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餐馆外的高翔,一看到穆秀珍自餐馆中冲了出来,本来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当他一扶住穆秀珍,看到穆秀珍的脸色,呈现着一种异样的血红色之际,他心中的吃惊,当真是难以形容。他也是一个对东方武术有着深厚研究的人,自然一看就知道,穆秀珍如果不是受了极其深重的内伤,是决计不会有这样可怕的脸色的,所以他立时问了一句。
但是接着,穆秀珍已中一大口鲜血直喷了出来,高翔隔穆秀珍隔得很近,又是面对面,这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立时喷向高翔一头一脸。
高翔仍然紧扶着穆秀珍,虽然他知道穆秀珍已经昏了过去,但是一时之间,他仍然不知道该如何才好。在多年的冒险生涯之中,不知道曾经遇过多少凶险,但是穆秀珍伤得如此之重,而且一看就可以知道,她是伤在另一个武学高手的手下,这样的情形,却是从来也未曾出现过的!
这时,在高翔身边的安妮也吓呆了,陵地叫了起来,道:“秀珍姐!”
高翔陡地一震,喘着气,叫道:“救护车,快来人!救护车!”
几个警员忙奔了开去,在街上,浓烟比较稀薄,警员才奔开去,一辆救护车就倒退着驶了过来,救护人员拉出担架,高翔扶穆秀珍上了担架,向安妮道:“你跟到医院去,我随后就来!”
安妮紧咬着下唇,点了点头,随着救护人员将担架抬上车,她也上了车。救护车立即响起警号声,向前疾驰而出。安妮看着躺在担架上的穆秀珍。当穆秀珍才一冲出来时,脸色比血还红,可是这时,脸色却比覆在她身上的白布还要白,她的口角还有血在渗出来,救护车上的医生,正在用听诊器听她的心脏,同时指挥着助手,替穆秀珍在作紧急注射。
当穆秀珍冲进餐馆之际,安妮是跟在她后面的,安妮一冲进餐馆,立时用手帕扎住了口鼻,可是浓烟令得她的双眼全然无法张开,她哑着声叫了两声,实在无法在浓烟中耽下去,才被逼退了出来。
安妮才退出来不久,第一辆驶来的警车已经经到,警员开始维持秩序,紧接着,赶到的警车越来越多,接着,高翔也来到了。
自餐馆中冒出来的浓烟,令得整条街上,都充满了淡淡烟雾。高翔一到,和安妮急速地交谈了几句,他和几个警官,就试图冲进餐馆去,但是全被浓烟逼回来,接着,就是穆秀珍陡地从餐馆之中冲出来。
等到救护车将穆秀珍载走,警方的烟雾队也赶到了,高翔戴上了防烟雾面具。和烟雾队员一起冲进了餐馆之中,餐馆中浓烟滚滚,仍是什么也看不到。这时消防车也赶到了。大量的水射进去,当水将四具冒出浓烟的烟雾器淋湿而失效之后,浓烟已停止了散冒,渐渐散去。高翔站在餐馆中心,四面看着,神情苦涩。
整个餐馆已被破坏得不成样子,几乎没有一件完整的东西了,好像在餐馆中,曾经发生过一场小型的战争一样。
高翔首先想到的一个问题是:何以意外一发生后,餐馆中竟没有一个人向外冲出来?而如今餐馆中又没有一个人,这些人全到那里去了?
高翔呆立着,一个烟雾队的警官,提着一具烟雾箱,向着高翔走来,道:“高主任,是这个东西在作怪,烟中含有催泪气体,一共有四具之多!”
高翔的心中乱到了极点,安妮曾说木兰花在餐馆之中,可是如今木兰花在什么地方?他挥了挥手,道:“拿去化验,找出它的来源来。”
那警官答应了一声,提着烟雾散发器走了开去,另外几个高级警官又来到高翔的身前,一个道:“前后全都找过了,一个人也没有!”
高翔有点恼怒,道:“事发时,估计至少有三十个人在餐馆里,怎会一个人都没有?”
那警官道:“后门是被撞开的,餐馆中的所有人,可能全是从后门走的!”
