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讲到这里,停了下来。
方局长苦笑着,道:“我相信你的判断和分析,不过,秀珍为什么要逃走?”
木兰花也叹了一声,道:“她根本不以为自己杀了人,她只是气杨科长冤枉她杀了平濑,而且,我相信她一定也在平濑的口中,探听到了什么秘密,他是一个心急而且好胜的人,不想在拘留所中浪费无谓的时间,急着想要查明事实真相!”
木兰花讲到这里,又摇了摇头,道:“方局长,在事情发生之后,你采取了错误的步骤,你不应该将这件事保守秘密,而应该将之公开,如果秀珍知道杨科长死了,他一定会立即到警局来的!”
高翔立时道:“一定先要她露面才行,方局长,你的意思是……”
方局长抚了一下脸,道:“好的,将这件事公开!”
高翔道:“公布杨科长的死因,说他是因为受了空手道的重击,颈骨折断致死的!”
方局长望着木兰花,道:“希望你的估计正确,秀珍知道了杨科长的死讯。就会到警局来——”
他本来想说“到警局来自首”的,可是将“自首”两个字忍住了没再说出来。在这件事情上,方局长和木兰花的看法,还是多少有些不同的!
木兰花道:“她一定会来的!”
方局长站了起来,道:“我去安排这件事!”
他和各人握了手,走了出去。方局长离开之后,屋中又是一阵静默。
这一次,打破静默的是木兰花,她道:“我在离开日本的时候,曾经警告大庭龙男,平濑可能是一个危险人物,我的看法仍然没有改变。高翔。你去查。这几天来所有日本人进入本市的情形!”
高翔答应了一声,木兰花接着又说道:“再替我们办理进入缅甸国境的手续,四风——”
云四风抬起头来,木兰花的神情仍然很平静,看她的样子,像是在分配最普通的任务一样,她道:“要一架性能极好,不受任何高空、低空飞行影响的直升机,直升机之中,要有最完善的探测设备,包括高空摄影,和红外线摄影设备!”
云四风一面点头,一面向云五风望去。
云五风立时道:“没问题。”
木兰花坐了下来道:“我们要到缅北的丛林地区,去找那座奇怪的庙,安妮,我想你至少已取得了戴维斯少校当年带着部队的行军路线的资料!”
安妮道:“是的。不过那也有将近三百公里长的迂回路线!”
木兰花拍了安妮的肩头一下,道:“你当然不能希望一下子就找到那座庙的,有了这个范围,总比较容易找得到!”
木兰花的镇定和充满了信心的吩咐,使各人的心中,都安定了不少。
不过,木兰花对方局长所作出的预言,却并没有兑现。
当杨科长死亡的消息公布后,街头巷尾,市民都以此作为谈话的资料之际,穆秀珍却并没有出现。
安妮一直留在高翔的办公室中,她和穆秀珍的感情极深切,她要在穆秀珍一露面后就看到她,可是一直等到第二天晚上,穆秀珍还是没有出现。
而高翔展开的调查工作,已经有了结果,他在一查到了平濑荣作曾经在绿野酒店之后,一面赶到酒店,一面就通知了木兰花,他们在酒店的大堂中会合,然后,一起进入了平濑荣作住过的那间华丽套房。
经过询问了酒店的侍者,毫无疑问,肯定了住在这间豪华套房中的人,就是平濑大佐,不过酒店的侍者,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去的,他并没有结帐,是不辞而别的,木兰花又要了酒店的登记簿来看。在登记簿上。木兰花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平濑荣作所使用的旅行证件,是缅甸的护照!
支退了酒店人员,木兰花坐了下来,道:“高翔。你不觉得事情很奇怪么?一个日本人,在二次大战之后回到日本去转了一转,又回到缅甸,住了那么多年!”
高翔皱着眉,道:“你何以肯定他在缅甸住了那么多年!”
木兰花望了高翔一眼,道:“那太简单了,缅甸是一个很传奇的国家,外来的居民,如果不住得超过二十年,只怕不能够取到它发出的护照吧!”
高翔搓了搓手,承认了自己的粗心。
木兰花又道:“更奇怪的是,这些日子来他好像过得很不错,你看这间套房,不是普通人所能负担得起的——”
木兰花一面说着,一面在四面走着,留意着每一样东西,她突然在一张沙发后面,停了下来,伸手在沙发背上,抚摸了一下,道:“这里有一条短短的裂痕,像是被人用利器割破的!”
