们不知用什么方法找到的。然而,他们向总降头师宣称,降头术对他们无可奈何,又不知毁坏了庙中一些什么东西,再告诉总降头师,这里一带,将会被开发,文明会进入山区云云,然后他们俩才离去。”
木兰花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这……全是迪逊死前说的?”
童医生生道:“是的,他断断续续说的,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他的身边,他最后说,他们做到了,因为他自知死神已来到了他的身边!”
木兰花的身子,陡地一震。
“他们做到了”,这句话,对木兰花来说,可以说一点也不陌生,云三风临死之际,也曾经不断地重复说过这一句话!不过云三风并没有说出,他曾和迪逊两人,去做过这件“愚蠢的事”。
木兰花呆了半晌,才道:“童医生,请问你对于那座金庙,和总降头师,知道多少?”
童医生摇看头,道:“我也不知道那金庙的所在地,老实说,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再不客气地说一句,兰花小姐,你来追寻他们两人的死因,也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童医生的话虽然很不客气,但是木兰花却并不恼怒,她想了一想,又问道:“那么,你对于总降头师。又知道多少?”
童医生摇着头,道:“太少了,只知道是世袭的,一代一代传下去,总降头师是一个充满了神秘色彩的人物,除非是降头师。否则,根本没有人可以见得到他。”
木兰花站了起来,虽然童医生的话,和她原来的设想,是完全相反的,但是那总算使她有了对“降头术”的进一步了解。
她站了起来之后,道:“谢谢你告诉了我这许多!”
童医生仰望着她,道:“虽然你在感谢我,但是事实上,你并不相信我的话,对不?”
木兰花皱看眉,道:“很难说,就算我要相信的话,我也要取得进一步的证明。”
童医生叹了一声,摊开了双手,他显然是想说什么,而且看他的神情,也分明是想劝木兰花还是切实相信他的话好。
然而,他却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对于木兰花那样聪敏的人而言。童医生那样无言的劝阻,实在比说上许多话有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