高翔又呆了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在爆炸发生,浓烟陡冒之际,所有人全从后门撤退,除非所有的人全是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人!高翔来的时候,看到过街上路人混乱的情形,为什么在餐馆中的所有人,会这样镇定而有秩序?
高翔一面想着,一面到了后门口。后门的确是被撞开的,后门外是一条巷子,并不很阔,一个警官在向几个少年问话,一个少年挥着手,道:“很多人,每个人都戴着防毒面具,像打仗一样,一出来就上了车,驶走了!”
另一个少年道:“这些人之中,有好多个好像受了伤,是叫人抬上车去的!”
还有一个道:“有几个还在大声叫着。”
高翔走过去,道:“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一个中年女人?”
木兰花当晚的行动,高翔是知道的,他知道木兰花化装成了一个中年女人。几个少年互望着,摇着头,道:“那倒没有注意,这些人的行动极快,一下子就走了!”
高翔问道:“是什么样的车子?”
少年道:“一辆大卡车——”
高翔望着那几个少年,那几个少年现出惭愧的神情来,道:“我们没有留意车牌。”
高翔回头向身后的几个警官道:“追查那辆大卡车!”
几个警官答应着,高翔转身走回餐馆,走出了餐馆,来到了警车之旁,拿起了通话仪。他本来是想向方局长报告一下这里的情形是,可是当他拿起了通话器之后,他竟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连一点头绪都没有!他所知道的,只是木兰花、穆秀珍和安妮三个人,到这里来,希望能见到黄义和教授。可是如今,木兰花不知所踪,穆秀珍身受重伤,对手是些什么人,一个也没有露面,虽然有人看到有不少人受了伤,但是却一个人也没有留下!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该如何作报告才好?
高翔放下通话器,他对木兰花倒并不担心,相信木兰花有着应付任何恶劣环境的能力。穆秀珍的伤势倒反而令人担心。他上了车,吩咐身边的驾驶警员:“到医院去!”
车子响起了警号声,向前驶去。高翔一手托着额,尽量想在混乱的思绪中找出一个头绪来。整个事情不可解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在那意大利餐馆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突如其来的爆炸,大量含有催泪气体的浓烟冒出来,目的是为什么?为什么餐馆中的所有的人,行动都如此迅速,像是受过最专门的训练一样?
高翔想来想去,仍然是一片茫然。他只想到了一点:餐馆中发生的事,和发生在黄义和教授住所中的那场大火,手法同样干净利落,是不是同一帮人所为?如果是的话,这一帮人又是什么人?
当高翔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不禁苦笑了起来!
因为从已经发生的事来看,显然已经有一帮极具势力、行动极有效率的不法份子进入了本市,正在从事不可告人的活动。而他,作为警方的特别工作室主任,竟然一无所知!由此也可以知道这帮人,绝不是普通的不法份子!
高翔在这时,真希望木兰花就在自己的身边,那么他就可以听木兰花的意见,共同推测究竟发生的事是属于什么性质。
可是,木兰花在哪里呢?
在高翔苦涩的心境中,车子已在医院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高翔还没有下车,就看到云五风和云四风的车子。其中云四风的那辆车子,前轮竟冲上了医院建筑物石阶,而且车门也没有,由此可见云四风是在什么样的匆促的情形下直冲到医院来的。
高翔下了车,走向前,在经过云四风车子之际,顺手关上了车门。他一进医院,两个高级警官就迎了上来,神色凝重,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带着高翔向前走去,一直来到了急救室的外面,高翔看到了云五风、云四风和安妮。
云五风和安妮站在一起,手握着手,两人神情焦切,面色苍白。云四风则面对着墙,将额抵在墙上,右手握着拳不住一拳一拳地地打着墙。
高翔先来到云四风的身后,伸手在四风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两下,叹了一声。云四风全然没有反应,高翔转过身来,望着安妮。
安妮的声音有点嘶哑,道:“医生的初步检查,是内脏大量出血。正在进行输血急救。”
高翔的面肉抽搐了几下,道:“内脏的伤势怎么样?”
安妮又道:“X光照片还没有——”
她才讲到这里,两个医生急急走了过来,手中拿着才冲洗出来的X光照片,照片还在不断滴着水。那两个医生隔很远就大声道:“情形比想象中的好,各位不用担心!”
