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参加了雪盈的葬礼……临走时她的母亲将她的日记本送给了我,说是留个纪念。

但我终究没有打开它的勇气。

雪盈是在我回家后的第三个夜晚死去的,从宿舍楼顶层跳了下来。

她……是自杀的。没有人知道原因,所以在校园里便自然而然的流传起许多好的不好的流言。

但我却知道她自杀的真正动机──我们中的某一个人必须得死。

想安心就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被另一个人杀掉,二是任碟仙选中自己,不知死期为何时的痛苦等待着,坐立不安的等待着……

但雪盈却选择了第三种方法。

她自杀了,为我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但我却又为她做了什么呢?只是无力的看着她在我的眼前变淡,越来越淡,最后永远的消失在了虚空中……

好累!真的好累!

我不愿再在那个令人心碎的学校继续读下去,便办了退学手续。

在办手续的那几天,学校为了洗洗霉气,准备将所有老旧的校舍都翻新一次,不过整个施工计划在半途就夭折了。因为在扩大新校舍的地基时,大量的水从地下蜂拥而出,将整个工地和操场都淹了起来。

我这才明白,一百多年前原本该在操场位置上的大河去了哪里?它一直都没有突然消失过,只是流入了十米多深的地底之下。

今天天气晴朗,我来墓园看雪盈。经过这一段时间,我想了很多。

无论如何,她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甘心……我不甘心让她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我一定要追查出事情的真相……一定要给自己和雪盈一个交代!

在雪盈的坟前,我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于是,我去拜访了周剑。

唯一和钟道以及李萍有关的人,如今只剩下他了。

他不在家,于是我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下几个字,连同一张照片一并从门缝中塞进了屋里。

当夜,他依约到了学校的那片樟树林中。

“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剑将那张写有“我已经知道了一切。不想被揭穿,今晚十一点就到学校亭子附近的樟树林来。”字样的小纸条,和我特意留给他的照片拿出来,递到我眼前,阴冷的问道。

我不置可否的从他手里抽过照下了一大堆衣服碎片和一张校牌的照片,慢吞吞的说道:“周剑。雪泉乡第一中学第六十二届高三三班的学生,十三年前他顺利的考上了一间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名牌大学。但是,他竟然放弃了飞黄腾达的机会,毅然进入警校。并在十一年前开始到自己的母校当个实在没有任何前途的小小校警。为什么?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母校有深深的眷恋,还是别有目的、另有所图呢?我对这个问题大感迷惑,你能不能告诉我答案?”

“当然可以。”出乎我的意料,周剑爽快的答道:“一个可以考上名牌大学的人通常都不会太笨,而一个不是太笨的人通常都不会有过多莫名其妙的情结。那个人当然是别有目的。”

“有什么目的?”我机敏的问。

周剑抬头死死的盯着我,缓然道:“既然是目的,没有实现前当然没人愿意说出口。”

我回瞪着他,突然笑起来,哈哈大笑:“你是聪明人,我也自认不算太笨。我们两个聪明人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李萍是你杀的对吧?”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嘿,既然你不懂,不妨听我讲一个故事。一个发生在十三年前这所学校里的故事。”

我用双眼和他对视,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个故事有三个主角,分别叫做钟道、李萍以及周剑。他们同校同班,而且还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故事开始时,这三个主角的关系其实还相当单纯,李萍是钟道的女朋友,而周剑是这两人的友人。但突然有一天,周剑发现自己爱上了李萍,爱的无法自拔,于是一直都保持微妙平衡的天平开始动荡起来。不久后,钟道向李萍提出分手,原因是他爱上了自己的导师高秀。就在这一刻,三人之间的平衡彻底被打破。周剑开始不断为自己所喜欢的人谋画,他四处传播高秀老师的流言蜚语,最后更将她逼死。又教被爱人抛弃几近精神崩溃的李萍装作怀孕,博取钟道的同情。同时,他也暗暗为自己设想着。但几次示爱都被拒绝后,他这才真正感觉到,李萍的心中永远都只有钟道,她根本就容不下自己,于是长久以来积累在心中的怨气开始慢慢爆发出来……”

一个深沉灰暗的夜晚,在学校的樟树林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厮打。

“臭女人,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那个家伙?我是那么爱你,比他更爱你!你说要刚出生的婴儿,我就去帮你偷了一个;你说讨厌高秀老师,再也不想见到她。我就为你散布她的谣言,将她逼死;你说,还有谁比我对你更好?”