高翔不知道木兰花想证明什么,他也知道,如果在房间中曾经发生什么事的话,那么,他们是来迟了,因为房间经过侍者的整理,就算原来有什么线索留下来,也已经不存在了。
可是木兰花却还在看沙发背上的裂痕,她并且用手指伸进了裂缝之中。接着,木兰花发出了一下低呼声,而当她的手指,自沙发背上的裂缝中伸出来之际,高翔也发出了一下呼叫声!
在木兰花的手中,拈着一枚不锈钢的戒指,戒指上有着一个尖锐锋利的图案,这是穆秀珍的戒指!
高翔立时道:“秀珍到过这里!她……到那里去了?她……”
木兰花摇头道:“不知道,不但我们不知道,只怕连秀珍自己也不知道!”
高翔脸上变了色,道:“你的意思是——”
木兰花道:“毫无疑问的,秀珍到过这里,而她也在这里,遇到了意外,为了要使别人知道她曾到过这里。所以她在仓猝的情形下,留下了这枚戒指。”
高翔有点发急,搓着手,道:“那么她现在——”
木兰花也愿得有点紊乱。她挥着手,道:“不知道,我还未能将整件事连贯起来,我所有的,只是许多散乱的珠子,而没有将珠子联结起来的线!”
木兰花双手捧着头,坐了下来,过了半晌,她才抬起头来,高翔以为她已经找到那条“穿珠子的线”了,可是木兰花却只是淡然道:“我们该走了!”
高翔苦笑了一下,和木兰花一起走了出去,当他们走出酒店大堂之际,木兰花才道:“你去查一下,平濑是不是到过英国,然后你和安妮一起回来,我会在家里等你们。再通知四风他们也来。”
高翔心情沉重地答应着,和木兰花分了手。木兰花回到家中,她也不点灯,只是一个人坐在黑暗中,云四风、五风兄弟先来,他们是自己进来的,看到木兰花坐在黑暗之中,一动也不动,他们也不去打扰她。
不一会,高翔和安妮也到了,木兰花才抬起头来,道:“安妮,亮着灯!”
安妮忙亮了灯,在柔和的灯光下,木兰花的双眼之中,透出了充满智慧的光芒,她道:“整件事情,我已经有了一个假设,高翔,就等你调查的结果,来支持我的假设了!”
高翔道:“是,平濑到过英国,但是英国方面却无法知道他是不是和戴维斯少校见过面!”
木兰花道:“一定见过的,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高翔道:“十天之前,而在三天后出境!”
木兰花点点头道:“这样看来,我的设想,更可以成立了!”她向各人望了一眼,才又道:“整件事,我根据我的设想,先对你们说说!”
各人的目光集中在木兰花的身上,木兰花又停了片刻,像是在考虑该从那里开始!
木兰花想了并没有多久,就道:“平濑带着日军,驻在那座小庙之中,我先肯定他们,是负有某种特殊任务的,什么任务,我还不知道,但这件特殊任务,一定和已被牺牲了的五万多名民夫有关!”
云四风道:“一个大建设工程?”
木兰花道:“大概是这一类东西,平濑的任务是保护、看守,或者是负责保密,我想,除了他一个人之外,别的日军,甚至是军官,只怕也什么都不知道!”
安妮皱着眉,云五风坐在她的身边。木兰花又道:“而战事失利,英国为了打通滇缅公路,而向缅北进军,平濑在措手不及之下,成了俘虏,不过。他并没有将他担负的秘密任务讲出来!”
高翔道:“兰花,那口能无风自动的钟——”
木兰花皱着眉,道:“对,这是另一个关键,在未曾去到那座庙,看到那口钟之前,无法作出任何假设来,只好暂时将之跳过去。”
高翔点了点头,木兰花又道:“接着。战事结束了,平濑曾回过日本,但立时又离开,我猜想他仍然回到了那座庙中去了,而戴维斯少校,也几乎将这件事忘记了,直到少校遇到了安东尼教授,将那口钟的事,讲了出来,引起了安东尼教授好奇,而动身到了缅北去,就此失踪——”
木兰花讲到这里,安妮就道:“兰花姐,安东尼教授的失踪,并不是最近的事,已经过了十多年了!”