云四风陡地转过身来,高翔看到他苍白的脸色,不禁心中一阵难过。那两个医生举起手中的X光照片,道:“看,脊椎骨没有受伤,心脏、肺也没有受伤,大量的内出血,可能来自脾脏,这是人体内最软弱的部分,也最容易复原!”
云四风吁了一口气,高翔按住了他的肩头。一个医生道:“她是怎么受伤的?那情形,像是有一个几百磅重的铁锤。由她的背后,重重打击了一下!”
高翔道:“不是铁锤,我想是一个武功高手,出其不意的一下重击!”
两个医生一起瞪着眼,像是不能相信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这时,急救室中又有一个医生走了出来,云四风忙道:“她醒过来了?”
那医生道:“还没有,但是情况稳定。”
他向另外两个医生道:“准备紧急手术设备,要进行手术,先将内出血止住!”
云四风想向内冲去,可是却被医生拦住了,道:“伤者的情况极度虚弱,你不适宜进去!”
云四风呆了一呆,转过身来,高翔道:“四风,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你不必太焦急!”
云四风嘴唇掀动,发出了一些毫无意义的声音,然后清了清喉咙,道:“敌人是什么人?”
高翔苦笑道:“完全不知道!兰花现在就可能落在敌人的手中,但是我们如今,对于敌人何方神圣,简直一无所知!”
别说高翔不知道敌人是什么人,连已落在对方手中的木兰花,这时也还不知道敌人是何方神圣!
在那间意大利餐馆中,当那中年人突然来到了木兰花的身又,忽然之间发出轰然巨笑声来之际,木兰花已经可以肯定,事情十分不妙,她也没有必要再掩饰下去,应该采取行动了。
所以,她陡然站了起来。也就在那一剎间,她陡然听到了一下爆炸声。由于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身前那个中年人的身上,是以她并不知道那一下爆炸是如何发生的。在轰然巨响中,木兰花的身子向后一缩,她的反应极快,一缩之间,已到了那张桌子之后,她和那中年人之间,已经隔了一张桌子。
可是,不等木兰花有进一步的行动,浓密的黑烟,已经汹涌地展布开来,简直就像是暴风雨中的海浪一样。木兰花只有不到一秒钟的时间,看到了那中年人迅速地戴上了防毒面具。
木兰花立时屏住了气息,当她想看清楚四周围的情形时,已经没有可能了。虽然她可以闭住呼吸,但是她的眼睛一样无法抵受刺激。她只觉得有两个人向她冲了过来,地迅速地击出两掌,将那两个人打得直跌了出去,同时,她用力推翻了桌子。
她估计推翻的桌子可能已撞中了那中年人,她身子跃起,想向前冲出去。可是身子才跃,她的双足,已分别被绳索缠住。而且绳索的一端,传来极大的牵引力,拉得她直跌了下来。
她才一落下,“呼”地一声,一件软绵绵的东西,便已向她的身上,罩了下来。
木兰花双手一伸,抓住了罩在她身上的那件东西,那东西像是一只很大的帆布袋。木兰花还未曾来得及抖开帆布袋,就有两个人上来,按住了她的手背,剎那之间,像是四面八方都充满了突如其来的敌人!
木兰花本来,可以轻而易举摆脱那两个按住她手臂的人,而且可以令得那两个人身受重创的。可是就在那剎间,她改变了主意。
餐馆中突袭,来得如此突然,以致连心思灵敏,远在常人之上的木兰花,也不能立刻想出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
在这样的情形下,木兰花反到不急于脱身,她已经估计到对方的目的是俘虏她。那么。为了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事,将计就计,就让对方俘虏了去,不是更可以明白事情的真相么?