那个男人是周剑,他的面色狰狞,一次次的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女孩身上的校服疯狂的撕扯下来。

女孩拼命的挣扎,厮咬着他,用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双眼死死的瞪着周剑:“禽兽,不要碰我。我发誓,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做鬼?哼,臭女人,我成全你,我让你变鬼。”周剑阴森诡异的笑起来,他用力掐住那女孩的脖子,越掐越紧,直到她不再挣扎,全身都软软的塌了下去。

周剑这才像是幡然醒悟了什么,慌忙的松开了手。

“萍儿,我不是故意的。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怎么舍得杀你!”他害怕的将手塞进自己的嘴里,紧缩起身体,全身都颤抖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周剑突然笑了,一边嘿嘿傻笑,他一边俯下身深情的抚摸着那女孩的脸:“这样也好,萍儿,这样你就不会再喜欢其它人了。你永远都是我的了!”

“……你就是这样杀死了李萍,将她与婴儿的尸体藏在了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我盯着周剑,不放过他脸上流露出的任何表情。

但我失望了,他只是咧开嘴笑着,说道:“很有想象力的故事,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怀疑我。”

“其实很简单。”我重重的靠在曾经挂着蓝色包裹的那棵白樟树上,叹了口气:“雪盈死后,我确实颓废过……我不甘心让她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便决心要追查出真相。”

一定要给自己……和雪盈一个交代!我心里默默的想着。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校园传说里有某些东西被扭曲了,而当我回想起钟道临死前对我和雪盈说过的那番话时,突然恍然大悟。校园传说中所有的东西都被传的亦真亦假,而主角却不是钟道──为什么会有这些校园传说?为什么会将钟道描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其实第二个问题很显而易见,因为编造校园传说的人对钟道,抱有强烈的恨意。”

我冲周剑微笑起来:“周剑,只有经年累月待在这所学校里的人,才有能力将流言传说任意扭曲,指鹿为马。你做了十一年的校警,为人处世都很低调,以至于很少有人知道你的存在,即使是我,也是在偶然找到了你的校牌后才发现有你这个人,开始注意起你。哪知道越调查你,越觉得你这个人不简单!”

我顿了顿又道:“其实我开始怀疑你,是因为校园传说中的那个婴儿。钟道临死时说他从没有对李萍有过越轨的行为,李萍怀着的孩子绝对不是他的。我相信他。于是,李萍究竟是不是怀了孩子?如果怀了,孩子是谁的?如果没有怀的话,她拿给钟道看的婴儿尸体又是哪里来的?我灵机一动,请朋友帮我调查,十三年前雪泉镇的医院里是不是有婴儿被偷走。没想到,很容易就找到了记录,更有想象不到的收获是,那家医院的一位老护士信誓旦旦的说,抱走婴儿的小偷穿着第一中学的校服,由于事情闹得很大,所以到现在她还很清楚的记得……──李萍根本就没有怀孕,她拿去给钟道看的那个婴儿,就是你从医院里偷去的那一个!”

周剑依然是满脸的笑意,就像在听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你的话自相矛盾,既然你说钟道从没有碰过李萍,那么我想他们两个当事人应该心知肚明才对。李萍又怎么可能用莫须有的东西去博取同情?就算她有那么蠢,我想我也不会笨到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你当然有自己的算盘。”我用目光锁住他,耐心的解释:“李萍因为被钟道甩了,大受打击下神经变得不正常。不管你向她建议什么,只要说成可以让钟道重回她身边,她就一定会照做不误;而你,更是想让李萍因为这件事对钟道彻底死心,让她明白那个男人已经永远不会再爱她了。所以你才冒险做了这件蠢事。”

周剑用力的鼓起掌:“很精采的推理。如果真是我杀了李萍,那么你说,我将她的尸体藏在了哪里?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人能发现?”

我冷然一笑,朝脚下望去:“我想答案就在这颗白樟树下。只要向下挖,立刻就可以发现有巨大的空洞,李萍以及婴儿的尸体应该就在那里!”