木兰花道:“对,安东尼教授在缅北山林区的探险,一定进行得不顺利,他可能因为种种原因而枕搁了那么多年,但是到最近,他一定找到了平濑。找到了那寺庙,看到了那口钟。也发现了一些秘密,所以,才引起了平濑的恐慌,平濑在安东尼的口中,知道戴维斯少校没有忘记这件事,所以就到英国去找他!”
各人都听得很入神,虽然他们知道,木兰花这时所说的。只不过是她的假设,但是他们都相信木兰花的推理能力。假设不会离事实太远。
木兰花继续道:“在英国,平濑究竟采取了什么手段对付戴维斯少校,我们不知道,但是他一定曾恐吓过少校,使少校觉得十分害怕,所以,才通过我在英国的朋友,想到了我,将教授的原稿寄来给我,而他也赶来和我会面,可是他心中一直在害怕着,所以他见到我们的时候,表现得如此不安!”
木兰花向安妮望了一眼,安妮想起了当时戴维斯少校的行动,点了点头。
木兰花叹了一声,道:“平濑其实是跟踪而来的,少校可能也知道这一点。或许他在和我们见面之后,觉得不应该对我们太过信任,觉得我们不能帮助他。所以他才急急离去。这其中,可能另有隐情,总之,少校是死在埋伏在屋外的掸邦族人之手了!”
木兰花站了起来,来回踱着,夜已相当深,天气也很冷,那情形,和少校来访的那一晚差不多。
木兰花在窗口站了片刻,望着黑暗,继续道:“接着,就是掸挥邦族人,闯进了我们的家中,抢走了安东尼教授的原稿,还想杀我们灭口,而当未能办到之后,仓皇离去,平濑之所以来见穆秀珍,我看最大的目的,是陷害穆秀珍,他明明是自己跳下崖去的,但是却造成好像是穆秀珍推下去一样,而杨科长——”
木兰花讲到这里,神情有点难过:望了高翔一眼,道:“我和你都认识他,他工作很认真,但是我认为他监视穆秀珍,带着录影设备。却是有预谋的!”
高翔陡地一征,道:“你是说他和平濑串通的?”
木兰花神情严肃地点着头。
高翔对木兰花的话,是很少有异议的,但这时,他略微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用十分委婉的语气道:“兰花,或许你对杨科长的为人,不是十分了解,他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但是——”
木兰花望着高翔,说道:“对的,我的猜想,还没有事实的支持,但是,我却坚持我的说法,你想,杨科长就像是预知平濑要来我们这里一样,这不是很奇怪的事么?”
高翔道:“或许他一直在监视我们这里!”
木兰花摇头:说道:“不可能,要是我和安妮还没有离开,他就进行监视,我们绝不会不知道。他是在我们离开之后才来的。其次,在第一次他以为穆秀珍是凶手之后,我心中就有点起疑,从这些年来,我们和曾方的关系,杨科长的‘认真’。实在是有点过份了,所以,我曾花了一点工夫调查他:我发现在许多年之前,他曾在某地,当过日本宪兵的翻译,我想他和平濑荣作,可能是早已认识的,这件事,只要再深入地去查一查,就可以明白的了!”
高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当然,我会好好去查一下。”
木兰花又道:“据我估计,平濑的目的,是不想那个古怪的寺庙这件事被人知道,戴维斯少校来找我们。途中可能已受了他的威胁,及至他带着掸邦人,袭击我们,又盗走了安东尼教授的原稿,他深怕我们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所以还要对付我们,他第一个对付的目标,就是秀珍,对付秀珍的办法,是利用杨科长!”
云四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安妮咬着指甲,道:“兰花姐,可是平濑却也从悬崖跌了下去!”
木兰花道:“平濑的确是跌了下去。可是他一定没有死,甚至没有损伤!”
安妮道:“这……怎么可能!”
木兰花哼了一声,道:“安妮,你怎么啦?一个人,如果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跌下去,当然非死即伤,但如果是早有准备的话。要不受损伤,那太容易了,别忘记,在灌木丛中,还伏着他的同党——我想那就是杀死杨科长的掸邦人,平濑在向下跳去的时候,善于在岭间捕捉野兽的掸邦族人。可以抛出绳圈,将他的身子套住,或者可以用别的办法!”