木兰花一想到这里,只是伪装挣扎了几下,她立时又感到一阵有着强烈的麻醉剂气味的液体,向她的脸上直喷了过来。
木兰花屏住了呼吸,尽量不吸入麻醉剂,但尽管那样,她??不禁感到了一阵昏眩。就在那时,她的身子被人推着,已全被那幅帆布包了起来。木兰花还可以感到对方的动作,极其迅速。一被卷了起来,立时有绳子将她紧紧扎了起来,而她也被抬了起来,向外走去。
在不到一分钟之内,木兰花已经觉出自己上了一辆车,车迅速在前驶。十分钟后,又被从车上搬下来,又上了另一辆车,一连换了三辆车,才被抬进了一幢屋子,放了下来。
木兰花知道自已被放在地板上,因为她可以听到身边传来的杂沓的脚步声。然后,就是一个愤怒的声音道:“我们究竟伤了多少人?”
另一个人答道:“一共是十四个!”
那声音更加愤怒,道:“伤了十四个!难道就没有人惩戒她?”
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一听就令人难忘,听来又苍老,又嘶哑,在声音之中,像是充满了愁苦一样,道:“我给了她一掌!”那声音陡地轰笑了起来,他一笑,木兰花就听出他就是那个中年人,他笑着,道:“你老人家出掌,当然一掌就打死了她!”
木兰花陡地吃了一惊,当穆秀珍冲进来的时候,木兰花已经被带走了,她并不知道穆秀珍的事,但是听对方这样说,用的是专指女性的“她”宇,这个女子,又伤了对方十个人之多,那么,十之八九可能是穆秀珍了。木兰花只觉得那苍老的声音听来十分异样。只有对中国武术有深湛研究的人,才能听出这种异样来。
中国的武术,向来分为“内家”和“外家”两种。内家功夫,就是俗称“内功”,以练气为主,讲究以气御力,无穷无尽,可以使人体的能力发挥淋漓尽致的地步,这是最上乘的武术。
练这种武术的人,先从吐纳呼吸练起,练得有了火候,呼吸异于常人,时间相隔特别长。木兰花自己也是练过气的人,所以她可以听出那苍老的声音在讲话之际,几乎全然不用提气,毫无疑问的是一个内家高手无疑!
如果穆秀珍中了这样高手的一掌,那么穆秀珍一定受伤了。木兰花素知穆秀珍生性比较浮躁好动,而修练内功的过程,是一个十分沉闷无聊,要求修习者有极度静心境界,穆秀珍尽管在武术上的造诣极高,但是遇上了真正的内家高手,她就不免要吃亏了!
尤其,当那个听来是领导的人,一听说那人打了“她”一掌,就肯定“她”已死了之际,木兰花更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气。
那低沉苍老的声音“嘿嘿”冷笑了两下,道:“没有,她只不过受了伤!”
那头子的声音听来有点恼怒,道:“为什么只是打伤她,而不是打死她?你没有能力打死她?你知道她伤了我们多少人?”
那低沉的声音又冷笑了起来,道:“陆嘉先生,我请你注意,我是独力行事的,并不接受你的指挥。第二,我喜欢杀人就杀人,喜欢伤人就伤人,任何人不能干涉我。第三,我打她的一掌,是在她背后偷袭的。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会在偷袭的情形下打死一个人?我要打死敌人,只有在堂堂正正的比试之下下了手!我是一个武术家,不是你们这干只问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的同党!”
那人的声音虽然苍老、低沉,可是这一番话,却是说得慷慨激昂。木兰花听了,心中陡地想起了一个人,心中刚动了一下,却已听到那头子,被称为陆嘉先生的那人,抑压着愤怒,道:“我知道了,你是武术名家,我们是卑鄙小人!陈思空先生!”
在陆嘉先生叫出了“陈思空先生”这个名字之后,他又讲了几句话,可是木兰花却完全没有听进去,她心中因为这个名字的震动,是难以形容的!
陈思空!这个名字能在素来镇定的木兰花心中,也引起如此巨大的震动,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事实上,任何对东方武术有研究的人,一听到这个名字,都会震动。尤其是人人以为他早已作古,可是他却又活生生地在世上之际,震动自然更甚!