“你是怎么发现的?”周剑终于色变了。

“其实很简单。吕营那群初一生不久前来过这片树林,想要挖掘婴儿的尸体,他曾向我提到他们在这棵树下挖出了一个非常阴冷的洞穴,但第二天再去看时却发现,前一晚挖过的地方竟然丝毫没有被挖掘过的痕迹,这让我大惑不解。当排除他在撒谎的可能性后,我开始一次又一次的调查这里,终于发现了一个可疑之处。”

我蹲下身,用手抓起一把泥土:“他们挖掘过的地方土质僵硬没有弹性,就和坟旁边的燥土一样。但最大的疑点是那里过于自然、没有任何人工干扰过的痕迹,这反而变得十分不自然了──吕营那群人并没有发梦,他们确实有挖到洞穴,只是被某个人基于某种目的湮灭掉了他们所弄出来的痕迹。而看你现在的表情,我更能确定那个人就是你。”

周剑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五年前,那个高二生王强也是你杀的吧?他无意间知道了这个洞穴的秘密,被你发现后杀了他灭口?”我继续着我的推断:“然后你又添油加醋的将他的失踪,纳入你的那个、早已将事实扭曲的校园传说里,用来威胁其它好奇心比较旺盛的年轻人,提醒他们尽量少进樟树林,免得遭遇不幸。”

周剑猛地抬起头,带着一丝诡异地望着我,说道:“不错,王强确实是我杀的。那家伙狗急跳墙爬上树逃命,我也跟着他爬,越来越高,后来,我干脆将那棵白樟树下边的分枝一条一条,给全部砍了下来!哈哈哈哈,到最后他还是要死在我手上!”

“只是没想到啊……冥冥中自有安排,王强不止是发现了李萍的尸体,还将她的一些衣服碎块,和当初杀李萍时被你不知怎么会疏忽掉的校牌,给包了起来,他爬树,或许根本不是要躲开你,而是想将那包东西挂在白樟树上,为这个事件提供线索!”我接着说道。

周剑的脸一阵扭曲,凶狠得不像人,眼中尽是残忍和愤恨,竟散发出一种怒极反笑的妖异感。

“我想鸭子也是你杀的吧?你为什么要杀他?难道他也发现了那个洞穴?”我不动声色的问。

周剑摇头:“鸭子?你是说王炜?我没有杀他。我发现他时他已经翘辫子了,我不愿事情在这里搞大,就发善心把他的尸体和王强的丢在一起。”

“那么陈家宝藏呢?”见他变的如此配合,我心中暗喜:“狗熊和张闻死后,我曾经想过,或许当初他们邀我和雪盈去那个工地上的墓穴,只是想杀我们灭口;但现在想想,证明陈家墓穴藏有宝藏的那块棺材碎木上所新刻的宋体字,设下这个骗局的人,很可能就是你!……由于你知道我们在调查李萍的事情,而且越来越有进展,于是你想趁我们下去墓穴时将入口封起来,将追查鸭子死因的所有人来个一网打尽,但你没想到我竟然看出了那字体有问题,害你的阴谋没有得逞。”

“不错。那确实是我的妙计,不过我倒是没有说谎。那确实是陈家墓穴的陪葬墓。嘿,你想不想知道陈家真正的墓穴在哪里?”周剑不理会我震惊的目光,将视线转到身后的那两座古墓上。

“那……是陈家的主墓?”我大为惊讶。

“那就是陈家墓穴,不过里边倒是没有任何宝藏。就连陪葬品都没有。但是却有一条很长很隐蔽的通道,可以通往远在操场那边的陪葬墓。陪葬墓下边就有一段防空洞,而且因为长年失修,那段防空洞与陪葬墓之间的夹层塌陷下来,露出一个相互连接的大洞,给了我处理尸体很大的方便。我绝对不会让那两个臭男人的尸体和我的萍儿放在一起!”

原来如此。我虽然猜到了陪葬墓就在防空洞某一段上方,但一直都单方面的认为是工地在打地基的时候,挖出了陪葬墓,还将陪葬墓下方的那一截防空洞挖得坍塌下来,打通了陪葬墓与防空洞之间的夹层,将两者连接起来……

周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我:“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变的这么配合?”

“估计你已经决定要自首了。”我不动声色的答。

周剑哈哈大笑起来:“你很聪明,但是也笨的可以。你以为在身上藏著录音机,悄悄的把我的话录下来,就可以把我绳之于法吗?告诉你,我会像杀死王强那样杀了你灭口,大不了再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藏你的尸体。”

“你真以为我会那么笨?”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猾的笑。

周剑一愣,随后面色狰狞的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不要想骗我,来的时候我已经仔细检查过附近。今天是礼拜六,现在整个学校里除了你和我以外,就没有第三个人了!”