安妮的脸上略红了红,点着头。
木兰花道:“好了,我的推理。到这里为止。我们分头去准备,在最后的时期内,我们就出发到缅甸北部的原始丛林去,到那时候,整件事情的真相,就可以知道了,我们没有正确的目标,还要经过一段——”
木兰花讲到道真。高翔突然向木兰花双手乱摇,并且指着一盏壁灯,现出极愤怒的神色来。
众人全顺着高翔所指的壁灯看去,一看之下,也不禁陡地吃了一惊,纷纷站起来,只有木兰花还是若无其事地坐着。
高翔所指的那盏壁灯,附着一个金属的装饰,有很多圆形的突起点,高翔在一指之间,人人都看出,其中的一个突出的圆点,比装饰品原来所有的要大得多。本来,那东西附在上面,并不是十分惹人注意。高翔也是偶然发现的。
但这时经他一指,每个人都可以看出来。那是一具超小型的窃听器。
安妮的动作最快,早已一伸手,将那具小型的窃听器,摘了下来,她想对着这具窃听器,大声呼喝,可是才一张口,木兰花已经在她的手中,将那具窃听器抢了过来,顺手塞到了沙发的垫子之下。
安妮呆了一呆,但是,她随即明白了,道:“兰花姐,你早已发现了这具窃听器?”
木兰花微笑着,道:“是的,不然,我为什么在事实的真相,大部份还没、有揭露之前,就将我的推论,详细的告诉你们听?”
安妮的神情很疑惑,道:“兰花姐,你是故意叫敌人听到你的分析?那有什么好处?”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道:“好让他知道,他的安排虽然巧妙,旦还是被我猜到了一大半,那可以使他知道我们并不是容易对付的,也可以使他们不敢对秀珍下进一步的毒手!”
云四风和安妮同时叫了起来,道:“秀珍已经落入了敌人的手中?”
木兰花的神情有点无可奈何,道:“我想是这样!”
各人神情焦急地望着,只有木兰花的声音,还是十分安详,在这样的情形下,木兰花安详的声音。的确可以给心乱如麻的人鼓励。
木兰花又说道:“我们也一定要到缅北的丛林去,我刚才故意讲了出来,好让敌人听了去,对我们也是很有利的一件事。”
高翔道:“叫他们先有了准备,怎会对我们有利?”
木兰花立时道:“你别忘了,我们要去找那座寺庙,就像是大海捞针一样,虽然有完善的探测设备。也不一定找得到,但如果让对方知道了我们行动的计画,我们一开始行动,对方就一定要设法阻拦,在阻拦的过程中,我们虽然会遭到一定的危险,但是对方也无法不显露他们的目标,使我们易于寻找——”
木兰花讲到这哀,略顿了一顿,才又道:“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有正反两面的,有利,一定有弊,但我们的目的,是要找到那座寺院。其他就顾不得了!”
安妮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兰花姐,你的意思是,秀珍姐已经被敌人掳到那寺院去了?”
木兰花又哼了一声,一想起音讯全无的穆秀珍,她也不免有点心情撩乱。她道:“我不能确定,不过,我看很有这个可能。因为我肯定,那座寺院,是我们敌人活动的基地!”
木兰花最后那两句话,只说对了三分之一,首先,那座寺院,并不是他们敌人的基地,这一点,后面会有交代,其次,穆秀珍这时,还没有被带走,还在本市,可是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穆秀珍绝不是一个随便会遭到人家暗算的人。
而且,当她进入酒店,发现房门内有声响,立时躲闪到了沙发背后之际,也已经看到了一个身形矮小的人,也躲在沙发之后,她根本不知道貌形矮小的人是什么人,更应该是有所警觉的了。
可是,由于刹那之间,她看到的情形,实在令她感到太惊异了,是以才在一个发征间,遭了暗算!
当时,她去看那个自卧室中走出来的人。当她看清那是什么人之际,她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本来是躲着的,可是在一看到那人之际。她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这实在是自然而然的反应,别说穆秀珍本来就是很冲动的人,换了别人,也会一样!
穆秀珍看到的,是平濒荣作!
穆秀珍是亲眼看到他跌下悬崖去的,为了平濑,穆秀珍还立即被杨科长当作是谋杀的嫌疑犯,可是这时,平濑却自房间中走了出来!
穆秀珍想叫,可是她还没有发出声来,在她身边的那个身形矮小的人,已经下了手,穆秀珍只来得及看清楚自己被人注射了一种暗绿色的液体,她一脚踢出,那身形矮小的人,已以灵敏的身手。避了开去,穆秀珍还想再挣扎时,已经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当穆秀珍渐渐恢复知觉之际,她只觉得身子在不住地震动,她想动一动身子,可是全身软得一点气力,也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