陈思空在武术界的地位,可以上溯到霍元甲创立精武体育会的时候。霍元甲以一套迷踪拳,蜚声国际,连败多个国家的大力士和武术家,完全所向无敌。可是,熟知武术界内幕的人却知道,霍元甲在和一个来自中国关外的武术高手比试之中,他至少没有获胜。这次比试,是在一种极其秘密的安排下进行的。双方除了比试者之外,只带一个好友作为见证。
霍元甲所带的,是他的生死之交农劲荪。而对方所带的一个见证,却是一个叫儿岛的日本人。这个日本人,在见识了两大中国武术高手三日三夜的交手之后,回到日本,曾说过一句话使日本武术界震惊的话,他说:“中国武术是世界武术之精华,所包含的内容之广,任何人尽一生之力,若非有超特的领悟能力,根本难窥其门径!”
当时。这一句话,曾引起日本武术界的极度不满,纷纷找儿岛较量。儿岛闭门七年不出,在这七年之中,他将自两大高手比武中领悟得到的中国武术奥秘,加上日本固有的武术,各取其长,苦练有成,一旦再出,日本高手所向披靡,人人成了他手下的败将。儿岛在拳术、剑术上的造诣,被日本武术界一致公认为第一高手。
这位儿岛武师,曾是木兰花的师父,木兰花曾经跟他学过武技,成为他最得意的弟子之一。
儿岛师父告诉木兰花,一般人皆只知中国武术界的巨擘是霍元甲,却不知道另外还有一人,武术造诣绝不在霍元甲之下。这个人,只知道他来自中国关外,根本不知他的来历。在上海,和霍元甲较技三日三夜,不分胜负之后,又飘然而去,也没有人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了。
由于事情相隔已经超过五十年,虽然武术界中有不少人知道这件事,但总以为那人早死了。
这个人的名字,当儿岛师父当年和木兰花讲起的时候,木兰花就印象极其深刻地记在心中。
这个人的名字,就是陈思空!
当年,儿岛师父在中国,是被陈思空打败,成了好友,才成为那次惊天动地的武术比赛的见证之一,连儿岛师父也不知道陈思空的来历,以后,儿岛师父也没有再见过这个武术大师。
据儿岛师父说,那一年,霍元甲年纪较大,已经三十二岁,而陈思空,不过二十出头。事情已超过五十年,陈思空,如果如今这个苍老低沉的声音,就是那个陈思空所发出的话,那么,他应该是将近八十高龄的老人了!
中国武术中的内家功夫,是不受年龄限制的,相反地,年纪越大,因为修习的年资越高,功力就越是深湛,有许多神乎其技的武术传说,因为久已失传,也没有人有恒心花几十年苦功苦练,所以被认为只是“传说”,但木兰花却深知那不是传说,而是真可以有人做得到的!
剎那之间,木兰花的心中不知想了多少事,她想到自己身在险境,而这样的一个武学高手,虽然似乎不愿意和对方同流合污,但显然又是和对方一路的,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何以行事如此神秘,全然不能从已经发生的事中,推测到对方的来历?
木兰花的心中十分乱,等到她勉力镇定下来之际,已听得一连串的冷笑声在远去,显然是陈思空已经走了开去。而陆嘉先生则用愤怒的声音在下命令:“将她带到我房间里去!”
几个人答应着,木兰花立时又觉得被人抬了起来,向前走着,转了几个弯,又放了下来。一放了下来之后,她就觉得身上的绳索被解去,罩在她身上的帆布,也被揭了开来。
就在身上的帆布一被揭开之际,木兰花就以十分敏捷的动作,一跃而起。她不但立时跃起,而且立即一伸手,抓住了她身边一个大汉的手腕,手一转,已将那大汉的手背,反扭到了背后,然后,直退了五六步,退到了屋角,站定。
木兰花的动作是如此之快,而对方是一直以为木兰花是中了强烈麻醉剂昏迷不醒的,是以当木兰花已经成功地退到了屋角,而且将那大汉反扭着手背,挡在自己的面前,已经处于一个相当安全的境地之际时,房间中的几个人,甚至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木兰花迅速打量了一下,连将她突如其来制服的那人在内,房间中一共有五个人,房间很宽大,陈设美而现代化。最先有了反应的那个人,就是木兰花两次曾在那间意大利餐室之中见到过,起先还以为他是黄义和教授装的那个中年人,这个中年人,当然就是陆嘉先生了!这时,正充满了惊怒,张大了口,像是想发出一下怒吼声来。可是木兰花不等他出声,就冷冷地道:“陆嘉先生,你好!”