我从裤袋里掏出录音机随手丢在地上,缓缓说道:“凡事都有例外。这个东西只不过是骗你说出真话的道具罢了。哼,既然地上藏人骗不了你,难道我不会把人藏在地下?”我清了清嗓子,冲右边那座古墓的方向大声喊道:“表哥,你出场的时间到了。”

看着表哥夜峰,从墓穴的入口爬出来时,我再次用视线锁住周剑,沉声说:“当我明白白樟树的下边有个大洞穴时,立刻就联想到那洞穴或许和树林中的两个坟墓有关联。于是我避开你的监视后拼命找,嘿,皇天不负有心人,那个被隐藏在左边墓穴墓碑下的出入口终于被我找了出来。再然后,一场我精心策画,自编自导自演的用来令你认罪的苦肉计就上场了。当然,如果直到现在你还不愿意认罪的话,那就和我玩一个游戏好了。一个关于碟仙的游戏……”

周剑,这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家伙,被丢进监狱后不久,警署对外宣布了他的罪刑。罪名是强奸谋杀李萍、谋杀王强,以及谋杀夜不语未遂……

根据周剑的供词,开挖了陈家墓穴后,在一个深坑里找到了一具女人和一具婴儿的尸体。调查后经证实,正是十几年前突然失踪的女生李萍。

她确实是被谋杀的。被周剑捆住了手脚,残忍的扔进了那个深坑里。

周剑被判处了死刑。

但很可惜,法律并没来得及惩罚他。在执行死刑前,他死在了监狱里。

周剑的死状据说很恐怖,他的眼睛睁的死死的,满脸惊骇,手僵硬的向空中抓去,表情十分的痛苦。究竟在他临死前到底看到了什么,竟然令得他被活活的吓死?

我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

一天晚上,老爸走进我的房间,将一个信封递给了我。

“这是什么?”我满脸疲倦的问。

“机票。”

“机票?到哪儿的?”

“美国。这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我看你最好还是出去散散心的好。”

“我不想去。”

“在那边有我的朋友。你也认识的,前年还来看过你。”

“我真的不想去!哪儿也不想去。”

“小时候你不是口口声声说长大了要娶他们家的那个姐姐吗!”

“……”

一个星期后,我去了美国。

在机场,我那个在隔壁县当刑警的表哥夜峰气喘吁吁的跑来,找到了我。

“我看过了周剑案子的报告,感觉疑点很多,所以完全私人的想要听听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夜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瞪了他一眼:“你的好奇心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旺盛了?”

“别忘了,我们可是有血缘关系。”夜峰陪笑道:“而且我对你这个魔鬼表弟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很好奇。因为只要在你身边发生的事件,就绝对不会平淡。”

我想反驳他,但最终只是自哀自怨的长叹了口气:“昨天我将整个事件综合后又思考了一次,突然发现许多疑惑都变得可以解释了。现在想来,我们和九年前那四个女孩所请来的,所谓的碟仙,应该就是被周剑杀害的李萍吧!她想告诉我们自己被埋在河边,但八卦图文纸上却没有河字。于是才出现了我们五个人眼前的‘在水边’这三个字。”

“那九年前李芸为什么会杀死徐许、张秀和王文?”

“很简单,因为恐惧。这玩意儿有时候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凶器,我想李芸四个也作了和鸭子、狗熊、张闻、雪盈他们一样的梦。她怕。怕自己会死。于是她先下手为强,亲手谋杀了自己的三个好朋友。”

我顿了顿,又轻声道:“当然,这个事件还有许多疑惑是我没有想通的。首先是八卦图文纸上的字与梦里的东西,究竟是那个可悲而又带着神经质的女孩向我们发出的警告?还是她因为自己无处申冤的愤恨,而想要报复所有的人类?