陆嘉陡地震动了一下,从他的那间餐室中出现,到将木兰花掳来,他的言、行,一直都显示他是一个极其精明的人物。
可是这时,木兰花陡地叫出他的名字,他的神情,就像是一个陡然之间受了责备的孩子一样,一片茫然失措,不知如何才好的神情。
虽然,那只是极短时间发生的事,他立即恢复了正常,但木兰花已嘲弄似地“呵呵”笑了起来,道:“陆嘉先生,你的上司,一定不会欣赏你刚才这种神情!”
木兰花对这个“陆嘉先生”是什么人,全然一无所知。可是她却凭她那精密的推理能力,确定了几件事:这次对方的行动,如此迅速而有效率,对方一定是一个极其庞大的秘密组织,不是普通的犯罪分子,这样的组织中,真正的首脑人物是不会出动的,陆嘉在如今看来,虽然是首领,但是他上面,一定有更高级的人物。而这一点,从陈思空虽然和陆嘉一起行事,但是对陆嘉却绝不买帐之一点上,得到证明。
而通常,这样的组织,一般是采取上对下极其严密的控制手段的,尽管一个人平时什么都不怕,可是对组织中的上级,一定畏之如虎。木兰花之所以这样说,就是这个缘故。
果然,木兰花的话才一出口,陆嘉的面色又变了一变,但是他却立时恢复了镇定,吸了一口气,道:“真是名不虚传,我们对你们的估计太低了!”
木兰花不肯放过使对方心惊的机会,她悠然道:“是你估计错误,相信你的上司不会对我们估计错误。所以,错的是你!”
陆嘉的面色又变了一变,神情也变得极其愤怒,但是他却没有发作,向木兰花指了一指,道:“如果你认为制住了我们之间的一个人,就可以脱身,那就错了!”
木兰花“哈哈”笑了起来,道:“脱身?我为什么要脱身?我的目的,就是让你带到你的地方来!如果要脱身的话,在那餐室中,你以为我不能脱身?”
木兰花一面说,一面伸手一推,将被她制住的那个大汉,推得向前直跌了出去,然后,神态悠闲地,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她一坐下之后,反而是她是主人似的,一摊手道:“请坐,坐下来好说话!”
陆嘉怔了一怔,木兰花虽然身在敌人的巢穴之中,可是她的态度是如此之镇定,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镇慑力量,使对方听从她的话。陆嘉在一怔之后,打横跨出了一步,坐了下来,瞪着木兰花。木兰花看来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道:“看来,我们至少有一件事,是一致的,那就是我们大家都想找黄义和教授的下落,是不是?”
陆嘉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木兰花继续道:“你们也知道黄教授有到那家餐室去的习惯,所以在那里等他。不过你们做得很彻底,我想,你们已经买下了那家餐室,将所有的人,连顾客在内,都换上了你们的人,是不是?”
木兰花讲到这里,笑了起来,道:“而我却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两次闯了进来,当然,不论我的化装如何精巧,你们都可以轻而举地将我认出来了!”
陆嘉已完全恢复了镇定,冷冷地道:“不错,如果你早明白就好了!”
木兰花将背舒服地靠在沙发上,道:“现在知道也不迟!为了找黄教授,你们倒真是不惜工本!自从黑龙党、黑手党、秘密党以及胡克党被击溃之后,世界已很少有什么组织有这样的魄力了!”
木兰花举出了四个著名的世界性犯罪组织的名称来,目的就是想试探对方的来历。从对方的反应之中,探知对方组织的性质和规模。除非是极有经验的人,不然是一定会露出口风来的!
而陆嘉先生的经验,显然不够老到,一听就道:“哼,黑龙党、秘密党,算得了什么!”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陆嘉透露的不多,但是木兰花已知道,陆嘉所属的那个组织,不出她所料,是一个非比寻常的组织!
木兰花在外表上看来,仍是一样镇定,盯着陆嘉,道:“你们的组织,已经决定和我,以及本市警方,作正面冲突了?”
陆嘉又震动了一下,像是对这个问题,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木兰花正想抬出他的“上司”来恐吓他一下,突然听到陆嘉的身上,又出了“吱吱”的声响,陆嘉在剎那之间,竟显得异常惊惶失措。他看来有点手忙脚乱地自上衣口袋之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盒来,自那金属盒之中,拉出了一个耳机,塞向耳中,半转过身去,像是不愿意被木兰花看到他那种狼狈的神情。他不断点着头,连声说着:“是!是!我知道!我知道!”
这时,木兰花的心中,也十分惊讶。
这小金属盒子,自然是一具超小型的无线电对讲机。木兰花见过比这更小,更精巧的无线电对讲机,那并不足以令得她惊讶。令得她惊讶的是:这时,陆嘉分明是在接受他上峰的指示。何以指示会来得如此及时,就在陆嘉无法回答她这个尖锐的问题之际呢?
当然,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在这间房间中的对话,如今在向陆嘉发指示的人,是完全可能得到的了!
从这一点来看,陆嘉所属的那个组织,其严密的程度,远在自己的想象之上!当木兰花想到这里之际,陆嘉已转回了头来,神情似很惶恐,吞了一口口水,才道:“木兰花小姐,一切全是误会,我们无意与你为敌,也无意在本市行事,一切全是误会!”
他一再强调“只是误会”,木兰花冷笑了起来,道:“误会?我被你们用绑架的手法带到这里来!秀珍受了伤,这全是误会?黄教授的住所失火,那间餐室中装置烟幕弹,这也是误会?”
陆嘉的神情十分恼怒,像是要发作,可是就在此际,一个书架之上,突然传出一个声音,道:“兰花小姐,你刚才所说的四点,有一点错了!”
木兰花扬了扬眉道:“你们想否认黄教授的屋子是你们放火烧的?”木兰花立时可以知道自己的判断错在什么地方,自然是由于她过人的推理能力而来的。她知道对方也在寻找黄教授,以对方这种军事化的行动效率而论,如果放火烧了黄教授的房子,那么要在同时捉到黄教授,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那么,这场造成了那个无名怪尸的大火,就不会是他们放的,木兰花刚才故意那样说只想将事情扩大,表示绝不甘就此罢休之意。
她这时那样一说,自书架中传出来的那声音道:“的确不是我们做的事,我们不必承认。是我们做的事,我们不会否认!”
木兰花冷笑了一声,道:“越是行动偷偷摸摸的人,就越是喜欢摆出一副好汉的样子来!”
那声音倒并不发怒,只是笑了一下,道:“我们不必在这个问题上多作争论,正如陆嘉所说,是误会。至于两位小姐因此而受到的损失。我们竭诚愿意作赔偿。我已经向医院方面查问过,幸而事情不致于无可补救。穆秀珍小姐可能要休息一个月,但我们愿意补偿!”
木兰花心中,本来着实为穆秀珍担心,如今才知道穆秀珍的伤势,至少没有性命之忧,然而,“休息一个月”,伤势着实不轻了!木兰花立时道:“条件是什么?”那声音道:“请你相信。我们的一切行动,全基于一种不得已的原因在进行,一切事情,和本市的治安是绝无关系的!”
木兰花道:“至少你们制造了黄教授的失踪!”
那声音道:“兰花小姐,黄教授是自己失踪的,别以为他的屋子失了火,他失踪了,他就是受害人。事实上,我们才是受害人!”
木兰花呆了一呆,她找不出理由不相信那人的话。可是那人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却全然不明白。她道:“请你解释详细一些!”
那声音道:“不能再详细了!事实上,我刚才那两句话,已经超越了我所能透露的极限。我们愿意付出补偿,条件随便你提,什么样的代价,我们都可以接受,我们不想事情扩大,也绝无意与你为敌!”
那声音说到这里,无可奈何地干笑了几下,才又道:“和女黑侠木兰花为敌的滋味,并不好受!”
那声音讲到这里,在那声音之旁,显然还有另一个人,就在这时,发出了“哼”的一下冷笑。木兰花一听就听出,那是陈思空所发出来的冷笑声,当然表示对那人的话不同意。
木兰花本来想立时出声,叫出陈思空的名字来的。但是,转念间,她改变了主意。对于这样一个久已在心中有着极其深刻的印象的武术高手,木兰花对他有几分敬意,也有几分忌惮,在她还未曾有确切的决定之前,她自觉不应轻举妄动!