“还有,就是去找婴儿尸体的那一晚,出发前鸭子既然就已经死了,究竟又是谁和那群初一生在一起?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什么只有我没有作那个梦?难道是我比他们多做了些什么?唉,最近我几乎想破了脑袋都找不到答案。”

表哥夜峰思忖了一下,突然道:“这几个问题或许我能给你些建议。”

我立刻惊讶的望向他。

表哥得意的笑起来:“这场历时十三年,死了十多个人的悲剧其实一开始就有两个凶手。第一个是主犯周剑,他杀死了李萍、王强还有那个被自己偷来的婴儿。第二个犯人是李萍,她是凶手同时也是个可悲的受害者。那女人死后怨气不散,开始疯狂的想要寻找突破口……正好你们这群不怕死的蠢蛋去请碟仙,无意间让她的怨灵醒了过来。要知道,往生者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不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所能想象的,醒过来的怨气开始侵蚀所有玩过碟仙游戏的人,最后将他们统统杀死。”

表哥吞下一口唾沫继续说道:“如果是这样,你的所谓疑惑就很好解释了。和那群初一生去樟树林的东西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李萍的亡魂,二是王强的亡魂。我个人比较偏向于后者。这样顺推上去,九年前,李芸也有可能不是自杀,而是在李萍的怨气影响下跳了楼。因为一个怕死到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而连续杀掉三个好朋友的人,我实在想不出任何她会因为羞愧而自杀的理由。至于你的雪盈,或许也不是因为担心你而选择了死……”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脑中一片混乱。过了许久才苦笑道:“你是警察吧……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迷信?”

“就因为我是警察,所以才更相信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表哥正色道。

“就算你的论调说得通,那你又怎么解释为什么只有我一个没有作那个古怪的梦呢?”

“很简单。小夜你不是从小就常常遇到怪异的事情吗?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可以活到现在?为什么在许多事件里死掉的通常都是别人而不是你?”

表哥望着我:“还记得奶奶常说你出生时有个云游的道人说你一生注定不会寻常的事吗?我猜你一定有某种特异的体质,可以为你消灾避祸。”

我沉默,无语,虽然表面上对表哥的话不置可否,但内心明显开始动摇了。

“不过陈家墓穴和陪葬墓之间的通道还真隐蔽,刑警队的人在挖出王强和王炜的尸体时,居然没有任何人发现了这个通道。”

我哼了一声:“这充分证明了你们刑警队的人素质有多低。我看当时所有人的注意重心,都偏移到找到尸体的那段防空洞去了,完全没有人联想到那两具尸体是由陈家主墓穴运到陪葬墓,再由陪葬墓的坍塌部分丢入防空洞内的。”

“还有一件事。”表哥夜峰用责备的语气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了墓穴的出入口在哪里,为什么还要冒险去套周剑的话?你知不知道独自面对那种穷凶恶极的人有多危险。如果他突然偷袭,我根本就来不及跑出来救你。更何况你这家伙事前什么都不对我说,只是要我躲在那个该死的洞里看一场好戏!”

“我也很不想冒这个险。”我苦笑:“但真的没有办法,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的推理,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就算把洞穴的出入口告诉警方,到最后找到的也只是两具尸体,根本无法将那王八蛋绳之以法,而且还打草惊蛇。我只好出此下策。”

夜峰对我的解释不置可否,他思忖了一会儿,突然道:“我调查了王强的一些资料,你想不想听?”

我一愣,然后点头。

“那么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柯兰道尔的小说《福尔摩斯》是哪一年传入这里的?”

“大概是10年前。”

“不错。”表哥神秘的笑了笑:“我记得那年整个镇都因为这本小说而掀起了一阵侦探热潮。王强就是因为它变成了一个忠实的侦探迷。他从初中开始就在学校里组建了一个名叫‘侦探学社’的社团,不过很倒运的是一直到他失踪,那个社团还是只有孤零零的他自己一个社员。或许是为了招揽会员又或者想要在别人面前证明自己的推理能力,他在失踪前曾在校报上扬言说自己可以解开校园传说中的迷。我想,那家伙说不定在当时就掌握到什么线索了。”

我点点头:“或许那时候他已经发现了主墓穴的入口。”

“但问题是聪明如周剑那样的家伙,在杀掉李萍时又怎么会没有注意到自己校牌丢失的事?”

我略感苦恼的挠挠头,突地想到了些什么,‘啊’的叫出声来。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周剑在杀李萍时,因为慌乱才将他的校牌混到了李萍那堆被撕破的衣物里。看来我是大错特错了!”我缓缓说道。

“难道不对吗?”表哥夜峰疑惑的问。

“不对。我认为周剑是故意将自己的校牌和李萍的尸体放到一起的!”