所以,她假装听不到那一具有挑战性的冷笑,只是道:“你们连黄教授的下落也不再找了?”
那声音道:“这是我们的事,我可以保证,这事情与你们完全无关!也绝不会骚扰任何人!”
木兰花道:“我可以问一些问题?”
那声音立时道:“不能!”
木兰花沉声道:“刚才,你还说可以接受任何和解的条件!”
那声音道:“我是指物质上的。而你的问题,一定有关我们的秘密。事实上,我就算答应你,也没有用,真正的秘密,你以为我会知道?那是我们组织最高层才能知道的事!”
木兰花站了起来,道:“好,那我就去向他们问。请问我是自己走出去呢?还是由你们送我出去?”
当木兰花和自书架扬声器的那声音对答之际,陆嘉和那几个大汉神情紧张,但却一声不出。木兰花一问之后,那声音道:“你可以自己离去!”
这句话才一出口,书架陡地移开,现出一道暗门。陆嘉和那几个大汉,以极快的动作,退进了暗门之中,暗门也立时关上。
木兰花知道她可以自己离去的意思,是对方已准备放弃这里了,对方是一个行动这样有效率的组织,既然已经放弃这里,木兰花也可以肯定绝无法在这里找出什么线索来,大可不必浪费时间了。
她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经过了一条走廊,就来到了一个相当大的客厅之中。木兰花已经看出,自己所在的那个地方,是一所相当古老的花园洋房。木兰花在客厅中略站了一站,就向花园中走去。
花园也相当大,花木扶疏,一草一木都看得出曾经经过悉心的照料,而如今,一个人也没有,显得出奇的静,木兰花向着半开的铁门走去,在她来到离铁门约莫还有三十公呎左右之际,在她的身侧,突然传来了一阵“格格”的声响。
木兰花转头一看,看到一株碗口粗细的龙眼树,树干已然折断,但是还未曾完全断折,正自发出“格格”的声响,向她直倒下来。
木兰花向前跃出了几步,那株龙眼树,隆然倒地,木兰花在向前跃出避开之际,已曾经在留意四周围是不是有人。可是她的经验而论,她可以肯定,花园中早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而这株树,是有人在离去之前弄折,算定了时间倒下来的。
木兰花知道,不会无缘无故有人弄倒一株树,那一定是有作用的!木兰花来到那株龙眼树的断折处,才看了一眼,就紧锁起双眉来。
那株树的树干上,有一个很明显的拳头印子,像是有人一拳打在还未曾凝固的石膏上所留下来的一样。四个指节骨的印特别深,看来比常人的骨节要大得多。而树的断口处参差不齐。
这树,是被一个人用一拳之力打断的!
木兰花当然知道这个人打断这株树是什么用意,那是向她示威,木兰花也知道是什么人将那株树打断的,那是陈思空!
木兰花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可以一拳打断一株碗口粗细的树木,她知道她不能,除了陈思空之外,世界上是不是还有人有这样的能力,真是疑问!
木兰花在断树的旁边站了几分钟,才走出了花园。花园外是一条斜路,下了斜路,就是公路。木兰花等了没有多久,就截到了一辆车,载着她到了最近的警局,一到警局,木兰花立时和高翔取得了联络。
穆秀珍的紧急手术,一直进行了四个小时才结束,当她被从急救室中推出来的时候,面色苍白得可怕,人也仍然在昏迷状态之中。
这时,木兰花也已经赶到了,云四风一看到了秀珍,立时走过去,紧握着她平放在白床单上的手,穆秀戏的手冷得出奇,云四风一握住了她的手、身子就不由自主地震动了一下。
到了病房之中,医生将各人请了出去,包括坚持要留在病房中的云四风在内。云四风事实上是被木兰花劝出病房去的。木兰花对他道:“四风,受伤的人,最重要的是休息与睡眠。在睡眠之中,人的复原能力最快。秀珍如果能睡上两天,对她的伤势就大有帮助,不要为了焦急,反而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