表哥大为吃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做对他是百害而无一利吧!”

“那样做当然有他的意义。你试想一下,如果你爱一个人,爱到无可自拔,爱到为了独自占有她,甚至不惜杀死她的地步。那么你是不是会希望自己能时时刻刻、每分每秒都可以和她在一起?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周剑是不可能做到的。因为如果他常常呆在坟墓下,就一定会遭到怀疑,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于是这个对李萍爱的发痴的周剑就将自己的校牌放到李萍的尸骨旁,用它来代替自己。”我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这样想来,或许周剑放弃大好的前途回到这个学校来当个不起眼的校警也不是为了守住他杀人的秘密,而是要和李萍的尸骨长相肆守。但是五年前的某一天他在下主墓穴时,不巧被王强偶然间看到了。王强得意的在校报上大放厥词后,下到主墓穴去,然后他发现了李萍以及婴儿的尸体。还记得五年前雪泉镇上发生的一起特大纵火案吗?当时烧毁了东区的一栋大公寓,到现在纵火犯也没有被找到。很巧的是王强的家恰恰就在那个公寓里,我猜那场火就是周剑放的,他杀掉王强后并没有在王强身上找到被他带走的校牌和属于李萍的衣物,然后一把火烧了他的家堙灭证据。”

夜峰叹了口气:“其实想一想,钟道、李萍还有周剑,其实他们每一个都是受害者,感情的受害者,所以才造成今天的局面。唉,不过没想到的是周剑那家伙就算在证据确凿下还死不认罪,居然还是和你玩了那个碟仙的游戏。他真是自找死路!”

“我倒是有另一种看法。”我偏过头唐突地问:“据说周剑是被吓死的吧?”

“不错,我去看过他的尸体。他的死状十分可怕,满脸的惊骇。”

我深吸一口气,淡淡说道:“其实有时候惊骇莫名和欣喜若狂两种表情是很难分辨的。或许周剑明知道自己已经穷途末路了,他想见自己喜欢的人最后一面,即使那个人已经变做恨不得生餐自己血肉的厉鬼……哈,或许周剑死去的那一刻才是他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刻吧。”

望向蔚蓝的天空,却突然发现自己再也难以轻松的笑起来。

究竟是怎样的怨恨,才会使李萍那样原本乖巧的女孩变做四处索魂、杀害无辜的厉鬼呢?

不过还好,这个事件,应该就此拉下帘幕了吧。

还有一件不得不说的事。

学校的陈家墓穴被挖开后,许多考古学家陆续赶来对其进行考证。最终证明了它确是真货。但令人非常不解的是:整个偌大的墓穴里果然如周剑讲的那样,陈老爷子没有任何陪葬。只在最深处找出了两口棺材。棺材的封口上贴了许多的符咒,费力的打开后,考古学家们惊讶的发现,每口棺材里居然只放着一只手臂。

陈老爷子尸体的其它部分呢?是谁会那么恨他,在他死后还要将他分尸?这些疑问一时间成为了报刊杂志上的头版头条,在当时造成了很大的轰动。

许多年后,当我的阅历增加时,回过头再次回忆这个事件,我才知道,所有的一切,不论是李萍强烈到杀了八个人的怨气,还是樟树林午夜婴儿的啼哭,都出在这两截早已干枯得只剩下骨头的手臂上。而这次,居然是我第一次和陈家墓穴的正面冲突。

不过,这又是后话了。

唉……内心很痛。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经历了,失去了,人才会慢慢成熟,慢慢长大。

“虽然小鸟不能得到他,但也要让他永远无法忘记自己,就算是付出自己的生命,只要是为他……你说,那只小鸟是不是很傻?”在东航的飞机上,不知为何,我又想起了雪盈最后说过的那句话。翻开她的日记,第一页用秀挺的笔迹写着她自己的名字。名字下边还有两个字——小鸟……

“是呀,小鸟真傻,即使她这样做了也没有人会高兴,只会让自己的亲人伤心……”我的心很痛,却又欲哭无泪。索性望向了窗外。

机外,广阔无垠的太平洋呈现出一片透明的蓝色。天空也很蓝,它与海水不断的向视线的尽头延伸,延伸,一直延伸,直到我再也看不到的远处。

那里,会有天堂吧……